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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走薄刃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尼罗
爱走薄刃
作者:尼罗

她是一无所有寄人篱下的孤女,她是天真甜美的洋娃娃小妹妹,她有阴森的心机和冷酷的手段。她唯一的弱点就是爱他——若是不爱他,她就彻底的无忌了,彻底的无敌了。





爱走薄刃 第1章 少女肃希灵(一)
民国初年,北京,何总长府邸。
春意浓了,何府的后花园里,樱花杏花小桃红竞相着开,开成了一片粉红粉白的火,那灼灼的艳色一路蔓延着烧出来,烧得整座何府春光如海。
何府是大宅子,前方的巍峨洋楼自不必提,住着太太小姐们的内宅也是亭台楼阁俱全,若是世上真有大观园,想必也就是这个规模气派了。相形之下,花园子附近的一处小院被一架藤萝遮掩着,就显出了几分寒伧与冷清,像是这繁华天地中出了岔子,凭白无故的多了一处小小的冷宫。
希灵就住在这座小院子里,能有一处小院子让她安身,已经是她的好运气。
因为希灵不姓何,姓肃,她叫肃希灵。
当然,肃希灵的出身也是有根底的,毕竟她唤何太太一声舅母,而肃家能和何家结亲,必定也不会是平凡人家。然而肃家的富贵已被雨打风吹去,并且是疾风骤雨——她在十岁出头的时候成了孤儿,然后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肃家的远亲们一拥而上,无数陌生的面孔涌入肃宅大门,莫名其妙的,她就一无所有了,就只能孤伶伶的来投奔舅母了。
希灵所居的小院子,仿佛在许多年前是一位少爷的书房,正房是座很单薄的二层楼,站在楼上,正可以看见花园的一角。希灵对这个小院子深恶痛绝,唯独喜欢它的二层楼。站在楼上往远了看,她是个沉默的窥视者,有时甚至会产生错觉,感觉自己居高临下、无所不知。
此刻她便站在二楼的窗前,面无表情的远眺。远方水中的凉亭上,坐着一位摩登女郎,大概是何家某位小姐的女朋友。女郎诚然是美的,但希灵所看的人,乃是女郎身边的男子。
男子很高大,穿一身灰色的哔叽长袍,背对着女郎站在亭边,对着一池春水负手而立。忽然回头对着女郎说了句话,女郎慢吞吞的站起身,从头到脚都透着不情愿,然而男子一马当先,就那么头也不回的径自先往亭外走去了。
希灵看到这里,冷冰冰的面孔上闪过了一丝笑影。
男子是何家的大少爷,何养健。希灵爱他,在没能得到他之前,她宁愿他冷酷如冰如石,谁也不要爱。
翩然的一转身,她下了楼,皮鞋的半高跟踏在腐朽了的老楼梯上,踩出一路咯吱咯吱。春光是只留在楼上的,楼下房屋被四周的绿树掩藏着,空气都是阴寒潮湿。她下楼,左转,进入自己的卧室,卧室里面有床有梳妆台,梳妆台带着一面大圆镜子。款款的坐在镜子前,镜中映出了她的脸。
那是一张很精致的小瓜子脸,两颊还存留着一点婴儿肥。脸是小女孩的脸,然而皮肤是贫血似的苍白,并没有小孩子的血色。两道浓秀的长眉几乎入鬓,一圈长睫毛勾勒出了两只大眼睛的轮廓——眼睛很美,黑是黑白是白;发如墨云,配着她的面孔,也是黑是黑、白是白。
打开镜子前的小木匣,她从里面取出了一盒胭脂。手指捏着鲜红的小粉扑子,她对着镜子侧了脸,给自己的面颊加了一层绯红颜色。然后取出一支口红,她又很小心的涂抹了自己的薄薄的小嘴唇——口红只剩了一点残余,为了能够多用几次,涂抹的时候非小心了不可。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她依旧是面无表情的,但是轻轻的哼着歌,显然是也有一点好心情。最后站起身后退了几步,她用手理了理自己新烫的卷发,又拍了拍自己身上崭新的花格子布连衣裙。
镜中出现了一个东方式的洋娃娃,希灵并不喜欢这个洋娃娃。
希灵十七岁了,应该有点大姑娘的模样了,何养健对摩登女郎冷淡,不代表他会喜欢一个小妹妹似的洋娃娃,她知道。
希灵出了院子,快步走向花园,如她所料,在一丛花木前,她与何养健相遇了。
何养健今日做了个斯文先生的打扮,然而一路走得龙行虎步,斯文全无,反倒是带了一股子杀气。迎面见了希灵,他停下脚步一点头,招呼道:“表妹。”
希灵仰起头,很甜美的对着他抿嘴一笑,同时细致的审视了他——他是剑眉星目的好相貌,鼻梁挺拔笔直,如同刀斧雕刻,瞳孔的颜色却偏于浅淡,是很清澄的灰色。
“大哥今天没出门呀?”希灵随着何家其他的妹妹们,也喊他“大哥”。
何养健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对她已经算是格外的和蔼:“刚在花园坐了坐,这就要走了。你最近还好?”
