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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湮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紫筱恋喜
女人恨起来。可以这样狠!
雪姬稍作沉默后,轻轻开口:“是不是她侄儿又能如何,我们只要记得他们是怎样待我们的便好。别的事情,与我们其实没有多大干系的。”
佑安想了想,笑起来:“你说的对。”听说雪姬和佑安此行的目的地就在钟离琇主营区附近,芙幺热络的邀她们同行,不过得等她将她侄儿送回去再说。
佑安认真思考一番,眼见进了四月。还有一个多月雪姬便要生了,她们两个私下里走。人生地不熟的,不安全系数超高,反之,在钟离琇属地内,与他精兵护送的宠妾同行,踏实可靠得多,佑安觉得这个事,真不是一般的好,雪姬对此表示无异议。
芙幺很开心,不过雪姬的身子不太适合日夜兼程,所以她在大客栈高价包了间客房,安置雪姬和佑安暂住下,而她不敢耽搁,快去快回。
五天后,芙幺言出必行,去而复返,仍将雪姬和佑安扮作灰头土脸的男子样,对外谎称是将军府里老管家的一双病侄儿,半路上遇见,带着去见将军,身份不同,配辆马车也不足为怪。
天下之大,茫茫人海,佑安不觉要追问上一句:“夫人,何以对我姐妹二人青眼有加。”
佑安问这话的时候,芙幺正坐在交椅上,一手托茶碗,一手捏碗盖,轻拨开浮在水面上的茶末,闻声偏过头来,视线扫过满脸狐疑的佑安,转到雪姬肚子上,老半天,淡声道:“我若说是因为缘分,你信我不信?”
佑安为自己的失礼感觉赧然,见芙幺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已失了喝茶的兴致,将茶碗搁在桌上,站起身缓步走到雪姬身边坐下,出手轻抚上雪姬隆高的肚皮,喃喃道:“那个时候,雪儿趴在你身上,她的肚子露了出来,旁人没在意,我却看见了,一个真正的美人,就算再怎么遮掩,也藏不住她的风华,我这一生,统共见过两双这样漂亮到不真实的眼睛,一双是我那侄儿瑾容,再一个便是雪儿,因着境遇使然,瑾容明明是个男子,眼神却比女子更易勾出他人的恻隐之心,叫人忍不住想要怜惜他,而雪儿的眼睛,清澈,悠远,叫人忍不住想要亲近,好像一直盯着这双眼睛,便可以将痛苦全都忘记,可她明明生活在水深火热,怎的会令别人舍弃痛苦,真是个矛盾的妙人。”
雪姬和佑安面面相觑,芙幺眼睛突然一亮,继而出人意料的俯下身子,将耳朵贴上了雪姬的肚子,兴致勃勃道:“这小家伙,刚刚居然用小脚丫蹬我呢,一定是个壮士的小男丁。”
这一句,叫雪姬和佑安同时露出笑容,没想到,芙幺接下来的话,却叫她们心生悲凉:“岁数大了,便格外的喜欢小孩子,我已经三十三岁了,梦里全都是和孩子嬉戏,可再也不能,我命中本有两个孩子,第一个,被钟离琇活活扑杀,虽然我恨那个孩子,可他也是我的亲骨肉,你们能想象得出,一个母亲亲眼看着自己的骨肉被装进口袋中扑杀的感觉么,那布口袋从城楼上被丢下去,摔在石板上,血流出来,他小小的身体在袋子里抽搐,不停的抽搐,我至今都觉得他在那里奶声奶气的喊我,他说娘娘救我,好疼!钟离琇为我报了灭族的仇,我是感激他的,可他杀了我儿子,他那么期待我给他生出的孩子,而我脑子里全是我那苦命的儿子的哭喊声。如果儿子知道我和杀他的凶手生养出了弟弟或者妹妹,一定会很难过。所以,我第二个孩子六个月的时候,趁着钟离琇出征的机会,我打掉了那个孩子,当时险些和那孩子一起去了,可钟离琇太霸道,他闻讯从战场上快马回转,把我从鬼门关强行带回来,此后两年。他一直寸步不离的盯着我,而今已过了十来年,他仍不会放我一个人离开,只是这次事出有因。才会让我出来。”
雪姬和佑安直了眼。芙幺涩然的笑:“雪儿,活着是这样累,我不快乐。他为我做的越多,越让我感到痛苦,不知怎样排解,浑浑噩噩的挨过一天又一天,大概只有死去,才能彻底解脱。”
隆高的肚皮被灼热的液体洇湿。那是,芙幺的泪水。雪姬抬起手,轻轻抚上仍贴在她肚皮上的芙幺靠外的脸,指尖毫不意外的沾满泪水:“夫人若不嫌弃,待到这个孩子出世后,认你做干娘,可好?”
