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雄成长手册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我即江湖
正阳也跟着焦虑起来,搓搓手转圈:“这可怎么办?大红枣那么聪明,不是都跟他说好了叫他看着其他马匹的么……”
赵元面无表情,但心里的焦急不比正阳少。毛毛可是他亲手照看大的,跟他亲如兄弟,上了战场就是战友,毛毛很聪明,能听懂简单的指令,这回竟然不见踪影。他低头看着一个犬戎士兵的尸体,眼睛里就燃起怒火,别是给这群蛮族给杀了吧?毕竟毛毛一看就是群马的头子。
“算了,大家收拾收拾先回大营,”他一挥手自己翻身上了一匹马,“这里不能久待,天一黑狼就得来,全部上马!”
他这个小小的伍长倒有一点便是等闲百夫长千夫长都未必能做到,那就是令行禁止。当然五个人和一百人一千人不能相提并论,但论起让一个独立的人如人偶一样听话,一个人和一百个人的难度之大并不不同。
赵元口令一出,其余几人立刻拎起麻袋翻身上马。其余马匹都拴在一起,它们会本能地跟着大部队走。
十来人的马队溅起水花,朝着远远矗立的西关城门疾奔而去。
此时西关大营里已经炸开了锅,无他,大将军的独子,还有下军军佐的儿子,崔家的嫡幼孙,以及其他三个年纪不大的孩子,都特么不见了!跟着一块儿不见的还有马场里的七匹好马,还有赵元的大红枣!
赵谌往周围百里的哨楼巡视两天,一回来就四处找不着儿子这不是要逼死当爹的吗!他掀开帐子刚出去,就撞上一样正在到处找儿子的下军佐吴生,两个爹目光一对,就觉得不好。赵元鬼精鬼精的,刚升的小小伍长就带了自个儿的小伙伴,几个小东西聚在一起,那简直破坏力惊人。
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这话不假,几个孩子上天入地就没有不敢去的地方——要说军法,西关一打仗就有人死,谁舍得对孩子动手?何况这几个孩子都是当兵的好苗子!
赵谌一身铠甲未脱,在中军帐里来来回回踱步。吴生怒得直拍案几:“娘的臭小子!看回来老子不揍烂他的腚!”说着又纳闷起来,侧头问监军,“您说说,他们带走那些个马干甚?”
“吴将军莫急……他们骑不了这么多马,”廖霆慢条斯理地喝了口马*,“这马肯定有用途。”
甲逊掀帐子进来,对赵谌道:“郎主,外头几个牧民求见。”
赵谌立刻转头,厉声道:“让他们进来!”
几个人都是常年受犬戎欺压的草原牧民,进帐子见到几个虎视眈眈看着他们的将领,腿都有些个软,立刻把赵元找他们,让他们用马匹吊犬戎来抢的事情讲了一遍。
这在西关是习以为常的事情,犬戎人在北草原建立了白狼国,不光频频侵犯赵国边境,还抢掠周遭的草原民族,但这些人通常都是骑马使刀的好手,反抗起来犬戎也要损兵折将的,于是往往抢了马就走。
那几个牧民寻常跟赵元也有交情,看天都快黑了几个孩子还不回来就有些担心,忙到军营求见赵谌。
赵谌一听就知道这是他儿子想的馊主意。
“你们可知那些犬戎人都往哪个方向去了?”他脸黑得似锅底,一字一句问道。
长相粗狂的牧民给他的气势压得险些连头都抬不起来,忙掀帐子指着一个方向,用蹩脚的汉语道:“两个时辰前去的,不会太远。”
赵谌不能妄动,甲逊却立刻就要带人去找,这时候大红枣却自个儿溜溜达达地跑了回来,沿路兵将都拍着他打招呼称奇。赵谌大步出去,大红枣见了他立刻委屈地嘶鸣几声,跑过来用大脑袋来回地蹭。
“毛毛怎地一个人回来了?”甲逊冷汗刷的就下来。
赵谌却摇摇头,抚摸着马头道:“阿奴没事,否则大红枣不会这个反应。”他心头担忧一缓,怒火便跟着上头,只恨不得家里那臭小子就在面前,他还真要跟吴生学一学,非狠揍一顿那小东西的屁股不可!
