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雄成长手册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我即江湖
“我阿公前几日回来,叫了我们大房几个当家的,进书房一下就待了两个时辰,”乾氏抹了抹嘴,“听说冬至前西北那边又不太平了,甚个犬戎白狼的,许是没得吃喝,几次袭城……”
范氏久不闻时事,闻言奇道:“是犬戎?听说每年过了秋是必来的,不光咱们赵国,便是临近的楚国也深受其害哩。谁叫咱们正好靠着西北,那边都是些蛮族,俱不定居,只靠烧杀抢虐度日。”
她怀了孕正是心软的时候,不由叹息一声,“那最靠西北的人可是遭了罪。”
乾氏不以为然:“嗐,要我说,怎不举家迁徙?那地方年年糟犯,哪里是过日子的地方?”
范氏也不反驳,心里却不由轻嘲。
说得倒轻巧,都说故土难迁,世世代代居住的地方,哪里是那么容易离开的?何况不说首都绛城,南边的姚江许城,那小一些的县郡难道是能轻易进的?且不说户籍的问题,就是想在别的地方赁房子,开销也不比买房子少到哪儿去……所以凡有祖宅的,谁肯冒着居无定所的风险搬迁?
但她也不欲多说,乾氏这样的贵妇人赵国一大把,所操心思无非丈夫前途,儿子学业,女儿婚姻,其余民生,与她们何干?不论乾氏,哪怕是她自己,若不是早先在宫里多少长了点见识,如今又能比乾氏好到哪儿去。
范氏就道:“这事,将军还未曾和我说过。”
乾氏看了她一眼调笑:“焉知不是心疼你?你挺着个肚子,这些便告诉你了,不过让你多几分叹息罢了。”
赵元眼观鼻鼻观心,权当听不到她们之间的对话。倒是之前的话题引起他的兴趣,犬戎?依稀记得他那个世界里历史上似乎是有的,不过好像不叫这个名字哩……
“大娘子有请。”一个虞氏身边的婢女进来通报她们。
范氏早等得不耐烦了,闻言就下了火炕准备到第三进院,虞氏的起居场所去。乾氏身为长媳却要准备宴席的事情,两人在外头分了手。范氏一边走一边想,待会儿她和虞氏谈事,大郎虽不方便在旁听,却也不能离了她太远,最好回到暖阁这边。她又想,如今范丹也八岁了,不可能在没有旁人的情况下跑到暖阁去找大郎。
“大郎,一会儿我若和你伯祖母有事相谈,你就说想到暖阁来,到时候我让莺歌跟着你,可知道?”她不放心地嘱咐赵元。
赵元看看她,点头:“儿知晓了。”
虞氏的正屋里和上回也没什么不同,除却挂了壁毯铺了厚实的地衣,也就是加了几个熏炉。她依旧打扮的光鲜,盘坐在罗汉榻上,怀里抱着一个精致的鎏金铜婆子。
她硬没要范氏见礼,赵元的拜礼倒是守下了,给了他一套大大小小的佩玉,颇为昂贵。范氏替赵元收下,心里却一沉。舍得下本,可见所求甚多。
两人依旧寒暄一番,范氏见这位伯娘想引入正题,便要开口叫赵元去暖阁,岂料虞氏比她抢先一步,对之前传话的那名婢女道:“咱们娘俩谈话,小元郎倒不好听,你带他去融雪阁,大郎二郎正在那处,就叫他们小郎君烤火赏雪去。”
范氏本一急,等听到是融雪阁,心里已是一松,再听到是和大郎二郎在一处,就彻底放了心。
融雪阁就在今日举宴的花厅旁边,人来人往的再安全不过。乾氏还在那里备宴呢,再怎么样,虞氏总不能拿大郎二郎说谎,何况她原本就没透露拒绝的意思,虞氏也不大可能剑走偏锋耍什么计谋。
且赵元确实太小了些,谁有那个意思去算计他?
