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里的太子爷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九月流火
邓嬷嬷淡淡说了句:“好。”就让楚锦妙坐下了。
楚锦妙顿时脸上青红交接,难看极了。
散学之后,楚锦瑶出门时正好和楚锦妙遇上,楚锦瑶停下身,故意说道:“四姐姐,要不你先走?”
楚锦瑶声音不低,周围许多丫鬟婆子都朝这个方向看来,楚锦妙刚刚被楚锦瑶说“我不介意你,你也不用一直和我别着劲”,如果这时候她真的为难楚锦瑶,这不就是坐实了她刁难楚锦瑶之名么?楚锦妙气得微微发颤,而她看着楚锦瑶的眼睛,却轻松地从对方眼底看到了笑意。
她故意的!楚锦妙咬牙切齿地想道,看来,是她低估楚锦瑶了。
楚锦妙僵硬地笑了笑,说:“我们都是亲姐妹,我历来都是把五妹妹当亲生妹子疼的,怎么会和你计较这些?五姑娘先走吧。”
楚锦瑶抿嘴对楚锦妙甜甜地笑了笑,然后就带着丫鬟走了。
等走远后,楚锦瑶将丫鬟支远,悄悄对秦沂说:“你真厉害!果然被你猜中了。”
秦沂低低地“嗯”了一声。他心里想着,他是元后嫡子,从小是看着妃嫔们宫斗长大的,后宅这些小打小闹,连宫里妃子的一个小指头都比不上。有他看着,楚锦瑶还能被这几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算计中了?
也太看不起他这个皇太子爷了吧。
玉佩里的太子爷 15.玉里佳人
等楚锦妙回院子,跟着楚锦瑶一起出去的桔梗才拍了拍胸脯,说道:“姑娘,今天可吓死我了!还好您最后写了出来,要不然,我们就颜面扫地了!”
楚锦瑶点头“嗯”了一声,桔梗又后怕又激动,叫嚷道:“还有您写的那句诗,好像是路遥知马力,真是太妙了!既能证明实力,又能狠狠打她们的脸!”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楚锦瑶当着众人的面写下这句话,既能给自己解围,洗清自己不会写字的污水,还能暗暗表明自己坦诚的内心,反手讽刺楚锦妙等人一把。
桔梗欣喜地问:“姑娘,您是怎么想起来写这句诗的?”
楚锦瑶悠悠叹气:“不是我想的啊。今日实在是太险了。”
楚锦妙等人猜测的没错,楚锦瑶,确实不会写字,至少不会用毛笔写字。
毕竟她是在贫农家长大的,哪个农家舍得供女孩子读书写字?楚锦瑶识得大部分的字,已经是村里极其难得的了。
苏家虽然贫穷,但是当年楚锦瑶和楚锦妙出生的时候,赵氏借宿苏家,给了他们一盒子金簪做报酬。且不说金簪的工艺值多少钱,就光靠那几两金子,管够苏家衣食无忧好一段时间了。但是苏母生性吝啬,尤其对苏慧和楚锦瑶格外吝啬,能省则省,衣服都要大的穿旧了给小的穿。但是对于唯一的儿子苏盛,苏父苏母倒很舍得花钱,甚至咬了咬牙,送苏盛去乡里的私塾上课,指望着供一个秀才出来。
楚锦瑶可不觉得苏盛那个草包能考个功名回来,苏盛被家里宠坏了,从小无法无天,就知道指挥两个姐姐,每日花着大价钱去私塾读书,回来后连书本都不翻一下。反倒是楚锦瑶,她和苏盛只差了一岁,借着苏盛的光,倒认识了好些字。然而楚锦瑶虽然能大概认住常用的字,但下笔却一点都不会。显然苏家也不会给她提供机会练习写字。楚锦瑶还是小的时候避开家人,在沙子上练过几次,但是在沙子上写,哪能和在纸上写一样?