于是等到赵元带人连马一块儿回到军营,军营里反而一阵诡异的祥和气氛。
枭雄成长手册 第61章 春饼
“报大将军,卑下等人带回来十匹战马,十人首级,其中一人乃犬戎军中百夫长!”赵元单膝跪下,正阳便把麻袋都解开,血淋淋的十颗人头摆在众人面前,再加上十匹明显来自犬戎的上好战马不安地来回躁动,不少将士都开始欢呼起哄。
“好小子!”魏宏赞叹地拍拍赵元,“上回听到这伙人劫掠心头就有注意了吧?”他来回扫了一眼不卑不亢,“装模作样”的几个小孩,啧啧道,“你们胆儿也忒大,就那么跟着那伙犬戎深入草甸子?也不怕回不来!”
赵元眉头一挑看着他:“是魏叔胆儿太小!我们计划周详,为的就是全须全尾地回来,还得带得战利品才行!”
魏宏和魏杰都哈哈大笑起来,大家都乐得不行,直夸虎父无犬子。这还真不是奉承,毕竟货真价实的首级就在那里。要知道,军队里寻常二三十岁的老兵,都不能说自己能布置一个这样的计,还能成功地实现,还能毫发无损地带着全部敌人的首级回来,何况这还只是几个十岁出头的孩子。
赵谌先盯了一眼自家得意洋洋的儿子,然后赞赏地地看着他们,示意记下他们的军功。军营里顿时又是一阵欢呼。遂即他抬手往下一压,众人又都安静下来。
“赵元能审时度势,谋略得当,你们几人配合默契,依令行事,你们的军功得来名副其实!不愧为我赵国将士!”他眉头一敛,话锋一转,又道,“但是,西关大营我为主帅,赵元再大大不过我,我说过无故不得随意离营,你们不但擅自离开,还盗取战马,这笔账怎么算?”
几句话说完,四周已经静得落针有声了。
赵元对着他爹本来就心虚,此时原本骄傲地脑袋也低了下去,而且不知为何,连屁股都开始隐隐作痛……赵达这个一贯老实巴交的涨红了脸,崔明那张脸皮更是薄得要命,吴恒向来崇拜赵谌就不用提了,只有正阳和怀夕不惧。
他们俩儿原本就是赵谌给赵元找的伴当,赵元若是以后当官,他们就随着赵元在外行走,充当随从,如今既入了军营,也就跟着来当亲兵了。对他们来说,赵元既是主人又是上官,哪怕是杀人放火呢,也没有不听的道理。
赵元只心虚了片刻,就低头道:“回禀大将军,卑下愿一力承担!”身后几人立刻蠢蠢欲动,他微微抬手,即便是按耐不住的赵达,也反射性地闭了嘴。
赵谌眼底收下这一幕,心里满意,脸上却不显,沉吟片刻就道:“身为将领,就要为手下一兵一卒负责,既如此,你便绕校场跑……跑六圈,挥戟百下,大声背诵军规十遍。”他扫了一眼其余几人,“你们在旁监督。”
校场一圈一千米呢!赵元在心底悲愤地挠他爹几爪子,还背军规!他一遍也背不下来昂!不过,这么罚过以后,他爹应当不会再打他屁股了吧?
