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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湮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紫筱恋喜
姒黛走后,奴儿还沉寂在酣梦中,他站在床边看她抱着被子蜷在床角的单薄身影,被子扭绞成一团,她只顾得上身,却将一双完美修长的腿暴露在外面,白皙无暇的肌肤,纤细小巧的脚踝,无处不令人流连,他便鬼迷心窍的摘下折锁成扇坠的乌金链挂在了她的脚腕上,那链子并着他耳上的乌金环,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唯一念想。
他母亲是个异族人,有一双轮廓深刻的、碧绿的眼睛,不过总是蓄着泪水,她不会说汉话,又为他人所排挤,所以一直保持着沉默,只是临终之前,颠三倒四的告诉他,这对信物是她身份的象征,让他好生保管着,总有一天,煞神会寻到护煞圣使籁魄耶,集齐圣物,带她和她的妹妹嘉戴琳回到故土去……可她能有什么身份,只是个被抛售的女奴罢了,什么煞神,什么圣使,什么嘉戴琳,大概全是病糊涂了的妄想,不过这看似单薄的链子确实有些诡异,他曾拿他父王私藏的神兵利刃也没能将它割断,只有他的乌金耳环才能解开它。
那丫头,如今也该长大了吧?不知她的身材有没有朝他预期中的方向发展,如果有,或许,他不介意蒙住她脑袋享用一下,反正他糟蹋她是名正言顺的,不对,不是他糟蹋她,是他被她糟蹋!
只是,他虽对那丫头不怎么上心,却也还是隐约有些印象的,十六年前的三月初,天很潮湿,虞宫却因奴儿的降世而烧起了一场大火,现在已是三月下旬,还给奴儿过什么生日?不过管它呢,他好久都没见到姒黛了,真是想她想得紧,孝公颁的诏书和公函不都得经过姒黛的手,不必深究也能猜到,这邀约是姒黛发来的,想来,她也耐不住相思,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才扯出这么烂的理由,他喜欢女人为了争夺他的注目而耍的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手段。
赫连翊正在神游,一截白嫩的藕臂突然自他腋下探出,轻轻环绕着他的腰腹,糯软嗓音柔柔的钻入他耳中:“陛下,在想什么?”
偏过头来,看着身侧女子披散开的长发,想起那年月下,奴儿长可及地的墨发,这些年来,还没遇上比那更美的青丝,啧啧,真是无处不精致,可惜却配了张其丑无比的脸,如果她长得哪怕不够漂亮,只要正常点,这些年来,遍寻名医,已经确定姒黛是真的没办法生出他的子嗣来了,他不介意让奴儿生养出储君,毕竟那才是名正言顺的嫡子,只是,万一生出来的是小奴儿,那可怎么办啊?他长得这么好看、又这么优秀,怎么能容忍儿女中出现残次品啊!
伸手拈起一缕碎发,送至鼻间,花香浓郁,却令赫连翊微微皱了皱眉,放开发丝,攥住正往他衣襟里探着的小手,轻声道:“芷馨,孤带你去虞国玩玩,可好?”
因为带着个身怀有孕的娇柔公主上路,平白耽搁了许多时日,等到了虞宫,已进了五月。
对于赫连翊那不要脸的家伙带着宠姬招摇过市,来大虞向她这个正牌王后示威这件事,奴儿并不知情,就像这三年来,大虞的形势已是翻天覆地,却没一星半点传入她耳中。
吴华若存心想要隔绝奴儿,那么又有几人能避开他所设下的天罗地网给奴儿递消息?
便是当年孝公忤逆幽公遗诏,私纵奴儿出塔这件事,也是吴华苦心经营的一个局,连孝公都不知‘妖姬出塔,大虞必亡!’这样的预言,纵然那姒黛恁般千娇百媚,当年却不过是个初来咋到的贡品,若未经吴华授意,那些巫祝岂敢私下胡言乱语,又不是都活得不耐烦了!
