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武侠修真

捕龙印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黑糖煮酸梅
但接着他就发现,这底下活物只有他一个,死灵一个都没有。
数百名阵法师牺牲己身铸成大阵,阵中万物都往下沉,身上邪气越多的东西愈发沉重。尸骸沉到了万丈之下,死灵没来得及成型就被高压碾碎化为瘴气,与此同时,此世之间的恶念也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一点点渗进了玄冰渊。
玄冰渊下没死灵引诱魏昭,只有寒意砭骨的瘴气,还有来自活人的无尽恶意。这来自外界的恶念开始让魏昭痛苦不堪,后来几近麻木,倒可以将之细细分离,弄清楚他们来自哪儿。魏昭找到了魏将军的,魏将军杀人灭口,生怕秘密泄露,又踌躇着能不能问仙人讨要点小儿子的一鳞片爪,好拿来镇宅。魏昭找到了掌门师尊的,陆真人气急败坏,深恨种的果子被人刨了,“早知今日,不如在他筑基之时就开炉炼器!”她懊悔地想。魏昭找到了魔修的,找到了道修的,找到了万民的。
魏昭信了。
这些恶念如跗骨之蛆,读得久了,竟不知道它们属于别人还是自己。开始他想,为什么是我?后来他想,怎么就不是别人?最后魏昭豁然开朗,明白了。
人人皆该死,无人不可杀。
魏昭看着魔修康红童的尸体,有那么一点儿遗憾。故事里的主角就是借着这老妖婆的手开了断空真人的遗府,遗府里的东西正合魏昭现在用。杀了康红童,再找一个能开七星迷踪阵的阵法师不知要找到何时。
不过话说回来,他也没料到自己居然用了十年就能脱困,比书中足足早了两百九十年。多亏他一早就知道了真相,省得自欺欺人挣扎半天。更多亏书中写了玄冰渊结界的罩门,魏昭苦心经营十载,总算骗过了结界,从中爬了出来。
至于恶念入体、龙躯崩塌、半生半死这种小副作用,与脱困相比,实在无需计较啦。
早脱身数百年,出去后的计划又要重新排过。能让幸运儿在这百年间证得元婴的机缘尚在,为主角准备的天材地宝总有几样已经成熟,更妙的是许多人还在,那位陆真人也还没寿终正寝。想到这里,魏昭笑了起来。
“我想起来了,道长说过她叫公良曦!”魏昭转移了话题,“道长的女儿一定聪明伶俐,闭月羞花!”
“曦儿十岁不到,哪来的闭月羞花。”公良至笑道,笑容中颇有为人父母的骄傲,“聪明嘛,这个贫道就不谦虚了。曦儿自小天资聪颖,像……”
说到这里,道士停住了嘴,把两个荷包蛋盛了出来,又往锅中加了水。魏昭去看他,只见刚才还有些紧绷的面孔已经柔和下来,同时明亮起来,如同夜里被烛光点亮。
公良至笑得眉眼弯弯,他开玩笑似的说:“我的女儿当然冰雪聪明,丽质天成,随她娘。”
刚才看公良至不高兴,魏昭不爽;如今看公良至高兴,魏昭发觉自己加倍不爽。他琢磨了一会儿自己到底要哪样,最后只好把锅扔给身上的世间之恶。反正自从掉了玄冰渊,除了复仇之时,魏昭也没多少觉得爽的时候。
他心情恶劣成这样,嘴上还得符合卫钊人设地问东问西,听公良至秀女儿,别提多闹心。魏昭把这笔账记在他心中厚厚的记仇本上,放在“公良至”这一分类,准备后日讨还。
水深火热几柱香后,公良至灭了火,端出两碗面,刚好把食材用的一点不剩。他递了一碗给魏昭,魏昭被刚才那场女儿秀撑得没胃口,脸上倒是一脸惊喜,呼呼吹着面往嘴里塞。“好吃!”他叫道,“道长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得早?”
锻体拳有好几套,打完都到了傍晚,以往魏昭不会回来吃午饭。他想知道今天公良至怎么心血来潮去买菜做面,心中仍然没放弃最坏的假想,比如有所怀疑,外出搬救兵,烧面打掩护云云。魏昭一边支楞着耳朵听,一边谨慎地分辨着嘴里的东西,想找出什么不同寻常的痕迹。除了面条很细很长,面汤咸淡适中,荷包蛋是魏昭喜欢的流黄蛋外,他什么都没发现。
“倒也不是知道你会回来。”公良至说,“今天是我生辰。”
魏昭顿时失去了全部胃口。
“道长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卫钊说,“啊,我原来把道长给自己准备的面吃了?不好不好!”