芙幺并未直接回应雪姬这句,而是更加贴近她,似在自语:“那一天看见你的眼睛和你的肚子,心中便生出了莫名的感觉,想要靠你近些,更近些,瑾容那条帕子,不过是个由头罢了,你这样说,我很开心,只是害怕,配不上他。”
雪姬嫣然一笑:“他也不是个什么高贵东西,你不嫌他,便是他的荣幸,何谈配不配他?”
芙幺突然抬头,蓄满泪水的眼直直的盯着雪姬,老半天,才喃喃道:“我的感觉果然没错,你和我当年一样,一点都不像寻常女子那样热爱着自己腹内的骨肉,对么?”
雪姬慢慢敛了笑容,认认真真的回答她:“你说的不错,我不爱他,他连累佑安为我多吃许多苦,我很后悔没饮下他父亲送来的那碗虎狼药,如果可以选择,我一定不会要他。”
芙幺感觉一直顶着她手心的小脚突然缩了回去,再不见动作:那个孩子,他的父亲不想要他,而今,他的母亲也直言不讳的说,留下他,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静静的对视良久,芙幺突然坐直身子,拉起雪姬的手,苦口婆心:“有些事,当初觉得那样做是再正确不过的,可仅仅几年后就觉得,竟是追悔莫及,雪儿,我是过来人。”
雪姬淡淡道:“可如果连过都过不去,何谈追悔?”
芙幺无言以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感同身受,不过是句最虚伪的客套话,事没摊在自己身上,永远不可能真正明白那痛苦的程度。淫雨霏霏,七八天没见日头,被潮湿侵浸着人也都无精打采,初七这天,终于有了放晴的趋势,挑起车帘,柳绿花红一晃而过,远处不知谁人家,烧火做饭,炊烟袅袅,在这个静谧祥和的黄昏,雪姬和佑安见到骑着骏马飞奔而来的,器宇轩昂的钟离琇——芙幺的冤家。
与效公仿佛的年岁,却比狡兔还要灵敏,被阳光晒成古铜色的肌肤,浓黑的眉,深刻的眼,还有被岁月镌刻出的坚毅的皱纹,无不彰显着这位将军的风采。
马住车停,钟离琇一把将探出车帘的芙幺拎上马,然后,旁若无人拥她入怀,这位名震一方的将军,就那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紧紧的抱住自己的宠妾,贴着她耳畔呢喃:“芙儿,想你了。
芙幺任由钟离琇紧紧缠抱,不言不语,少心没肺的笑着。
雪姬和佑安静静的看着马背上相拥的冤家,他们身后是灿烂的夕阳,无限美好,只可惜,近黄昏……
芙幺的客人,钟离琇不必问出处,直接拿她们当上宾照顾,不过半天,更是要重重的赏她们,据说他为她修运河,也没见她高兴,而今因邂逅了她们,半天时间,竟笑了不下四五次,他如何能不开心?
先前是耳闻,现在是目睹,钟离琇对芙幺真真的体贴入微,佑安喟叹:“这便是爱情吧?”