为报灭国之仇,夺妻之恨,吴华没有什么不能牺牲的,可虞国太过强盛,纵然他有登天的本事,却也不过是只身一人,十几年的隐忍,奴儿终于长大。
那年初见赫连翊,吴华便知一个小小的晏国绝不能满足这少年的野心,世上之人,只要心中有欲,便易于受人摆布。
其后让赫连翊独闯锁妖塔解救奴儿,确然是孝公存心刁难,九层锁妖塔上的八十一名死士,皆是当年由幽公亲自挑选出的大虞一等一的高手,赫连翊身手虽是极高深,可每层同时以一敌九,稍有差池,就算他是虞孝公,那些死士也绝无可能心慈手软,何况他不过来自蛮荒的晏国,所以吴华在那些死士的饭菜里略略动了点手脚,等转过正午,赫连翊闯上锁妖塔第六层时,体力已消耗过半,迎战的死士体内药劲缓缓发作,功力慢慢递减,这样才算公平……
没人相信赫连翊真能带出奴儿,所以那天还不到午时,远远围观的人群就散去了,当满身血污的赫连翊抱着裹在战袍里昏睡的奴儿出现在孝公眼前,众人无不惊诧,孝公再无借口推脱,首肯了这桩儿戏似的联姻,只是不曾想,当年以命封印了奴儿煞气的九渡大师嫡传弟子普惠法师云游至此,发现奴儿出塔,叹了句一切皆是造化,托护国寺主持转告孝公若大虞形势有变,便集齐九百九十九个高僧,念经文,铸金铃,将奴儿重新锁回塔顶。
可不管怎么努力,护国寺里只能集到九百九十八个高僧,一旦最后一个到了,先前那些里,肯定会有一个死于意外。
不过这三年里,只要奴儿听话,吴华对她放纵的程度倒是没话说,奴儿爱好广泛,吴华便打着寻找高僧的名头,天南海北给她搜集新奇玩意。
烟翠说,估计哪天奴儿想看火烧大虞宫,没准吴华也会去找干草和油料外加帮忙杀人放火。
近来,奴儿突然迷上了弩弓,吴华前两天还给她找来一个威力和体型成反比的裹金镶玉小弩,一连阴了好些日子,憋得奴儿发霉似的没精神,初九这天终于放了晴,奴儿自是兴奋非常,一早就让烟翠去做准备,让小栾帮她收拾的利落些,她要去试试身手。
天蓝叶绿花招展,真是好时光,只是半幅黎山都静悄悄,奴儿放眼望去,心中便生出郁闷来:妈的,平时都来烦她,吵得她不得安生,听她要试试新弩,居然全没影了!包括平时缠她缠得紧的冥王,今天晚上,它甭想爬到她床上来!
吴华立在一棵大树的枝杈上,以浓密的树叶遮掩身形,静静的看着站在对面高台上,一身白布箭衣的奴儿,即便被符痂遮住了容颜,仍无法盖住她日渐散发出的瑰丽,一旦她冲开那符痂,该是何等惊心的妖艳?真叫人难以想象。
再者,若被奴儿知道他为了报仇而毁了她一直期待的平淡一生的机会,会不会恨他?而他一生挚爱的海棠,知道他亲手将她的女儿推向深渊,九泉之下,会不会难以瞑目?
远处的两个小丫头围着奴儿,小栾抬手指着不远处一片突兀的树叶,有些担心的说:“这个,难度太大了点吧?”
烟翠摇了摇头,拉着小栾转过身,吴华警觉的往更高的地方窜去,没让那两个丫头发现他的存在。
就见烟翠指着吴华藏身的大树后方一面涂得红红的圆形靶子对小栾说:“喏,那个才是公主要射的靶子,我用了好多天才涂得这么鲜艳,这个有战鼓那么大,怎么着也能挂个边才是,放心吧。”
吴华扯了扯嘴角,突然想起什么,可还没等他撒丫子,一只弩箭擦着他的耳根子嗖的一声飞了过去,还刮断了他一缕鬓发,吴华莫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不忍看奴儿懊恼的模样,转过身去,愕然发现前方有情况,待看明白之后,脸上的表情因克制而微微扭曲,从怀中摸出一方白绫,用一块黑褐色的东西飞快的在上面画了几个字,拽了一根树枝绑好,抛向奴儿。
那厢奴儿正手搭眉骨,伸头向这边望着。
小栾向这边跑来,边跑边疑道:“又射偏了么?”
