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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骑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阿菩
阿尔斯兰一听皱眉道:“那算什么,和现在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的。”胡沙加尔说道:“只要大汗答应这个条件并通告全族,并将攻到怛罗斯周边的大军撤到俱兰城,大军撤退之际,我们便命术伊巴尔撤出灭尔基,并将怛罗斯面东的城墙拆矮一倍,以示再不敢抵挡大汗狮子般的威严。此后年年进贡。供物数量请定夺。副汗的两个儿子都被唐军捉去,去年副汗又生下一个孩子,已经立为世子,尚在襁褓之中,愿意交给大汗请王后代为抚养。将来大汗对外若再有战事,只要一道命令传到,副汗马上就会出兵来会。”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说:“大汗,我们回纥族内向来是各部分治,副汗对大汗的诚意,我想如今大汗麾下诸部都不能超过了吧,如果这样大汗都还不满意,那我们副汗就没退路,只好背城死战了。”
胡沙加尔对回纥内部的统治格局十分清楚,漠北民族脑中可没有强烈的郡县科层制的传统,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岭西回纥的统治仍然是介乎科层组织与部落联盟之间,阿尔斯兰各部的族长、酋长,其实都拥有相当高的自治权,诚如胡沙加尔所说,萨图克做到拆城、献地、纳质、上贡、从兵五项,那确实就算是重新纳入阿尔斯兰的统治体系中,阿尔斯兰可以声称一统岭西回纥了,当年土伦等人,以及今日麾下其它诸部,最多也不过如此而已,大部分部族甚至还做不到这五项。如果阿尔斯兰连这五项都不满意,那就说明萨图克只有与他死战到底了。
阿尔斯兰这时牵挂着东面的局势,他为了维持自己的脸面将郭洛的使者骂走,但若说他完全不担心郭洛来攻那就是假的,也不说张迈大军西回,就只是郭洛来攻也有可能逼得他不得不退出怛罗斯地区,那时候他的损失将更大——不但无法得到灭尔基俱兰城,而且还将声威扫地。
而且灭尔基虽小,却如一颗背后芒眼中钉一般让自己极其难受,若能拔除灭尔基,再得俱兰城,那么这个怛罗斯地区便失去了一个完整的防线,萨图克光有一座怛罗斯是无法自立的,便道:“好,我答应他,不过他还得减裁兵马,不得我的允许,兵马数量必须控制在万人以下。如果萨图克做得到,我就让他来八剌沙衮做我的宰相。他毕竟是我的弟弟,我也不想逼得他太甚,若他能来八剌沙衮辅佐我,则我们兄弟和睦,上可以安慰父母在天上的魂灵,下也能给回纥诸部做一个榜样。”
胡沙加尔道:“大汗愿意原谅副汗,两位可汗重新和好,这将是回纥全族的福分。不过减裁兵马的事情,我得再向副汗请命,副汗向来不会违抗大汗的命令。只是怛罗斯新遭败乱,如果副汗马上就走,只怕南边的唐军、西面的萨曼都会生出觊觎之心,能否请大汗开恩,让副汗在这里镇守半年,半年之后,再到八剌沙衮任职。”
阿尔斯兰心道:“只靠怛罗斯一地,萨图克绝不可能在半年之内振兴,甚至没法养伤,只要灭尔基一到手,以后他再有异动,我随时都能打回来。”便答应了。
消息传出,阿尔斯兰麾下尽皆欢呼,他们离家已久,又知道副汗英勇善战,如今又只剩下一座城池,如果强攻对方一定拼死作战,料来这场攻城之战死伤必定惨重,说不定哪天就轮到自己头上了。因此听说萨图克投降,人人欢呼雀跃。
阿尔斯兰虽然答应,却还是稍有防范,军队只是慢慢地撤退,等他撤到俱兰城,萨图克果然命胡沙加尔驰命术伊巴尔撤出灭尔基。阿尔斯兰要术伊巴尔随自己回八剌沙衮委以重任,术伊巴尔却说:“我隶属于副汗,这支军队是副汗交给我的,我必须先将这些部民带回去交给副汗。等到副汗允许,我再来八剌沙衮向大汗效忠。”
这却也是漠北人的习见,阿尔斯兰也不以为意,灭尔基一易主,阿史那.科伦苏马上劝阿尔斯兰杀掉术伊巴尔,将他的军队吞并掉,然后重新发兵攻打怛罗斯。
葛萨丹摩忙道:“不能这样,万万不能!如果大汗这样做,那是失信于回纥全族!以后大汗的命令,还有谁敢信从?”