“喏!”他龇牙咧嘴地行礼,然后站起来冲着崔明几人使了个眼色,几人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
天渐渐黑了下去,顾忌到少年人的脸面,魏宏老早就呼喝着赶走一堆瞧热闹想去逗赵元的老兵油子,空旷的校场上可以看见一个瘦条条的小身板跑着步,还有几个差不多年纪的跟在旁边一起跑,一边跑还一边喊着军规。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军营里飘出浓重的肉汤香味,这时候赵元几人都已经饥肠辘辘,肚子叫嚣的声响百米外都能听见了。
赵元浑身都是汗,脚下发软,还得摆着架势一遍遍用力挥刺长戟,完全是在凭一股子义气在撑着。他爹其实罚得很轻,根本不是六人份的量,但也实打实超出了他平日里最大的训练力度。
“大郎,羊肉汤好香啊,”崔明饿了一天,小脸都白了,“也不知他们会不会把咱们的份儿给留着。”
吴恒闻言翻了个白眼道:“他们只会高兴今天多出不少吃食!”
赵元又挥出一下,咬牙道:“别提羊肉汤了!我宁可饿死了也不想再喝!”
吴恒还想再调笑一下,眼角余光却瞥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无声无息地站在不远处,不由悚然一惊。他上前几步,发现那人竟然是赵谌,脱口而出:“大将军!”
其他几人都站正了,嗫嚅地喊他。
赵谌温和一笑,对他们摆摆手:“我在这儿守着阿奴,你们自去吃饭吧。”
这下连正阳和怀夕都未迟疑,大家头都不回地溜走了。
校场越发的黑,只有边上熊熊燃烧的火把和火盆将人的影子拖得老长老长。赵谌穿着笼袖常服,负手站在赵元身后,看着小小的少年跨着步,一下一下地往前刺出长戟,汗水反射火光,眼睛里像有两个小小的火球。
赵元手里动作着,嗓子喊着喊着也沙哑了。赵谌看着他,嘴角紧紧地绷直,负着的手紧握成拳,他心里很疼,但更多的,却是骄傲。
犹记得五年前,他的小阿奴真是小小一团,肉嘟嘟摸不到骨头,小手上胖出窝窝来,握在掌心里软嫩地让人心都融化。
他领兵三次奇袭,将犬戎的骑兵打散在草原上,却因为介汉贪功弄权使了手段,未能等到后援军,险些困死在草原里。当时他并不知道,自己随军阵亡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府城的将军府,甲逊等人都在他身边,府里竟没有能护住他的大人,介汉甚至围住将军府,打算先下手为强,将通敌卖国的罪名嫁祸给他!
赵谌回想那一次,当他从犬戎重重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九死一生地返回西关大营,得知介汉所为,是怎样一种心肝俱裂地恐惧和愤怒,他直接带兵闯入城内,竟看见介汉的兵束手无策地围在将军府外头,而整个府邸被熊熊大火笼住,里头的人出不来,外头的人也进不去。那一刻,他被恐惧冲昏了脑子,以为是介汉放的火,只觉得绝望——
那是他头一次,完全不去考虑后果,直接弩杀了介汉!可是他的阿奴真的很聪明,放火围府是他想出的主意,一边让留下护卫的亲兵拖延时间,用铁水把门浇死了,一边沿着府墙泼油放置易燃物,还在里侧设置了隔离的沟壕。火烧了大半日,府里所有能烧的能燃的俱都堆到了这一圈火墙里。
果然等到了赵谌归来。
他弄开门,就看见阿奴小脸蛋漆黑漆黑的,扑进他怀里。
赵谌嘴角勾起些微的弧度,整个人都因为回忆放松了下来。他的阿奴长大了,原来的胆儿小精现在竟然会主动诱敌,一路跟踪奇袭,回来后不贪功,也懂得承担责任。
“……九十九、一百!”赵元挥完最后一下,整个人都虚脱了,长戟咣当一声砸在地上,他人便往后倒去,叫早有准备的某爹接在怀里。
赵谌一把抱起儿子,听着小孩儿粗粗的喘息,然后就是一长串的肚子鸣响。
他朗声大笑起来。
赵元耳边响着他老爹“开心至极”的笑声,郁闷得不行,偏偏浑身连动一下都难。他磨了磨牙,最后闷声闷气道:“……我想吃饭。”
“阿父带你去吃饭!”赵谌拿披风给他盖着,抱着他朝中军帐走去。
一进帐子,赵元就眼睛一亮。因为帐子里传来的香味可不是羊肉汤的味道。赵谌看他那小模样就想笑,把他放到垫子上,然后揭开方几上几个盖子。
赵元的口水顿时刷的就下来了,直流三千尺。
“兔、兔肉!酱鹌鹑!”他往旁边一扫,咂咂嘴巴,“连春盘都有吗!”
