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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之令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海青拿天鹅
徽妍脸红,忙道,“不是,我……”
“什么不是。”周浚看看徽妍,忽而扬眉一笑,“原来如此。徽妍,你若看上了谁,告知姊夫便是,姊夫如今可是平准府的人,只要不是皇帝家,姊夫都可替你去说。”
徽妍无奈:“姊夫莫玩笑,婚姻之事,哪由我擅自做主。”
“怎不可做主?”周浚纠正,“你若不想清楚,便会似我当年,悔之晚矣。”
王缪竖起眉毛:“你再说一遍……”
二人又继续斗嘴,徽妍和王缪的私话也说不成了。
从花园里出来的时候,周浚终于说了正经话,“徽妍,莫怪姊夫直。堂上那些长辈说话或是不好听,但有些也对。你如今已二十四,若要寻好人家,还是抓紧才是。长安洛阳有不少世家子弟,二十几岁仍未婚娶,姊夫与你长姊会处处替你留心,若是方便,你随我等住到长安去也好。”
徽妍心底温暖,笑了笑,“知晓了,多谢姊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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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在边境巡了七八日,起驾回京。
到达甘泉之后,皇帝命令驻跸甘泉宫,在此休息一日。
甘泉宫是京畿中最大的离宫,靠着甘泉山,暮□□下,宫城上已经升起了火把和灯笼,璀璨夺目。
执金吾开道,羽林卫士立在两旁,戈戟如林,赳赳威武。
皇帝下了车,一路走到寝宫,才到大殿门前,忽然听到有人唤他,“陛下!”
回头,却见一个女子,站在灯笼光下望着他,笑意盈盈。
“芸?”皇帝讶然。
窦芸走过来,向他一礼,“拜见陛下。”
窦芸,平恩侯窦诚的女儿,故去的二皇子妃窦氏的妹妹。窦氏十五岁时嫁给了二皇子,恰逢时疫,一年之后故去。皇帝此后一直未婚娶,登基之后,将窦氏的父亲窦诚封为平恩侯。
“你怎在此?”皇帝道,却看向一旁的甘泉宫宫正严昉。
严昉忙上前,正当开口,窦芸道,“陛下莫怪宫正。陛下忘了?妾到甘泉宫来小住,是陛下应许的。”
皇帝想起来,确有此事。今年年节之时,平恩侯一家入宫觐见,那时窦芸提及侯夫人纪氏今年身体欠佳,听说甘泉宫的泉水有固本之效,问皇帝可否让侯夫人过来将养几日。皇帝没有拒绝,当时就应下了。
“霖宫在东边,你到正宫来做甚?”皇帝问。
“来送衣物。”窦芸将一件长衣捧在手中,“陛下,我母亲听闻上月陛下受了风寒,特地制了这长衣。她让我嘱咐陛下,暮春夏初,最易风邪侵体,陛下要保重才是。”
皇帝看着那长衣,神色缓和了些。
“这些物什交与内侍便是,不必亲自来。”皇帝道。
“那可不行。”窦芸道,“母亲让我务必亲手交与陛下。”
皇帝有些无奈:“善。”说罢,将她手中长衣收下,“徐恩,派人将侯女送回去。”说罢,走入殿中。
“陛下……”窦芸见皇帝不理她,想跟上去,却被侍卫拦住。
“入夜了,回去吧。”皇帝的话音从殿内传来。
窦芸咬咬唇,只得答应一声,悻悻走开。
少顷,徐恩出来,召严昉入内。
“罚俸半年。”皇帝立在椸前宽衣,“知道错在何处么?”
“知道。”严昉苦着脸,“陛下,可那时平恩侯女拿着符令,说陛下准她入甘泉宫,并未说此地禁入,臣想着也是有理……”
“所以便放人来了正宫?军机禁地?”皇帝看他一眼。
严昉伏在地上不敢作声。
“此事朕亦疏忽,”皇帝道,“光予人符令,未设约束。此后,甘泉宫与未央宫同制,无朕谕令者,不得擅入禁地。”
严昉唯唯应下,皇帝摆摆手,让他出去。
徐恩见他闲下来,将一份奏章呈上,“陛下,这是刚刚送到的。”
皇帝结果来,看了看,却是丞相史衡和宗正刘奎的联名上表,言辞慷慨强烈,请皇帝为子嗣计,即行采选,坤定后宫。
这样的表,他从登基以来就一直在收,如今已经不知第几回来,皇帝看到第一行就已经知道最后一行要说什么。他瞥了两眼就放到一边去,拿起杯子喝水。
“陛下……”徐恩讪笑,“送奏章的使者说,丞相在京中等着陛下谕令。”
“不必等。”皇帝淡淡道,“朕回去再说。”
徐恩知道皇帝脾气,不敢多问,应了声,转身出去。可没一会,就被皇帝叫住。
“匈奴的那些侍臣,”皇帝说,“都到长安了么?”