虞氏既开了口,范氏就不好再多说什么,就对赵元使了个眼色。赵元听到大郎二郎就已经待不住了,范氏既同意,说明去玩应当没什么问题。
有心算无心,他是一点儿防备也没有。
赵元的声音消失在远处,虞氏收回目光,看向范氏,头一句话就是:“你看丹娘和你家的大郎,可堪一配?”
枭雄成长手册 第46章 拇指酥
重阳节虞氏提起两家联姻,也不过只是泛泛而谈,当然从赵元收到的表礼里那个荷包就可以看出,虞氏属意的人选,约莫就是小长房的范丹。
其实范氏也能预料到,毕竟虞氏既然想要和中军府结亲,从中获取利益,那人选就得在长房里选,长房里两个儿子都是她亲生的,范棠和范丹也都是她的亲孙女,选谁似乎都一样。但一来比起范棠,范丹的年龄要更适合些,二来真的有必要为了这层关系赔进去一个嫡孙女吗?
虞氏自然会犹豫,就算她不顾小儿子和季氏的反对,将范棠嫁进中军府,如果范氏最后生出个儿子,那么将来她必定会和范棠产生矛盾。范家的女儿起了内讧,她想要搭上中军府这条线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最后还会和小儿子一家不睦,得不偿失。
反观范丹,庶女的身份更合适,天生底气就不足,范氏哪怕生了个儿子,也不至于就和庶子庶媳闹翻,尤其这个庶媳还是她的侄女。
就算闹翻,乾氏想来也不会为个庶女讨什么公道……范丹也比范棠更懂讨人喜欢,说到底只要赵元喜欢,赵谌就会重视他们,虞氏就成功了。
比起根本只是面上情的范氏,当然是亲孙女来得可靠。这些内里的缘由只要了解了虞氏的目的,就能看得明白。
范氏确实看得明白了,来的路上也设想过很多种情形,但是她没想到虞氏会这么直接地开口。
“玉娘啊,难道你还能有更好的人选不成?”虞氏不耐烦地弹了弹长指甲,“上回那个荷包是我让人放的,你可别误会那孩子……那回礼我就当是节礼了,可不能因为一点误会就耽误孩子终生哩!”
“什么回礼?”她有些吃惊地对上虞氏紧迫盯人的视线,很快又反应过来。那次她和赵谌争吵过后就忙着调养身体,根本没顾得上那荷包……一定是赵谌使人回礼表示拒绝的。
这下轮到虞氏惊讶了:“怎么?那不是你的意思?”
范氏懒得去想她又在琢磨什么,立刻道:“这正是我想对伯娘讲的事情,那件事还是算了罢,大郎的事情我实在做不了主,我们郎君心里似乎早有计较,不喜旁人插手大郎的婚事。”
虞氏却一挥手:“男人们懂些什么!他们心里装着天装着地,儿女婚事要等着他们来定早过了花期了!”她微微俯身,对范氏说,“伯娘不妨透个信予你……西北犬戎进犯,势头甚猛,国君有意更换西北军将领,大将军也许除夕之后就会领旨出征!”
范氏浑身一震,极力控制住自己,才没有失态。
“这消息可信吗?”她镇定地问着,脑袋里一团乱。为何赵谌没跟她提起过这事?不说有可能出征,哪怕是犬戎进犯,他也根本没说过……对,她如今已不是他值得信任的玉娘了,不过因为她怀着孩子,内宅又需要个女主人……
范氏抚着隆起的肚子,内心难以遏制地涌起一股脑的怨怼。
虞氏看着她心不在焉的表情和神经质的动作,心下满意,随口道:“你大伯亲口跟我说的,如今三公正商量提议出征将领,大将军珠玉在前,还能有旁人吗?”
她顿了顿,又说:“再说回来,若赵谌领兵出征,春天不过只怕回不来,咱们先把两家亲事定了,哪怕先不跟他说呢?等他到时候回来,一切已成定局,难不成他还要上门拒了婚事不成?丹娘从小养在乾氏身边,模样教养俱是不差的,这一两年又跟着我,我难道还会亏待她?”
