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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骑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阿菩
街道上的人只是躲了起来,暗中却还有不少人家透过窗户门缝暗中偷看,刚刚被推开的孩子站在街道中心惶然不知躲避,但哈桑竟不勒缰,仍任马冲了过去,把那孩子踏了个肚破肠流!
附近的人家见到都惊呼起来,西域地方民风剽悍,哈桑虽然暴虐,但见了这等惨事还是有不少人从暗处冲出围了上来,哈桑背后的士兵赶到了,将人群隔开,那死了孩子的人家抱着孩子的尸身到扎伊德面前哭了起来,这却是一户“异端”天方徒——即天方教中的非正统派。
哈桑迷蒙着醉眼,喝道:“哭什么哭,滚!”
旁边的人见他纵马踏死了人还这样蛮横,个个敢怒不敢言。
“行了行了!”白水城的副将叫道:“将军又不是故意的!根据王朝律令,赔你家一斗小麦就是了。”那对父母听了副将军如此作主,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那被踩断脚的老汉的儿子也赶来论理,哈桑的副将叫道:“叫嚷什么!回头赔你家两条狗,两斗小麦!”
那对夫妇一听再忍不住,又大哭了起来,那老汉的儿子也不肯依!围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副将眼看不善,就劝哈桑说句软话。
哈桑不肯下马,反而在马上朝副将喝道:“你在干什么!快调兵来把这些乱民赶走!别妨碍了我去城外跑马!”
周围的人一听,气得肺都炸了!围观者纷纷指责,城中至少有数百人闻风涌至,副将有些担心生变,哈桑却继续怒吼着让士兵开路,不想一些士兵也迟疑起来——天方教的激进派在萨曼地区的拥趸主要靠下层民众,白水城地区许多士兵暗中也都是其信徒。
哈桑大怒:“你们这些个废物!快拿出些魄力来!这些贱民谁敢闹事,就是对王朝不满,对本将军不敬!抓一个杀一个!不用跟他们客气!”
副将劝道:“将军,毕竟你的坐骑踩死了人,还是别这样说话的好。”
哈桑冷笑:“坐骑踩死人,踩死人又怎么样?老子是哈桑!”
“老子是哈桑!”
这句话让周围的百姓听了愤懑欲狂,但这时已有两百名士兵奉命而来,持刀持剑驱赶人群,眼看就要酿成流血剧变,那孩子的父亲见到痛声叫道:“算了算了!各位!算了!我家的娃儿就当是白死了!算了!”
“那怎么行!”人群里有人叫道:“那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出了这样的恶事,就是真神也都容不得他!”
“对,对!那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不断地冲击保护哈桑的那一圈突厥士兵,双方都已是剑拔弩张,肢体碰撞越来越厉害。却听嘎啦嘎啦的声音不断在周围响起,便有人高叫:“不好啦!看看屋顶!”
却见屋顶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约一两百个弓箭手,占据了高处,将弓箭瞄准了冲突的人群!却是另一个副将眼见事情危急,调了弓箭手上屋顶威慑!
看看那两百个闪着银光的箭头,数百名围攻者中的大部分便都退缩了!
忽然不知道从哪里丢过来一颗石头,不偏不斜正好击中哈桑的左眼,登时鲜血长流,剧痛中也不知道是否已经瞎了,哈桑暴怒之下也不管此时的处境,大怒着纵马朝飞石来处踩踏过去,这一来又踩伤了几个人,人群中数人大叫:“哈桑这个恶鬼想把我们全杀了,大家拼了吧!”
白水城一带的百姓被哈桑压迫得苦了,这时有人带头便都冲去,哈桑麾下的士兵常受其鞭挞反而不肯尽力,一进一退之下,暴动的民众反而占了上风,因兵民肉搏彼此混杂,高处埋伏着的弓箭手一时不敢以箭雨射下,哈桑本来还在狂呼怒吼,忽觉得有人扯住了自己的腿往下拉,一看竟是那对丧子的夫妇,他们怒恨之下力气竟大得出奇,哈桑猛地一惊,却已经来不及了,竟然被扯得落马,后面的护卫一时来不及赶上,百姓望见欢呼起来,口耳相传数百人齐齐拥上,伸脚乱踩,踩得哈桑惨叫痛呼。
副将大惊,忽见人群之中有百数十人手中亮光闪闪,竟然摸出了刀剑来——这些人的武艺竟然十分了得,完全不是普通百姓的手段,混在人群中不断对士兵动手,许多士兵纷纷中刀倒下。
“造反了,造反了!”副将吃惊着,大叫:“有人造反!快放箭!”
高处一两百个弓箭手就要放箭,只听有人叫道:“代理人来了,马赫迪的代理人来了!”
又有人高呼:“代理人,代理人!”
