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北地

    少年向清浅和梓月走了过来。“梓月姐。”少年声音淡漠而凉薄，仿佛在自己身上生出一段距离，不让旁人靠近。

    看着那少年，走向自己，清浅的脸上扬起发自心底的笑意。“二哥。”清浅朗声叫到。

    儿时，自己和二哥在娘的院子里，嬉笑的场景涌上心头。

    “这个要留给清浅妹妹。”

    “二哥，等等我。”

    “清浅快来。”前世，幼年她和二哥关系最好。可后来，随着和娘的疏远，跟二哥之间的关系，也淡了许多。

    清浅脸上的笑意，落在牧齐源的眼底。那亲切的声调，落进牧齐源的心里。他身子一怔，却没再多看清浅一眼。

    “二弟，你来了。”梓月微微一笑，端庄贤淑。

    看牧齐源不理自己，清浅倒也不恼。二哥最像娘，就是他现在冷漠的样子，和娘之前看自己也有几分相似。“二哥，爹和娘都很想你，有时间回去看看他们吧。”清浅澄澈的眼睛里，依旧扬着的笑意。

    清浅那脸上的笑，是怎么回事儿怎么没来由的，有些感动呢可只是一瞬，牧齐源又恢复了冷漠，这丫头怎么会提起爹和娘呢，宋姨娘明明在信中说她，越来越娇横、任性，在北地闯出不少祸事。

    装的，定是装的。自己明明刚刚看到，还没见过夫子，就故意跌倒在九皇子面前。这行径实在恶劣！

    于是，牧齐源也不再犹豫，自己对清浅的态度。只是淡淡的梓月“来的路上还顺利吧”

    想来，牧齐源还不知道，返京的路上遇到劫匪的事儿既然不知道，就不要知道，省着又让着清浅出了风头。梓月热络的笑着说

    “顺利、顺利着呢，你却只管好好读书，切记，不要太惦记家里。”




第九十五章 麓林书院
    梓月看着清浅，那目光似嘱咐，但更多的是警告。警告清浅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牧齐源没再看清浅，只冷漠的说了句“我带你们去见夫子吧。”

    梓月把牧齐源的冷漠，收在眼底。既然你们二人关系，如此之差，那不如就多生些嫌隙。她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喜悦，热络的的走近清浅，拉住她的手，真诚的劝解清浅说“二弟学业这么紧，你就别再让他心烦了。”

    夏末，京城的天气还很闷热，这一大清早，树上的知了就鸣个不停。三人间，原本冷漠的气氛。被梓月这番话说的，一下子尴尬了起来。

    “二哥不是说，要带我们去见夫子吗不如这就去吧。”清浅转了身没再接话。

    早就知道清浅不会接话，梓月心底一阵得意。她拿起绣帕放在嘴畔。柔柔的问了句“清浅妹妹，你莫不是生了气吧我……”

    梓月顿了顿，似乎为难的看了看牧齐源，声音低的向蚊子般说“不过是心疼二弟。”

    牧齐源眼底又暗了暗，果真是任性的性子，远没大姐善解人意。“忙过这阵夫子的测试，我自是会回府拜见爹娘。”说罢，牧齐源就往书院里走。梓月连忙跟上，清浅隔着两步的距离，走在后面。

    麓林书院依山而建，院中的草木吸收山地之灵气，郁郁葱葱长得茂密。书院中有三级，每级男子学堂，女子学堂各一间。牧齐源在校三年，升至三级。

    对书院里夫子的习惯秉性，也都有所了解。虽说对女子学堂并不熟络，但也多少有些耳闻。

    清浅和梓月，均属插班。按理说梓月已及笈，不应再来学堂读书。可皇上念在牧将军戍边二十载，特将子女入学，作为特赦福泽牧家。

    进了书院没走多远，就见冉烨身边的侍卫花生，急匆匆的迎面而来。他似有什么事，走的飞快可却在看见，清浅的一刹那愣住了。

    花生手举起来，似乎想要打个招呼，却又不知从何开口。犹豫了半天，见清浅低头向前，只好把手放下来，继续向外走了。

    梓月眼尖，一眼就看出了，花生的欲言又止。这人，一看就是哪个王族公子的侍卫。难不成清浅和他，还有些什么

    想到这儿，梓月越发开心了。还是京城好，在北地拿不住你，到了京城可就没那么便宜了。梓月拉住清浅的胳膊，故意用不大不小，刚好可以让前面的牧齐源，听到的声音问道“刚才那个人，好像和你认识”