范氏已经乱了,但再乱,她也不会忘了那密令。任虞氏讲出朵花儿来,赵元那头定死了闵姬,还有范丹什么事儿?她就算有本事糊弄赵谌,也没本事糊弄国君!
“不,伯娘,大郎的事不行,”她再不想绕圈子,心烦意乱道,“丹娘是个好孩子,和大郎岁数却差了些,大郎……大郎这几年还不急,您就别逼我了!”
虞氏是好说歹说,本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未料到范氏一反上回的犹豫,油盐不进一般就是不同意。她可想不到其中还有国君掺和,只觉得范氏有私心,不想娘家侄女将来威胁自己儿子的地位,不由动怒。
“我可是为了你好,你怎能如此不识好歹!”她胸口起伏,脸色也因为怒气变得潮红,“你可别被中军府的权势弄昏了头,忘了自家还是个范氏女!”
范氏也维持不了面子情了,忍不住坐直身体,冷笑一声道:“伯娘这话说得忒气人,甚个叫不识好歹?我竟不知道自己原不是中军府的女主人,自家的东西享用了还弄昏了头?若不是因着我是范家女,何必在这里听伯娘一番教训!”
虞氏给她一连串抢白气得直抖,伸手就指着她说不出话来:“你……你这……”
范氏看着她,本该后悔太过头,偏没有,只觉得痛快得不得了!这么些年,她忍受虞氏占了父母的院子,忍受她撺掇大伯把自己送入宫里,忍受她在自己的嫁妆里做手脚,忍受她硬塞了四个如花似玉的丫头!她连自家男人都不靠了,难道还需要靠个没有父母在的娘家吗?
她自嘲地笑了笑,慢条斯理道:“伯娘您别气,对了,有件事还未曾跟您说呢。您给我的那丫头,春草,先前我把她给了郎君做侍妾……孰料郎君不喜,丢在了小院子里不闻不问。我如今怀了孕心也软,实在不忍心她妙龄女儿就在深宅里耗着,已将她许给了庄子人家,如今已发嫁了。”
虞氏冷冷地瞪着她,嘴角紧绷,仿佛要噬人一般,气势惊人。
范氏却泰然自若地回视她,丝毫也不惧。在经历过秋狩赵谌那场屠杀场面后,她不得不承认如今后宅里这些尔虞我诈已经再难让她动容了。
虞氏似是给她压了一头,发泄一般把怀里的铜婆子往地上一扔,喊道:“人都死哪儿去了!还不快把这铜婆子拿出去换了热碳来!”
一名婢女匆匆推开门躬身进来,将那铜婆子捡起退了出去。虞氏像要逃避一般,甩了袖子说去更衣。
范氏疑惑地看着她走进内室,既不好跟过去,就只能坐在位子上等着。就像快要滚开的水突然离了炉子,莫名其妙地就开始冷了下去。
赵元那头跟着婢女又上了车子,一路摇摇晃晃地往大花园里走。那婢女是虞氏身边得宠的,名唤琦绿,因此爱穿绿衣,不多话,但路上逢了景物也会指给赵元瞧,赵元问了什么,她也都含笑答了,态度倒颇好。
其实赵元对范家的印象还挺好,无论是几个小伙伴,还是像琦玉这样伺候的奴婢,都显出了好教养。他虽不在意旁人对他的想法态度,但暗地里议论和当面指指点点,任谁也不会想要面对后一种场面。
“那融雪阁是个甚样的地方?”他好奇地问道。他可注意到了,范氏一听去融雪阁,明显肩膀就略微放松了些。
琦绿笑道:“融雪阁在百花苑里,就靠着今日举宴的花厅,一半临水,是个六角形的水榭。只是咱们府这个水榭稍稍改建,不光可在平台赏景,也可在敞厅设宴,左右还各有可开窗的两个小房间供人休憩更衣。这会儿水面都结了冰覆盖了雪,又是一番景哩。”
