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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湮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紫筱恋喜
烟翠哽咽:“我若背信,天打雷劈,即便逃离挽棠苑,也是难逃一死,公主何苦要我背个骂名去了?”
烟翠的倔强奴儿早已领教,逼得急了,怕要一头撞死在柱子上以鸣心志,无可奈何,转而叫烟翠包些奇珍送给小栾,好让小栾早作打算。
小栾的反应也不在意料之中,从烟翠手中接过沉甸甸的包裹,霎时面如死灰,不言不语,潸然泪下,却也执意不肯走。
至于冥王,自是百般手段也撵它不走,而那卿心,经多次驱逐后,它竟横冲直撞向挽棠苑外的禁卫军,被乱箭伤了翅膀,如此,想撵它走也不能了。
初八夜里,奴儿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索性起身,凭几上仍摆着赫连翊没来得及带走的胡笳,烟翠曾要拿去丢掉,却被奴儿给拦下,弃它不舍,看它又痛,烟翠只得拿块绢子将它遮了,揭开绢子,颤手摩挲,那个男人吹它的姿势,犹在眼前,她仍忘他不掉,可他还能记起她的模样来么?更甚者,他是否想得起来,她这个曾与他共度良辰,被囚在挽棠苑里,名正言顺的妻?
在乐理方面,奴儿拥有令人叹为观止的悟性,触类旁通,略经探究便能掌握要领,先是低奏几遍《逍遥游》,复又吹起充满异域风情的曲子,瞬时撩拨起烟翠的心弦,深埋的记忆冲决心防,倾泻而出,泪,无声横流,喃喃:“公主,这首曲子,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有个很亲很亲的人时常哼唱,可我记不起她究竟是谁。”
烟翠的父母,世居河西郡,祖宗八辈都是佃户人家,可她会跳异域的舞,听过异域的曲儿,拥有半块祥瑞双子佩,诡异的是她竟无兄弟姐妹,更诡异的是,她的后心处被人纹了个‘慕’字,而她九族中,也没哪个人跟这个字有脱不开的牵连,想来,烟翠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可她们没那能力去追根溯源。
烟翠不晓得其中因缘,坐在房顶的吴华却是心知肚明,奴儿吹的这支曲子,便是圆房前,赫连翊反复吹奏的那曲……
初八的夜,在重重心事中揭过,平日这个时辰,天已大亮,可此时此刻,触目所及,仍是灰蒙蒙的一片。
奴儿站起身,缓步来到殿门前,稍歇片刻,才伸手推开殿门,凛冽的寒风夹着几点雪珠子扑面袭来,卷起她及地青丝和单薄襦裙,烟翠豁的起身:“公主。”
奴儿一手搭着门框,一手拢住随风翻飞的长发,回过头来望着烟翠嫣然一笑。
瞧着奴儿的笑,烟翠愣了一下,随即颤抖道:“公主,您怎的……”被奴儿挥手打断。
向来简妆素服的奴儿,突然来了兴致,让烟翠将压在箱底的那套纯白宫装翻出来,她想穿它。
缱绻缠绵时,赫连翊拥她不放,以出淤不染的白莲喻她,说这种纯洁的色最与她般配,衬得她愈发脱尘超俗,是以,他送她纯白的舞裙,纯白的便服,连她从未穿过的奢华宫装,也一样的纤尘不染。
真是好笑,之前他还嘲讽她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将那夫妻名分坐实,反倒说她像个仙子了。
铜镜里的女子,正当好年华,真真的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可惜没生出配得上这副好身材的花容月貌。
烟翠站在奴儿身后,帮她理正腰带,自她肩侧探出头来,望见镜子中映出的曼妙身姿,真心赞道:“公主这样穿,真好看。”
奴儿下意识的抬手抚上自己左脸的紫红印记,目光渐渐黯淡。
烟翠见她如此,敛了笑颜,女为悦己者容,终不忍看下去,缩回了头,按她在绣墩上坐了,执起角梳将她青丝理顺绾髻,用素玉簪定好,突然想起来,双手搭在奴儿肩头,附在她耳畔轻声道:“有支堆纱攒珠簪花,和公主这身衣裳是极般配的,我这就去将它找出来。”
奴儿努力撑出一抹笑,点头应了。
不曾想烟翠这一去,竟是个把时辰,奴儿不再沉浸于胡思乱想,烟翠不是赫连翊,没有意外,绝不会丢下她。
竖耳聆听,风送来了不同以往的喧嚣,出门望去,狼烟四起,是他——回来了?