而且长兴侯府用的都是上好的兔毫笔,笔尖都是软的,没有几年的手腕功夫,怎么能学会运笔。
楚锦瑶能写出“路遥知马力”这五个字,还多亏了秦沂。秦沂实在没耐心看楚锦瑶做针线,而闺中的时光实在太无聊了,他只能将楚锦瑶赶到书房,教她写字。这五个字,就是秦沂为了以防万一,交给楚锦瑶防身的。谁能想到,还真用到了呢。
桔梗抱来针线篓,问:“姑娘,今儿你还要做针线吗?”
“不了,嬷嬷今日讲了许多,我要去书房温习。”楚锦瑶站起身,往东边的两件书房走去。她还特意给丫鬟们留下话:“我要在书房温书,你们不要进来打搅我。”
“是。”
等关了门,楚锦瑶立刻乖觉起来,软软地喊:“齐泽齐泽,你在吗?”
秦沂轻轻“哼”了一声:“你原来不是很不耐烦练字吗,怎么现在转变态度了?”
楚锦瑶面对秦沂是脸皮特别厚,她说:“我这不是来感谢你了吗!要不是你以前常常督促我,我今儿就要出大丑了!但是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我只会写这五个字,以后迟早要露馅啊!到时候如果被四姑娘抓住破绽……”楚锦瑶光想想都觉得浑身打战。她说道:“我不要!我今儿狠狠嘲讽了楚锦妙,日后若被她发现我其实不会写字,她肯定能三倍、四倍还回来!我不要这样,齐泽,齐泽……”
说到最后,楚锦瑶语调拉长,已然带了你不答应我就不依的撒娇架势。
秦沂叹气,撒娇真的是女人的天赋技能,楚锦瑶天生就知道怎么磨他。秦沂没办法了,只好无奈地说:“行了,我不会不管你的。去把墨研好。”
楚锦瑶清脆地“哎”了一声,欢欢喜喜地跑过去研墨了。她刚把纸铺好,突然听到山茶在外面唤她,楚锦瑶只好先放下手头的事,出去一看究竟。
楚锦瑶一边和桔梗等人说话一边往里面走:“这几天天气热了,把这几件夹袄衣服洗干净后就收起来吧,对了,皮毛衣服容易受潮,千万要晒干了再收!”
“是。”桔梗几人抱着衣服出去了,丁香跟在楚锦瑶身后,楚锦瑶穿过玲琅满目的博古架,说:“我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你先出去忙其他事情吧。我在书房里看书,不要让其他小丫鬟进来吵我。”
丁香“哎”了一声,就听话地转身出去了。楚锦瑶拉开纱橱,毫无防备地抬起头,就看到一个男子站在她的书桌前。
楚锦瑶被吓得后退一步,后背猛地撞在纱橱上,那一瞬间腿都软了。
楚锦瑶微张开口,好久都发不出声来。丁香没有走远,听到声音,连忙跑过来问:“姑娘,你怎么了?”
东梢间被楚锦瑶安排做了书房,既然是书房,就要和外面隔断,不然乱糟糟的成什么样子。现在楚锦瑶的手扶在自己亲自下令安装的碧纱橱上,透过隔扇上的轻纱,能看到外面来来往往的婢女影子。丁香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楚锦瑶紧张地靠在隔扇上,拿不准要不要推门放人进来。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闲庭信步般站在书桌前翻看字帖,听到丁香的声音,他没有丝毫紧迫,反而抬起头,眼里含着调侃的笑,好整以暇地看着楚锦瑶。
似乎他也想看看,楚锦瑶到底打算怎么做。
楚锦瑶深吸一口气,目光不由自主往下移,去看对方的影子。看到楚锦瑶的动作,对方挑了挑眉,一声低沉的轻笑溢出胸腔。
没有影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的屋子里,还格外嚣张。楚锦瑶本来以为自己撞了鬼,后来看这位大爷的姿态实在太高傲,高傲到让她觉得熟悉。楚锦瑶慢慢定了魂,压低了声音,试探地问:“齐泽?”
对方仅是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继续翻看楚锦瑶放在桌子上的字帖。这时候,门外的丁香看久久没有动静,心里有些慌了,又一次喊:“姑娘?”