阿尔斯兰亦点头说:“我岂是出尔反尔之人?”
便放术伊巴尔回去,却让葛萨丹摩定下一个极重的供物数字,他已经计算好了:接下来如何加大供赋,如何劝诱萨图克的兵将,如何限制对怛罗斯城的补给,如何暗中派人骚扰属于怛罗斯的牧民农夫,一步步地压榨萨图克的生存空间,又如何命令萨图克攻击萨曼、骚扰宁远,让他得罪诸国,但同时又埋伏重兵,萨图克如果顺从那会一步步落入他的圈套,如果不顺他便马上发兵,名正言顺地压垮怛罗斯。
术伊巴尔一回到怛罗斯,萨图克果然派人将幼子送了过来,阿尔斯兰的大军分批东撤,准备回老家过冬,同时萨图克果然开始拆矮城墙,阿尔斯兰听说这才放心回去,却命葛萨丹摩的弟弟统领一万五千大军驻守俱兰城,又派心腹重将进驻灭尔基,以为掎角之势,这道防线一立,就算萨图克想要造反亦不容易成功了,而阿尔斯兰若有灭萨图克却随时都可以长驱直入,再也没有障碍。
又过一个月,萨图克果然下令裁兵,结果却激起了手下的激烈反应,大将霍兰不忿萨图克之软弱,认为他先降张迈,后降阿尔斯兰,没有半点立场,因此据理力争,却被萨图克当众打了一通,霍兰羞怒之下,率众向西遁入火寻海周边去了。
连霍兰都走了,许多被裁之兵将不肯就此做个苦巴巴的牧民,以多星散而去,怛罗斯登时荒凉了不知多少,阿尔斯兰派人前去检查,发现城中只剩下七八千军马,至此八剌沙衮方面心中大安,虽然供物一事有些推三阻四,胡沙加尔老是说怛罗斯破败之余,筹集不到这么多的钱粮,求阿尔斯兰宽限几个月,待过了这个冬天再说,“否则怛罗斯城内城外的百姓,只怕全部都得冻死饿死,还请大汗看在怛罗斯城内也都是大汗子民,宽限到明年春天。”
就在这时东方的形势又发生重大变化,因此阿尔斯兰的心思也就渐渐的有些转了。
萨图克忽然产生了这么大的变化,郭洛自不可能不知道,与刘岸何春山商议说:“你看萨图克这么做,为的是什么?”
刘岸道:“萨图克性如豺虎,他肯吐出一块肉来,必是为了更大的一块肉,他屈膝下跪,受他跪拜的人反而要小心。他这番向阿尔斯兰投降,我看该担心却是阿尔斯兰。”
郭洛道:“我也想到他是要谋算阿尔斯兰,只是如今的做法,等于将自己的性命一点点地交到阿尔斯兰手上,弃灭尔基要塞、拆怛罗斯城墙,又献质子,减兵员,既得罪了我们和萨曼,又弄得内部众叛亲离,不出一年,阿尔斯兰就能名正言顺地将他玩死。”
刘岸道:“我看却没这么简单,不如我们再派使者,去责他背盟,看看他有什么反应,再做打算。”
——————————————西线风云变幻之际,东线上唐军内外的博弈也在继续。
张迈立帐于常乐,问诸大臣部将接下来的战略,薛复主西攻北庭,慕容归盈主东收河西,张迈一时不决,便问杨易的意见。
杨易在众人的目光下沉吟了许久,因想起那晚和郑渭的深谈,欲待开口,却觉得帐中人太多太杂,有些话说不出口,就在这时帐外马铃声响,张迈喜道:“来了!”