与此同时,涂脂抹粉,插金戴银,披上大红嫁衣的姒黛,环佩叮当,步履从容的穿行过人仰马翻的虞宫,由侍从抬脚踢开孝公寝殿大门,而后一拥而进。
孝公听见殿外嘈杂,心烦意乱,喊人又不来,见到姒黛,自是欢喜,努力撑坐起身,殷殷唤道:“快到寡人这来,美人近来都在忙些什么,寡人召你也不来,不知寡人想你么,咦——今天为什么要穿成这样子?”
姒黛姗姗而来,距孝公一步之遥站定,居高临下的睥睨他,死到临头,还在想她,真是中毒不浅,她就是这样好心,来给他送解药了。
柔荑一伸,小莺立刻奉上国玺,姒黛接过,翻来覆去把玩道:“我自是很忙,毕竟这东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接手,哦,你问我为什么要这样穿,哎呀,我还真是糊涂,和情郎的大喜之日,怎么能不和你说一声呢,毕竟你陪送了我如此丰厚的嫁妆不是?”





乱世湮华 第五十一章 众叛亲离
闻听此言,孝公蓦地将昏花的老眼瞪得溜圆,难以置信的诘问:“黛儿,是寡人病到幻听,还是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情郎,什么嫁妆,谁和谁的大喜之日?”
姒黛哈哈大笑:“虽说你先时听的错看的错不知多少回,不过这一宗却是千真万确,你没听错,今天是我姒黛和晏安侯赫连翊的大喜之日,整个大虞就是我的嫁妆,至于你还有你那个丑八怪妹妹,也该功成身退,早死早托生,不过我好心奉劝你们一句,下辈子投胎,离我和翊远点,你兄妹二人,令我和翊倒尽胃口,如果再来搅合我们的幸福,还是要让你们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不过就算你们犯贱,喜欢被人当猴子一样耍着玩儿,我和翊还没那么多闲工夫奉陪呢!”
孝公脑子嗡嗡的响起来,声音也止不住的颤抖:“黛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疯了么,你要跟安侯,你们怎么可能,他是昇平的夫婿,而你,你最爱的不是寡人么?”
姒黛将国玺递回给小莺,冷哼:“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做梦?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告诉你,如果翊是九天曜日,你就是脚下蝼蚁,我会看上你这种货色?姬歇,你知道我多讨厌你么,每次躺在你身下,我根不能将你扒皮抽筋,千刀万剐,这世上的男人,只有个赫连翊能配得上我。”
孝公连连摇头:“寡人不信,我们在一起多快乐,而且你已经有了寡人的骨肉,一定是哪个心怀叵测的蛊惑你,才让你这样说,好让寡人难受,黛儿,千万莫要受了小人的挑弄,告诉寡人,是谁到你跟前搬弄是非,寡人让他不得好死。”
因激烈挣扎,终于翻下床来,伸手去抓姒黛,却被她抬脚踩住,用力碾压:“试问整个虞宫谁有那个本事蛊惑了我,不过说到蛊惑,我倒是要给你个明白,还记得被你下令处死的赵池和姬皓么,那贱人倒是对你死心塌地,不过可惜,你却当她要谋害你,还有你那呆儿子,妄想螳臂当车,怎么样,随随便便下点药,灌些酒,就演了一出欺君罔上,非礼庶母的好戏给你看,啧啧——就这么点能耐,即便活着,早晚也是个被篡权的命,虽说死得是早了点,可好歹不至像你这样,落得个亡国昏君的骂名不是?”