绑着白绫的树枝不偏不倚落在奴儿脚前,奴儿低头看了一眼,烟翠俯身捡起,打开,念出声来:“射人屁股上了,还不快跑?”





乱世湮华 第二十六章 暗箭所伤
自从奴儿出塔后,挽棠苑后面的黎山就有了新用途,也不知从哪里跑来那么多奇形怪状的变种生物,什么两个脑袋的长虫、三条腿的蛤蟆,不会飞的鸿雁,只会爬的鳄蜥,不过它们有个共同特点,就是又狠又毒又嚣张,所以时常发生流血冲突。
外面的人原本就不敢靠近挽棠苑,后来有了这些毒物坐镇黎山后更是对挽棠苑退避三舍,不过总有那么几个自以为是的不信邪,譬如前年有个新来的小太监,号称胡大胆,一次与同屋几个杂役太监耍钱打赌本事大,当真摸黑偷偷潜了进来,等被定期巡视黎山的老太监寻到的时候,仅剩下几根乌黑的骨头棒子和一堆被撕成一片片的血衣,那骨头上面还残留着大小不一的啃痕。
要知道胡大胆只失踪了一个晚上而已,成殓他的老太监心有余悸,连连念叨:“太惨了,太惨了,造孽的,告诉你挽棠苑附近来不得,偏不听……”
所以此地绝对是干坏事还有偷情的上佳选择,前提是,不会在干得正起劲,偷得正欢快时,被什么不明生物来个亲密接触,稀里糊涂的做了冤死鬼。
不过越是如此,越有人喜欢来选这种地方厮混,这里多好啊,真是既新鲜又刺激,玩得就是心跳,这才是偷情的真谛!
所以小婵讲了这些年挽棠苑后面出现的种种怪象后,言称要玩就进黎山玩,赫连翊果真被她勾出兴趣来,出宜晏馆,取月华门入虞宫,攀黎山而上,迂回行至挽棠苑范围内,在一处由断层而形成的两人多高的小瀑布下有湾一丈有余的圆潭,潭边有两方表面光滑的石台,小婵就着潭水将自己本就干净的身体又装模作样的清洗了一番,然后光溜溜的坐在晒得温热的石台上勾引赫连翊。
其实小婵长得虽不如姒黛、姜芷馨之流,可比起寻常的女子来,也算是美女一枚,照比奴儿更可称作天仙了,何况又是姒黛为了迎合他而亲自挑选并调教的,所以这小婵绝对是个技术高干的雏儿,对于美女主动**,赫连翊向来十分识趣,依着他自己的说法:若推拒了,那也实在太不懂得怜香惜玉,糟蹋人家姑娘的一番心意,多让姑娘下不来台啊?
是以,当小婵慢慢后仰摊平在石台上,赫连翊果断的脱掉衣服扑了上去,可他刚刚把自己挤进小婵的身体里,还没等让小婵见识他的雄风,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异响,条件反射的想抽身避开,没想到小婵不知情况有变,以为赫连翊嫌她不够主动,不顾处子的矜持和身体的不适,咬唇闭眼,展臂将他死命抱住。
赫连翊被小婵这一拖延,未能及时脱身,然后,他屁股上一痛,再然后,他没控制住,泄了,软了,火冒三丈了:妈的,还没等他射人,反倒被人给射了,最主要,这一下搞得他差点从今往后再也没办法去射人,那不是比要了他的命还痛苦的事?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的家伙,等被他给逮到了,他非扒了那该死的东西的皮,然后炖了他给自己好好补补身子压压惊……
小婵终于察觉到了异常,猛地睁开眼睛,看着赫连翊阴晴不定的脸,紧张的问道:“陛下,怎、怎么了?”
赫连翊毫不迟疑的从小婵身体里退出来,咬牙切齿的拔掉戳在他屁股上的暗箭,定睛一看:妈的,还是三棱铜镞带倒钩的弩箭,有深深的血槽,放箭之人真够毒辣,叫他恨得牙痒痒,最关键的是——他,赫连翊,百战百胜,叱咤风云的晏安侯,今天居然被一根小小的暗箭所伤,说出去,他还怎么在人前耀武扬威?