听她的口气,马上就要推门进来了。
楚锦瑶连忙冲外面喊:“我没事,刚刚不小心撞倒了笔架,现在已经好了。”
“姑娘,真的没事吗?”丁香还是半信半疑,“用不用我进来帮您收拾?”
“不用不用……”
就在这种当口,秦沂却说:“你这些字帖选的不好……”
“别说话!”楚锦瑶连忙回过头怒瞪秦沂,她眼珠微转,朝外示意了一下,低声对秦沂说,“我忙着呢,你别捣乱!”
哟,天底下还有人敢嫌他捣乱?秦沂莫名笑着摇了摇头,之后却果真没有再出声。
等楚锦瑶好容易把丁香打发走了,她暗暗松了口气,都来不及喝口茶润润口,就连忙跑过去看秦沂。
“你变成人啦?”楚锦瑶看着秦沂,眼中闪着晶亮的光。楚锦瑶的眼睛长得极好看,从眼角到眼尾的线条优美,睫毛纤细卷翘,看着毛绒绒的,而眼尾却又微微上挑,勾出一抹妩媚来。她的眼珠又圆又黑,清澈的仿佛浸在水中的宝珠,盈盈泛着水光。
窗格里的阳光照到她脸上,柔和的出奇,楚锦瑶又这样专注地看着他,那一瞬间,秦沂觉得日月都无法与她的眼睛争辉。
秦沂破天荒地有些失神,他低低应了一句“嗯”。过了一会,他反应出不对,转过头去瞪楚锦瑶:“都说了我本来就是人,还敢这样说?”
楚锦瑶低声喃昵:“你方才明明都承认了……”秦沂的眼神扫过来,楚锦瑶迫于威胁改了口:“好嘛,刚刚是我说错了。”
秦沂这才满意地点了下头,他作为一个男子,却脖颈线长,下颌精致,这样一个随意的动作都被他做的极为好看,带着与生俱来的倨傲。
楚锦瑶看了一会,意外觉得有些羞赧,不自然地避开了眼睛。原来他们同样是朝夕共处,楚锦瑶面对秦沂却坦然极了,因为那时的他没有身形,只有声音,虽然是男子音色,但在楚锦瑶心里,秦沂并没有明确的性别之分。但是现在,这样一个修长俊美、棱角凌厉的男子站在她面前,楚锦瑶再也没法把秦沂当知心蜜友,一下子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秦沂等了半响,发现楚锦瑶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秦沂暗自皱了皱眉,问:“怎么了?”
“没什么。”楚锦瑶慢慢摇头。过了一会,又补充道:“我没有疏远你,我只是……一时有些不习惯。等我看习惯了就好了。”
“好大的口气。”竟然敢对太子说看习惯了就好,秦沂笑着瞥了楚锦瑶一眼,然后他低了头,继续去翻看字帖。这次可算翻到一本满意的,秦沂快速地翻了一半,头都不回地对楚锦瑶招手:“过来。”
楚锦瑶挪过去,低头和秦沂一起看字帖:“你让我临这张吗?”
“对。你是初学,要临筋骨硬朗、笔画规整的字,先前那些飘逸的行书风格不适合你。”说着秦沂就从笔架上取了笔,他低头瞥了楚锦瑶一眼,“看你这点眼力价,研墨啊。”
楚锦瑶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半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皓腕给秦沂研墨。秦沂沾了墨,手腕悬空,在纸上笔走龙蛇,一行规整又端方的小楷跃然于纸上。这几个字美观秀气,干净整齐,比起字帖里的摹本也不差什么了。楚锦瑶看了半响,叹道:“好看。”
楚锦瑶看过长兴侯的字,也在老夫人那里看过大哥的字,那兴许是大少爷写得最好的一次,历来是楚老夫人的骄傲,每次来了人都要拿出来看。但是楚锦瑶如今见了秦沂的,顿时觉得大少爷只得其形不得其骨,真正写得好的,是秦沂这样。
楚锦瑶就有些感慨:“你怎么什么都会呢?”明明才刚成精不久,精怪学起人的东西都这样吓人吗?
