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走薄刃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尼罗
希灵大声哭叫着,被一名士兵从河里抱了上来,她的脸上手上全是血水和泥水,乍一看很可以吓人一跳。一边哭一边斜睨着河中情形,她看见三四名士兵围成一圈,正在试着抬起汽车,好让同伴把车内的白子灏拽出来。不能说人家不卖力气,号子喊了一遍又一遍,他们是诚心实意的想把那铁疙瘩抬起个分毫。
然而铁疙瘩始终不动——不但不动,还有了继续往那泥涂里深陷的征兆。于是拽人的士兵不耐烦了,摸索着将双手托到了白子灏的腋下,他没头没脑的使劲往外一扯。
在同伴的惊呼声中,他扯出了大半个白子灏。
真的是大半个,也只剩了大半个。
凌晨时分,大帅府亮了电灯。
三姨太太和老管家披衣下地,心里都发着牢骚,恨家里这个大少爷不安份,天还没亮就开始折腾人——医院打过来的电话里,对方没把话说明白,他二位都以为是少爷开车撞了人,应该是撞出了人命,所以现在人在医院里回不来。
哈欠连天的赶到医院,他们一进病房就傻了。
这时,看护妇用轮椅从走廊里推进了希灵。希灵脸上的伤处已经开始红肿,她皮薄肉嫩,一肿便是肿了个惊心动魄。红伤配着铁青苍灰的一张脸,她有了几分厉鬼相。膝盖手臂缠着层层的绷带,她抬眼去看床上的白子灏。
白子灏变得短了一截,因为两条小腿被汽车生生砸烂,而不明就里的士兵不知道他的双腿已经骨断筋折的和汽车纠缠成一团,所以蛮横一拽之下,以膝盖为界,硬将他那两条长腿扯断开来。
白子灏不哭不叫,因为早已人事不省,连自己的生与死都不知道了。
医生认为白子灏还是很有抢救的价值,尽管他的鲜血几乎流光,肺部也进了大量的河水,但他的确还是活着的,他的呼吸不曾停止,身体也还存着余温。
三姨太太和老管家都落了泪,并且不知道到底要不要提前为少爷操办后事。自家的少爷和别家的少爷是不一样的,别家儿女多,死了一个还有一群,可白大帅就只有白子灏这一根独苗,独苗有好日子不过,非要大半夜的喝了酒去开快车兜风,结果一头撞进了鬼门关里。含泪回头再看希灵,三姨太太和老管家没有话说——自家少爷的脾气,自家知道,不便责怪一个小姨奶奶没有保护好他。但话说回来,少爷生死未卜了,小姨奶奶还活得全须全尾,这看起来就有点不应该。
希灵不理会他们的目光,只闭了眼睛,挤出一滴很大的眼泪,同时暗恨那帮士兵来的不是时候——只要再晚一分钟,她就可以让白子灏彻底升天了。
白子灏一死,她不但给自己报了仇,还给自己铺了一条金光灿烂的新道路。有白子灏,大帅府将来可能还会有二耗子三耗子四耗子;没白子灏,她养下来的那只大耗子就是白大帅那笔庞大财富的唯一继承人。
到了那个时候,白大帅还可能让叶东卿把大耗子带到千里之外、跟着她姓叶吗?
叶东卿这个名不副实的正房奶奶一滚蛋,她作为孙少爷的生母,未来会有何种富贵前途,可想而知。当然,做寡妇不是什么好事情,但是她不在乎——有好些别人认为很要紧的事情,她都不在乎。
横竖她不受身份的束缚,“寡妇”二字,管不住她。
白子灏在医院里昏迷了三天,到了第四天,他醒过来了。
三天里,大帅府内该来的人都来了,包括叶东卿。但白子灏受伤的消息依然是被封锁着的,因为这是一桩大事,白大帅在前线已经是焦头烂额,三姨太太和老管家都认为不能让白大帅在这个时候得知家中的惨剧。
事情被压了下来,直到白子灏今天苏醒。
刚醒过来时,白子灏还是懵懵懂懂的,甚至没有察觉到身上的异样。喝了一点水说了几句话之后,他很偶然的歪了脑袋向下望,结果就发现棉被起伏得不对。
盯着棉被足足愣了一分多钟,他挣扎着坐起身,掀开棉被向内看。
下一秒,他疯狂的哀嚎了一声。
这一嗓子是真够惊人的,看护妇推着希灵从门外经过,轮椅上的希灵竟被他的声音震得一颤。头也不回的抬起一只手,她示意看护妇停下来。
房内的呼号一声惨过一声,医生们从走廊尽头匆匆赶来。轮椅上的希灵隐匿在走廊暗处,面无表情的只是倾听。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她想。
抬手将额前的一丝卷发掠到耳后,她冷着漆黑的眉眼,翘起嘴角无声一笑。
白子灏哭,白子灏闹,可他很快就连哭闹的力气都没有了,因为肺部感染,双腿创面愈合得也不算好。
他长久的昏迷、发烧、梦魇,飞快的瘦成了一具骷髅。在这同时,希灵拆了手脚绷带,也露出了一块块的血痂。
全是皮肉伤,所以也就只有血痂。
先白子灏一步的回了大帅府,希灵来不及照镜子,先去瞧了容秀——在医院里,她给容秀打过电话,让她不许乱走,自己也不用她来看望,她目前的唯一任务,就是好好照顾耗子儿子。
如今冲进容秀房里,她看容秀安好,耗子也安好,一颗心便彻底落了地。然后派人请来了三姨太太和老管家,她端坐在两人面前,心平气和的说道:“子灏遭了这样的大难,父亲在河南知道吗?”