赵元一听就来了兴趣,这范家的后花园更近于他上辈子印象里的江南园林,不像中军府,几任大将军都是纯粹的北边人,听他爹说还是母亲嫁了进来,小花园里才多了些山山水水。正儿八经的水榭,他两辈子还都没见过。
小篷车在雪中七拐八拐地行了大约一刻钟多些时候,赵元就听到了人声脚步声。他掀开车门帘子,雪粒子夹在风里扑面而来,遮挡了眼睛才瞧清,前面或者就是那花厅所在,不少范家的奴仆都手里或捧或端着器皿,有几个还合力抬着一架套着挡尘布的屏风,在雪中和游廊里来来回回,忙碌不已。
琦绿看他瞧够了,就轻轻把他往里拽了拽,用袖子替他扫去了头发眉毛上的粉雪。这时候一个小丫头急匆匆地从游廊下来,冒着雪跑到车子跟前喊琦绿。
“琦绿姐姐,”那小丫头伸手将一个小小的鎏金铜婆子递进来,“这是大娘子吩咐送来的,说小元郎年纪小怕冻着,叫给他揣怀里捂着。”
琦绿顿了一下,伸手接过来:“我知晓了,你自去吧。”说着塞给小丫头一个荷包,那小丫头捏了捏荷包,露出甜甜的笑给赵元行了个礼,就转身跑回去了。琦绿吩咐车夫继续往前行,然后把铜婆子递给赵元道:“融雪阁可不在这处,还有一会儿呢,您也抱着暖和些。”
车子又行了五六分钟终于停下,琦绿撑开罗伞,车夫便把赵元抱了下来,一路抱进融雪阁里。虽然有伞挡着,但雪花子乱飞也挡不实,等赵元在敞厅里站定,头发上身上的雪粒已经因为敞厅里出乎意料的暖气融化了,冰冷的水珠顺着脖子往下淌,叫他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
琦绿左右看了看,忧虑地看着他:“这可不好,衣服潮了可不得感冒,还是换了衣服吧!”她拉着赵元让他在屏风后的熏炉旁坐下,“好在玉娘子怕您会和大郎二郎玩雪,临走时她身份的碧丝姐姐把您备用的衣服给了奴,奴去车上取来。”
“我知道了。”赵元本想说不用,可这会儿身上确实有点冷,也就不再矫情。琦绿绕过屏风出去,他盘腿坐在厚厚的垫子上无聊地四顾,不是说大郎二郎在这儿吗?人呢?
他突然留意到,垫子中间的小长几上,还有一杯微微冒着热气的姜茶。
赵元心里感觉有点奇怪:怎么只有一杯?而且敞厅都是落地门窗,总有屏风遮挡熏炉烤着,毕竟敞着,两旁都有穿堂风,这茶水还冒着热气,可见顶多几分钟前还有人在这里呢。
他又看看旁边放置茶点的碟子,里面只剩一块拇指大的酥点。这种一丁点大的点心通常女人最爱吃,因为不会粘到嘴巴上。
不过,他无所谓地撇撇嘴,也许大郎二郎跟他一样喜欢吃甜的吧。一会儿让琦绿给他也取些点心来好了,肚子有点饿哩。
枭雄成长手册 第47章 豆乳饼
琦绿匆匆捧着包袱走进来,拍拍肩上的雪就牵着赵元带他到右边,推开小小的隔扇门进去。
这小房间在赵元看来不过十平米左右,正对着隔扇有一架山水屏风,然后就只有左手边靠窗户的地方摆着一张四方案几,并四个坐垫。房间四角各有立柱铜灯,因着是白日,外头雪光明亮,并没有摆上蜡烛。
赵元不过站在门口匆匆一瞥,琦绿早已进去,跪坐在地上打开包袱对他说:“奴来拿衣服,您先到屏风后头去,那处有熏炉,暖和些。”
这时候屏风后头却突然有人开口,声音娇软,听着竟是个稚龄女孩。那声音道:“外头可是杏雨?衣服取来了没有?”说着还朝外走了几步,转身正对上赵元和琦绿,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庞。
竟是范丹!