“从小练的多了,就会了。”秦沂不甚在意地回答。
“我们家几个哥哥,从七岁起练字,每日也练的极勤,怎么不见他们写得好?”楚锦瑶对秦沂的话不大信,她小心地拍了拍秦沂的胳膊,凑过去低声道,“我看你学什么都快,你是不是有什么独门秘籍啊?你偷偷告诉我,我不会传出去的!”
秦沂胸腔里传来低低的笑意,他整个胸腔都在震动,笑声听起来低沉又勾人,显然是真的被逗乐了。他不得不停了笔,等手稳了,才能继续下笔写字:“楚锦瑶,你实在是个人才。”
玉佩里的太子爷 16.亲自教字
楚锦瑶眨了眨眼,不明所以。秦沂这个人真是捉摸不定,她诚心诚意问问题,他为什么又发笑?楚锦瑶是有些不悦的,她打算等秦沂笑完之后质问他,但是秦沂却笑个没完,楚锦瑶只能打断他:“我好端端问你呢,你正经些,不要笑。”
秦沂嘴边挂着轻松的笑意,轻飘飘地回答道:“可能,是教我的老师比较好吧。”
太子从小就有专门的大学士教导,这些人不但要学问深厚,同时还要德行高尚、名声显赫,满朝文臣武将,甚至可以说历朝历代的宰辅重臣,都以能当太子太傅为荣。秦沂的老师,那可不是一般的好。
然而楚锦瑶却不知道秦沂话中的老师是什么分量,她听到是对方的老师好,便已然歇了心思。“都说名师出高徒,如果是师父好,那一般人再模仿也学不来。我还是老老实实练习好了。”
秦沂往侧边跨了一步,勾勾手示意楚锦瑶靠近。楚锦瑶迟疑:“这……”秦沂现在是个年轻男子的模样,男女授受不亲,她怎么好和他靠那么近?
秦沂见楚锦瑶居然没动,直接伸手把她拉过来:“快点,我不能离开玉佩太久。写字不手把手教,练不出效果的。”
楚锦瑶手腕被握住,她只来得及看到对方修长的手指,秦沂现在还是神魂状态,手指还是半透明的,但即使如此,都不妨碍他一只手就将楚锦瑶手腕完全圈住 ,稍微用力便把她整个人都扯了过来。
楚锦妙莫名觉得,这是一双习武的手。不习武的话,手指不会这样纤长又有力。
秦沂他到底修炼了多少年啊,文武都这样子厉害。楚锦瑶正出神地想着,脑门突然被弹了一下,虽然不算痛,但也足够把她惊醒了。
“你干嘛?”楚锦瑶捂着脑门,抬头不悦地瞪秦沂。
秦沂挑起眉:“哟,你走神还有理了?好好握着笔,按我说的方法写字。”
楚锦瑶对学习还是很上心的,再不上心她就要被楚锦妙抓住小辫子了。她立刻收回心思,仔细听秦沂说话。秦沂站在楚锦瑶身侧,教她如何运笔,如何起承转合,有些地方楚锦瑶做的不到位,秦沂性子急,直接就伸手握笔帮她改正。他在楚锦瑶的左手边,每次要握笔的时候,就只能将手臂从楚锦瑶身后伸过,虚揽着她改正。楚锦瑶不自在极了,她在心里告诉自己,秦沂他是个精怪,没有人间男女大防的意识,不要和他计较这些。这样重复的次数多了,楚锦瑶竟也慢慢习惯了,她由秦沂握着手,在纸上缓缓推进,下笔也越来越圆融。
楚锦瑶从前很少动笔,她很是害怕笔墨,但是现在有秦沂带着,她竟然很快地上手了,等后来秦沂放了手,她也能像模像样地写上几个字。楚锦瑶心里非常欢喜,她兴高采烈地回头,说:“你看,我能自己写了!”