    脑袋都不用转，清浅就知道梓月说这话的意图。可这书院里，人生地不熟的，也不好让梓月难看。清浅不愿争辩，只是淡淡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进书院的路都是上坡，走上一段牧齐源的额头上，就微微的有了汗珠。许是这汗，让他变得更加烦躁。他没有回头，但声音却严厉起来

    “这书院里，有很多王公贵族。但这京城太大，我们谁也不知道别人背后的底，所以千万不要乱说，免得惹些麻烦。”

    果然娘没说错，这京城有这么多，家世背景雄厚的公子，梓月的想象力开始驰骋，直到脑海中闪出一个人，高贵而不羁的九皇子。

    牧齐源带着清浅和梓月，在书院里绕了几个弯，最后来到一个偏僻的院子前，清浅一抬头，门上有个棕色的不大的牌子，刻着二级两个字。

    这院儿地理位置，很是清静。就是因这读书的女子，都是有些背景来历，生怕在这男女同学的书院，出些什么差池，给大家静心学习的。

    书院虽作此安排，可却又了然，这些女子，以身后的家族让他们来读书的用意，既是希望她们学一些诗书礼义，又期望在这麓林书院，能遇上门楣相当的公子。

    毕竟在这民风开化的幽国，比父母做主包办，更合适的婚姻，是夫妻志趣相投，琴瑟和鸣。所以，书院定期也会举办些比赛、游园等活动，方便男女学堂的学生，相互了解和认识。

    “王夫子，这是我家姐和家妹，以后会在这二级女学，聆听夫子教诲。”这二级女学的主管夫子，在牧齐源读一级时，教过他们诗学，算是熟识，也没多做询问，就将梓月和清浅带进回廊。

    “虽说我们书院是男女同学，但授课并不在同一区域。。”王夫子是一个。个头不高，身材微胖的中年人。要说学问做的，不是顶顶好的。但这为人处事，却是他能在书院，备受重视的原因。

    见人说人话，见鬼敬三分，就是王夫子为人处事之道。无论王公贵族，还是寻常百姓，当然真正的寻常百姓，王夫子是不见的。王夫子都能挖掘出，他们身上可利用之处，为自己所用。

    这牧家两姐妹，既是皇上特许的插班生，王夫子早就打定了主意，那是更是殷勤又客气。来这学堂的富家女子，莫不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能找个称心如意的郎君。

    王夫子脸上露着长者和善的笑容，有礼有节的介绍道“这北侧才是男子学堂，当今圣上最喜欢的九皇子啊，今年读三级，和你家兄弟牧齐源同窗。”

    “这么说，真的能见到九皇子”梓月听到九皇子的名号，立刻忘了矜持，恨不得立刻，就向王夫子打听，九皇子的性情、爱好，在何处才能与他相遇。

    原来真的能见到九皇子，难怪孔辰星一定要我，来读着麓林书院。清浅迈着细碎的步子，跟在梓月和王夫子身后，如此看来，离自己的目标更近一步了，清浅清澈的眼眸，突然变得闪亮。

    只要能赢得就皇子的信任，将三皇子和太子斗争的结果，和利弊说与他听。只要他早日下定决心继承王位，那牧家、义父都会免受灾祸、天下苍生，也免受战争离乱之苦。到那时自己就大功告成了。

    王夫子把梓月和清浅带到门口，交代了句“位置早就排好了，你们就找个空座坐下吧。”



第九十六章 初来乍到
    一进屋，就看到夫子坐的乌木桌椅，桌子上整齐的，摆放着笔墨纸砚和罗成两摞的书。下面是九张桌椅，分三行、三列摆的整齐。几个早到的贵女，正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什么。