徐恩愣了愣,忙道,“已经到了,昨日宫中的使者来说,张内侍已经到了长乐宫执掌。”
“嗯,宫学呢?”
“宫学?”徐恩不解,忽然想到在朔方时,皇帝召见王女史时说的话。
“陛下,”他禀道,“据臣所知,并无哪位侍臣去了宫学,而回来的三位女官,皆未留在宫中。”
皇帝闻言,似乎毫不意外。
“朕尚有未成年弟妹四人,宫学中仍缺女史,只恐教导有失。”皇帝缓缓道,“明日回宫便去告知学官,遴选女史,择才学深厚者任之。”
徐恩行礼:“敬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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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宴过后的第二日,徽妍去了一趟陕县的县邑。
王萦在家中困久了,很想到市集里去玩耍,求着徽妍带她出去。徽妍疼爱妹妹,便禀告母亲,说自己的首饰坏了,想到县邑中去看看有没有好的匠人修补。
“些许小事,让家人去就是了,何须亲自奔走。”戚氏道。
“姑氏,小姑的首饰都是宫中赐下之物,精细得很,小姑必是放心不下,必定要亲眼看着才好。”陈氏知道王萦的心思,笑盈盈地帮腔。
戚氏听得此言,颔首,“快去快回,多带些家人周全。”
徽妍和王萦应下,乘车出了门。
王萦对徽妍感激不已,徽妍笑笑。
她其实也想出来走走。这几日,她想了很多,最挠心的就是家中窘迫的境况。开源节流的道理,她知晓,王璟也知晓。在意识到库中钱财堪忧的时候,他就已经让家里过起了节省的日子。但家中的财源只有田产收获,年景不佳,仍是入不敷出。面对这般境况,徽妍其实也没什么办法。家中可用来做文章的,仍然是那二十顷地。
昨日,她与王缪、周浚说起此事,周浚任府吏多年,虽不曾亲自管理过田产,但见多识广。他对徽妍说,每地官府都有管农事的官吏,徽妍可凭着父亲的名头和女史的身份,到府衙中拜访,询问本地可有善水利整田土之人,讨教经营田产之道。徽妍也觉得此事可行,今日到县邑来,亦是为了此事。
王宅离县邑不远,十余里地,车马走起来,不多时就到了。
徽妍不走运,官府里管农事的府吏告假,她白来了一趟。出来之后,天色尚早,只得陪着王萦去逛市集。
陕县地属司隶,逢着集日,市中十分热闹。王萦许久不曾出来,什么都想看什么都想买,徽妍则是从未逛过县邑里的集市,看到些土产小物件,亦觉得新鲜。
逛到一处卖布帛的街市时,王萦对织着各色鸟儿的绮爱不释手,徽妍则被素縑吸引了目光。
縑,比绢结实,比锦便宜,在匈奴很讨人喜欢。她在王庭认识的每个人都有素縑的衣服,或为薄衫,或做衣里,很是普遍。听说,西域也一样,未染色的素縑价钱低于别的缯帛,用途甚广。
而如今在这市中所见素縑,质地比她在匈奴看到的更好,徽妍忍不住看了又看,翻了又翻。
“这位女君买縑么?”店主人笑容满面地走过来道,“此縑乃本地出产,今年新织的,女君看这经纬,这厚实,做什么都好得很。”
“一匹几钱?”徽妍问。
“八百钱。”店主人道。
徽妍心里回忆了一下匈奴縑的价钱,一千五百钱,几乎贵上一倍,心忽然被触了一下。
“六百钱。”徽妍道。
店主人忙摆手:“不可不可!女君,八百钱已是便宜了,女君看这质料……”
“如今年景不好,粮价高,缯帛则充盈。”徽妍掰扯着从前周浚教她的市井之律,“主人家,你莫欺我,这素縑,就算卖六百钱也有得赚。”
店主人看她穿戴不俗,不想开口竟是一套一套的,想抬价也没了底气。
“六百钱不行,女君,再加些吧。”他无奈地说。
这匹縑,最后以六百三十钱讲了下来,徽妍大方地付了钱,抱着它喜滋滋地走了出去。
“二姊,”王萦不明所以,“你买这縑做什么?”
