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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雄成长手册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我即江湖
“郎君,您在想什么哪?”立秋见他失态,担忧地问道。
赵谌摆摆手,比起这种心思,让他更吃惊的是,自己竟丝毫没有愧疚和动摇。
许是从今年开始,国君种种不耐的举动,让他对阿奴一日担心甚过一日,总有种朝不保夕的感觉……阿奴对国君而言,似乎已经不仅仅是胪拓的儿子,一个区区小儿,而是代表了胪氏一族死而复苏的一丝火苗,是对他掌控至高君权的一堵高墙的残影,哪怕推倒了墙,连一块余下的砖石,也无法容忍。
“范氏那边,无论你如何去想,切记她还是你的主母,该你做的,不要怠慢。”他起身朝内室走去,并不去看立秋隐忍的表情。
木樨园里虽然没有设火炕,但内室仍然布置得十分暖和。墙上挂了厚实的壁毯,地上一层毛毡一层羊毛的地衣,床榻四周垂着厚实的床幔,隔挡了凉气,赵元睡在今冬新制的棉被里,四仰八叉,连铜婆子都踢到了拐角。
赵谌把床幔挂起,坐在榻边摸了摸儿子的肚皮。这段时间又是受伤又是生病,连原本圆嘟嘟的小肚子都瘪了不少,让他摸着很是心疼。特别是这两天,自从知晓无缘见面的弟弟下葬,阿奴的情绪就一直低落,饭也没吃多少,晚上觉也睡得不踏实,往往到了早上才能睡熟一些。
这也是立秋怨恨范氏的缘由之一,她觉得范氏造了孽,只怕是婴孩怨气冲到了阿奴,坚持要让人来扮方相氏驱小鬼,硬叫立春给劝阻了。
“阿奴?”赵谌唤道。
赵元迷迷糊糊就醒了,可见睡得也不如看见的那样好。他瞅着赵谌看了一会儿,就软绵绵地喊:“阿父……渴了……”
赵谌嗯了一声,抱了他起来,裹着毯子倒水给他喝。水一直都在熏炉上热着,只怕他因屋子里热气太足夜间口渴,偏夜里睡得不沉,起来一回便喝一次水,结果前天夜里竟然尿湿了褥子。赵谌反觉儿子可爱可怜,只是赵元自家羞愤不已,从晚饭后便坚决不喝水。
赵元清醒了,头一件事就是挣扎下地,然后去被子里摸索。
赵谌隐含笑意道:“我摸过了,未曾尿床。”
“阿父别说啦!”赵元简直气死了。那天晚上他就喝多了水,又梦到自家上厕所,结果竟然真的尿床了,一辈子的黑历史啊!偏生他爹还老提这件事!
“好了,为父再不提,你赶快去洗漱,”赵谌不逗他,催他把熏暖的衣服穿上,“原珏臻铖只怕已经到了书房了。”
赵元怀疑地斜他一眼,嘀嘀咕咕把衣服穿上,洗漱吃早饭。
也不知是不是应了那句“睡不醒的冬三月”,他如今就跟那冬眠的熊似的,天天怎么睡都睡不饱,早上还得早起去念书。从前好歹学生还有个双休和节假,如今节假虽然也有,双休却没了,日日月月的,除了自个儿生辰那天可免去上学,寻常想偷个懒?除非秦侍医开证明啊!





枭雄成长手册 第50章 髓饼
正阳怀夕一大早等在木樨园门口,赵元一出来,三个小孩就匆匆赶去外院书房。原珏和臻铖倒轻松,桂苑就在葛草院旁边,比起赵元还能多睡一刻钟哩。
“我让你们打听的事情如何了?”赵元边走边啃着一块巴掌大的髓饼。
正阳怀夕面面相觑,心里哀叹。那哪里是打听?分明是偷听啊……他们学武才几年?竟让他们去听外书房的墙角!还没到墙角呢,他们就被乙簇从窗户给拎进去啦!