小婵看见那支不知从哪飞来的弩箭在赫连翊手中扭曲变形,直至箭身碎成渣渣,只剩下一个染血的铜箭头,心中一慌,早没了先前惺惺作态的妩媚,从石台上滚跌落地,狼狈至极的跪伏在地,颠三倒四的解释着:“陛下,不是奴婢,奴婢没想到这里有刺客,陛下饶命,奴婢只是奉夫人的命令来服侍陛下的。”
赫连翊看也不看磕头如捣蒜的小婵,伸手抓起随意甩在另一方石台上的衣物,三下五除二整装完毕。
不得不说,这几年心血来潮后不分时间、地点和场合的发情,锻炼得赫连翊穿衣速度绝对首屈一指,当然,脱衣服速度更是令人叫绝,不过他现在没心情展示潇洒,脸上戾气丛生,语含杀机道:“今日之事若经你口传给他人知晓,就给自己买好棺材备着。”
听见这席话,小婵反倒笑了起来,连连叩头谢恩。连狐丘都说过,赫连翊的心里,七分装天下,三分想女人,谁动他天下,他灭谁九族;谁坏他乐趣,他叫谁下地狱,不管是不是她的过错,赫连翊眼下却是真动了怒,万一波及到她,她不死也得脱层皮,好在,赫连翊还算有理智,知道冤有头债有主。
看着赫连翊循着那支弩箭飞来的方向快速离开,小婵瘫倒在地,这样的机会,她苦苦期盼了那么多年,还没来得及全身心投入以供今后回味,就这样匆匆结束了,真是越想越难受,就这样光着身子蜷曲在地上,痛哭起来。
而那厢,烟翠念完白绫上的字,和奴儿对视一眼,双双从对方眼中看出不解:奇怪,那么大的靶子都没射中,怎么会射到面积那么小的屁股上,再者,看烟翠准备靶子,附近的活物就应该知道她又要练弩了,方圆二里地连蚊子都不敢乱飞,又怎么会有那么好心的家伙把屁股贡献出来给她当靶子啊?
提到那个超大个、超显眼、红彤彤的靶子,就不得不说奴儿在射箭方面的‘异能’,其实烟翠和小栾也好奇,奴儿这些年来不管迷上什么,只要研究上一段日子,临到发挥时,都能表现的几近完美,令烟翠和小栾瞠目结舌,暗叹外头的人还真是以讹传讹——有这么多才多艺的傻子么?
就在大家都以为奴儿是无所不能的,突然就有一天,奴儿莫名其妙的迷上了兵器,然后大家才发现,原来奴儿也是个偏科严重的。
先前总有那么几个死心眼,譬如冥王那货,都不知它怎么就那么自以为是,觉得奴儿即便是玩刀剁掉了双头蛇的一个脑袋;玩飞镖给三条腿的蛤蟆订成四条腿;玩九节鞭拉断走雁的一个翅膀;玩巨弓直接把鳄蜥撵成水上漂……那些家伙都被奴儿搞得很惨,可它夜夜侍寝,奴儿就会对它青眼有加,绝对不会伤害它,结果在奴儿得到第一个弩弓时,四周都静悄悄的,只剩下冥王不怕死的盘在奴儿脚边,其实那位置应该是安全的,谁知道奴儿就那么好巧不巧的把冥王忘了收回来的尾巴稍硬生生的钉在了地上。
这里山清水美,这里静谧闲适,这里吃得饱住得好,这里是整个九州大陆上最适合各类怪异物种撒野的地方,这么滋润的小日子,谁舍得去死啊?所以但凡是奴儿出来舞刀弄枪,有口气的活物哪个不是有多远就滚多远的,包括尾巴稍还没痊愈的冥王。
没想到都这样了,附近居然还有不怕死的异数存在,真是好英勇,好诚挚,好让奴儿感动!
因为忙得啧啧称奇,奴儿和烟翠竟忽略了白绫上的提醒,直到小栾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颤声喊道:“公主,快、快跑,安侯陛下来抓刺客了!”