“做许多事。”徽妍答道,得意地看着她,“萦,可想随我去一回长安?”





暮春之令 第8章 素缣(下)
打定主意之后,徽妍回到家中,便告知母亲,她要去一趟长安。
“才回来,怎总往外走?”戚氏讶然,有些不高兴,“今日都不曾陪我,又想着去长安。”
“也并非立即要去,我过两日才去。”徽妍笑嘻嘻地搂着母亲,“母亲,长姊昨日与我说,甥女们都很是想念我。几日前我回到长安,不知长姊一家都在,堪堪错过。昨日长姊与我说起,俱是可惜不已。”
戚氏听着这话,面色稍好,却又道,“我也许久未见外孙女,想看便让你长姊带过来。”
“长姊乃一家主母,带着甥女们过来,总要小住半月,一来二去,整月不在家,姊夫如何是好?母亲昨日与长姊约定,寿辰时她们来看你,便等到寿辰再看。我想看甥女简单多了,几日便罢,谁人也不麻烦。”说着,徽妍笑道,“母亲,我见你的巾帼旧了,昨日在县邑看了许久也不见有合意的锦料,此番去长安,正好给你挑选些。”
戚氏被她哄了一番,终于露出笑意。
“你去一趟匈奴,嘴倒是比你长姊还厉害了。”她无奈道。
“再厉害也比不得母亲。”徽妍笑眯眯地奉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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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萦也闹着要去看小甥女,戚氏与她僵持一番后,无奈,只得让她跟着徽妍一道去长安。
路上,王萦比去县邑的时候兴奋多了,一路上唧唧喳喳说个不停。
“这些年去过长安么?”徽妍问她。
“去过。”王萦说,“长嫂回母家时,总带上我。母亲回去过两三次,也会带上我。”
“你还记得以前的家宅么?”
“记得啊,我上次与长嫂路过,还看到东墙那棵杏花开花了,枝头伸了出来。”
徽妍笑笑。
马车沿着徽妍来时的道路,一路驰向长安。还未入城,周围已经变得繁华,连乡野中也不时有热闹的驿站和食肆。
王缪一家住在的宣里,屋宅只有从前旧宅的五分之一大。
她的长女和次女虽见过徽妍,但毕竟是幼年,对徽妍只有模糊的记忆。见面时,她们对徽妍都有些拘束,对王萦却是热情,见了礼就热热闹闹玩到一处去了。
让徽妍惊讶的是,她的弟弟王恒也在这里。
王恒今年十八岁,排行第四,站在徽妍面前的时候,足足比她高出一个头。
“二姊!”他笑盈盈地行礼,已然是个英俊的青年。
徽妍喜出望外,忙将他左看右看,“你不是在雒阳求学么?怎来了长安?”
“他要任郎官了。”王缪笑道,“徽妍,你可还记得父亲的好友司马侍郎?他的次子司马楷如今是尚书承,举荐恒做了郎官。”
“司马楷?”徽妍愣了愣,心忽然像被什么触了一下。
司马楷,父亲好友司马邕的次子。想到那个人,徽妍的思绪似乎就被带回到了从前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
徽妍三四岁的时候,如果问她谁是这世上最美好的男子,她会回答是门前卖香糕的小贩;而她十三四岁的时候,再问这个问题,她会又羞涩又毫不犹豫地说,是司马公子。司马楷大徽妍三岁,徽妍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她十岁那年,他跟着父亲到府里来做客。司马楷穿着一身白袍,俊美的脸,瘦削的身形,仿佛神祗般出尘夺目。徽妍记得自己那时,眼直直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直到母亲提醒她快行礼,才回过神来。
从那以后,徽妍明白了什么叫做心肝乱跳,什么叫喜欢一个人。
两家常常来往,每次司马侍郎来,徽妍总会首先看他身旁是否跟着司马楷。但司马楷很少来,反而有那么几次,徽妍在宫学里遇见了他。徽妍很害羞,揣着自己的小秘密,唯恐被他看出来,装冷静,装淑女,面色平静地与他行礼。司马楷却自然大方,露出笑容,跟她说话,问她近来家人如何。
“……文王之什曰,‘大姒嗣徽音,则百斯男。’”司马楷曾微笑地对她说,“徽音乃美誉,徽妍乃美姿容,女君此名甚妙。”