三姨太太和老管家对视了一眼,都感觉今天这个小姨奶奶有点不对劲——小姨奶奶不是个小丫头吗?怎么一场车祸过后,她忽然变得苍老了?
“不敢让他知道。”三姨太太答道:“他在河南那边,打仗打得不顺利,我怕他知道了家里的事,心里更乱。再说他知道了也是无用。”
希灵反问道:“那你们就打算把事情隐瞒到底,让父亲回家之后自己发现了?”
三姨太太被她问得又是一怔:“少爷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大帅晚几天知道,想必也无妨。我们这样做,也是为了大局。”
希灵点了点头:“哦,你们。”
此言一出,老管家和三姨太太都有些坐不住——他二位确是清白的,然而常在一起商量家事,看着也确是有点不那么清白。
希灵继续说道:“子灏如今在医院里,昏一阵醒一阵的,两条腿始终是化脓,又在发作肺炎,全靠着镇定剂才能睡几个小时的觉,这样的情况,你们竟敢说他是没有危险的?父亲只有他一个儿子,他若真是有了三长两短,你们能负责任吗?父亲回不回来,是父亲的事情,你们就敢替父亲做主了?”
说到这里,她站了起来:“子灏是我的男人,也是我儿子的父亲。他的生死,旁人可以不关心,我是必要关心的。你们若是执意要瞒着父亲,我也没办法,但将来父亲回来了,若有责任,全是你们的事!你们若是担得起,那就请担吧!”
爱走薄刃 第51章 杀机(四)
希灵口中的“责任”,没人担得起。叶东卿不掺合白家的事情,也不发话。于是一封电报发往河南,三姨太太决定向白大帅实话实说。
白大帅,据说,看完电报,腿就软了。
白大帅没有给出回天津的具体日子,反正他如今已不恋战,只求突围。大帅府内的人们除了等待,也就别无他法。
白子灏命硬的程度,真是出乎了希灵的意料——他那样绝望,那样苦恼,饭也不吃水也不喝,两条断腿烂了又好好了又烂,然而最后终于还是生战胜了死,好战胜了烂。身体的热度一天一天的退下去,他又活了。
医院再好,终究比不过家里舒适,所以他在刚能见天日的时候,便出院回了家,横竖家中也有医生昼夜待命,照样可以及时的给他疗伤换药。
仰卧在柔软的大床上,他睁着眼睛看天花板,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热血筋骨全没有了,他瘦成了一副干枯的架子,并且残缺不全。
死了,化成白骨了,也还是残缺不全。
他想不起那一夜自己到底是如何把汽车开进河里的了,只在绝望之余,又隐隐的纳罕,因为仿佛昨天他还在活蹦乱跳的到处跑,然而不过是睡一觉的工夫,他那两只结结实实的脚丫子就没了,笔直的两条小腿,也没了。
他始终是没法相信眼前的这一切,好像脑筋僵住了,无论如何,想不通。
旁人的安慰是无济于事的,嗡嗡隆隆的说话声音反倒让他心乱如麻,他本来脾气就大,如今更像是疯了一般,连叶东卿都被他骂了出去。
希灵因为不多言不多语,所以还能近他的身,但是她不触碰他,他有了大事小情,她都指挥丫头去办。白子灏起初还没觉得怎的,时间一久,他觉出了异常。
这天傍晚,沉默了许久的他忽然对希灵说道:“还是你命大,一辆汽车里的人,我摔成了残废,你就落了身上几块疤。”
希灵背着光站在窗前,晚霞灿烂如泼天的火,烧出满世界的血色。静静注视着白子灏,她忽然微微一笑。
这个暧昧不明的笑容忽然惹恼了白子灏:“笑?你还敢笑?我x你娘的!老子没了腿,你个小婊子还有心思笑?信不信老子砍了你的腿,让你后半辈子陪老子作伴?”