雪姬迷茫道:“可他是芙幺的全部,而芙幺只是他所拥有的一小部分。”
佑安无话可说,只得沉默。
尽管雪姬和佑安不修边幅,比前线蹲坑的侦察兵还邋遢,可在这里,没有人敢歧视她们。总算让她们过上了几天安逸日子,而且芙幺还特意为雪姬和佑安在外头请了郎中看诊。她盘算着要给她们好好保养一下,哪曾想,计划远没有变化来得快。
四月十二,后方快马送来急信,赫连翊御驾亲征,九十万大军短短半个月内,接连突破钟离琇几个重要布控区,而今直逼钟离琇属地。
获悉消息的芙幺,愣了片刻功夫后。立刻有了决断,这么多年从不跟钟离琇要求什么的她,第一次开口,她要钟离琇想办法给她搞一份通关文书。
钟离琇犹豫很久。还是答应了她。晚上就把通关文书并一叠银票交到她手上,另外又支了辆马车给她,并没有问她想干什么。只丢下句他还有军务要处理,匆匆离开。
芙幺包了一包裹衣服首饰,敲开雪姬和佑安的房门,开门见山道:“晏安王亲率九十万大军逼境,此地不宜久留,速速随我离开。”
听见晏安王三个字。雪姬和佑安不约而同颤了下,芙幺瞧出她们神色有异。可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叫她们赶紧收拾了需要带走的东西,随后将她二人塞进马车,芙幺跟着上车,却在钻进车帘子前,莫名其妙的朝后方吹了个响哨,然后才进到车内。
车子一路畅通无阻出了钟离琇的主营,直奔着宋国方向而去,直到走出去老远,芙幺才将先前拎在手中的包裹塞到佑安怀中,低柔缓慢道:“虽然你们没和我明讲,但我也能猜到,你们往这走,大约是想从这边进到宋国,虽然宋国也有些内乱,可比起虞国,他们那里算是十分太平的了,其实宋国对钟离军防得很紧,想要从这头偷偷潜入宋国,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过有了通关文书,会简单很多,通关文书就在这个包裹里,里面还有些首饰和闲钱,银票什么的,能用就拿出来用,如果不能用,就先放着,仗不会永远打下去,早晚有一天还是可以用上的,好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恕我不能远送了。”
雪姬一把抓住芙幺递完包裹正欲缩回的手,忍不住问:“你不跟我们一起走么?”
芙幺笑着摇头:“不,我得回去。”
佑安也急急出声:“赫连翊心狠手辣,这些年东征西讨,从没败过,万一……你还是和我们一起走吧,这样好的机会。”
芙幺偏过头,看着车篷上简洁的花纹,含糊道:“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那里,有我的习惯。”
雪姬定定的看她:“真的,只是习惯么?”芙幺转回视线:“或许。”涩然一笑,补充道:“我从没告诉过你们,当年我的仇人当着我父母的面,扑死了我刚出生的弟弟,所以,钟离琇当着我仇人的面,扑死了仇人和我的儿子,只是他没想到,那一幕会被我看见。”
雪姬和佑安瞠目结舌,芙幺轻轻推开雪姬的手,又俯下身来,贴近雪姬的肚皮,喃喃:“壮小伙,干娘没办法亲眼看着你出生了,不过还是要嘱咐你一句,一定要健健康康的长大,到时候保护你的母亲和佑安阿姨。”
芙幺话落,几天没动的孩子终于伸了伸小胳膊,可以从雪姬的肚皮外清楚的看出他小拳头的轮廓,芙幺将手心贴上那个突出的轮廓,笑眯眯:“真是个伶俐的小家伙,好,我们击掌为盟。”
佑安已经红了眼圈:“分别未必就是永不相见,别搞得这样伤感。”
芙幺貌似不经意的抬手掠过脸颊,可雪姬和佑安却没忽略她手过后,眼角那颗晶莹不复存在。“其实是舍不得与你们分别,不过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早晚都会有这一天的,你们不要笑我,从前的我可不是这样婆婆妈妈的,大概,是因为上了岁数。”
雪姬:“你才三十三。”
芙幺:“可我却好像活过了几世,是心老了,罢了,再这样缠绵下去,天都要亮了。”说罢转身要走,却被雪姬再次拉住,芙幺没有回头,雪姬盯着她潮湿的侧脸,一字一顿道:“假如,我告诉你,这个孩子,是即将来攻打钟离将军的赫连翊的亲骨肉。你还会像先前那般,望着他好么?”