原来张迈自屯大军于常乐,却派薛云山、曹昆、姜山、窦建男、薛云飞五人各率一千二百人,乘胜进入肃州地区,以窦建男为向导,薛云飞为后勤,收取肃州。
那马铃是他赐予薛、曹、姜、窦五人的,命他们战事如果顺利,便可于报捷途中在马上绑上铃铛。大帐之内,只有杨易石拔等寥寥数人对此心中有数。
这时听到了马铃声,张迈传令特许信使骑马到帐前。
不片刻信使驰到帐前,翻身入帐禀道:“启禀……大都护……”河西五将出发的时候,慕容归盈等都还没奉张迈为大将军,所以信使仍然用旧称呼。他来得急,不断喘息,张迈笑道:“不用着急,慢慢道来。”
看了马小春一眼,马小春已经取了一倍马奶上前让他润喉,顺便俯下头在信使耳边耳语一句。
那信使谢过接了,仰头灌下,然后才道:“禀大将军,薛曹姜窦五位副都尉在大将军指点下,从泽北突入肃州,过独登山,一路都无阻碍,三日即达肃州首府酒泉城,肃州百姓惊慌错乱,甘州回纥大将药罗葛.狄平率领残部扼守城池,窦建男副都尉振臂宣扬大将军复唐爱民之意,城外汉家农奴纷纷揭竿而起,助五位将军攻城。围城不足三日,甘州传来消息——张掖乌重胤公的后人,在汉人中大有声望的父老乌爱农号召汉民起兵,将张掖城内四尺以上回纥男子一夜杀尽,占了城池,驰书请我军前往增援,薛云山等五位副都尉以大将军曾授便宜行事之权力,便委曹昆副都尉引一军前往!”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帐内的诸将几乎都屏住了呼吸听他叙说,信使好容易吞咽了一口口水,继续道:“曹副都尉以八百骑兵,三天三夜驰至张掖,抵达时只剩下五百人,但我大唐旗帜一插上张掖城头,登时满城欢呼,声震百里!甘州规复的消息传到肃州,城内汉民当即起事,杀了狄平,开城迎接我军!卑职从回来之时,凉州亦已传来消息,河西各州父老,都恳切齐邀大都护尽早东巡!以定河西!”
帐内诸将听闻,个个又惊又喜,张迈大喜道:“我本只是想让五将取肃州,不想他们连甘州也替我收了!好,好!河西五将克建奇功。中谋,你说当如何赏赐?”
张中谋地位还不高,这时在帐内是任记录军帐会议的书记,便道:“此功劳可赏银百两,丝绸五十匹,敦煌美宅一处,全体有功兵将,晋升一级。”
张迈哈哈笑道:“丝绸美宅就先免了,我们正待马上厮杀,这么快就要这些享受的东西做什么!别折了锐气!传令:赏五将汗血宝马一匹!他们五个都还是副都尉,我再升他们一级,转为都尉!”又对帐内诸将道:“这五位河西新都尉乃是新归之将,却马上就建立奇功,帐内诸位‘老将’,不要只是我赏赐,你们也给他们一点表示吧。”
杨易微一沉吟,便取了自己头盔与横刀,赏赐了薛云山,薛复、慕容春华、石拔三人也各效仿,各取头盔、横刀赏赐姜山、曹昆、窦建男三人,李膑脱下护身软甲以及于阗玉带,赏赐了薛云飞。
张迈命人取了头盔、横刀、软甲,命郭漳、田瀚道:“你们二人辛苦些,现在就往肃州走一趟,代我赏赐他们,叫他们好好作战,守好疆土,善待新民,我回头便派大兵来援。”
郭漳、田瀚领命去了后,张迈笑道:“甘肃既收,河西便成囊中之物,本来计议大事,不宜轻佻,但如此捷报,值得浮一大白,小春,且上美酒来,列座诸位,各自满饮三杯,待庆贺过甘肃大捷之之后,再议不迟。”
(未完待续)





唐骑 第一一四章 难处之将
马小春上酒,诸将满饮三杯后,满帐尽是酒意,张迈笑问诸将接下来该怎么办,慕容归盈、孙超等都道:“河西父老,盼大将军如盼父兄,请大将军尽早东巡,以慰诸父老之望。”
张迈本来的意思倾向于先灭毗伽,这时听得东方汉民拥戴自己,颇为意动,薛复则道:“东方父老盼望大将军,高昌兵将便不盼望了么?”