    见一身明黄和深棕搭配的清浅，走进屋，贵女们立刻停止了讨论，瞪着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清浅。

    不用多想，也知道这些女子，定是在讨论自己，早上摔在九皇子面前的事儿。清浅在心里微微的叹了口气，本想打扮得拙略些，少生些注意。结果却适得其反，引来了这么多的议论。

    清浅扫了一眼屋里的桌子，有人的位置上，都放了些笔墨。只有第二排靠墙的位置，和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是空的。清浅眼眸低垂，不理旁人，径直向最后面靠窗的位置走去。

    小荷和阿珊虽搭配功力不行，可清浅无论头上戴的，还是身上穿的，件件都是做工精良的好物件儿。

    珍珠和琉璃石搭配就的珠花，在她额畔轻轻晃动。同样款式的珍珠耳坠，在脸庞微微轻摇，映衬着清浅的脸，柔美中带着一丝英气，别有一番魅力。所以单看清浅的脸仍是可人的，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一道寒光，从最后一排靠墙的位置，射了过来。那目光太过逼人，绝非善类。清浅假装不以为意的，扬头望去。李如霜正孤零零的坐在那个位置，盯着自己。

    还真是冤家路窄，就依李如霜对九皇子那份痴迷，想来自己想完成这任务，也不是那么容易。清浅在位置上坐了下来，把笔墨从书箱里，拿出来一一摆在桌上。

    围坐在一起的几个姑娘中，穿着桔色裙衫的姑娘，不屑地看了清浅一眼，阴阳怪气的开了腔调“哟，这不是早上书院门口，那疯女人吗怎么现在麓林书院，这么缺钱，什么人都能进了”

    “慧云，你可别这么不会说话，能插班进我们二级的，要么皇亲，要么国戚，怕是你也得罪不起呀。”另一个穿绿色裙衫，头带一只碧玉雏菊发簪的女孩，站起身。边说边走到第一排靠墙的位置，坐了下来。

    见葛淑婉回了自己的位置，其他几个姑娘，也纷纷回到位置上。整个学堂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而尴尬。

    听着女孩儿们的议论，梓月里一惊，早知道就不推清浅出去了，若是人家知道，自己和清浅是姐妹，自己也定会受这排挤。

    想到这儿，梓月不由得伸长了脖子，屏息了片刻。又连忙低下头，把笔墨从箱子中拿出，放在桌子上，她头埋得低低的，生怕和清浅对视，引来什么麻烦。

    除了第一排中间的位置，其他位置上的姑娘们，都已落座。总有人，不时的用一个回头，偷瞄清浅一眼。想看看这疯女人，到底还有些什么手段

    闷热的学所，就像一锅煮沸的开水，一个不留神，就会有人被烫伤。仿佛周围的敌意、排挤似乎都与自己无关。清浅见离夫子上课，还有些时间。就从箱子里，拿出一本儿，阿珊偷偷塞给她的传奇故事，随意的翻了起来。

    没翻几页，她就被书中的故事吸引了。故事讲的是，河神爱上了住在河边的女子，却因触犯天条，变成河妖的故事。

    见清浅无论是揶揄，或是怒目都不接招，而且看起来根本是毫不在意，而且现在竟旁若无人的看起了书。落坐的姑娘们，心里都憋了一阵怒气，慧云和葛淑婉，对视了一眼，表情不忿，像在说，一会儿有她好看的。

    “雪蓉，你今儿怎么来的这么迟啊”葛淑婉的声音，突然在安静的学所响起。若不是亲耳听到，清浅都不敢相信，这殷切讨好声音，是葛舒婉的。和刚才讽刺自己时的尖酸，简直判若两人。