正阳素来是个老实的,刚要开口呢,袖子就被怀夕悄悄拉了一下。怀夕抢道:“打听到了,没有娘子什么事,反而那虞氏与娘子有仇哩!”他不敢说虞氏打着盼望郎君战死的念头,即便从头听到了尾,也不敢把那不该说的透露分毫,只得说些细枝末节的含糊赵元。
赵元咬着饼,停下脚步听他说完,若有所思。这样一来,才说得通,他这两天就一直在琢磨,实不清楚自家一个六岁顽童,哪里值得人来花心思算计……
不过,他斜睨了一眼怀夕,直把对方看得肩膀一缩,才哼笑道:“你当我傻子不成?你们俩儿脚步沉得跟响锤似的,便是我也能留意到,何况阿父和乙簇?”
正阳吃惊地看着他,反而是怀夕吐了吐舌头,似乎早有所料。
赵元继续往前走,无奈地叹口气。怀夕告诉他的,只怕就是他爹认为他能知道的部分。说到底,还是不希望打击他,令他对范氏太过失望。
他回想几天前在雪中期盼范氏平安产子时忐忑的心情,如今想来,竟是一种幸福。他那无缘得见的弟弟已经入了土,听说范氏镇日浑浑噩噩,每天早晨碧丝和莺歌都垂泪更换院门上白灯笼的蜡烛……他却已经不再想去看范氏了。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尽了,即便咫尺之距,也如天涯两头。
范家现任家主范凛,一开始并不知晓冬至之事。虞氏作为一族宗妇,关于内宅的掌控力向来得力,当日花厅里奴仆众多,两三天内竟真的无人多嘴,便多嘴的,也被虞氏打杀了去!她本志得意满,一心等待中军府送来信物,这事在她看来,实在算不得阴谋,无非范氏太过瞻前顾后,否则本是一桩美谈……
岂料过了一天,竟等到范氏产子夭折,本人半疯的消息。一时之间,可把她吓得不轻,忙进了私设的小佛堂里。
“玉娘怎这样禁不起?”她捻着佛珠,嘴里还色厉内荏地抱怨着,“嗐!一个好好的男儿!竟就这样被他母亲给折腾掉了!赵谌可惜了,本都有了嫡子……不过对小元郎倒有好处……要不是他太小了……”接下来那些碎碎念,一旁伺候香烛的琦绿听都不敢再听,心中却忍不住嘲讽。
大娘子可真是眼里黑了,便把所有人都看得黑。小元郎才多大点,先时算计便罢了,如今竟疯魔一般,难道恁大点的男孩还能去产房害了范氏不成?想想自家做的事,琦绿便止不住地发抖。
如今她就是再悔也来不及了。这两日大娘子瞒得严实也还罢,过几日若家主知晓了,只怕她这一条贱命再难逃脱,只看能不能让妹妹逃过一劫……
她却未曾料到,想要她命的,如今还不是范凛,却是乾氏。
那一日宴席匆匆结束,乾氏就使人提了范丹到她的院子里。她那里也有个小房间,布置的可不是佛堂,而是专用来审下人的。范丹长这么大,别看生母不过妾室,享受的份例比起小二房的嫡女范棠也不差些。更因乾氏并无女儿,她母亲又早逝,反而更受乾氏宠爱。
她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有一日,被抓来这间屋子,屈辱地跪在地上等待乾氏发落。往日里那些属于母亲的慈爱,此刻都变成了充满审视和憎恶的陌生眼神。
“母亲……”她下意识地轻唤。
咔嚓——乾氏面容冷硬,挥手将一个杯盏砸了出去,就碎在了范丹膝盖边上,将她吓得尖叫一声。再抬头看向乾氏,已经满脸的畏惧了。
乾氏仔仔细细地看着自家这个庶女,仿佛从没认识过她一般。
这个女儿,按理讲与她有天生的仇恨,只是生下来生母便去了,似乎那根源的罪便没了,她就再兴不起恨意,只觉得小东西可怜至极。待抱来身边养,虽不如亲生的那样时时刻刻搁在眼前,也是用了五六分心思的,指望将来给她寻门好亲,也算对得起这一世的母女情分……谁能料到,就是这个女儿,如今亲手毁掉了她们之间的情分!