希灵答道:“还好。”
何养健答道:“缺了什么,就打发人到我那里去要。”
希灵立刻说道:“小兰嫁人出去了之后,我那院子里就只剩了张妈一个,一直没给我派新丫头。我倒是不缺人使唤,只是一个人呆着,连个伴儿都没有,怪闷的。”
何养健“嗯”了一声,希灵也不知道他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总之他继续向前走了,摩登女郎紧随其后,一转眼的工夫,她又成了孤家寡人。
希灵是来与何养健偶遇的,既然偶遇完毕,那她就打算回自己的院子里去。然而她转过身刚走了几步,却是和一队人马打了照面。这一队人马花团锦簇,当中既有几位年少的姨太太,也有何家的二小姐何舜敏、三小姐何舜华。两人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刚从比利时女中毕业,如今闲在家里,正双双闹着要出洋留学。舜敏见了希灵,开口笑道:“表妹,你刚才是和大哥吵架了不成?我远远的看你是往花园里走的,怎么和他打了照面之后,半路就要往回折?”
希灵刚要开口,舜华抢着说道:“兴许表妹醉翁之意不在家,本就不是为了赏花来的。”
此言一出,姨太太们也跟着笑了,有人插嘴打趣道:“两位小姐可别再玩笑了,你们看哪,表小姐脸都红了。”
此言一出,众人越发要对着希灵细端详。舜敏含笑点着头:“哦,看来是让三妹说中了。说起来,小表妹和三妹一边大,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舜华上前一步转了身,站到了希灵身边:“虽然是同年,可表妹看起来可是像我的小妹妹呢!”
希灵微笑着一直不言语——舜华只比她大了三个月,然而比她高了一个头,还比她有腰身、有胸脯、有风韵。
一只手揽了她的肩膀,舜华低下头笑问:“表妹,你怎么不长呀?”
舜敏答道:“表妹是个小鬼灵精,心眼儿太多,把个子压住了。”
希灵听到这里,终于是忍无可忍了。
背过手扬起脸,她在阳光下甜蜜的一笑:“我不和你们闹了。大哥刚才让我回去写张单子,缺什么要什么都写清楚了,他要亲自给我置办呢!”
说完这话,她保持着背手扬脸的姿势,趾高气扬的穿过人群向前走去。
阳光一点一点的后撤,她脸上的笑容也一点一点的消散。及至走到了院子前的藤萝架下,她被浓绿的阴影披头笼罩,柔软的嘴角也下垂成了冷峻的姿态。
她大概是太穷形尽相了,已经让许多人都看出了她的居心,也因此招来了许多人的嘲笑。按理来讲,她寄人篱下,应该是委曲求全才对的,但是,她做不到!
她冷酷,她敏感,她睚眦必报,她好战好斗。她如今一无所有,所以她必须成为何家的大少奶奶。成了何家的大少奶奶,就什么都有了——爱人有了,钱财也有了。
可她始终不长大,始终只是何养健的小妹妹;而她的时间已经不多,因为何养健已经二十三岁了,无论如何,都该娶妻生子了!
口红是便宜货,黏糊糊的让人感觉不舒服。藤萝架下的肃希灵抬起手,不管不顾的用手掌缓缓蹭过嘴唇,蹭得下半张脸走了形,蹭出嘴角一抹血红。
而大大小小的主意像雾气中的岛屿,在她的思索中,远远近近的显出形状来了。




爱走薄刃 第2章 少女肃希灵(二)
肃希灵站在二楼向下望,脸上带着一点笑意,笑是真的笑,因为怀疑何养健其实对自己也有一点好意,因为昨天刚和他提过院子里少了个丫头使唤,今天管家就让张妈到前头领了个乡下姑娘过来。
张妈是个平头正脸的小老妈子,她在前头走,后头跟着个低眉顺眼的大丫头。希灵远远的盯着那个丫头瞧,黑瞳孔中渐渐透了亮。
含着一点妒意,她发现这丫头尽管此刻荆钗布服,但其实生得窈窕秀丽,着实是个美人坯子。岛屿一样的无数主意迅速隐回了雾气之中,像是受了神启一般,她忽然琢磨出了一个崭新的法子。
这法子细想起来,不甚体面,但是她只盯着胜利,才不管他什么体面不体面!