    太阳升在半空中，炙烈的光芒，毫无遮拦的洒在窗外。窗口有树，阳光斑驳的光线，像舞蹈似的落在窗台上。

    清浅望了一眼杜雪蓉，鲜红的裙衫，领口是华丽的印花，扶额是金碧辉煌的雀鸟，端庄大气，宛若一朵鲜艳的牡丹，让整个学所的空间，都显得狭小了些。

    纵使上世痴痴傻傻，可清浅也知道。吴雪荣为宰相杜成之女，三皇子就是因为选择了和杜宰相结盟，才拥有大杀四方的实力，能与太子抗衡。

    而杜雪蓉也是这一批贵女中，最具母仪天下之相的。从小就被杜宰相好生疼爱，此刻即使，杜雪荣还没和三皇子有何瓜葛也堪称这班上，顶顶的高枝。

    清浅转过头，继续看着手里的书。可心里却升了想法，水深则无波，在这学堂里，果真还是应该保持低调。也少给自己惹些是非。

    只要日后，能和九皇子成为朋友，保牧家和义父一家太平、百姓不流离失所，就算心愿达成，完成了这一世的使命，也可过些安稳的小日子。

    杜雪蓉落座，翻开手中的课本，开始细细读了起来。其他的人，也都收回对新同学的敌意，不再交谈，开始认真背起书。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咳嗽，随后，王夫子推门走了进来。他把课本，往桌子上一放，双手背在身后，走了下来。“我留的背诵，大家都背的怎么样啦”

    王夫子教学，向来只注重死记硬背，而且如若你背的不行，定是要受些惩罚。贵女们看着走下来的王夫子，都低下了头，生怕他在自己面前站住。

    王夫子在屋里绕了一圈，最后停在李如霜面前。“你来背背。”王夫子用手指敲了敲，李如霜的桌子。

    李如霜心里一慌，果然又是自己，这夫子简直就和自己有仇，每次都要先叫自己。李如霜站了起来，和在北地时的飞扬跋扈截然相反，她声音微微发颤，小心翼翼的背道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不知而不愠不……不……不……”王夫子紧了紧眉头，又敲了一下李如霜的桌子“罚抄20遍，坐下。”



第九十七章 倒背如流
    本来因为搬家，大概错过了三四天的课程。原来现在在学《论语》，清浅心里有了底。她澄澈的眼眸，望向窗外，义父义母那般耐心地，一个字一个字的，教自己背诵《论语》的日子，涌进脑海。

    清浅心底涌出微微的疼，上一次不能守护你们，这一次定会护你们安稳。

    “你来。”王夫子，走葛淑婉面前，敲了敲她的桌子。

    葛淑婉不情愿的站了起来，“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有朋自远方来，……夫子之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与”葛淑婉磕磕绊绊，总算把这，学而篇的上半部分，背了完整。

    夫子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什么笑模样，“罚……”

    王夫子的第1个字，刚出口。葛淑婉立刻，可怜巴巴的看着夫子，讨好的说“夫子，我不是背下来了吗”

    “背的不熟，罚抄5遍。”葛淑婉撇撇嘴，坐了下来。

    王夫子转回头，又轻轻的敲了一下。杜雪蓉的桌子。“雪蓉，你来背给大家听听。”

    杜雪蓉声音清脆婉转，字正腔圆，她背诵的流畅，语调时而高亢，时而低缓，就像在唱一首动人的乐曲，沁人心脾。

    王夫子脸上的笑容，慢慢露了起来。

    一边听杜雪荣背诵，一边带着欣赏的表情，不住的点头。直到杜雪荣把，学而篇的上半部分背完。王夫子才面容可掬的，对大家说“大家都要向杜雪蓉学习，背到这种程度，出去才能说是我王夫子的学生。

    说完王夫子，背起手走上讲台，用课本扫了扫桌上的灰尘。又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把课本放在手中，对大家说

    “大家也看到了，今天我们新来了两位新同学，是戍边牧将军的两位爱女，今后要和大家一同学习，大家也多多照顾，共同进步。”

    提起两个新来的，学所里的气氛，突然又变得奇妙起来。那不屑地情绪，似乎就像流淌在，教室中的高压，随时会让这个屋子爆炸。

    “既然是新同学，就应该做些自我介绍。”葛淑婉全然没有了，罚她抄写时的委屈模样。她说得随意，可言语间的尖酸，每个贵女心中，都有了几分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