她冷冷道:“是你的主意……还是你祖母的主意?”
范丹事到临头,反而冷静了下来。她知道自家嫡母不好糊弄,也不打算这样干。她恭恭敬敬伏下头给乾氏行了拜礼,然后抬头平静地直视她:“是我的主意。祖母,祖母本想让我更衣时……与小元郎独处一室,被下人瞧见……我实在做不出那事,就劝说她……”
“兀那毒妇!!”乾氏气得脸色铁青,猛地拍击桌案,“竟能想出这等毒计坑害子孙!”她说着狠狠瞪向范丹,长长的丹蔻指着她恨得不成,“你是个痴傻的不成!我自小教你女儿家要珍重自个儿,你听到狗肚子里去了?!用佩饰……哼……有何不同?!”
范丹泪流满面,哽咽不止。
乾氏气怒难平,看着她就觉得碍眼:“你是怎么猪油蒙了心?你要好姻缘,难道我不会与你打算?偏生相信那老虔婆的话,如今若人家不认,你就等着她拿你开刀吧!”
范丹泣不成声道:“母亲把儿送去了祖母那里,除了祖母,儿还能靠谁呢……儿听闻祖母的打算,心里忐忑,阿奴才多大,难道儿就那样不知廉耻地看上他?只是错过了这个,往后不知祖母会把儿许配给哪一家……母亲日日来请安,也不曾看儿……只当母亲再不管儿……”说罢就埋首伏在地上大哭起来。
看到她这幅样子,毕竟是做母亲的,乾氏便再多的怒气,如今也都消散大半。
她怅然地看着范丹道:“你祖母那性子,你还不了解?说了膝下空虚,要个孙女陪她念那些个劳什子经文,我就得送了你过去,想着反正你还有几年呢,在宗妇膝下长大,将来说亲也……待你大了,亲事有了门路,我再接你回来。既送了去,再三天两头去看你,她纵折腾不到我,也会让你不快活……”说着又觉得恨铁不成钢。
也是她太娇惯这丫头,虽说人没去看她,难道她那房子里一床一榻,屏风漆柜,都是从天上掉的不成?丫头婆子都是石头变的不成?虞氏那吝啬性子,怎会置办这些,不都是她亲自给范丹布置的?偏是个黏人的,心思又深,还是想歪了去!
乾氏扶着额,对她挥挥手:“起来吧,如今再哭也没用了……只看你祖母的计有没有用……”
她不曾再多说。范丹毕竟年幼,哪里晓得内宅里夫妻间的那些事呢?纵然最后能入门去,叫夫主厌恶了,日子与守寡有何不同?男子和她们可不一样,就算没了嫡妻,有的是女子贴上去。虞氏最可恶的一点便在这里,她只顾自己那些念头,半分不曾为范丹打算过!
这夫妻之间,最容不得算计!便有算计,也能露白了出来,一旦露出来,再多美色再多情深,也终会遭了厌弃。
范丹被乾氏身边的婢女扶起来,她收了泪,听了乾氏一番话,反而眼睛里出了神采,再不去担心自己的将来。她自出生就被乾氏养育,说句矫情的,她不畏自己将来去往何处,只害怕乾氏再不管她……
乾氏眼睛却扫过她身后婢女,突然道:“我看你身边的人也要换换,只怪当初你搬得匆忙,伺候的人来不及细挑,如今看来果然不好!”
范丹一惊,下意识地看向姚红。
姚红是琦绿的妹妹。
乾氏冷笑:“琦绿我动不了,不过姐姐如此,妹妹想必也老实不到哪儿去!”
“娘子饶命!”姚红软在地上,瑟瑟发抖,却不敢恳求范丹。如今丹娘子都自身难保,在为她求情,万一惹恼娘子,只怕再不能好。
范丹脑海里闪过琦绿的模样,她咬咬牙,又跪了下来:“母亲,这都是我造的孽,她也是不敢违抗我……我如今身边就这个丫头最得力,求您,求您饶过她罢!”