孝公震惊莫名,眨眼之间,脸上已换过几样颜色,额角并颈侧的筋梗出老高,颤巍巍的举高另一只手将姒黛指着,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姒黛挥手扫开孝公指向她的手,微微俯下身,抚着隆起的肚子,冷笑道:“现任奉常,因长生丹炼得好,又会说话办事,当年你便让他补了因极力劝阻你将西政宫改为凌云宫而被罢免的老奉常的缺,不过我不说,你大概永远都不会想到,你觉得他对你忠心耿耿,可我就陪他睡了一晚,他就用我给的方子继续给你炼长生丹,你是饭也验,水也验,唯独长生丹不验,想不到吧?本想长生不死,反倒给搞得半死不活,好在这苦日子就要到头了,你放心的去吧,等再过几个月,该你的‘儿子’出生时,我会去找个像样点的小野种,接了你姬氏百年的基业,当然,那野种可以姓张、姓王、姓李、姓赵,姓什么都行,只要不姓姬。”
孝公的身子因痛苦而挣扎扭曲,弯成不可思议的形状,殿外风风火火的跑来一个小太监,贴近守在孝公寝殿门口的侍卫说了几句,侍卫点头,小太监躬身候命。
一条消息,经了几次传递,辗转借小莺的口送到姒黛耳中:“王后,狐总管派人送来消息,陛下即将入城,小栾已将那个丑八怪骗出了挽棠苑,很快就会登上承天门城楼。”
姒黛双眼一亮,顿改先时的阴阳怪气,笑得妩媚多情,已将孝公气得七窍生烟,她也发泄出了满腹怨气,众叛亲离,凄凉惨死,遗个万年骂名,这比她四年的屈辱可是要深刻得多,她已懒得多看他一看,只丢下句:“好好回味,慢慢等死,我要去解决你那又丑又蠢的妹妹,没工夫送你最后一程。”
孝公勉力抬起头来,他掏心挖肺宠着的美人,却还了他致命一击,而今只剩一团影影绰绰的红,渐行渐远,终与那些没心没肺的侍从一道,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界中,用他的江山,他的锥心刺骨,铺就她的锦绣前程。
手脚并用,却力不从心,嘴歪眼斜,喉间被浓痰哽住,似在说话,又似痰响:“黛——贱人——皓、皓儿……”
终是起不来,瘫成烂泥一堆,狼狈至极时,面前突然多出一双乌皮靴,勉力上看,藏青色束腰长袍,再往上,是张略有些印象,却又叫不出名来的脸,干瞪着眼瞅着来人,却见那人伸手从脸上撕下一张皮去,换上一张极清秀的,却是他完全陌生的脸,和姒黛一样,居高临下睥睨他,嘴角始终勾着一抹嘲讽的笑:“好奇我是谁?时至今日,告诉你也无妨,我就是你老子撒下天罗地网,立誓诛杀的胡国世子——归仲迟,想不到吧,我竟胆大包天的藏到你们眼皮子底下来了,不过换了张脸皮而已,就可以守在挽棠苑这样的好地方,既能陪着海棠,又能克敌制胜。”
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这个时候来见他的仇人,除了落井下石外,还能有何贵干?想逃却不能,被归仲迟甩出条破毡毯裹了,先是眼前一黑,接着天旋地转,他竟被归仲迟像个麻袋一样搭在肩上,上蹿下跳,颠地他只剩出气没进气。
就在他以为马上就能当面跟列祖列宗请罪时,归仲迟适时住了脚,搬他下肩,拽住毡毯一角,随手一抖,他便滚了出来,虽是头昏眼花,却发现自己当真来见列祖列宗了——归仲迟竟将他带到宗庙来,实在愧对祖先,皮包骨的枯干十指交握成拱,将脑袋埋在其间,五体投地,他现在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不去面对。
可归仲迟并不容他逃避,伸手揪住他散开的髻,拎起他的头来“作为姬涅的儿子,有些事情你必须知道,当年你老子死得太痛快,应该没来得及告诉你,所谓锁妖塔,真正的名字,其实该叫护国塔。”
如意料之中,孝公现出惊愕的神情,他这副模样,令归仲迟心情大好,可提及往事,眼中忽而隐现泪花:“姬氏历代国君都在,一个不落,就在这把话摊开来讲,你是不是一直想不明白当年你老子怎么就那么怜惜奴儿,即便她克死了海棠,且极有可能动摇虞国基业,还不舍得杀了她,反倒劳师动众修塔镇她煞性?”