希灵懒洋洋的深吸了一口气,又含笑把它呼了出去。背着双手向旁一转,她昂首挺胸的走到床尾,抬手扶住了高高的黄铜床栏。
“你太激动了。”她发出细而单调的声音,像是满怀恶意的假嗓子:“要不要给你来一针镇定剂?”
然后微微向前一探头,她挑起眉毛睁大眼睛,压低声音又道:“还是不要打针了,以后你会有的是时间睡觉,不急在这一刻,是不是?”
白子灏用力一蹬腿,本意是要踹她一脚,然而棉被虚弱的掀了一下,他想起自己没有脚了,从今往后,再踹不到任何人了。
巨大的悲伤如浪袭来,他一下子就虚弱得动不得了。咧开嘴呜呜的哭出声音,他含糊的嚎啕:“我死了得了……我这样还不如死了……”
希灵绕过大床,走到了白子灏的枕边。拉起枕巾擦拭了白子灏的眼泪,她俯身把嘴唇凑到他的耳边,一边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头脸,一边轻声说道:“别怕别怕,我会陪着你的,我们的孩子也会陪着你的。”
白子灏哭出了满头满脸的虚汗,他一时想要活活打死希灵出气,一时又贪恋希灵的温柔与气息,在无比的混乱和天大的委屈之中,他哭得比小耗子更悲哀缠绵,成了比小耗子更小的小男孩。他生平第一次发现自己是不能离开希灵的,能照顾肯服从他的人有很多,但那些都是上人或者下人,唯独希灵是他的小伴儿,是夜里关上门能和他说悄悄话,能和他睡一个被窝枕一个枕头的。
父亲不在都没关系,只要希灵在就好。他现在太脆弱了,他需要希灵的温情。
三天后,如他所愿,白大帅在返程途中遭到敌机轰炸。一颗炸裂弹砸下来,白大帅在一瞬间就“不在”了。
华北政坛立刻大乱!白大帅的部下官兵立刻大乱!
天津城内的白大帅府,也立刻大乱!
白子灏急气攻心,再次进了医院。三姨太太和老管家领着头,哭哭啼啼的张罗着办丧事——没办过这样的丧事,因为白大帅被炸得连粒骨头渣子都没剩,老管家只能出主意,给他立个衣冠冢。最为难的是叶东卿——她已经在白家住了一年,按照原计划,现在她都该带着孩子到了家,哪知道她越是急着走,白家越是接二连三的出大事。这个时候,她走了不像话,留下又帮不上忙,只能是干瞪眼。她倒是很应该以白家少奶奶的身份出面接人待客,然而世上可有她这样英姿飒爽的少奶奶?况且她在家里野惯了,也不耐烦干这些婆婆妈妈的活计。
就在叶东卿进退两难之时,希灵在前头灵堂之中,生平第一次粉墨登场了。
今天,她自己封了自己是白少奶奶。
她个子小,然而披麻戴孝的站在人前,她沉着一张苍白面孔,身上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煞气。一身白衣的容秀站在她身后,白色襁褓中睡在白大帅的长孙。
长孙是她生下来的,儿子是睡在她房里的,谁敢说她没有站在这里的资格?对着前来吊孝的宾客一一行了礼,她示威似的,故意要让容秀抱着孩子站在一旁。
忽然间的,她发现自己面前出现了一个何养健。
何养健穿着一袭黑色长袍,柔软的长袍照例被他撑出了利落的线条。对着希灵一躬身,他没说话,希灵抬头和他对视了,只见他一点模样也没变,庄严英俊一如往昔。呼吸忽然乱了节奏,希灵还是觉得他这个相貌好——哪怕什么都不好了,一切都坏到家了,至少,他还有个动人的好模样。
有那么一刻,希灵真想在他那张好脸上狠抽一巴掌——你个祸害!我让你好!