几分钟后,希灵在院子里,和新丫头见了面。
三步两步跑上前去,她像是有点不好意思了,对着新丫头只是笑;新丫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也笑了,笑得时候双目弯弯,脸蛋像是鲜润的小苹果。张妈说道:“表小姐,这丫头是新从乡下上来的,有笨手笨脚不懂规矩的地方,你就多担待些吧!”
希灵转向张妈,问道:“是谁把她派到咱们院儿里的?是大少爷吗?”
张妈意味深长的撇嘴一笑:“那不知道,反正上头让我去领人,我就把她给领回来了。”
希灵从张妈的脸上收回目光,知道连张妈也在讽刺自己痴心妄想,但她对张妈是没法子的,何家小姐的院子里都有这么一个老妈子,监视着小姐们的一举一动。拉住丫头的一只手,她像拽大姐姐是的,把丫头往房里拽,同时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丫头答道:“我姓容,我叫容秀。”
这时两人进了房,希灵掩了房门,又问:“你多大了。”
容秀答道:“十七。”
希灵心里一别扭——又是个和自己年纪一般大的。都是十七岁,容秀已经是个苗条美丽的大姑娘了。
希灵又问:“你家里是什么地方的?”
容秀垂下头,这回未曾答言,先叹了口气。
三个小时之后,希灵摸清了容秀的一切底细。
原来这容秀如今虽然沦落成了下人的身份,可是倒退十七年,她在家乡却是以着千金小姐的身份出生的。容家当时拥有几百垧土地,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大地主;然而产业传到她父亲容少珊手中,容家的气数就尽了。
容少珊,论年纪,比容秀年长了十四岁,如今也才三十出头,是个风流潇洒的大赌徒兼大草包,生生把自家赌成了赤贫。后来不知受了哪位英雄的撺掇,他一时穷极无聊,居然抛弃女儿,上山当了土匪;结果第一次下山打劫时就遭遇了离奇失败——他被过路的商队反打劫,居然享受了黄花大姑娘的待遇,让人掳走了。
商队掳走容少珊有什么用,乃是无解的谜题;而成为孤女的容秀因为不愿为了一口饭胡乱嫁人,故而鼓了无数的勇气,托亲戚帮忙举荐,独自进了京城何府,开始自力更生。进入何府大门的时候,她那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生怕遇了蛮横的主人;没想到拐弯抹角的走进内宅,她最后竟是见了个洋娃娃似的小姑娘。小姑娘对着她甜甜的笑,于是她把一颗心放回肚子里,心满意足的也笑了。待到得知小姑娘不是何家的人,也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她越发感觉希灵和自己同命相怜,几乎要心疼她了。
第一天,希灵没让容秀做任何活计,只让她自己去厨房取热水回来洗个澡,又从箱子里取出一套半新不旧的绸缎衣裤——这本是前一个丫头留下来的,被她收了起来,如今拿给容秀穿,居然正合适。容秀本就是个名不副实的村姑,并没有真正的卖过苦力,手脚头脸都是细皮嫩肉,如今穿上了一身天青色的裤褂,立时成了个小美人。
第二天,容秀得了任务。希灵把一封信给了她,让她把信送到大少爷房里去——大少爷若是不在,就把信放到他书房里去。
容秀感觉挺新鲜,一家的人有话不说,居然还要写信。依着希灵讲述的路线,她寻寻觅觅的走向前方,末了在一座小洋楼前停了脚步。洋楼她是没进过的,偏巧楼外一个人都没有,于是她犹犹豫豫的踏上了一级台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这么直接的往里走。
就在这时,她听见身后呜哩哇啦的响起了喇叭。猛然回头向后一看,她拍着胸脯放下了心——一个铁皮盒子缓缓的停在了楼前,铁皮盒子她是认识的,叫做汽车。
楼内跑出了一名听差,冲到车旁打开了后排车门,何养健探身跳下汽车,随即和容秀打了照面。
容秀不上不下的站在台阶上,看何养健西装革履,不是个平常人物,而何养健向上走了两步,看容秀没有给自己让路的意思,便开口问道:“你是谁?”