几个人顿时惊呆了。
赵元一看就知不好。范丹只穿了寝衣,领口开着露出雪白的脖子和一部分肩膀,虽说冬天的寝衣都夹了薄薄的棉,谈不上透,但毕竟属于最贴身的衣服。自然范丹只是个八岁的女孩,但古代女子发育早些,性别意识觉醒也早。
她根本没注意到琦绿,只看见一个男子打扮的人站在靠门的地方看着自家,也不及看清高矮胖瘦,就尖叫着捂着领子躲进屏风里。
“外头是谁?!这里面有人,还不快出去!”叱问他们的声音抖得厉害,“杏雨!杏雨在哪儿!”
赵元目瞪口呆。
“天爷!”琦绿这时才反应过来,煞白了脸,忙跪伏在地上:“丹娘子,丹娘子!您先别叫,奴是大娘子身边的琦绿啊!方才是中军府的小元郎,是您的表弟!”
屏风里顿时安静了一刻,大概范丹已经冷静下来,想起赵元的年纪了。过了一会儿,范丹的声音才传出来,带着一点虚弱:“是表弟?表弟……年纪尚小,也不打紧,若是要换衣服,对面还有间屋子,且去了那处吧。”
赵元这时候见她似乎不打算计较,还有甚个好说,赶忙往外头退,嘴里还道:“二表姐快些!一会儿带阿奴去玩雪!”
他无比庆幸自己还有一把奶声奶气的嗓子,此时只能作了那童声,把这尴尬再化解得小些。他见琦绿还瘫在地上没反应,忙又去拽她。琦绿抖索着跟他出去,返身将门拉上,这才无助地看了看赵元。
赵元皱起眉打量她,压低声音道:“你愣着做甚?先去看看另一边有没有人在里头!我这衣服还湿着呢!”说实话,他这会儿脑袋很乱,心里压不住地有些怀疑。
莫不是范家做了局想害他?可随便一想,也觉得不大可能,他这年龄就说不过去……不过如果按虚岁算,他就已经七岁了。七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有那动作快的都已经定了亲,尤其他已经独自开了院,旁人眼里,便也算个大人了。
赵元转眼却又想到敞厅里那杯茶,如果真是想诱他入局,破绽也大了些,也许真就是个巧合?
不过想到现在的状况,似乎也没那么糟糕。男孩和女孩可不一样,范丹八岁个头就开始拔高,细心打扮就能显出少女模样,但是男孩,哪怕同样八岁,外表还是一团孩子气,况且他才六岁呢。
除非那心底龌龊的,任谁见他们在一处,也不会多想才是。
琦绿哪里料到面前的小孩一瞬间想了这许多。她被一呵斥,好歹回了神。
另一间房里倒没人,赵元本想自己更衣,可是在发生了刚才的事情之后,他觉得还是不要落单为好。外衣一层层褪下搁到一旁的高几上,身上的一串打着络子的杂佩搁到外头桌子上。赵元伸着手在熏炉上烘着,浑身都烘暖和了,才在琦绿伺候下把夹了棉的里衣裤套上,外头穿上正红色绣狗儿戏球的面子和绛红色里子的厚袍,重新挂上那一串叮叮当当的配饰。
赵元心里想着事,便又低头看了眼正在帮自家整理配饰的婢女,开口道:“我方才不小心唐突了二表姐,要是给母亲知晓,必会责备我哩。”琦绿的双手一抖,配饰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低下头,声音恳切又带些哀求:“您年纪小呢,尚且还能在后院走动……丹娘子也不曾仪容不整,这事,这事说出去固然不打紧,小元郎是客人,丹娘子却会丢了脸面,还望小元郎万勿说出去……”
赵元盯着她低垂的发髻,试图判断话中真假。
不过琦绿有一句话却没错,他和范丹年龄都小,这事若不是阴谋,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何况融雪阁里除了他们三人根本没有旁人,只要他们都不说,谁会知道?