楚锦瑶回头回得急,竟然忘了秦沂就站在她身后,两人距离极近。她这样一回头,险些撞到秦沂的下巴。
秦沂要绕过楚锦瑶握笔,难免要站得极近,他又比楚锦瑶高,只好一只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环过楚锦瑶,带着她熟悉运笔的感觉。现在楚锦瑶突然回头,险些撞到他。楚锦瑶回头发现秦沂的脸近在咫尺,愣怔当场,而秦沂反应倒是极快,立刻便往后扬了扬下巴,然后垂下眼瞥楚锦瑶:“你做什么?”
楚锦瑶内心很是尴尬,这是她第一次和一个男子这样接近,她也是这一刻才明确意识到,秦沂是个男子,她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和他相处了。楚锦瑶正要说话缓解气氛,却发现秦沂的下巴比方才淡薄许多,他的脸透明得几乎要融在空气中,有一种轻灵脆弱的美感,越发显得他的五官精致绝伦。
然而楚锦瑶已经没心思欣赏秦沂出众的长相了,她着急地说:“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秦沂本人倒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没什么,脱离玉佩太久了,神魂有些支持不住。等回去养养就好了。”
什么叫养养就好了,魂魄的事能开玩笑吗?楚锦瑶真是快气死了:“既然不能出来太久,那你快回去吧!也是怨我,方才只顾着练字,竟然没注意你。”
“我没事。”秦沂说完,忍不住补充了一句,“你别乱想,和你没关系。”
“好了我知道了,你快回去!”
秦沂从小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最讨厌束缚,而如今被限制在玉佩里,简直是说不出的厌烦。原来没办法就算了,现在能脱离那个拘束的地方,秦沂是一丁点都不想再回去。可是楚锦瑶急得快哭了,秦沂没办法,只能不情不愿地回到玉佩里。
到了玉佩中,虚弱的魂魄立刻好受了很多。秦沂轻轻吁了一口气,立刻去安慰楚锦瑶:“我没事,你可别哭。”
这能叫没事吗?楚锦瑶真的快被秦沂气哭了,这个人怎么一点都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她闷了半响,不知道在和谁生气,最后她说:“你下次不许这样了。”
“嗯,好。”秦沂不甚走心地回答。他懒懒打了个哈欠,说:“你该练字了。这是水磨功夫,偷懒不得。”
“我明白。”楚锦瑶坐到桌案前,拿起笔,一边沾墨一边说,“我在这里练字,你若是困了,就先休息一会。我会陪着你的。”
秦沂失笑:“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用人陪。”虽然他这样说,但今日神魂损耗太大,他只支撑了一会,就捱不过去,沉沉睡了。
楚锦瑶看秦沂没动静了,动作越发小心。书房中,只能听到笔尖划过的沙沙声。
夜渐渐深了,小丫鬟在长廊上逐一点亮灯笼,长兴侯府的各个院落里,也都亮起灯光。这个时候,府里已经很少有人走动了,不拘白日里如何说如何做,此时能坐在同一盏灯下的,才是真正的亲近之人。
楚锦妙将灯罩盖到烛台上,问道:“父亲今日不过来了吗?”