乱世湮华 第五十二章 孤的女人
便是他这软弱无能的昏君,在得知姬皓的‘狼子野心’后,也要痛下杀手,那可是他抱在怀里长大的亲骨肉,而他父王,以凶残暴戾著称于世,曾有过一天之内手刃四个儿子不眨眼的记录,就算再喜欢海棠夫人诞下的小女儿又能怎样,毕竟江山社稷凌驾于一切之上,可他竟没杀她,反倒是这样护她,怎不令人丛生疑窦?
孝公自要追问,幽公总以时机未到搪塞过去,可到了时机,幽公却再没能耐给出解释,徒留一团迷雾,不过那广为流传的谶语果然不错——自那妖女出塔,大虞便一日日走向没落,真不该受人蛊惑,违背父命,而今追悔莫及。
只是,归仲迟却给了他个意想不到的解释:“你真当你老子那么爱海棠?”
孝公理所当然的点头,这是尽人皆知的,虞宫姹紫嫣红开遍,敌不过一株无心海棠,不料他的回应引得归仲迟勃然大怒:“屁,如果真的爱她,还会活活掐死她?他只爱他的江山,妄想保它千秋万代,如果海棠生下的是普通女孩,他或许还会一如既往的宠爱她,可错就错在,那个孩子生带煞印,且印在脸上,最是显眼。”
最是显眼?原来奴儿那狰狞丑陋的紫红印记,竟是煞的示警?
孝公兀自出神,归仲迟仍旧继续:“皇室秘传:煞集怨气而生,乃妖邪鬼魅之主,煞魔现世,风云变色,若为我用,国泰民安;不为我用,改朝换代。姬涅岂会让世人知道虞国姬氏竟生出煞来,他有他的野心,算计偷将煞主养大,继而借助她的能力,一统天下,当即大开杀戒,连海棠都没放过,一把火烧光证据,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只是,凡夫俗子易欺,世外高人难瞒,姬涅没想到互不两立的九渡大师与玄乙真人竟一同出现,因他二人亦畏惧那煞魔传说,恐苍生受难,九渡大师牺牲自己,化作一颗紫红的血肉舍利,由玄乙真人倾力一击,化为齑粉,覆于煞印,封其煞性。”
什、什么?那场火是他父王所放,为了毁尸灭迹?奴儿不是生就那副模样?
“百年杀戮,殇魂无数,撼虞国根基,姬涅便于国脉源头修宝塔,以毒攻毒,以煞镇煞,短时间可保虞国基业固若金汤,我看着奴儿长大,她确是天资过人,可她无欲无求,翻遍整座虞宫乃至虞国,也难找出那样一双清澈的眼,那些谶语,其中不乏姬涅使得障眼法,不过这些于我来说,最为好用,天下皆知赫连翊为姒黛弑父杀兄,你竟为她痴迷,还与晏国联姻,倒也不能全怪我在幕后推波助澜,虞国不亡,苍天无眼!”
为爱成痴,听她几句花言巧语便会飘然,明知言不由衷,也自欺欺人的信了她,更要将那真相看做是世人怨毒的以讹传讹,一切昭然,原是场竹篮打水,心如死灰,罢罢罢……
大仇得报,二十年心疾一朝得解,冷眼旁观万念俱灰的孝公,快慰过后,竟是了无生趣,视线飘出窗棂,定在腾腾的狼烟上,那被刻意忽略的挂怀,一时激涌心头——这个时辰,赫连翊已经破城了罢!