他便一字一句道:“我也不想徒惹是非,过会儿我自向二表姐赔礼,你若不想受罚,就闭紧嘴,当这事未曾发生过,可知?”
琦绿忙低伏下去:“奴记住了,再不敢说!”
待赵元在敞厅重新坐下,范丹还未出来。他虽然想着是不是回范氏那儿,但这样一来,那个虞氏必会问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且等等再说。
“不是说大表哥他们在这里吗?怎么没见着他们,反而来了二表姐?”他看着琦绿,又有些个疑心。
琦绿手还抖着,正自小泥炉上拎了铜壶倒茶。她还不及开口,屏风后头就响起爽亮的笑声和杂乱的脚步。
“这雪须再下大些才好呢,”一个听来略小些的男孩道,“如今只能捏捏雪团子砸,玩久了未免无趣,你说是不是大兄?”
另一个声音就笑:“还是快些换衣服吧,杏雨,你不是去给丹娘送衣服?赶紧去……”
他们边说着,脚步就近了屏风,人跟着就绕过来了。
赵元起身看向他们,果然是范诚和范信,两兄弟披着绸面的大氅,满脸红晕,头冒热气,满身满脸的碎雪,显然已经在外头玩了一会儿功夫了。
他心里不由一松。
“元见过大表哥,二表哥。”
范诚和范信见到他微微惊讶,但早知他今天会随姑姑来,很快就反应过来,和他见了礼。
“表弟先坐着,”范诚笑道,指了指一侧的房间,“我们去换了衣服就来。”范信在旁边对他做了个鬼脸,两个人就在几个婢女的簇拥下匆匆去换衣服。
这时候,范丹才姗姗地出来,她穿着冬日里的短襦和绸面的棉裙,表情倒还平静,脸色却微微泛红。赵元心想,这古代女孩子也忒早熟了,还好他没有姐姐妹妹。
“表弟,”范丹见到他,面上显出几分刻意的疏离,见了礼,就在案几另一边坐下,“你可是要跟大郎他们去玩雪?”
赵元忍住挑眉的冲动,真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对刚才的事情避而不谈,显然和他一样的打算。他便语气乖巧道:“正等着表哥们呢,他们已经玩过了,许是要在这里歇歇。母亲说要我跟着表哥。”
那个叫杏雨的丫头从一旁的矮柜里取了一包豆乳饼拿碟子装了,等到范诚范信出来,知情的不知情的四个人便热热闹闹地喝着茶谈天说地,一时间相安无事。
快到中午,几辆小篷车将他们接去了花厅,范氏她们刚刚落座。碧丝守在花厅入口处,一见到被琦绿牵着手的赵元,就抿着嘴迎过来:“娘子实在不放心,怕您玩雪过了头……谢过你了,我这就带小郎君去给我家娘子瞧瞧。”后半句话却是对琦绿说的。
琦绿放了手,瞧着他们嘴唇翕动,最后默默地跟了上去。
却说范氏,她含笑坐在乾氏下手,只自顾自地与乾氏低声说笑,并不去看虞氏的表情。见到碧丝牵着赵元来了,脸上才露出几分焦虑来。那焦虑的缘由,却不是能说出来的,她只能拉过赵元,摸了摸他的小脸小手,低声问他:“玩得可好?衣服换过可冷了?”
她边说边上下一通扫视,眼睛扫过赵元那串杂佩时下意识地停留了几息,便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惊慌起来。
“噫?这玉络子看得眼熟怎地?”旁边乾氏微微凑过来,随口道,“看着倒像我们丹娘那串……”
“可不是!都是正红的!”范氏强笑着打断她,手指抚了抚赵元的袍脚,半盖住那串杂佩,“行了,阿奴你去和哥哥姐姐们一块儿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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