徽妍当时觉得,这简直是这辈子所听到过的最有学问、最美妙的话语。
他曾说过他想做尚书,徽妍那时心想,那就让我做尚书夫人吧。
可惜,没等徽妍长到及笄之年,司马楷就定了亲,徽妍被选入册的那年,她在司马楷的婚礼上眼巴巴地看着他与新妇交拜,在家哭了几天,心碎一地。
当年的那些心思,她谁也没有说过。出塞之后,一切都是别样天地,少女时的旧事也在王庭的生活中被渐渐忘却。现在王缪提起来,往事重又在徽妍心中勾起。
“司马楷?”她笑笑,“我记得他曾随司马侍郎到府中做客,长姊与我还去过他的婚宴。”
“是啊。”王缪道,说罢,叹一口气,“可惜,他新妇几年前去世了。他带着一双儿女,独身至今。”
独身?徽妍看着她,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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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弟团聚,亦是喜事。待周浚从府衙里回来,王缪索性让仆人们置办了筵席,众人欢聚一堂,各叙前事。
王恒的性情一向开朗,从小就是个说起话来停不住的。见了徽妍,更是滔滔不绝,把在雒阳求学和长安求官的事说个不停,眉飞色舞。
“好啦好啦,顾着说也不用饭,不是早就说饿了么?”王缪笑斥道。
“我在吃。”王恒抹抹嘴,又转头对徽妍道,“二姊,你知道我要配到何处么?”
“何处?”徽妍将几片肉夹到他盘中。
“我要去做车郎!”
“车郎?”王萦好奇地问,“车郎可就是护卫在车旁的那些?”
“正是。”
王萦撇撇嘴:“我等乘车时也有家人跟在车旁,你还不如回家来好了。”
众人大笑。
王恒面红,着急道,“你这小童懂什么,车郎护卫的可是陛下!寻常家中的车岂可比得。”
徽妍笑罢了,问,“车郎可是郎中属下,你何时去?”
“后日。”王恒吃一口肉,再喝一口酒,满足地说,“二姊,你可知举荐我的是何人?是司马兄!”
“知晓了,我早同你二姊说过了。”王缪插嘴道。
徽妍莞尔:“如此看来,司马公子可是个好人。”
“是啊!”王恒笑嘻嘻,“他昨日来引我去拜见了郎中令,说将来若有难处,可去找他。”
徽妍看着他,抿唇而笑,低头轻轻啜一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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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罢之后,徽妍与王缪坐在室中说话,谈到王恒察举为郎的事,亦是欷歔。
“若父亲不曾受过,恒何须他人举荐,郎中府的人自己就会上门来求。”王缪叹口气,“我等众兄弟姊妹,长兄与你都是生在了好时候。长兄像恒这么大时,已经受父亲恩荫去了太学,你十二岁也入宫做了侍书,恒和萦却无这般福气。”
徽妍道:“长姊莫盯着好处,长兄后来被牵扯,孑然一身,我则更甚,远走匈奴,老大方归。”
“就是。”周浚从外面踱进来,听到这话,附和道,“我早说过你长姊,莫总往从前计较,荣辱富贫,想得了多少?”
“也并非计较,”王缪道,“只是今夕有别,看在眼里,心头终究难平。母亲身体不好,兄长独力支撑许久,已是难为。家中如今境况你我都知晓,兄长去年想让恒贽选为郎,可打听贽选所需家财之数,将田宅卖尽也不够,只得作罢。还有你和萦,将来出嫁也要嫁妆。兄长知道你有些财物,可他不想用你的。那日回家,兄长还与我说,让我等在京中问问可有人要买地。”
说到钱财之事,徽妍的心动了一下,咬咬唇,道,“此事,我倒是有些主意。”说罢,她将自己那日在县邑市集中看到素缣的事说了一遍。
“长姊,姊夫。”徽妍道,“此物在匈奴及西域甚受喜爱,而卖到匈奴时,价已加倍,往西域则更贵。我想到长安去,寻求销路,若可卖到胡地去,获利颇丰。”
此话出来,周浚和王缪皆露出讶色。
“你要经商?”王缪面色犹疑,忙道,“徽妍,工商乃是贱流,你一个闺秀,怎好去做?”
周浚道:“上回你说想为家中寻些增财之路,我说可到府衙中去向府吏求教,你可去过?”