乱世湮华 第二十七章 冤家路窄
安侯陛下?
那个狼心狗肺的混蛋,色欲熏心的流氓,杀人如麻的变态,她那该死不死的挂名夫君——赫连翊!
关于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这件事,当初她嫁得身不由己,他娶得不甘不愿,尽管三年来赫连翊对她不闻不问,可奴儿却没半点身为弃妇该有的怨天尤人,他们井水不犯河水的各过各的日子,你好我好大家好,多么美满和谐啊!
饶是如此,奴儿对赫连翊却是积怨颇深,诱因就是那条想起来就让她肝火上升的乌金链子,也不知是什么做的,用了那么多方法,如今它还完好无损的挂在她脚腕子上,就连神乎其神的吴华也在屡次失败后,莫可奈何的告诉她,想要摘掉它,大概只剩两条路可行:其一,解链还须系链人;其二,把她脚丫子剁下去。
这叫可行?这分明就是死胡同吧。
她那次不过就是饿极吃多了点,又嘴馋贪了几小杯果酒,勉强算是丢了他的面子,可他也不想想,她本来就是个没啥见识的‘傻公主’,是他硬拉她去现眼,就为这屁大点小事,他居然以这么龌龊的方法报复她,亏他也是一国之君,竟如此的心胸狭隘,简直不可理喻。
啊呀!没啥痛痒的给他那张欺男骗女的俊脸抹了点黑,他就那么整她,如今射伤了他的尊臀,那变态还不得要了她的小命?
三十六计,保命为上,撒丫子要紧!
奴儿刚端出准备逃命的架势,刚才高呼让她快跑的小栾便冲到她眼前来,正好截断她的去路,奴儿呲牙咧嘴的看着神色慌张的小栾边抚着心口顺气,边断断续续的呜咽:“公主,安侯陛下找过来了,逃、逃跑,怕是来、来不及了。”
奴儿环顾一周,先前觉得这里视野开阔,是舞刀弄箭的上佳选择,眼下看来,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这还真应了那句物极必反,以她们主仆三人的身手而言,肯定没跑几步就被逮个人赃并获,然后……赫连翊不是好人。
该怎么办,怎么办啊?
紧急关头,几个散乱堆在一边的破木盆跃入奴儿眼帘,吴华只给奴儿提供精巧的弩弓,却没给奴儿备下靶子,烟翠就挑拣了几个实在不能用的木盆,将底子涂成红色,供奴儿射着玩。
因犯了经验主义错误,烟翠曾将这木盆底子上细致的画了好多圈圈,连靶心都比规范的要小上许多,可哪曾想,在琴棋书画上表现出过人天资的奴儿竟连木盆边都射不中,最后烟翠也失了细分环数的兴致,只求靶面够大够鲜艳,让奴儿瞎猫碰回死耗子,估计她就不那么执着了,也好缓解一下黎山上众小怪兽的紧张情绪。
这些被淘汰下来的小木盆,暂时没被劈了烧火,正好给奴儿拿来再利用,赫连翊那本事,她们三个现行犯是没处躲了,先把凶器藏起来,到时候来个一退六二五,反正打死她也不招他屁股是被她搞得‘破相’了。
也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奴儿突然有了主意,只见她迅速捞过其中一个木盆,脱了白布箭衣裹住小弩弓,用木盆将缠得严严实实的弩弓倒扣在地上,然后扶着烟翠踏上木盆,示意她赶快跳舞。
这木盆本就老旧,箍子早已松动,风吹日晒的更增腐朽,烟翠当然明白奴儿的意思,可她略略一动身,就感觉脚下的木盆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崩裂,加上心里紧张,身体僵得像个木偶,哪还能跳起舞来。
奴儿皱眉长叹,伸手将烟翠又给接了下来,随即抬足,自己踏了上去。
破木盆略颤了颤,奴儿巧施脚劲,倒也稳稳的立在了上面。
杀气腾腾的赫连翊转过树丛,待看清对面的情况后刹住脚步,眯起眼,不动声色的审视着。
宽阔的高台上,一个高挑身影正背对着他,踏着个小木盆翩然起舞,阳光大好,落在她薄透的月白绫衫和裙裤上,隐约可见内里精致完美的身形曲线。
静看了一阵,赫连翊慢慢瞪大了眼睛,这些年来,闲暇时,除了和美女颠鸾倒凤外,他最喜欢的休闲方式就是听歌赏舞。
有多崇高的权势,就可享受多少女人,这个时代,女人的用途无碍乎传宗接代和彰显男人的实力,所以赫连翊喜欢用美女犒赏自己,但凡有点地位的人都在这么干,大家对赫连翊的做法普遍表示理解,但他们不能理解的是,听着软绵绵的乐音,看着没甚筋骨的舞姬扭腰摆臀,赫连翊每每都表现的意兴阑珊,绝对没有和美女调笑时的生龙活虎,却还勉强坚持一场又一场,这不是和自己过不去么,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去多搜刮几个小美人回来,赫连翊脑瓜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啊?