乾氏还得去婆母那里较劲,怠懒去看她们,便摆摆手,就有人将姚红硬拽拖了出去。范丹向来聪明,知道乾氏一向少用重刑,不造杀孽,眼下顶多关着姚红,待她这几天好好待着不要惹麻烦,再想办法求乾氏才是正理。她打定主意,便维持跪姿直到乾氏带着人出去。
就如此平静了几天,回到开头的早上。赵元去了书房进学,赵谌则照旧参加小朝会。
下朝后,百官纷纷出了宫门。广场上有几人结队聊天,几人上车饮宴,赵谌却被范家家主,如今的三公之一,司空范凛,给叫住了。




枭雄成长手册 第51章 糟酿兔腿
“大将军留步,留步,”范凛疾走几步,待到了赵谌跟前,又轻咳几声,“不知大将军今日可有余暇?老夫有一处养了两三年的新园子,倒可堪一观,不如赏脸一同前往?”
赵谌挑起眉冷笑,文臣!
“司空大人有话不如直说?”
范凛呵呵几下,和气道:“大将军啊,这里如何是说话的地方?我那园子里景致佳,厨子做得一手好菜肴,到时候咱们赏景喝酒吃菜,岂不美哉?”
他如今年近四旬,中等的身量,蓄着美须,面如敷粉,仪表堂堂。符合当代审美观,配上常年手握权柄养成的通身气度,这般温煦对人说话时,很难令人产生恶感,反而会受宠若惊。
不过那是对旁人而言,武官向来不吃这一套,何况同样身居高位,更兼年轻气盛的赵谌呢?他面色冷淡地看着范凛,颇有种油盐不进的感觉。范凛被他那几眼看得汗都滴下来,若不是自家理亏,他何必要腆着脸来哄一个后生?
还是快些把事情解决了罢,如今事务繁忙,政事司里还积压着一堆上书……
“大将军?”
赵谌直接越过他,乙簇将缰绳递给他,他便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看着范凛道:“司空大人不是要请我去逛园子?既如此,大人就快些上车吧。”
周围已经有些低品级的官员在打量他们了。范凛笑容险些绷不住,深深看了赵谌一眼,便向刻意停在一旁的轩车里走去。
园子不远,出了绛城城门,沿着官道一路向南,不出半个时辰便到了。大雪皑皑,雪中粉墙黛瓦的院子沿地势起伏,墙头可见青松覆雪,寒梅簌簌,雅致到了十分。
松岚苑。
赵谌下了马,抬首看一眼门匾,心里暗嘲。又是文人的附庸风雅,此处山势微有起伏,却没有山,以为种几棵松就能起这个名字吗。
范凛见他看了几息,以为他觉得名字好,不乏得意道:“我特意从南边请了工匠来,里头的假山群比之府中还要多几分灵气,如今大雪未化,倒不好登山观景,也是可惜。”说着两人进了园子,园子里有三进的小格局院子四五座,一个大些的主院一座,下人住的罩房和厨房净房马房一应俱全。
他请了赵谌到雪松湖边的亭子,亭子四面垂毡,卷起向湖的一面,屏风遮挡,又点着炉子吃羊汤,倒不觉得冷,反能欣赏到对面山石青松的雪景,粉雪随风飘扬,空气清冽,正是最为干净的季节。
“这道糟酿兔腿是我这里的厨娘一道拿手菜,将军且尝尝。”范凛一向待客以诚,虽然可惜这园子的头一次客人竟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几位老友,但赵谌年少有为,若不是事出有因,他二人只怕不会有此机会同坐饮酒。
赵谌夹了一筷子,这兔肉鲜嫩,糟得十分入味,颇有特色,不免叹道:“司空大人果然好享受,这道菜倒是我儿的口味,可惜他却尝不到。”
范凛脸色一僵,没料到这一杯酒还没沾嘴呢,赵谌竟直接就开始问责了。他做权臣很多年,同僚间讲究你来我往,酒过三巡方谈正事,这厮……这厮也太不讲规矩了!