芙幺终于转过头来。用她红红的眼睛盯着雪姬看,看得佑安不免紧张起来,雪姬却只是目光坦然的回望芙幺的审视,半晌,芙幺突然绽开灿烂的笑:“谢谢你,愿意同我坦白,其实,从第一眼看你,我就知道你绝非寻常女子。只是没想到,你竟是升平公主。”再次俯身轻摸了摸雪姬的肚子,声音平和道:“真是不错,我的干儿子。竟有这样显赫的背景。将来一定也会叱咤风云的。”说完又深深的看了雪姬一眼:“保重。”
没等雪姬应她,回身撩起车帘,一声长哨。一匹枣红马冲出黑暗,急奔过来,紧随其后,又奔出一匹马,而后面的这匹马上却坐着个身穿锁子甲的挺拔男子,那是。钟离琇。
芙幺动作洒然的从马车上直接跃到枣红马的马背上,钟离琇趋近芙幺后。勒住缰绳,两个人四目相对,他面无表情,问:“你不走?”
她答:“你说过,即便窜天遁地,我也逃不出你手心,走——能走去哪里?”
他仍是一脸凝重:“这次,不同。”
她突兀的笑了:“你知道我最好的本事,便是相面识人,那个时候我既然敢在你面前主动脱下衣服,现在还怕跟你回去?”
他又将她细细的看,她挑高下巴,任他看。
雪姬喃喃:“或许,我所见到的,真是爱情。”
佑安跟着笑:“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同生共死,也是幸福的吧!”
雪姬:“芙幺,保重了。”
佑安:“希望他们可以白头偕老。”
白头到老,这样简单而直白的四个字,却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拥有的……





乱世湮华 第五十九章 公子晕血
若他有情:白头偕老共此生;
若他无情:劳燕分飞各东西……
同床共枕十几年,怎么舍得,连个全尸都不给她保全?
叹叹叹!女人,又何必一定要与他的权势荣华一较高低,那真是十赌九输,相忘于江湖已算幸运。:。
因雪姬和佑安此时扮作男装,且又瘦得嶙峋,在妇女和儿童充裕的前提下,像她二人这种形容,是要被划归为郭婆婆一类的,都会被嫌弃。
那个笑容明艳的女子,即便知道那个孩子是死敌的,仍是故我的望着他好,是个难得的,纯粹的人,终难忘她面对无赖泼皮时的横眉冷对,面对颓唐弱者时的和善可亲,可那个据说恨不得宠她上天的男人,竟杀了她,与众将士分而食之。
真是可笑,曾以为那就是真正的爱情——这样的,爱情?
有了钟离琇的以身作则,此种人神共愤的行径,也变得理所应当,这样的,弱肉强食的世界,人性本善——人善被人欺!
无耻之徒趾高气扬的宣传完了钟离琇的‘大将风范’,胁持郭王氏作势要走,没有破竹竿支撑,走路都难的郭婆婆情急之时,竟得爆发,以多年不曾有过的速度,跌跌撞撞的冲上前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求求官爷们行行好,看在我丈夫和两个儿子都为国捐了躯的份上,放过婆子的儿媳,求求……”
结果不等她说完,那小头头冷笑的抬起腿,一脚将她踢开:“滚一边去,不拿这娘们交差。哥几个也得‘为国捐躯’——啊,死娘们!”