关心则乱,因乱懵懂,小栾牵出烟翠做饵,奴儿便毫不迟疑的踏进圈套,纷扬的大雪稀释了狼烟的浓重,却无法淡化姒黛的冶艳,红胜血的指甲嵌入她的肌肤,可痛的却是她的心,只因姒黛同她说:“奴儿,占了我的男人三年,今天让你连本带利还给我!”
“奴儿,你当翊真的喜欢你这又丑又哑的扫把星,今天我就给你个明白,他给你取名叫奴儿,就是告诉你,你在他眼里,只是个‘奴’,若不是还有些利用的价值,他岂会娶你!”
“告诉你个秘密,你王兄四年来无所出,不过是因为我给他用了些特制的药,你虽然蠢点,说得这么明白了,也该想得出,我肚子里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其实一直都知道,比避进黎山的鸟兽更为世人诟病的自己何德何能,竟博得赫连翊那样的男子青眼相待,可面对事实,还是难以承受,那样的美人,抚弄隆起的肚皮,趾高气扬揭示真相,再在的提醒她不过是枚棋子,怎配得上他?
有了惊艳天下的姒黛给他生儿育女,他自是没必要让呆哑蠢笨的她带累他的血脉,送她一碗虎狼药,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于他理所应当,于她却是锥心刺骨。
黑马银盔的骑士破城而入,须臾功夫,已到了眼前,被风雪弥漫的视线,难将夜夜徘徊在她梦中的他,看得真切。
曾经纠缠不休的怀抱,而今只为另一个女人敞开,他们旁若无人的你侬我侬,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
原来一个男人想要同一个女人相好,可以脸不红气不喘的睁眼说瞎话,将她比得天上少有人间全无,可一旦他不想要她,竟连看她一眼都吝于为之。
那么明显的装腔作势,却令赫连翊紧张兮兮,难道之前那个盛气凌人的女人就像当初与她温柔欢好的男人,都不过是她一场荒唐的梦?
这样好笑的表演,只是她笑不出来。
姒黛无比孱弱的同赫连翊说“痛,翊,我的心药……”与盘桓在她脑子里那句‘今天让你连本带利还给我’叠在一起,勾她突然想起那些浸润着血色的梦境,忍不住后退一步,再抬头,对上赫连翊冷漠冰冷的视线。
他仍舍不得松开环抱着的姒黛,却举高画戟,对准她的心口:“术士献言,黛儿这心病,须得姬氏妖女的心和着其体内胎儿的心做药引,方可痊愈,孤的女人,只差这一味药引。”
海棠花盛开的时节,他毫无预警的闯进她的世界,同她说:‘从今而后,你是孤的女人。’
而今,他要将她开膛破肚掏心挖肺,只因他的女人生了心病,欠了味药引。
究竟,谁才是他的女人?




乱世湮华 第五十三章 爱她不爱
纵使心中早已千回百转,面上仍是一派安然若素,就这样不悲不喜不怒不怨的将他望着,彷如芸芸众生中邂逅的陌路人,看他,只因他不合时宜的举动。
承天门开在虞宫正南,黎山卧在虞宫西北,中间隔着成百上千的楼阁亭台,千军万马一拥而入,人喊马嘶,沸反盈天,她竟能从其间,清晰的辨出锁妖塔上金铃狂躁的震颤声。
恍若——彼年初见。
思绪飘远,回溯过往,历历在目,从识他、知他、懂他、恋他、爱他、思念他,到如今,短兵相接,五味杂陈,终将恨上他。
那些话,仍犹在耳:“奴儿,叫我凌羽,这是我母亲给我取得小字,‘翊’是那个老东西赐的,即便我再多努力,可在他心里,我只配辅佐他的嫡子,连取个名,都要时时刻刻提醒我是什么身份,母亲她不同,她希望我可以脱离束缚,拥有凌空的羽翼,这个小字,只有你可以叫。”
“奴儿,等你有了孤的骨肉,若是儿子,待他落地之日,便是受封大晏世子之时。”
“给孤生个儿子,孤便将这漫天星辰赏了你……”
“奴儿,只有在你身边,才能睡得这样踏实。”
……
可这点缀着她苍白如纸的生命的色彩,不过是一场精心的算计,他眼中的女人,从来只有姒黛,小栾提醒过她,烟翠恳求过她,包括吴华,也婉转的规劝过她,可她执拗的信了他,是因他眼中偶尔现出的落寞,因他拥抱她时看似心无城府的,灿烂的笑容。
她以为他们是一样的,在尔虞我诈的坏境中,艰难度日,可,怎么能一样啊?他有翱翔九天的夙愿,她却只贪着偏安一隅的恬淡。
真想亲口问问他:“那些开心的日子,难道就是要我怀上你的骨肉,然后给姒黛做补心的药引?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可,眼前这一切,再是明白不过,还需多此一举,徒增笑料?