容秀连忙笑了一下:“我是表小姐房里的人,我来给大少爷送封信。”
何养健伸出了手:“我就是。”
容秀犹犹豫豫的把信递了出去,何养健站在楼外,撕开信封抽出信笺草草一读,然后对容秀说道:“去告诉表小姐,我下午两点钟出门。”
容秀听了这没头没尾的话,也不敢多问,唯唯诺诺的告辞离去。走过几步之后,她回头又看了何养健一眼,心里觉得这人太不可亲,简直有点吓人。
容秀向希灵复了命,希灵看了看钟表,发现此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钟。
“下午我们做大哥的汽车去东安市场。”她亲亲热热的告诉容秀:“只有我们两个,在外面玩一下午。”
容秀兴奋得红了脸:“表小姐,我……”
希灵孩子气十足的向她一扬脸,压低声音说道:“别让张妈知道,我们偷偷的走。我这个月的月钱还没花完,我们可以到东安市场吃一顿大菜呢!”
此言一出,容秀立时也成了个小孩子,喜笑颜开的前去洗脸梳头;希灵回了房间关了门,却是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中人叹了口气。
容秀是个小美人,她要以容秀为诱饵,把何养健诱到自己近前来。
脱鞋上床掏钥匙,她打开了床尾橱柜的锁头,从柜子深处端出一只带锁的木盒。再换钥匙打开木盒,盒子里有一卷银元,以及成沓的当票和字据。
每月几块的月钱是不够干什么的,尤其她每一季必须添置新衣服,开销尤其是不会小。她没有资格去向长辈讨零花钱,所以必须另想主意。她的主意救了她,让她总能装扮成个漂亮的洋娃娃,也让她能笼络目光如电的张妈。数出十几块钱揣进口袋里,她仔仔细细的收好木盒。
坐到梳妆镜前,拿起胭脂扑子,她忽然又哼起了歌。




爱走薄刃 第3章 她的爱人
肃希灵微微仰着脸,对镜中的自己出了神。
这是她一个隐秘的习惯,她盯着自己,以审视的姿态,并非孤芳自赏。黑发乌亮,卷中有序,整整齐齐的垂了肩膀,拍了胭脂的小脸蛋泛着孩童般的鲜色。忽然抬起一只手,她将小拇指肚上的一抹口红抹上了嘴唇。
她尚未长成动人的女郎,但她知道,洋娃娃也有洋娃娃的美。
眼睛横向窗外,她看到了院子里的容秀。容秀站在大太阳下,正在摆弄一条旧手帕。毒太阳会晒黑人的手脸,但那个傻丫头不在乎,完全没有躲闪的意思。
希灵收回目光,同时像个得意的小女孩一样,摇头晃脑了一下——她就爱容秀是个漂亮的傻丫头。
身后的大钟当当当报了时,到该出发的时候了,希灵站起身,照例拍了拍身上的连衣裙,又抬脚踩上凳子,很细致的提了提腿上的长筒袜子。随即翩然的一转身,她昂首挺胸的向门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她就听见院子里来了外人。
午后时刻,张妈躲进厢房睡午觉去了,容秀初来乍到,也不认得谁是谁,手足无措的对着来人只是微笑。来人是个中年的妇人,周身服饰华丽,颇有一点贵气,上下将容秀端详了几眼,她迟疑着问道:“你是表小姐院子里的?”
容秀刚要回答,然而黑洞洞的正房门口,已经站住了肃希灵。房门大开着,希灵一手扶着门框,一手背在身后,对着中年妇人忽然一笑:“二姨娘。”
二姨太立时扑奔了希灵去,希灵瞥了容秀一眼,看她还没有主动进房端茶递水的眼里,反倒是放了心,径自伸手关了房门。
在无人处,她从二姨太手里得来了一挂很大的珍珠项链。二姨太在何总长跟前是失宠的人了,然而和容秀之父异曲同工,也有一手赌瘾,入不敷出的时候,只能是拿了体己东西往当铺里送。何府的姨太太,亲自跑当铺是不成体统的,倒是让身边的心腹跑腿,然而心腹老妈子抓住了主人的短处,常比仇人更难缠。
这个时候,无依无靠、无党无派的表小姐就从天而降了。
“这挂链子在洋行里卖一千五六百呢!”二姨太殷殷切切的嘱咐她:“你怎么着也得给我换个七八百回来。”
希灵拉开抽屉取出纸笔,往二姨太面前一推:“你写字据。”
然后她拿了项链比在胸前,自顾自的照镜子。让她替姨太太们分忧,可以,但是需得有字有据,字据即是把柄,有把柄在手,她不怕姨太太们恩将仇报,反咬自己。
“下午我要出门,明天把钱给你。”她慢条斯理的说话,看着二姨太写字据。等二姨太慌里慌张的走了,她抬腿正要上床把珍珠项链收进自己的保险箱,冷不防窗户被人敲响了,她回头一看,就见容秀的鼻尖在窗玻璃上贴成了个小三角。
容秀很快乐的向她做口型:“小姐,该走啦!”