“不。”公良至浅笑道,“你那碗面,本是给我一位朋友准备的。如今他远行海外……”
公良至不直说“我那朋友死了十年”,大概是担心卫钊嫌这碗死人面晦气。
魏昭出玄冰渊后脑中时时刻刻想着无数事,书中的特殊日子记得很牢,却忘了今日有什么特别。他忘了今天是生辰,却记得除了他俩以外,认识的人中没别人在这一天过生辰。
公良至跟他过一个生日,那本来就是他塞给公良至的。
魏将军府的小公子从小过着众星捧月的生活,过起生日来比不少世家老人的寿诞还热闹。魏昭还在瑞国的时候,每年生日都要大操大办,设宴会,放烟花,收一大堆礼物。魏老太君疼他像疼眼珠子,魏大将军宠老来子能宠到天上去,魏昭前面的三个哥哥一个姐姐又大了他一两轮,也把他当儿子照顾,魏昭没被宠坏简直是老天保佑。但他虽然不算纨绔子弟,要适应从世家子弟到清苦修真者的变化,也不是件容易事。
魏昭在乾天谷过的第一个生日,委屈得一塌糊涂。山中如此安静,这一天和每一天一样,没人会为他的生辰做出什么反应,连个恭喜他的人都没有。一向是人群中心的小公子头一回有了想家的念头,他伤心得直抽鼻子,觉得自己像被世界遗忘。
魏昭没哭,八岁的小男子汉才不哭。
他让服侍他的侍从煮了面,加了两个蛋,捧着面祝自己生辰快乐。和往日热闹丰富的宴会比,这场面真是寒酸得让人心酸。魏昭正不情不愿地扒拉着面条,公良至来了。
公良至是来交代师傅说的什么事,事到如今魏昭已经一点没有印象。他只记得自己抓着公良至的袖口,可怜兮兮地说自己的生辰没人理睬,抱怨自己遭了冷遇。生辰是多么重要的日子啊!每个人一生只有一个,一年只有一次,就算活上一百岁,也只能过一百次,如今他少掉了一个,这个世界真是跟他过不去……
他当然知道自己在扯淡,无非是说个口头高兴,也拉着公良至说一会儿话罢了。公良至认真地听他抱怨了一通,在他换气的时候指出:一、我辈修仙中人,寿数绝对不止百年。二、不过生辰也不会天崩地裂,我就不知道生辰。
前一条让魏昭扁起嘴,后一条则让他张大了嘴巴。
“你不知道自己的生辰?”他惊呼道。
“我是孤儿,以前的事情不太记得。”公良至说,“摸骨只能摸出大致年岁。”
“你从没过生辰过?”魏昭的声音更大了。
“没有。”公良至回答。
没人给你过生辰?魏昭想问,你爹娘呢?你祖母呢?你哥哥姐姐呢?陪你玩的侍从呢?下人呢?
——都没有,因为公良至是孤儿。
魏昭早就知道这事,但作为一个锦衣玉食长大的世家子,他对“孤儿”依然懵懵懂懂缺乏概念。此时公良至说他没有生辰,魏昭才突然明白了。
公良至不像魏昭,他没有疼爱他的祖母,没有爹娘,没有哥哥姐姐,甚至没有惦记着他的亲戚、伙伴等等等等。魏昭第一次没过好生辰就这么难受,公良至呢?他的生辰从来无人祝福,没人会为他的诞生欣喜,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生,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八岁的魏昭哇地哭了出来。
公良至被他哭懵了,足足在那里干站了一两分钟,才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眼泪。“没事的,我不过生辰也好好长大了,不过生辰不会死的!”公良至笨拙地安慰道,“别哭了,我给你过?我送你礼物……”
说着他甚至开始解腰间的袋子,打开袋子又傻站在原地,因为他有的东西魏昭也有。魏昭用力摇头,又伤心又羞愧,觉得公良至好可怜,觉得自己这么幸福还自怨自艾太过分了。只是如今他抽噎得口齿不清,解释也解释不了,只把手中没动过的面往公良至手里塞去。
“分你!”他抽抽搭搭、词不达意地说,“我……生辰也分你!我们一块儿过!不求同年同月死……呸!不死!我们同年同月生!”