“去过,”徽妍道,“那日碰巧府吏告了假。”
王缪想了想,道:“徽妍,王氏从祖辈起就是士人,你若觉田土不好,卖掉去换良田便是了,何必经商?”
“买地乃守富之途,且年景不定,遇得灾年,富户亦捉襟见肘。”徽妍说着,转向周浚,“姊夫在平准府,亦当知晓,若有致富,最好还是经商。”
周浚若有所思,却是不说话了。
“此法,其实倒是不错。”过了会,周浚道,“自从匈奴休战,西域商路通顺,许多人靠着贩货发了家。缯帛等中原之物,胡人甚爱,有的卖价甚至过原价百倍。”
徽妍听得此言,知道是有门路了,心头一喜。
再看向王缪,她仍踌躇不定,少顷,心烦地挥挥手,“莫看我,你二人一个是平准府官,一个是和亲女史,见识都比我多,我岂说得过尔等。”说罢,却又不放心地叮嘱,“徽妍,经商总要资财,你虽有些,可千万不可都投进去。天下发家的人是有许多,可赔尽家底的人也不少。”
徽妍放下心来,笑道:“长姊放心,我知道轻重。”
周浚是家人中为数不多的头脑精明的人,熟悉商贾之事,得他认同,徽妍振奋不已。不仅如此,有一事,徽妍还是要求他帮忙。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亲自把货贩到胡地,在匈奴的时候,她见过各式各样的商旅,也听人说过商旅经营之事。自己要想把素縑卖出去,还须得借助商旅之力。长安商旅众多,徽妍需要周浚替她寻个门路。
周浚听她提出之后,沉吟片刻,道,“商旅之事我倒是不熟,不过可替你问一问。”
徽妍想得没错,周浚这个姐夫,看着就不像安分之辈,果然门路通达。
第二天,他就领了个商人过来,见了徽妍的面,满脸堆笑,恭敬不已。
“小人赵弧,拜见女君。”他行礼。
周浚微笑道:“赵公专走西域行商,在长安乃是数一数二,十分了得。”
“不敢不敢。”赵弧笑道,“小本生意罢了,周公莫笑。”
货栈?徽妍愣了愣,看着赵弧,客气地颔首,让仆人取食招待。三人坐在堂上,徽妍说了本意,赵弧满面笑容地听了,并不表态,只时不时地说“女君所言甚是”之类的话。
说了好一会,赵弧如厕,徽妍忍不住问周浚,“姊夫,此人可靠么?”
周浚道:“他家的货栈,在长安小有名气,专做缯帛,每日都有商旅来买货。”
徽妍皱皱眉,她其实并不想找货栈。将货卖给货栈,卖去胡地二三倍的利钱就都给他们赚取了,自己却不过得些残羹。
周浚看出她的心思,语重心长,“你还未入行,未知深浅,眼界放远些。从长安道胡地,危险重重,许多人的货在路上遇了闪失,血本无归,卖给货栈反倒保险。徽妍,你一个女子,何必趟那水深火热。退一步说话,也且试探试探,有益无弊。此人从商多年,心机多,你防着些,说话只说三分便是。”
徽妍知道姊夫说的是道理,应一声。
周浚还有些公务,与二人说了一会话,先走一步。
徽妍继续与赵弧说起贩货之事,赵弧道,“不瞒女君,往胡地贩素縑的人又许多,小人的货栈之中,每日都要出上百匹。女君的素縑,未知品质如何,可否予小人一观?”
徽妍让侍婢将自己买的那匹素縑取出来,交给赵弧。
赵弧细细看了看,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看了又看,翻来覆去。
徽妍也不急,拿起茶杯,喝一口水。
赵弧看完,瞅瞅徽妍,面上仍旧一团和气,“此縑,想是京畿所出?”
徽妍得过周浚的叮嘱,笑笑,道,“皆同乡妇人所织。赵公如今看了,未知如何?”
赵弧目光闪了闪,道:“小人在市井谋生,受周公照拂,承情许多。今日周公来找小人,告知女君之事,小人自当倾力相助。只是不瞒女君,此縑虽也好,但比起小人平日卖往西域的缯帛,并不出挑。”
商人讨价还价是本能,徽妍料到会有此番,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未知赵公之意如何?”她问。
赵弧语气慷慨:“女君乃赵公亲戚,这般,女君所有素縑,小人都买下,每匹七百钱,如何?”
徽妍听着,几乎要笑出来。这赵弧真是满腹的好主意,每匹七百钱,只比她的进价高出七十钱,还是看在了周浚的人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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