希灵很奇异的慌了一下——本来她的一切观念都是可有可无,包括时间观念,但今天等她的人乃是何养健,多久没和何养健好好的相处过了?太久了,何养健现在人大心大,已经不很爱回家了。
于是把项链和字据往抽屉深处一送,她快步跑出房门,对着容秀展颜一笑,又一伸手:“走!”
容秀拉起她的手,感觉自己像是拉起了个小妹妹。两人就这么并肩走过寂静院子,一路小跑着往前去了。
在何府角门外,希灵看见了何养健。
何养健站在一辆蓄势待发的林肯汽车旁,正在面无表情的抽烟。他不是讲武堂的出身,然而不知怎的,会有一点军人之姿,可以站得高而笔直。闻声扭头望向希灵和容秀,他没有反应,平淡的单只是望。
希灵放缓了脚步,两只手开始汗津津的发烧。对着何养健一翘嘴角,她一边走,一边笑出了一排细白的牙齿。及至双方近到咫尺了,何养健伸手拉开后排车门,态度很安宁的说道:“小丫头,请。”
说完这话,他又对着容秀微微一点头。容秀吓得立刻低垂了眼帘,而希灵钻进汽车里,心里的感觉是又甜又痛——“小丫头”是何养健对她的昵称,她愿意在何养健那里占有一个昵称,然而小丫头三个字,又是她深恶痛绝的。
汽车驶上道路,她盯着前方副驾驶座上的何养健,忽然开了口:“表哥,我马上就要过十七周岁的生日了,已经不是小丫头了。”
何养健转过头,给了她一个侧影:“生日想要什么?我送你。”
希灵向前一扑,扑到了何养健的座位靠背上:“我要——”她拖长了声音,自己都感觉自己甜腻到了做作的程度:“我要表哥请我玩一天,怎么样?家里顶数表哥对我最好,除了表哥,也没别人肯给我过生日。”
何养健转向前方,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我有公务嘛!”
希灵还要说话,然而汽车速度太快,天杀的东安市场竟然已经到了!
汽车夫靠着路边缓缓停车,何养健回头对肃希灵说道:“下次有事,直接找我,或者往我楼里打个电话。一家的人,何必还要费事写信?”
希灵笑道:“我不找你,我懒得走路,我院子里没电话,我也不好意思总去别人的屋里借电话。以后有事找你,我让容秀替我传话。正好容秀好看,你见了她一欢喜,想必对我也会有求必应了。”
何养健扫了容秀一眼,然后说道:“淘气。”
希灵嘻嘻哈哈的带着容秀下了汽车。待到汽车开远了,容秀怯怯的站在原地,小声说道:“小姐,你别当着外人拿我开玩笑了,怪不好意思的。”
希灵向她抿嘴一笑:“你敢说大少爷他不好吗?好些摩登小姐想见他还见不着呢!”
“我不是说他不好,我是——我是——”
希灵见容秀急红了脸,就很亲热的挽了她的手向前走,不肯让她继续窘迫。容秀身不由己的跟着她前进,心里就觉得这位小姐太好了,好得简直让人浑身不得劲。




爱走薄刃 第4章 危机(一)
傍晚时分,肃希灵和容秀合乘一辆洋车回了何宅,容秀怀里抱了个小包袱,里面装着些胭脂水粉之类的可爱的小零碎,有她的,也有小姐的。两人在侧门外下了车,欢欢喜喜的向内走,这回容秀留意了周遭的房屋景致,越发明白了希灵的处境,心想她也是个拮据的,一会儿那包袱里的东西,自己只留一根头绳,其余的还是全留给她吧。
走着走着,希灵和她拉开了距离,又特地回头向她解释道:“别让人瞧出来咱们两个是刚从外面回来,我在这家里是个不受待见的,你又是个新来的,别人见我们欢天喜地,非讲闲话不可。”
容秀没见过世面,但是天生的知晓世事,立刻就向后退了几步,把脸上的喜色也收敛了个干净。
平平安安的回了那处偏僻院落,希灵喊了几声张妈,然而张妈所居住的厢房静悄悄的,并没有回音。张妈是这院子里的人,也没有四处闲逛的习惯,希灵抬头看了看晦暗的暮色,然后转向厢房上前几步,不声不响的推了房门要往内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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