他尴尬一笑,道:“小元郎爱吃岂不简单?待走时让厨房用瓷罐装上一罐,你带走就是!”
赵谌面色如常,点了点头谢过他:“如此我就不跟大人客气了。”
范凛这回也忍不住了,干脆问他:“老夫也不兜圈子了,今日请了将军到此处,一来是替老夫那不肖的孙女赔罪,二来是想问问将军,既然结果已经如此,小元郎也未曾定亲,老夫的孙女丹娘也不差,不如两家就结了这门亲,坏事不就成了良缘?否则……”
“我不清楚范家大娘子如何跟您说的,”赵谌轻轻打断他的话,垂眸喝了半杯酒,“只是玉娘那一日已经拒绝了大娘子的提议,大娘子却使人陷害我儿,在花厅当着众人的面,逼迫玉娘承认这门亲事……玉娘昏倒,回家后难产,我头一个嫡子,刚出生就咽了气……这事,大娘子可都说了?”
范凛微张嘴,震惊地看着他,眼里又惊又怒。
他惊的是原以为只是小小的家丑,竟然酿成了那样大的恶果——赵谌年近二十一仍未有嫡子,满朝没有不知道的,何况那死去的孩子还是他的侄孙!他如今还对二弟一家心存愧疚,玉娘当初的婚事,他多少也在其中起了些作用,如今好容易是个男儿!
怒的是,这恶果竟然又是他那婆娘造成的!还敢隐瞒他!
范凛坐立难安,一张老脸羞愧不已,恨不得举袖掩面奔走。可是他已经坐在了这里,今日要不把事情解决了,好好的一门姻亲,岂不反目成仇了吗?
他左思右想,便硬着头皮提议:“大将军,这事,老夫必不会轻拿轻放,回去就使了虞氏,押着那名奴婢,上门给玉娘请罪,我们给那孩子做道场……好歹让她出了这口气。”他声音渐渐带上一丝哀求,“可是,丹娘毕竟年幼无知,她祖母叫她作甚,她便做甚。女子名节是大,这门亲事结了,待过了门,再让玉娘好好管教她,否则丹娘只有一死啊!”
赵谌不由哂笑:“便是一死又如何?”
范凛吃惊看他。
赵谌浓眉低敛,睨着他,眼神里带着无尽的凶意。
“玉娘本想着只是口上说说,连信物都不曾交换,好言拒绝了大娘子也就罢了,”他轻声道,“如今倒无须再瞒着大人,免得大人觉得我太过无情……”
范凛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家阿奴不是不愿娶丹娘,而是因为早有婚配,乃是国君第三女,闵姬。只是阿奴尚小,国君便只下了密令,当做交换信物,待闵姬及笄,便举国宣布此事。”
这下真如凭空一道雷劈下,直把范凛劈得晕头转向!他第一反应就是,家门不幸,竟娶了个搅家惹祸的婆娘!第二反应是,赵谌还有话说!他是经年的政客了,不会听不出赵谌话中有话,甚至语带威胁。既然赵元是闵姬的囊中物了,若让国君或闵姬知晓他家中妇孺做出的蠢事,只怕会给范家带来一场灾祸,到那时,丹娘恐连性命也难保啊。
范凛长叹一声:“老夫……老夫愿把丹娘许给小元郎,做妾。”
赵谌却摇摇头道:“司空大人莫不是以为,这样就能罢了?”
“难道这样还不够?”范凛眯起眼看向他,心头涌上一股怒气,“我范家就没有女子做妾的!如今范氏一族的脸面就给老夫这一代丢尽了,难道还不够?!”