佑安被这一声尖叫自缅怀中唤醒。循声望过去,发现那小头头已经捂着肚子蹲下身去,而郭王氏手中紧紧攥着半个剪刀,划破架在她另一侧的人的手,扑向那捂着肚子的小头头,在其他的小卒子还没反应过来前,朝着那小头头身上疯狂的扎去,一下又一下,快而决然的。致他于死地:“你还我宝儿,还我宝儿来……”
血喷涌出来,溅满郭王氏头脸,她浑然不觉。在这个吃掉她宝儿的罪魁祸首身上。扎出密密麻麻的血窟窿,就算再柔弱的女人,被逼急了。也会变得难以想象的恐怖,先前她的顺从,等得就是这样的机会,她要为她的宝儿报仇。
随行的卒子们终于有了反应,操出破刀就往郭王氏身上砍去,已将额头磕得血肉模糊的郭婆婆突然站起身。抡起破竹竿左劈右砍:“杀了你们这群畜生,还我乖孙……”
不怕死的人。很可怕,一个卒子退了,其他的尾随其后,落荒而逃。
雪姬抱着肚子,低垂着眼中,涌动着血色,厚厚的泥灰也将遮不住脸上突然浮现的煞印,佑安原要冲过去帮那婆媳二人一把,可看见变得异常的雪姬,不敢轻举妄动,紧紧抱住她,贴着她耳朵喃喃:“雪儿,醒醒,佑安在这里陪着你呢,醒醒啊!”
柔声细语,不知疲惫,一遍遍唤醒离神的雪姬,终听得她一声长叹:“佑安,我失去了芙幺。”
佑安:“你还有我。”
雪姬:“你一定不要离开我。”
佑安:“一定不会。”
雪姬:“她是爱他的,可他最爱的,不是她。”
佑安:……
此地不宜久留,雪姬和佑安商量过后,从自己的盘资里拿出一部分,送与郭氏婆媳二人,让她们远走高飞。
那婆媳二人明明答应的好好的,哪曾想一夜过后,佑安推门而出,竟看见门外的歪脖子树上,一根破麻绳两端,悬挂着她婆媳两人,两双手,紧紧抓着那残破的,血迹深刻的,宝儿生前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新衣裳。
佑安一声惊呼,雪姬闻声起来,待看清屋外的境况,久久沉默过后,淡淡道:“莫要留了尸身给人糟践,烧掉罢。”
又一个时辰,面对冲天的火光,雪姬低垂着头,喃喃:“芙幺遇见我,被钟离琇犒劳将士了,郭家人遇上我,最后落得个如此下场,佑安,我就是这样一个不详的人……”
佑安明确而清晰的说道:“雪儿,这些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是世道如此,人命如草,芙幺夫人和郭家祖孙并不是个例,你难道忘了,第一个找到宝儿的那位大哥说过,在此之前,村里就曾丢失过小孩子的,那些小孩子,并没有遇上你我。”
雪姬:“何其无辜,平淡度日都不能,普天之下,真无乐土?”