公良至很快答应了,魏昭破涕为笑——过了几年魏昭回忆这一幕,他才认识到这不是因为自己有什么过人的亲和力或王霸之气,只是公良至怕他继续哭下去。但总之,从此以后,他们过同一个生辰。
流黄蛋煎得正好,细细长长的寿面煮得十分劲道。“你们同一天出生啊?”魏昭强笑道:“我倒是抢了道长朋友的面了。”
“我朋友最为豁达。”公良至笑道,“他就是知道了,肯定也不会在意。”
狗屁。魏昭想,要是这十年间哪个混账吃了公良至给他做的面,他肯定要化作鬼怪缠着对方,作祟到天涯海角。
他想了一阵,房间里咋咋呼呼的声音不见了。公良至神识一探,竟发现卫钊真的入了定。
公良至睁开眼睛,只见卫钊五心向天,双目紧闭,头顶隐隐有白气蒸腾。普通人第一次锻体,多半会因为气血蒸腾而无法静心,能摸到观想边缘已是万幸。公良至没指望吵吵闹闹的游侠有多大进异,没想到他真的静得下心,说入定就入定。
高明的修士,应当动如脱兔,静如处子。入定之时要能静下心来,御敌行功又须得心神活泼,真气圆润自如。话虽如此,练气期的修士大多很难兼顾这两点,便是小小年纪轻易入定的公良至,在“动如脱兔”这点上,依然有所欠缺。
能两者兼顾的,他只见过一个人。
魏昭从来不死记硬背什么动如脱兔静如处子,好像天生就能做到似的。他对敌时各种招式如羚羊挂角,信手拈来;他要入定时不用沐浴焚香,甚至都不用摒除杂念,打完架席地一坐,几个呼吸间便能开始观想。艰难的道途如为他量身定制,再怎么耀眼的天才,在他面前都要失去光辉。
“等你用过五副锻体汤,我们就出发寻找灵脉。”公良至说。
“能往西走吗?”卫钊高高兴兴地说,“我还没去过西边呢!”
把找灵脉冲关说得像选郊游地点似的,这种人也是难得一见。公良至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这一日极为平常,修真界什么大事也没发生。至于每天都在发生的小事,从来无人关心。
修为停滞的第十年,公良至依然操心着给女儿用的药方。
名叫卫钊的游侠倒了锻体汤,把一块古拙的玉佩也一起倒进了河里。
宣布得到龙鳞的凌霄阁被一个名叫周向阳的散修找上了门,硬说那是他的龙鳞,被魔修鬼召抢走了。“我不求还我龙鳞,只求把系在龙鳞上的坠子还我!”这散修神色激动地说,“那是我母亲的玉佩!是我家传的龙鳞!”
他说的话中处处都是破绽,修为又只是练气。凌霄阁的剑修没耐心和他交涉,直接将他打了出去。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未来半路出家入凌霄阁、推动了凌霄阁中兴的周向阳真君将不复存在。
【“与这妖孽多说无益!”凌霄阁掌门周向阳道,“倘若乾天谷无人迎战,我凌霄阁自当布下剑阵,围杀妖龙!”】——《捕龙印》
魏昭慢悠悠抱着木桶回去,把脑中这行字划去了。





捕龙印 56|55.1
(五十六)
“她没事?”魏昭问。
“损耗不小,得歇上好一阵。”公良至呼了口气,面色柔和下来,“幸好龙珠有灵,锁住了曦儿的魂魄,也多亏你把它送进来。”
魏昭忽地灵光一现。
“你在曦儿身上布置了这么多阵法,除了防御外还有什么作用?”魏昭问。
“倘若曦儿遭遇不错,魂魄离体,她的神魂会在阵法保护下来到我身上,我这捕龙印总能保她魂魄不散。”公良至也不瞒他,“不过玄冰渊大阵能阻隔神魂,因此曦儿没法过来,反倒进了龙珠,真是运气不错。”
不,并非如此。
公良曦能活下来不是因为什么龙珠有灵,而是她这个器灵开始就以龙珠为凭依,哪怕身魂分离,也能在其中休养生息。只是公良至既不知道白正云做的事,也不知道公良曦到底是什么,只能当做幸运。
如果公良曦真是公良至以为的龙裔,捕龙印的确能存放她的神魂,然而公良曦不是。一山不容二虎,一个法宝当中能存放两个器灵吗?要不是结界挡了一下,又有龙珠能当载体,等公良曦的魂魄进入公良至的躯体,别说温养神魂了,连保住两人魂魄不散都是个难题。
魏昭一阵后怕,而后他顺着想下去,猛然明白了。
为何三百年后,《捕龙印》正文里的女主角公良曦开始只有筑基修为?没有结丹也没有血脉苏醒的普通人有可能活上三百年吗?