慕容归盈道:“北庭之兵可依薛将军第一套计谋退之,河西局面千古难逢,万不可失。”
张迈问杨易道:“杨将军,你看如何?”
杨易道:“双方都有理,如今我们兵力亦足,既然东西都需进兵,何不双管齐下?”
石拔道:“这话说的好!”
慕容归盈却道:“纵然双管齐下,也得分个主次。”
杨易道:“东方所需,乃大将军之威名,既然如此,便请大将军擂鼓扬旗东巡,西方所需乃是解围破敌之精兵,既然如此,便出动精兵北伐,一以名望德服,一以兵力征服,各有主次,并不矛盾。”
他这话说出来,慕容春华等齐声应是,薛复、慕容归盈也就没什么言语了,张迈笑道:“还是杨将军想的周全。春华,你便整治兵马,随时准备北上。李司马,东巡的事情,就劳你张罗了。”
一挥手,诸将退帐。
慕容腾回到自己的帐中后,低声与慕容归盈道:“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不过这却也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慕容归盈捻须笑道:“并不算两全其美,杨易献策之后,你没觉得大将军安排的整军人手,有什么异样么?”
慕容腾道:“有什么异样?嗯,父亲是说没安排我们?”
慕容归盈笑道:“哪里就轮得到我们?说到亲信,有安西那群老部属排在我们头里,说到新晋,你没看大将军正提拔那五个年轻的都尉么?我们肯定是要跟随东巡的,河西的情况,大将军沿途会有话问我,东巡的事情由李膑来安排也没错,可北进的整军人选中,你不觉得有些怪异么?”
慕容腾啊了一声,道:“对,对!论理,北进的大将要么是杨易,要么是薛复,不该轮到慕容春华啊。”
慕容归盈道:“当然不是他,慕容春华只会是个副将,由他整军,是因为大将军心里还没确定主将的人选!”
慕容腾道:“杨薛两人都是西域难得的良将,该选谁确实有些难了。”
慕容归盈笑道:“难处倒不在这里。杨薛两人,无论谁去,这一番都有七八成以上胜算,难处者,倒在于这一番功劳该给谁。”
慕容腾有些不明,慕容归盈将儿子拉近了,将声音压得更低:“张大将军能成为西北大唐之领袖,不是由于名份,而是出于功勋,既以功勋而立,则亦可以功勋而失。如今咱们安陇唐军,在大将军以下有三员‘难处之将’,郭洛是国舅爷,留在西边镇守后方,不说他,剩下两人,则以杨、薛功劳最为显著。其实当初大将军就算不自己亲征,坐镇疏勒而派杨易主持东方战事,夺取龟兹不在话下,就是击败毗伽也未必不能,然而他还是离开当时的根本之地疏勒,自己来了,因为若让杨易连取诸镇,声威大盛,则安西的权力架构必生不稳。因此这一两年来杨易其实是被压着,直到这次同来沙瓜,患难与共,才再建大功。然而这场夺取河西的战争关键,明眼人谁都看得出乃在于薛复。此人水淹诸胡、诈取宁远、招降库巴、进逼龟兹、飞夺银山、奔袭高昌,最近更是力排众议,天降敦煌,若是再让他扫灭毗伽,尽取北庭,那他的功劳就要压过郭洛杨易,成为安陇自大将军以下第一人了,这个格局,不但对大将军来说不是好事,内部一旦不稳,对整个西北唐军来说,也不是好事。”
慕容腾道:“这么说来,大将军要压着他?那么这次北进,应该会派杨易去了?”