赵谌拿了湿帕子来给他擦手,在旁边坐下道:“是绛城那边跟着运粮队一块儿送来的鲜货,立春便做了春盘送过来,今天军营里都有春盘吃,给你这个是细做的。”
终于不用吃羊肉了!他吃羊肉吃的都便秘了!
赵元看看桌上,这春盘做得再细,也没有绛城的地道,但在西关,已经算是顶好顶好的了。黑漆的盒子里码着黄灿灿的鸡蛋丝儿,绿油油的炒菠棱菜和炒韭丝,脆嫩嫩的炒豆苗儿,加上鹌鹑肉和兔肉,裹在摊得薄薄的麦饼里,那滋味儿真是回味无穷……
他迫不及待地想卷个饼吃,岂料手使了几下劲,竟然都没抬起来。
“一会儿泡了热水,阿父给你揉几下,否则你明日起不来身。”赵谌给他卷了一个递到嘴边,看他还在那儿跟自己较劲,眉头一挑,“不吃?那阿父自个儿吃了?”
赵元抬头啊呜一口,半个春饼就没了。
“多吃点,长点肉。”说到这个,便是世上男人养孩子都不经心,赵谌也有些个发愁。他就赵元这一个儿子,没料到才过了九岁生辰,赵元就开始拔高,两年过去窜到他胸口。虽说个头还不算高,但同龄人当中也算佼佼者了,只是却不长肉。
吴生安慰他这个年纪的小郎都是这样,可他家的吴恒个头虽比赵元矮一些,却足足壮了一圈!阿奴原来肉呼呼的,如今瘦成这样,怎不让人担心?他天天想着法子给阿奴倒腾吃的,偏偏看不见成效。
赵元嚼着春饼翻了个白眼。他爹怎么又开始了!每次吃饭都恨不得把他一顿喂成猪一样。他这叫成长期好不好!成长期着重长个头嘛!原本他还想着不知道亲爹娘个子怎么样,毕竟这年代个头高的人不多,万一是个矮子,他还怎么当将军?
好在似乎是谁养像谁,他的个子仿佛朝着自家爹那个方向一路狂奔,可以想象真正成年后不会低于一八零啊!人生真是充满了希望!
枭雄成长手册 第62章 鹿鞭汤
甲逊拎了热水进来,两趟就把大木桶给灌满了。
“事情如何?”赵谌脱下外套,解开袖甲挂到木施上。
甲逊看了一眼正坐在木桶旁垂死脱衣服的某元,低声道:“打扫干净了,没发现有人来过的痕迹。”
赵谌吐了一口气,示意他出去。赵元还在跟自己的裤子较劲,他手这会儿恢复一些力气,但还有些发抖,脱了里外几层衣服连汗都出来了。
“阿父,甲逊跟你说什么呐?”他抬头擦了把汗。
“你既都听到了,还问我作甚?”赵谌蹲下来,拎着赵元的脚脖子给他把裤子拽下来,丢到一旁。
赵元低着头不吭声,垂着长长的睫毛,明显一副不服气但我不跟你计较的模样。
某爹险些气笑了,问他:“你可知你今日是在哪儿伏击那伙犬戎的?”
赵元想也不想道:“北原草甸啊,那里离犬戎的大营起码还有百八十里远。”
“那你知不知道,你杀的那伙人可不是从大营来的,他们五六日前就已经在草甸子附近十几里外扎了营?”赵谌站起来俯视他,眼神带上一丝冷酷,“他们为何那样胆大,大白天的就点起火堆子?周围有没有同伙?要是有人在远处看见烟气,缀在你们后头杀你们个措手不及,你们怎么办?”