魏昭离开玄冰渊时,很为公良至有女儿的消息奇怪。开始他以为是以讹传讹,后来又怀疑现在的女儿不是日后的女主角。只是后来听得公良曦正和女主角同名,外加又有无数神展开转移了注意力,这才有意无意把这个问题淡忘。
公良至把公良曦当他们的女儿,如此一来,绝不可能在今后又和谁生下另一个女童,给她冠名“曦”——曦从日,取“昭”字的日明之意。那么三百年后那个身体健康、能正常修炼的女主角公良曦是怎么回事?女主角那个公正死板,对她漠不关心的冷漠父亲公良至又是怎么回事?
魏昭想象自己没脱身的原著版本,要是情况不改变,顺着推下去,只有一个结果:强行炼制出来的公良曦撑不了十多年,器灵、龙珠与肉身之间的间隙越来越大,把她当做一个普通女孩来看,那便是病重直至一命呜呼。公良至在她身上留下的阵法能强行把她留下,而后……
倘若公良曦和公良至之间只有一个人能留下,让公良至选择的话,他会选谁?
拼图缺失的部分被补上了,边角配角的故事没有写,但这个世界不是剧本,舞台之外并非空白一片。在观众和作者的目光以外,像是冥冥中某种意志为这个世界与即将开始的故事之间打上补丁,公良至牺牲了自己,换取他的女儿成为未来最合适的女主角。
《捕龙印》的故事开始之前,一大一小两个姓公良的器灵在捕龙印中相聚的时候,当公良至发现他们都是器灵,他会有何感想?他最后又做了什么?没人知道。魏昭只能从结果往前推,猜测中间发生了什么。
公良至消耗本源补完了公良曦,让她和曾经的公良至一样身体健康,与常人无异。而付出的代价是,公良至几乎完全洗白成了器灵,自此无喜无悲,前尘尽忘,道心重塑,在无情道上修成元婴。
“怎么了?”公良至看着突然抓紧他的手的魏昭问。
“我……”魏昭摇头道,“我们真是天造地设的难兄难弟。”
他们相遇时都不是人,要是按照《捕龙印》原著里的结局,三百年后再度重逢时,公良至和魏昭严格意义上已经死了。洗尽前尘的空白器灵公良至长老,被玄冰渊下恶念完全占据的魔龙魏昭,身上还剩下多少部分属于他们自己?
魏昭面色古怪起来,他觉得这样一想,他们好像和原著里的那两位没多大关系。那两位的恩怨情仇放自己身上,似乎也没多大实感。
但是敢动公良曦的那伙人还是必须死,这实实在在是他的仇。想到此处魏昭松了口气,觉得自己没中什么*烟,导致突然大彻大悟立地成佛。
“别走神了。”公良至说,“你觉得这是哪里?”
“死后之地?”魏昭说。
公良至对他的胡话翻了翻眼睛。
“一点不疼,我多半不在身体里。”魏昭说,“半死不活,魂灵出窍?”
龙珠这玩意介于实体和魂魄之间,就算是魂魄也能碰触到。
“我也这么认为。”公良至点头道,“身外之物一点不剩,碰不到任何东西,鬼打墙,要不是有龙珠指路,我还在你那堆乱七八糟的故事里绕着。”
“什么叫乱七八糟?”魏昭反驳道,“这可是我的无数未来!算命的要是能看到这个,非要感激涕零地跪下不可。”
公良至一愣,说:“等等,你说什么?”
“算命的非跪下不可?”魏昭重复道,“哦,占奕除外。”
“不是,前面那句!”
“我的无数未来?”