“那却又难说了。”慕容归盈的声音压得更低了:“薛复他并非新碎叶城嫡系,其影响仅限于军方,功劳再大,最多也不过做个李靖、李世勣,最坏的情况就是做了韩信。但杨易无论在旧派新派、安西河西、文臣武将中都广有人脉。若让他统领大军,一举荡平毗伽,那以他功劳之著,只怕却会成为更大的麻烦。”
慕容腾道:“那岂不是两个人都不能派?那大将军就只能自己北进了。”
“是啊,本来这样是最好的。”慕容归盈道:“但东巡河西,同样也是大事。只派几名小将前往,取甘州、肃州不是难事,但凉、兰诸侯眼看大将军虎驾不至,却必观望,若见大将军先西伊而后凉兰,则将犹疑。以如今形势而言,凉、兰这两个地方只能德收,不能力打,一打就有可伤害大将军在当地汉民心目中的民望。凉兰地近关中,如果在此行虐,京畿很快就会恶名风传。河西为大唐之侯宾,安西为大唐之要荒,以河西而统安西者为顺,以安西而统河西者为逆,此间微妙,乃是胡汉分野所在,大将军若是真是长安特使之后,就不至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会议散后,马小春献上醒酒汤,张迈道:“我没醉。”推开了。
日渐西斜,黄昏时慕容春华来报,说三军布勒已毕,随时都可出发,张迈皱眉道:“怎么这般快?可别出了漏子。”
慕容春华道:“诸路大军抵达常乐已非一日,在杨将军的安排下早已经井井有条,末将只是传令整合、巡视诸营而已,并不费多少功夫。”
张迈道:“好,你且下去待命吧。”
慕容春华道:“大军已经准备好,主帅是谁,还请大将军示下。”
张迈道:“现在都已经近黄昏了,难道还需要连夜进兵不成?你且下去休息吧。”
慕容春华也是识得进退的人,不敢再问,这才出来,马小春献上奶茶,要说什么,见张迈神色凝重,便不敢开口。如此直到天黑,李膑推着轮椅进来,马小春便将所有侍从遣走,自己识相地躲到一边去。
李膑进来后道:“大将军,东巡的事情,已经准备妥当了。”
张迈道:“好。”
李膑欲言又止,要出去,却还是回过头来,道:“大将军北进主帅,定了没有?”他是司马,刘岸不在便是最高参谋,有资格问这句话。
张迈道:“你认为该派谁?”
李膑道:“可派杨将军为正军,出伊州,派薛将军为奇兵,绕道走渠离,从银山大寨掩袭毗伽。”
张迈哈哈笑道:“那薛复可以不用去了,只要给阿易一万雄兵,他一个月内就会大破毗伽于高昌城下。等薛复赶到,阿易的人只怕已经在天山北麓了。”顿了一顿,道:“若是反过来,让薛复在东,阿易在西,情况只怕也一样。”
李膑道:“若不然,就让慕容春华统兵吧。”
张迈沉默了下来,道:“李膑,你说出这样两个答案来,分明对我的难处已经心知肚明。可我这样为难,并不是出于私心,怕杨易、薛复压过我而威胁到我的地位,而是因为眼下咱们这种稳定的格局来之不易,如果薛复或者杨易有一人功劳太过卓著,会影响我们内部的平衡。我最怕的,就是咱们内部的权力结构失衡而陷入到内耗中去——那是我最不愿意看见的。现在杨薛两人为北进高昌的不二人选,若我不用他们而用慕容春华,将事情做得这样明显,就算薛复敬我,阿易爱我,两人对我并无芥蒂,只怕他们手下的部将也要认为我嫉贤妒能,那样同样对咱们的团结不利。”
李膑见张迈对自己坦诚相告,显得十分感动,说道:“大将军,既然你是这样的想法,那为什么不直接找杨将军、薛将军说明白呢?”