赵谌可懒得看他一张老脸:“宫里倒有个范家女,却不敢自称夫人吧。”
范凛哑然无言。
可不是,他把自家的小女儿给忘了。宫中国君正室空悬,除了祁嫔,就是三位世妇为尊,范兰入宫,凭借国君宠爱升为世妇,掌管宾礼,又生下了绫姬,一时无二。他便忘了地位再怎么高,范兰也不能算是国君的正室。
他冷静下来,看向赵谌:“那你意欲何如?”总不过陪嫁的问题,大不了,便以嫡女的份例陪嫁好了。
“很简单,”赵谌开口,“我听闻你还有个嫡出的孙女,大阿奴三岁,与他性格相投,不如一并作为闵姬陪嫁滕妾好了。”
范凛猛地站起来,指着赵谌恨得连话也说不连贯:“你——你这歹人!你这——你莫要,莫要痴心妄想!老夫就是掐死了一对孙女,也不叫她们嫁给你一个区区庶子遭受屈辱!!”说完还不过瘾,又嘲讽道,“大将军可千万别嫡庶不分,凭他一个庶孽,也配!?”
说罢就要甩袖而走。
赵谌却不动气,在他身后冷笑:“那咱们就廷尉寺见吧。大娘子伤我妻儿,这笔账咱们且要好好算算……待廷尉正上禀国君,我只说涉事乃范家大房女眷,只怕你家上下女眷都要去一趟廷尉大牢,不知到时候你的孙女,又能找到甚样的人家?”
一听这话,范凛再挪不动,闭上眼哀叹,已知尘埃落定。
他是听出来了,赵谌对范家心生怨恨,只愁找不到空子报复,若那孩子没事,好歹看在玉娘的面子上也能商量,如今玉娘只怕也对范家对他失望透顶,再不会替范家求情。他身为三公,虽权柄在握,但也不能只手遮天……更甚者,他越是身居高位,就越不能犯错,一旦犯错,国君手里等着取而代之的人选尚有大把。
这坑,他不得不跳。
范凛慢慢转过身,重新坐下的时候,只觉得脊背如负千钧,竟快要佝偻一般。他想到自己的次子,想到次媳,想到最为疼爱的孙女范棠,若早些为她择了亲事就好了……如今要怎么和儿子媳妇开口?大房从此,只怕会沦为嫡支笑柄……
“就按你说的罢,”他一字一句道,“待闵姬及笄,宣布婚事,就着她二人备嫁!”
赵谌又道:“提醒大娘子,莫忘了将玉娘的嫁妆一并陪嫁过来!”
范凛额头青筋直跳,不知是想和赵谌同归于尽,还是立刻回去掐死虞氏。但无论如何,眼下他只得忍气吞声,琢磨着怎么才能跟家里人开口。其实从前确有王姬出嫁,贵女陪滕的规矩,但从前毕竟是从前,谁家女儿生下来是为了做妾?范家绵延数百年,门楣高贵,更没有胡乱嫁女儿的例子……
亭子里的气氛一时之间如同冰窟一样,又冷又硬。范凛呆坐在那里,毫无食欲,赵谌却胃口大开,就着酒吃掉了面前的几碟子菜和一碗羊汤。
说句实在话,他对范家女也够腻味的,但一来可解气,二来范家的大笔嫁妆,倒还有些价值。作为滕妾,范家既可以给阿奴带去一定帮助,又不至于会让国君感到威胁,毕竟妾室的娘家可不能算正经姻亲。想想他的小阿奴,六岁就已经有了一位王姬正妻和两位出身高贵的妾室,他心情竟然大好起来。
范凛知道事已至此,也就收起了沮丧的丑态。他斜眼看赵谌那副样子,就气不平道:“大将军可是绛城待久了,也不知外头世事?”
赵谌哦了一声:“莫非三公正商量什么大事不成?我等在朝中可未曾听闻。”
范凛便又犹豫起来。
他想说的自然是西北战事。按理说,每年到了秋冬,犬戎就要袭城,年年如此,所以西北大营兵力最为充盈。只是今年也不知怎地,西北军接连败退,淮郡江郡岷郡西北三大郡都已经沦陷,遭到屠城。原本他们都琢磨着要提议赵谌领兵前往,不然要个三军统帅做什么?赵谌当初的战绩可不比胪拓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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