她乱了,何养健垂下眼帘直起身,却是安稳如山。
他的稳当劲让希灵觉出了他的力量。她猜他这一阵子大概日子过得不错,或许赚了钱,或许当了官。人各有一爱,只有名利能让他有力。他天生的就最爱这两样。恢复了元气的他是如此高傲凛然,让希灵想起自己在何府时,总要鼓起许多的勇气,才敢走到他面前。
何养健上香、离去,不回头。对于希灵,他始终是沉默。
宾客将要散尽的时候,陆克渊到了。
他穿着黑西装,系着黑领带,头发眉眼也漆黑。上过香后,他走到希灵面前。希灵眼巴巴的看着他——对待陆克渊,她不会百感交集,纯粹只是想看见他。
陆克渊对着她也一躬身,然后直起腰直视了她的眼睛。他没有微笑,然而眼中有光影一闪,让希灵感觉他和自己之间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转身走到容秀面前,陆克渊又伸手逗了逗小耗子的小脸蛋。小耗子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他,紧接着闭了上,继续睡觉。希灵回过头,就听他说道:“很可爱。”
话音落下,他从襁褓中捏出小耗子的一只小手,俯身轻轻吻了一下。然后抬头对着希灵一笑,他把那只小手塞回襁褓,转身向外走了出去。
希灵收回目光,不知怎的,心情忽然好了许多。
叶东卿度日如年,终于熬到白大帅的衣冠入了土。
她实在是等不得了,正好自家的一个叔叔代替父亲前来吊孝,她便去见了希灵,决定带着小耗子和叔叔一路回去。
希灵听了她的话,却是款款起身,一脸无辜的反问道:“哥哥,你在说什么呢?小耗子是我和子灏的心头肉,你再喜欢他,我也舍不得让你把他带走呀!”
爱走薄刃 第52章 明争(一)
不止是叶东卿,全大帅府的人,都看出希灵的不对劲了。
希灵原来是个什么脾气秉性,没有人说得上来——她一个小小的姨奶奶,看着简直还是个毛孩子呢,平时也不出门也不见客,谁能留意到她的性情?后来她消失了大半年,消失就消失了,回来就回来了,没人在意,横竖大帅府这么大,有她没她都是一样的。
白家和叶东卿所玩的那一套偷梁换柱的把戏,并没有瞒住所有人的眼睛,但所有人——因为不知道这孩子将会改姓叶——所以也同样认为这不算什么大事情,常有正房奶奶把姨奶奶的孩子抱过来自己养的,横竖都是一家的人,怕什么?
然而,现在情形变了。
叶东卿为了得到这个孩子,揣了半年的枕头,捂了一肚皮痱子,一切都是说好敲定了的,如今忽然全被希灵推翻,她脸上不动声色,其实心里已然冒了怒火。
这不是她自己的家,这若是她自己的家,她早对希灵抄了鞭子。转身找到了三姨太太,她想问问长辈们的意见。三姨太太是知道前因后果的,当下的种种,她也是都看在眼里的,听了叶东卿的话,她失神哑然,一时间却也没了主意。
“她这是反悔了。”她思索着告诉叶东卿:“当初她没意见,是因为她那时候小,不知道爱孩子;现在她真当了娘,想法自然就和先前不一样了。自己生出来的孩子,当然舍不得往外送……”
叶东卿感觉白家像个乱哄哄的大泥潭,自己身在其中,正在不由自主的往下陷,可是她有她的世界,她没有必要在这潭烂泥里摸爬滚打。
“人情是人情,约定是约定。”她不甚客气的打断了三姨太太的话:“再说,她这么干,也未必只是因为母子情深吧?”
三姨太太叹了一口气,算是默认。白子灏虽然是只断了两条腿,然而是否还能生儿育女,没有人敢给个肯定的答复。本来他身边不缺女人,是可以广撒种的,但是现在他纵是有种,又给谁撒去?
外面那些灯红酒绿衣香鬓影的热闹,如今可是都没有他的份了。除非把女人送到他面前来,否则他自己也是再没有本领去猎艳了。
本来,小耗子只不过是个姨奶奶养的小崽子,因为姓白,所以有点身份,但是尊贵得有限。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很可能是白家独一无二的根苗了。
论私心,连三姨太太都不大想把小孩子交给叶东卿了。
叶东卿和三姨太太没有谈出结果来,希灵以生母的身份私自带着小耗子亮相,叶东卿也不知如何追究——当初说好了的,这孩子完完全全就算她的,希灵不可以和这孩子扯上关系。
现在好了,她叔叔看出了端倪,知道了她在白家这一年所耍的把戏。叔叔现在先不跟她计较,但声称回家之后非告诉她爹不可。叶东卿无心理会叔叔的威胁,背了双手在房中来回踱了几圈,她出门上汽车,直奔了医院。
她想再听听白子灏的意思,在白家人全部表态之前,她得按兵不动。
如她所料,白子灏恹恹的躺在病床上,王顾左右而言他,也是明显的要毁约了。
叶东卿饶有耐性的听白子灏把话说完,然后起身将一顶礼帽扣到头上。伸手拍了拍白子灏的脸,她开口说道:“三哥,你的苦衷,我完全理解,不过我是个守信的人,我说话算话,你也要说话算话!”