声嘶力竭的哭喊穿透重重包围,扑进奴儿耳中,那是,烟翠的声音,原来这世上还有个人是真心实意待她的。
“国婿,公主有了您的骨肉,奴婢求求您,放过她吧,奴婢知道国婿也是喜欢公主的,千万莫要做出令自己追悔一生的错事,如果要挖心做药引,就挖奴婢的心,奴婢求求您,公主绝非凡人,留下公主,她会助您一统天下。”
奴儿眯起眼睛,看着怀抱着卿心跌跌撞撞挤进人群的烟翠,她虽毁了容,可陪在她身边三年多,从不曾这样狼狈落拓过。
四周围着的这些都是姒黛的心腹,岂会那么容易就叫她一个弱女子冲撞进来,前一刻的感动,下一刻便转为无边的惶恐,可不等她提醒烟翠小心,就见姒黛媚笑起来,向身侧摊开手心,立刻有一柄精巧的弩弓递上前来,那是当初赫连翊送她的凤弩,她将它小心珍藏,怎么会落到姒黛手里?
姒黛接过了弩弓,得意道:“奴儿,翊同没同你说过,他十四那年,就开始手把手的教我射箭了?”
眼见烟翠便要冲过来,姒黛抬弩瞄准,放箭,动作干净利落,哪见半分孱弱不堪的形容?
传闻中的哑巴,此生第一次开口,是前所未有的快乐;第二次开口,却是痛不欲生的悲愤:“不……”这世上唯一待她好的人,就在她眼前,被她夫君的情人射杀。
弩箭擦着卿心的脖颈,穿入烟翠胸口,烟翠的身子明显颠了一下,又先前走了两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仍挺着头向她这边望过来,气息不稳,声音断续的坚持着:“奴婢求求国婿,不要伤害公主,伤害了她,你一定会后悔的。”
这样言之凿凿的谶语,激得姒黛勃然变色,喊声尖锐刺耳:“翊,还愣着干什么,杀了姬家这小妖精,天下就是你我的了,不要告诉我,你真如那贱婢所言,喜欢她,所以舍不得她,还是,你不爱我了,而爱上了这么个祸国殃民的丑八怪?”
听见姒黛发话,奴儿将视线从烟翠身上急转到赫连翊神色莫测的脸上,视线相交的一瞬,只觉得胸口一痛,下意识的抬手,抓上了赫连翊画戟上冰冷刺骨的月牙刃,他当真对她狠下杀手——为了另一个女人。
谁才是祸国殃民的妖精,她什么也没做,凭什么要担负这样大的罪名?
腿有些软,身子连带着晃动了一下,那戟尖又深入一分,血溢出攥住戟侧月牙刃的指缝,串珠成链,摔在地上,再大的雪也掩盖不住,心尚未被挖出,已是千疮百孔。
奴儿闭了闭眼,极轻的,就像那时她拥着他,与他共攀云霄时,一般无二的呢喃:“凌羽……”
赫连翊眼中再次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可奴儿已别开视线,嘴角勾着一抹缥缈的笑望向烟翠,大概想同她说一句:“烟翠,我不会让你抛弃我,黄泉路上,我们结伴而行。”
烟翠满脸泪痕,一张口,声未出,血先行,良久,断断续续的一句:“公主,奴婢没用,无法保全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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