佑安:“兵荒马乱,铁蹄到处,即便乐土,也成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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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郭家,进了五月,终于翻过摇车岭,潜入宋国境内。
雪姬拖着臃肿的身子,举步维艰,兼之山路崎岖,蹉跎行来,一日走不出几里。
早起上路,才过半个时辰,便气喘吁吁,佑安将羊皮垫子铺在石板上,扶雪姬坐下休息。
雪姬微仰着身坐在平坦的石板上,一手扶着肚皮,一手撑着石板,举目远眺,山清水秀,浓墨重彩,依山傍水蜿蜒如画的梯田间,有百姓充实而安逸的忙碌着,至少,比起一山之隔的虞国百姓,即便劳碌,也算得上十分幸福了。
前一刻还晒得雪姬愈发疲懒的太阳,转眼就躲到阴云后头去了,佑安扯着衣摆兜回一捧荔枝,边仰头看天,边说:“雪儿,快下雨了,咱们还是赶快找个地方避避吧。”
雪姬以为然,紧赶慢赶,没走多远,大雨倾泻而下,佑安将那羊皮垫子给雪姬披上,风吹雨斜,顾上不顾下,都没逃了不堪的狼狈,好在赶了一阵,忽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个山洞,两个人快走几步,钻进洞里。
慌乱时,已把荔枝丢光,不过包裹佑安是说什么都不会舍弃的,且在维护着雪姬时,也尽可能抱紧包裹,才不至找到了遮风避雨的地方,却没有干爽衣服拿给雪姬替换。
雪姬和佑安不知道,她们寻到的这一处山洞,也是另一拨人的目的地,只不过比她们晚了几步。
一般黑的十多个武士簇拥着一顶肩舆,快跑而来,身穿华服的秀美少年坐在舆上,被雨淋得狼狈,哼哼唧唧:“真是一群废物,瞧瞧把本公子淋的,吃饭瞪起眼睛,干活就磨磨蹭蹭,找不到美娇娘也就算了,连个避雨的地方都寻不来,本公子养着你们有什么用,胥追记下这几个,回头就把他们给我轰出府去。”
都淋成落汤鸡,可随侍在肩舆一边,身着藏青素腰长袍的男子却是从容不迫的,听那华服少年的抱怨,不卑不亢的应道:“记着了。”
那少年还在抱怨:“胥追你看看,本公子被浇成这样,回头病了,你就把他们都给本公子宰了炖汤补身子。”
胥追不慌不忙:“只怕,公子要晕血。”
少年秀丽的脸突然涨红:“胥追,回头本公子一定让他们几个把你宰了,给本公子补身子。”
胥追面不改色:“如果他们有那个本事。”
少年愤愤不平:“胥追,你说那些蠢货为什么一窝蜂的投到敖陶那匹夫门下,本公子给的比他可多多了。”
胥追直截了当:“因为他们觉得大公子的势头比三殿下您要高很多,良禽择木而栖,人之常情。”
少年颓唐:“胥追你倒是说说看,本公子哪里比不上那匹夫,不就仗着东阳政那老东西给他撑腰,本公子现在也有你了,等本公子从玄乙老头那学到了本事,回去后,你就找个没人的时候,干掉东阳政,本公子一定要让敖陶跪在地上给本公子磕头。”
胥追微拧眉头,他为自己当初没能择良木而栖而深深的懊悔。
胥追不应声,少年百无聊赖,又要杀要打的喊了一阵,突然又兴致勃勃的出声道:“胥追你是从虞国来的吧?听说姬歇那乌龟王八蛋的王后长得很美,那你说她和莲心比起来,怎么样啊?”
胥追:“天差地别。”
得了这个回答,少年又开始愤愤:“随便找一个都比姜莲心生得好看,可母后偏偏让本公子娶那么个不好看的,还说她是个才女,才女又有什么用,不是下棋就是画画,一点情趣都没有,连敖陶府里的舞姬都不如。”
胥追:“可她是申国公主,不娶她,你更没实力去跟大公子一较高低。”
少年挥手:“大不了即位后,也像虞效公那样养一堆如夫人,不说了不说了,给人添堵,对了,听说虞国钟离琇把他那个宠姬绞杀了,真的假的?”
胥追:“真的。”
少年:“真英雄啊!”
胥追暗道:三殿下,真八公啊!
已到了山洞口,歇了肩舆,胥追伸手扶少年下来,少年低头看看自己花里胡哨的华服全黏在身上,又是一阵牢骚:“这群饭桶,本公子这次绝对言出必行。”
胥追默不作声的跟在少年身侧一步之遥,随他进山洞,其他武士三三两两的跟在后面。
山洞里,雪姬和佑安脸上的泥灰被雨水冲掉,佑安无暇理会自己,翻出一件还算干的外袍放在一边,替雪姬散开长发,褪下宽松的麻衣,还没来得及穿上外袍,就听见:“咦,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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