然后她抓住白子灏的睡衣衣领,将他用力往床上一搡。
叶东卿并没有离开大帅府。
她是被八十岁老爹惯坏了的假小子,她的脾气坏起来,和白子灏有的一拼。但当下的情形还没糟到让她暴怒的地步,换言之,她的脑子还很清楚。
她自己不出面,只把叔叔派了出去。天下的权贵,如果愿意的话,似乎总能沿着千万条脉络联系上。关外的土豪,自然和关外的官是一家,而东北的某将军向外递了一句话,天津的某厅长自然也是应该给点面子的——万一将军哪天雄起、挥师出关了呢?
叶东卿拥有着男子汉的灵魂,不屑于和个小姨奶奶纠缠不清,所以决定动用警察力量,痛快利落的抢了孩子就走。等过了一年半载,再派人过来同白家讲和。这事要办,就需快办,要趁着白子灏还没出院,赶紧带着孩子开溜。倒不是她怕白子灏,而是毕竟两家算是世交,现在白大帅刚死,自己就往大帅府里带警察抢人,怎么说都是有点对不起他。
于是,在这一天的下午,毫无预兆的,一队巡警开了过来,把大帅府的前后门全封锁住了。
叶东卿不打招呼,带着叶家的一男一女走进了希灵的小楼。迈步直奔了楼上,她迎面看到了小耗子的奶妈子。
奶妈子的出现让她心里亮堂了些许。奶妈子是小耗子的粮库,奶妈子在,就说明小耗子肯定也在。三步两步的跑到了二楼,她清楚这幢小楼的格局,直接就闯进了小耗子所在的婴儿房。
然而房门一开,她在房内只看见了容秀。
容秀坐在小摇篮旁,正在叠婴儿的小衣裤。忽见叶东卿来了,她连忙站起了身。
叶东卿劈头问道:“孩子呢?”
容秀愣怔怔的答道:“希灵——姨奶奶抱着他出去了呀!”
叶东卿脸色一变:“上哪儿去了?”
容秀摇摇头:“不知道,没说,也没让我跟着。”
“什么时候走的?”
“早上**点钟的时候就走了。”
叶东卿立刻听出了问题:“奶妈子没跟着,在外面这么久,孩子吃什么?”
容秀摇了摇头,不是装傻,是真不知道。
就在这时,楼下响起了汽车喇叭,叶东卿走到窗前向外看去,只见一辆汽车停在楼下,两名男仆迎上前去开了车门,希灵先跳了下来,紧接着男仆背朝着车门弯腰屈膝,把白子灏背了出来。
希灵一手拎着小皮包,仰起脸来对着白子灏说了句话,然后领头走入楼内。
看到这里,叶东卿皱起眉头,转身也向外走去。
在楼下的客厅里,双方狭路相逢。叶东卿懒得搭理白子灏,直接问希灵道:“孩子呢?”
希灵没有答话,坐在沙发上的白子灏先怒吼了:“叶东卿!你往我家派警察干什么?你是什么意思?我家门口站岗的卫兵还没撤呢,用不着你来接管!”
叶东卿依旧不理他,还是问希灵:“孩子呢?”
希灵向她微微一笑:“小耗子嘛……这几天不在家,被我藏到外面去啦!”
“为什么?”
希灵把两只手插进裙子口袋里,笑眯眯的一歪头:“怕哥哥把我的小耗子抢走呀!”
“抢?”叶东卿一挑眉毛:“小妹妹,我们事先可是有约定的啊!”
“和谁?”希灵瞪圆了黑眼睛,满脸的天真好奇。
“不是和你,是和白家。可因为你是白家的人,所以你也得守约。”
希灵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哦,我是白家的人,那你呢?你是不是?”
叶东卿看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希灵答道:“你要是白家的人呢,你就应该留在白家,大家都是一家人,不用你抢,孩子也有你的一份,将来长大了,也要叫你一声妈。可你要不是白家的人呢,那我们就更不必谈了。我和子灏又不是养不起小孩子,干嘛生了孩子要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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