“‘你’的无数未来?”公良至说,“可是这么多故事并不只围绕着你。”
“谁的未来里没别人?”魏昭反问。
“不是,许多未来里并不涉及你。”公良至皱眉道,似乎在斟酌要怎么说,“大部分故事都是三百年后发生,但有很多不同,引发世界巨大不同的是各式各样的人,而你我二人,大部分情况下只是被影响的过客。”
《捕龙印》这本书,开始在魏昭脑中只是一本可以翻看内容的书,还能看到作者的闲话,后期才变成幻境。而公良至只见到了变异后各式各样版本的幻境,没有他们在一本书中的实感。
“因为我们一个是配角,一个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反派啊。”魏昭回答,“要增加无数版本,也不会把焦点全押我们身上……”
魏昭突然停下了。
他搜寻脑中那本命书,《捕龙印》静静躺在他的神识中,就只是开始魏昭遇见的原著版本。六道轮回之术可以被看做一个天降的迷宫,迷宫层层叠叠,许多人会在其中永远兜兜转转沉沦不出,而魏昭这样走出来的人,自然也只能记得自己在迷宫中途经的部分,不知道那些被匆匆抛在身后的地方长得什么样。
魏昭只依稀记得他的无数死亡,感同身受,怒气冲天。但那时忙于挣扎脱身,并没有仔细一个个研究过来。回头一想,似乎有许多版本的故事里,一些人表现不太对。
“良至,是不是每个幻境中,气运所钟之人都不一样?”魏昭问。
“不止气运所钟。”公良至说,“不少人像你之前一样,知道要去何处寻找机缘。”
魏昭脑中嗡了一声,觉得有个可怕的念头从中滑过,跑得太快没能抓,回头去想又不见了。他转头去看刚才公良至进入的位置,那个破洞早就不见踪影,周围恢复了一片氤氲的雾气,雾气蠕动间似乎又要凝结成幻境。
“你能找到刚才来的地方吗?”魏昭说。
“龙珠能破壁,但外面难辨方向,亏得有龙珠指向你我才能过来。”公良至回答,“我不确定现在位置是否改变。”
“我们走。”魏昭斩钉截铁道。
他心中急切,隐隐觉得困扰自己多时的问题能找到答案,这念头比复仇更急迫。
公良至拿着龙珠,魏昭牵着公良至,一道往雾中走去。那感觉很奇怪,就像在空中跨过一道看不见的门。魏昭能感觉到分界,空间像一层粘稠的沥青,需要花很大力气才能慢慢越过。
随时可能变换出新场景的那片幻境被扔在身后,离开了那里,天地间又变得一片混沌。这里的环境很像玄冰渊,在玄冰渊里待了十年的魏昭却能感觉到不同之处。此处没有瘴风,空气凝滞,周围非黑非白,根本说不出个什么颜色,眼睛像瞎了一样。他们仿佛被包裹在厚厚的棉花当中,耳朵也是聋的。
比在玄冰渊下还要命,一个人待上一刻便会怀疑自己是死是活。
公良至停了下来,捏了捏魏昭的手心。魏昭把头转向他,果然什么都看不到。“良至?”他说,没听到自己的声音。
公良至在他手心写道:“我向东走三百四十七步见你,如今向西走了七百步仍不见出口。”
魏昭点点头,想起对方看不到,回写道:“继续。”
除了继续也没别的法子。
他们二人继续向前,又走了数千步,压在身上的沉重空气才轻了下来。公良至与魏昭加快了步子,再数十步后,双目可以看见朦朦胧胧的光亮。
“啵”的一声,像什么东西离开水面的声音。
他们看见了一片天地。
无论在何处,天空都该是一样大小,然而他们看到这片天地时,却不约而同地觉得这片天空格外巨大。或许是因为地面已经被夷为平地,山川归于平坦,赤地万里,一望无际。也可能是因为远处无数修士如无数虫豸,天上飞的像蚊蝇,地上跑的是蚂蚁。
太多了。
十七宗的联军与之相比,顶多是斥候小队。可能只有凡人的大国才能与之相提并论。一个国家这么多的人被洒在旷野之上,起起落落,密密麻麻,而在他们当中的,是一条黑龙。
在万千修士渺小如虫的时候,那条黑龙如贯穿天地的龙卷风。
魏昭方才也曾化为龙身,可那条黑龙与这一条相比,哪里能称得上巨龙,简直是条小蛇。乘着飞剑绕着黑龙飞行的修士,完全就像自不量力的蚊虫,辛辛苦苦扑上去,被龙一爪一尾轻易扫下。无数攻击点亮一小片天空,从远处看来像个烟花,除了声音与光线之外什么都没留下。
他们为这突然出现的战场所慑,几息之间一动不动。等从这天地之威中缓过气来,魏昭和公良至同时飞向了这场战争的中心。
他们停在距离黑龙大约一里开外的地方,不是怕被攻击——他们依然无法接触这个幻境中的一切——而是因为再走近就无法看清那条巨龙的首尾,就像高山之下无人能看到山巅。太庞大了,如山岳,如江海,一枚龙鳞就像一个池塘,饶是心知肚明不会被攻击到,他们两个围观者依然难免心神震荡,巨龙之威竟至于斯。
两百年一十一年前,屠龙之战。
站在这种距离下,黑龙的阴影时不时刷过头顶,飞剑与踩着法宝飞行的修士遮天蔽日。剑光,雷光,火光……同一时间有无数攻击投向天空中的黑龙,靶子太大,鲜少落空。修士的伟力能够移山倒海,声势浩大,然而这些能开山碎石的强大袭击只在龙鳞上留下细小的划痕。他们看见天上的修士织网,地上的修士结阵,人群聚拢又被打散。
1...2526272829...39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