张嬷嬷说:“都这个点了,恐怕侯爷今夜要留宿那个院了。”
按理楚锦妙是姑娘,不该过问父亲、姨娘之类的事,可是楚锦妙自小和赵氏亲厚,赵氏受了姨娘的委屈,也爱和楚锦妙说,久而久之,赵氏屋里的人便习惯了。
长兴侯共有一妻三妾,赵氏虽然正室位置稳固,但其实只是面子情,其中真正受宠的,乃是黄姨娘。
就像今夜,长兴侯又留宿在黄姨娘的院子里。
当年赵氏进门后,她是长媳,又是侯夫人,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她的肚子。赵氏入门快一年才怀孕,然而顶着众多期待,赵氏却没有一举得男,而是生下了大姑娘。楚老夫人虽然微有失望,但还是给赵氏体面,一出生就把大姑娘抱走了,从小按嫡长孙女的排场严格教养。虽说孩子刚出生就被抱走,从感情上讲对母亲很是不公平,可是搁在贵族家里,长辈亲自教养孙女,这是极其体面、极其显示母亲和孩子地位的待遇。大姑娘被抱走后,赵氏卯着劲再生,可是却久久无孕,反倒是二房阎氏先生下儿子,成了长兴侯府的长孙,赵氏压力极大,迫不得已,只好给几个姨娘停了药。
在赵氏怀大姑娘的时候,她没法伺候长兴侯,纳妾是必然的事。楚老夫人派了个丫鬟芙蓉过来,说是伺候赵氏,但真正用途是什么,谁能不知道呢。赵氏不喜欢婆婆插手她的房里事,一直压着没给芙蓉开脸,楚老夫人知道后,什么也没说。没几日,长兴侯府在外面应酬,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女子,这个女子姓黄,是太原官员孝敬长兴侯的,据说还是扬州那带的女子,专门教好了,用来孝敬官场上的老爷。
黄氏一入门就显示了她强劲的争宠功夫,赵氏本来不当回事,以为长兴侯腻了就好了,可是眼看黄氏劲头越来越强,赵氏渐渐不安心了,她只好匆匆忙忙给芙蓉开了脸,让芙蓉来分黄姨娘的宠。等赵氏生下大姑娘后,许久无孕,她受不住婆家的压力,忍痛给黄氏和芙蓉停了药。
高门大院里,姨娘们的地位就是个半奴,只要正室夫人不点头,她们侍寝后都要喝避子汤,不能让庶出血脉乱了家族尊卑,长子、长女只能出自嫡妻的肚子。
赵氏一给姨娘们停了药,这就意味着她的名下很可能冒出一个庶长子,这对正头夫人来说可不是什么体面事。赵氏顶着众多压力,好容易生下二少爷承业,然而没多久,黄姨娘、芙蓉也接连有孕,一人生下一个庶子来。黄氏受宠,现在又停了避子汤,她生下三少爷后,缓了一缓,隔一年就又生下了三姑娘楚锦婵。
黄氏生下了一子一女,在后宅地位顿时上升许多,气焰越发嚣张。而赵氏生下嫡次女后,再无动静,长兴侯除了初一十五,其余时候都很少来正房留宿,就算留宿,也只是坐下来说说话。赵氏眼看就没法生嫡出血脉了,张嬷嬷给赵氏出主意,将陪嫁丫鬟百灵开了脸。只要百灵能将长兴侯留下,便也算留在赵氏的屋子里。
赵氏不情不愿地让人给陪嫁丫头百灵绞脸,正式成了姨娘。然而百灵却完全不是黄氏的对手,直过了好几年,她才生下一对双胞胎,唤七少爷和八姑娘,现在才六岁。
黄姨娘在后宅,真的是一家独大,而芙蓉毕竟是楚老夫人的人,就算为了面子,长兴侯也不好过于冷落,说来说去,最冷清的,就是赵氏这里了。
楚锦妙从小跟赵氏亲厚,对母亲这里的房里事也都知道。她听到长兴侯又去黄姨娘那里了,气得把茶盏重重放到桌子上:“父亲怎么总是分不清轻重,黄氏是什么人,哪里值得他这样给体面?”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是不能说姨娘这些话的,太过腌臜。但是这里又没有外人,张嬷嬷等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
赵氏说:“谁说不是呢,黄氏惯会装模作样,看看她那腰那腿,坐都坐不端正,一股狐媚子样。可是偏偏男人就吃这一套。”赵氏越想越气,忍不住低骂了一句:“都是贱骨头。”
赵氏这话说的不妥,可是张嬷嬷和楚锦妙都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劝赵氏。过了一会,楚锦妙安慰赵氏:“娘,你别和她们置气,便是她们再受宠,还能越过你去?父亲再糊涂都不会允许冲切灭妻这种事的。”
张嬷嬷也说:“对啊,夫人,后宅里男人的宠爱都是一时的,子女才是真正的依仗,您还有二少爷呢!”张嬷嬷本来想说你还有大少爷、大姑娘和五姑娘,可是她想到楚锦妙还在,不好提楚锦瑶,于是就将姑娘们一起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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