很多人都想知道答案,却只有狐丘敢去开口询问,那时赫连翊只是莫测的笑了笑,狐丘便噤声不语,其实,连赫连翊自己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直到他和奴儿大婚当晚,姒黛准许上台的舞姬中,有个貌不惊人的,选的舞曲也是平淡无奇,他依稀记得,那曲子是宴席上常奏的《六幺》,却忘了那舞姬叫什么,不想兴致缺缺的看了两眼,困扰他几年的谜题竟豁然开朗,原来,他忍受一场又一场索然无味的歌舞,不过是为了寻找似曾相似的动容。
那之后听他的贴身侍卫吴泳说,外头议论,他会一改常态的挑上那个姿色普通的舞姬侍寝是因为她身段好,他莞尔一笑,并未解释,他选中她,不过是因她跳那支舞,有几个动作,像极了他母亲当年一思乡便要跳的舞,他那病恹恹的母亲,每每跳起那充满异域风情的舞蹈,便像突然注入了生机,他已有些记不大清母亲的模样,却始终不曾忘记她的舞,美得如梦似幻,只有那时,母亲才会笑,也只有那时,他才能体会那对别的孩子来说再正常不过,对他来说却是难得一见的快乐。
可惜那名舞姬对那支舞也是知之甚少,而且跳得远没有他母亲的神韵,他再三追问后,那舞姬只说年幼时见自己的娘跳过几回,她将还记得的动作编排在自己的舞里,而她娘则是从一个故人那里学来的,至于她娘和她娘的故人,都已死去多年,他曾说过要带那舞姬回晏国去,不过后来姒黛告诉他,那舞姬因无端受了郁琼的刁难而怨恨他,拒绝随他同去,他对不自量力的女人向来没什么好感,倒也懒得去勉强她。
那个舞姬,虽然身段柔软,动作娴熟,却不及此刻立在木盆上的女子曼妙,那翩然若飞的姿态,好像随时有可能羽化成仙,随风而去,烙印在他记忆中的卓然风华,木盆上的女子也能诠释的一丝不差,赫连翊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竟忘了身在何处,更记不起自己因何而来,缓步上前,看她微微抬起右足,有一小截乌金链子在随风轻卷的裤裙角下时隐时现。
是了,木盆上婀娜窈窕,却盘着个男人发髻的女子便是他的王后——奴儿,站在一边打哆嗦的两个丫头较之时下女子已经高出许多,而奴儿比她们两个还高出半头来,据他‘阅人无数’的眼光目测,三年下来,奴儿的身材成长的果真没令他失望,看腰间的曲线,或许,比他想象的还要好……
看那木盆随着她的动作摇摇摆摆,赫连翊不觉拧紧眉头,不知是替她为难,还是替那木盆为难,这样都没摔下来,还真是叫人敬佩。
又上前两步,因快行而牵扯到伤口,一阵吃痛将赫连翊从神游中唤回,奴儿看上去虽是自在轻盈,可她身边两个瑟瑟发抖的丫头早已泄了她的底,他敢打赌,那弩箭,绝对是这欠管束的女人射的,三年前,她一脚将他踢下床去,三年后,她竟拿他屁股当靶子,她还真是他的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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