“这……”张迈道:“这些话,对你还好开口些,跟他们说……却有些难开口。”
“难开口也要开口。”李膑道:“将事情摊开来讲,就算当面吵架,也好过大家都闭上了嘴巴彼此猜忌,那样反而会流于阴谋。你看今日议事,大家不都存了心机了么?薛复难道就不懂得可以分兵?可他又不敢自请为主将,反而自请为先锋。杨将军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以前还在灯下谷时,大家只怕不是这样子吧。就是在下疏勒的时候,大伙儿说起话来也畅快得多,但现在,连小石头有时候都懂得装糊涂了,这股风气,只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张迈听得一惊,李膑又道:“大将军,我本来也是你的敌人,可自投效以来就十分庆幸自己没跟错队伍,咱们一路走来,无论敌人是谁都屡战屡胜,靠的是什么?靠我们的兵力?还是靠我们的计谋?不是啊,我们靠的乃是我们没有敌人那么多的内耗。咱们的兵力、计谋都不见得比敌人强多少,可在许多关键时刻,敌军总是会犯错,计谋与战略的错误也就罢了,最致命的却是他们总在内部分裂,因此力分则弱,甚至互相扯皮!他们兵力虽强,智谋虽深,但用在自己人身上的却比用在我们身上的还多。而我们却拧成一股绳!所以才能百战百胜!如今我们队伍越来越大,领地越来越多,军民越来越杂,出现分歧、矛盾也是应有之义,但我觉得,我们的核心团体却应该彼此坦诚,如果我们这些人都开始互相算计,让这股风气蔓延下去,只怕我们接下来的路走不了多远了。”
张迈听得跳了起来,叫道:“不错,不错,李膑,你说的不错!就凭你刚才这一番话,河西一役的首功,就该是你的!那北进的统帅,你认为该由谁来担任更加合适?”
李膑笑道:“首功是谁的,无所谓了。至于说北讨毗伽的重任该由谁来担任,大将军既然感到为难,为什么不直接找杨、薛两位将军来问一问?我想他们这会应该也还没有入睡。”
张迈道:“你说的对。”便要叫马小春却请杨易、薛复,不料便听帐外杨易咳嗽了两声,问道:“迈哥,你睡着了没有?”
(未完待续)




唐骑 第一一五章 交心
杨易走近张迈帐中,见到李膑,李膑微微一笑,道:“属下告退。”便走了。杨易问张迈道:“还没入睡?在和李司马谈东巡的事情么?”
“不是。”张迈道:“我们是在谈北伐的主帅的事情。”
杨易问:“李司马怎么说?”
张迈道:“他让我找你们两个商议。”
杨易沉吟着,说道:“迈哥,北伐主帅让薛复做吧,我跟你东巡去。”
张迈奇道:“为什么?若有康隆做响应,与庸叔、奚胜里应外合,打败毗伽的胜算应该很大啊。”
杨易说道:“选薛复还是选我,不在胜算大小,而在别的缘故,这一点,咱们心里明白的。”说到这里他看着张迈的眼睛,张迈亦不回避,军帐之中静悄悄的,这个眼神交会过后,杨易在张迈眼中看到了暖意,心中欢喜,道:“迈哥,如今咱们的事业大了,外边的人,不免会有许多的想法,这些想法他们未必敢说,可我还是从他们的言行举止中看出来了。但我却希望迈哥你知道,我对你仍然如在星火砦时一般无二,我敬你是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兄长。今日的杨易,已经不是新碎叶城时的那个鲁莽小将了,可是我能有今天,也是从你身上学到了许多东西,你带我们走出新碎叶城,走出死境,但我不想将你当作恩人,而希望一生一世,做你的臂膀!永远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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