“你们能以六抵十,能不能以六抵二十,三十?一百?”
赵元听得哑口无言,徒劳地抵抗道:“我、我跟了他们几日了,没见他们回什么营……”
“要是他们根本是反等你们上钩?”
他彻底无言,狠狠咬着嘴。虽然极力控制自己,眼角还是有些个泛红起来。
赵谌却似乎根本没看见儿子的委屈不安一样,语气愈加严苛乃至残忍:“你若被捉了,也是为父自认倒霉,但你手下的人,崔明他们要是死了呢?严刑拷打问出你是我的儿子,其他人对蛮族根本没有利用价值,唯有一死!你能负责?!”
赵元用力瞪着毛毡子地衣。
“说话!”赵谌厉声道。
“我、我错了!我错在自高自大自以为是!”赵元吼道,眼睛彻底湿润了,“我不该仗着自己攒了点军功,就轻敌起来!我不该不负责任让同袍与自己一道冒险!我——”他哭了起来,抬胳膊擦了又擦,稚嫩的声音更加嘶哑,“我应当遵守军规,凡事与阿父商量。”
一时之间,帐篷里只听到少年人沙哑的哭声,不好听,但却让人心软。
赵谌感觉自己仿佛分成了两个人,一个人看着儿子哭红的眼睛鼻子止不住的心疼,迫切地想要保住对方温柔哄劝,另一个人就像现在这样,毫不动容地居高临下审视——他看着坐在地上的少年,只穿着亵裤,露出瘦弱白皙的身躯,细瘦的胳膊一只手足握,只覆盖一层薄薄的肌肉,漆黑的头发胡乱打了个髻,散落下来,被汗水打湿贴在脸颊和脖子上。
而那张脸——已经无限接近他印象中的那个女人,或许还是不同的,毕竟那是一个成熟的妇人,面前这个却是个少年,但那双线条迤逦的凤眼,浓密的睫毛,修长的墨眉,挺拔秀气的鼻梁,还有颜色红润的唇,都与他截然不同。
偶尔赵谌也会恍惚一下,因为儿子越来越像庄姬,总让他有种珍贵的宝物被人抢走的感觉。
他只走神了几息的功夫,就被儿子愈发响亮的哭声唤回神智……天还冷着……阿奴就这样在外头会着凉……
“不要再让阿父忧心了,”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俯身把赵元抱了起来,“你还未长成呢,阿奴。”
赵元用力抱住赵谌的脖子,双腿盘着他爹的腰,像只树袋熊一样紧紧趴在他爹身上。这姿势他从小做到大,唯一不同就是随着腿的长度增加,做的更加顺畅。
他习惯性地挨着赵谌的颈子嗅了嗅,许是熏衣的松香,又或是澡豆干净的味道,偶尔混了点淡淡的汗气……让他感觉自己很安全,就像他每天睡觉捻的衣襟带子,从他还是个吃奶的小娃娃时就能分辨出来的熟悉气息,而且他爹肩膀胸膛结实又宽厚,无论他长多高多重,他爹都能把他稳稳地抱起来。
不知不觉泪水就收了,委屈也没了。
“这么大了,还跟阿父撒娇!”赵谌声音低沉平稳,眼里的笑意却浓得快要溢出,大掌托着儿子的小屁股走到木桶旁,顺手拍了拍。唉,也就屁股上还有点肉。
父子俩儿泡进热水里,气氛重新变得和缓起来。赵爹像赵元小时候那样给他搓背,他看着儿子单薄的脊背,突然发现儿子后脖子那里有条细细的血痕,便用手指蹭了一下。
“嘶——”赵元缩了一下脖子,叫道:“疼疼疼,阿父你别碰啊!”
赵谌眉头皱了起来:“怎么叫人伤到这处?”手下力道却不由自主地变得轻柔起来,小心地洗去伤口周遭的血痂。
赵元背对他爹,脸上仍然露出一丝心虚的腆笑:“就是,就是给犬戎那马刀刀锋划过一下,我看得清楚,避的时候被甲衣格了一下,没弯下去腰……”说到这个他就有些气,转身抱怨,“阿父,我老早就跟你说了,咱这种一大坨的胸甲不行!灵活性完全不够格,我稍稍想躬一下背弯一下腰都不行,动作再慢些我就被人家砍首啦!”
“闭嘴!”赵谌最听不得这种话,闻言斥道,“胡说甚么!”
赵元吓了一下,瞅着他嘀咕:“……就说说么,起码不得削层皮下来——”再看他爹脸漆黑漆黑的,嘴角绷得跟条线似的,忙闭紧嘴巴,不敢再多说。
赵谌缓了缓怒气,淡淡道:“你说得为父难道不知?但若要更换甲衣,全军二十几万人,岂是一笔小数目?从去岁入秋到今春陆陆续续几十场仗,军饷本就吃紧,再禁不起折腾。”
“我没说要更换啊,”赵元在水里坐直了,一副精打细算的模样跟赵谌掰手指,“阿父你看嘛,咱们不要打新的,只把那旧的胸甲重新锻造,也就费些人工钱罢了。等草都长出来犬戎都退回去了,咱们一拨一拨的更换,既不耽误边防,也能慢慢把旧胸甲换掉。”
赵谌沉吟片刻,点点头:“此法可行,待为父与魏宏等人商议再定。”
这话说出来,便是七八分能通过了。赵元松了口气,又转过去把小背露出来:“阿父你继续给我擦啊,就那儿,那儿还有点痒痒……”还指手画脚起来了!
赵谌摇摇头,拿起巾子给他擦洗。
他心里一时之间有些复杂。
作为一个父亲,他不但没能让阿奴过得锦衣玉食,反而带他来了这边关,每年有四五个月都处于严寒中,雨季能一连十来天下暴雨,到了旱季可能几天都不能洗一回澡,更不用说犬戎一来犯,他就要带兵打仗,生死未知。阿奴还没进军营里头的那两年,每到战事频繁的时候,都会在将军府前的石阶上等着他回去。
有几回他受伤被抬回来,甲逊带着阿奴到军营里,他醒过来就看见阿奴惊惶无助的小脸,心都要碎了,愧疚地难以出声去唤阿奴。
作为父亲他做得并不好,可是阿奴还是像勃勃生机的杨树,在西关长大了。几年前他从未想过阿奴会进军营里,可是他儿子如今适应得很好,甚至在军营里更好。
“下回再不准这样莽撞,”他加重语气道,“你只想想立春,你但凡出了事,她能立刻抹了脖子去跟你哭!”
赵元哎呦了一下:“您可别吓我!光想像一下我就忒怕!”他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下,又急哄哄地转过身趴在某爹竖起的膝盖上,眼睛发光地瞅着他道,“阿父,我老早就想跟你商量商量了,立春不小啦,寻常女子像她这般年纪孩子都有两三个了,咱可不能耽误她哩。”
赵谌倒没觉得他胡闹,反而思索了一下:“立春和立夏都不小了,这几年整顿军营且战事连连,没顾得上,确耽误不得……”他想了想,道“若她们出嫁,府里就没了人,我的亲兵干不得伺候人的活计。”
赵元犹豫一下,又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府里就咱们父子二人,一月里能待个三五天就不错了,还要甚个人伺候?再者说不是还有正阳怀夕嘛,寻常端水递茶还是可以的。”
某爹不说话了。他瞥了一眼儿子干干净净的某处,连根毛都还没长呢,他这也是担心早了……只是看这情况,他们起码还得在西关待上三两年,过得两年,儿子的年纪也到了,现下不寻摸着,到时候临时去哪儿找那合适的人?
这样一琢磨,还是得托人买几个小丫头进来,这回就要找那相貌好些的。赵谌忆起儿子的审美观,不由脸一黑。看来人还不能从西关买,这事只得交给吕慧来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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