副将大吃一惊,他知道马赫迪是得正道者的意思,那是天方教大圣贤、第一代伊玛目的第十二代嫡系后裔,他于数十年前失踪后,有人认为他已经死了,但却有人提出他并没有死,而是隐遁于某处深山之中,在将来某个时候将以救世主的身份重现人间。
尽管天方教的各个分支对谁是隐遁伊玛目和将来的救世主意见不同,但有数以百万计的天方教徒一致认为真神不会让人间一刻没有精神领袖伊玛目。所以,最后的一位伊玛目不但没有死而且拥有永恒的生命,只是隐藏在人所不知的地方,他将有一天重现人间,铲除暴政与邪恶,使人间充满正义。
从那以后,天方世界出现过四次马赫迪的“代理人”,每一次出现都掀起狂涛巨浪,但谁也没想到第五位代理人会在对天方帝国来说甚为偏远的白水城出现!
马赫迪的代理人是在天方教世界有普遍影响力的人,其号召力远非库巴讲经人瓦尔丹可比,他一出现,白水城中老老小小、男男女女都涌上街头,如同朝圣,就连士兵之中也有人放下了刀剑弓箭,对着高台上的代理人顶礼膜拜。
“不要过去!那是假的,那是假的!”副将大叫着,但在这股浪潮之中他却显得如此无力!
“山中的永生者”是整个天方世界的理想领袖,他的代理人也不是区区一个白水城副将所能比拟的。
现实世界的黑暗是产生最狂热宗教信仰的土壤,百姓生活得越苦就越需要信仰的寄托,萨曼贫富悬殊的加剧和哈桑的暴政适为这种信仰提供了肥料。
“山中的骑兵已经来了!就在城门之外!大家打开城门,迎接永-生的马赫迪的使者吧!”
“呼——”
守城门的士兵将他们的长官拉下马,跟着打开了白水城的大门。
彻底丧失了理性的人们向城门涌去,在千百人的践踏中哈桑变成了一堆烂泥,副将很担忧地召集还能听他命令的士兵到城中各处布防,他已经决定将这一切当做一件暴动来处理了。这时候百姓们却没有人理他,他们也不管什么战略战术,一万多人在代理人的带领下奔向城外。
白水城外是一片黄沙、一轮落日,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但代理人脸上的那份坚信却不容置疑。他们就这样等着,等着,饭也不吃,许多人在哪里念念有词,祝祷着救世主的将领!
黑夜降临,天气变得寒冷,一万多人挤在一起,有孩子的啼哭,却很快被老人安慰住了。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让他们相信,但这一刻他们却都愿意相信。
副将已经下令将城门关闭,调派兵力守住各个据点,同时向后方报知这边所发生的变故。
第二日,当太阳从背后升起,地底传来了微微的震动,一万多人同时站起来,随着太阳越爬越高,整个大地明媚起来,远处的高山下,真的有一队骑兵开了来!
“山中的骑兵,山中的骑兵!真的来了!真的来了!”
本来经过一夜而有些动摇的人也颤抖起来——不止是身体,他们感到连自己的灵魂都颤抖了起来!
真的有山中的骑兵,真的有永生的圣者,第十二代伊-玛-目真的还活着!
“不死的马赫迪,永生的马赫迪!”
一万多人几乎同时泪流满面,一万多人几乎同时手舞足蹈,一万多人又在代理人的一个手势下变得顺从起来匍匐在地面,骑兵的人数不多却衣甲鲜明,他们从西面的山中而来,东方的阳光恰好照射在他们脸上,所有人都显得那么精神,甚至圣洁!
“暴政的铲除就在今天,人间的正义从白水城开始!真神的信从者们,山中的骑兵已经为你们带来了勇气,去吧,去吧!占据一座又一座的城池,消灭掉贫穷与富贵的界限,让真神的公理从山中走出,并永远存留在阳光所照射的每一寸地面上!去吧!”
老百姓同时向后,向白水城的大门走来,城门已经关闭,但他们却认为这城墙根本就不会阻挡他们的步伐!
副将看到他们脸上的神情心中忽然充满了恐惧,他甚至不敢下令弓箭手射杀!就在他还举棋不定之际,砰一声响,城门竟然打开了!
两百多个守城士兵匍匐在城门的两旁,恭迎代理人入城!城头的兵器一件件地掉下,城外信徒脸上虔诚的神色仿佛会传染一般,没一会就染遍了大半个白水城!
副将浑身发抖,他自己不相信这个代理人是真的,但看看周围人的神色后,他作出了一个最明智的选择,他按下了剑,说:“跟我出去迎接山中来的骑兵,迎接马赫迪的代理人!”
这第五位代理人叫艾哈迈德,保护他来的山中骑兵的首领乃是天方教圣战者中的名将伊斯塔,他们接掌了白水城以后不断有骑兵从山中奔来,和归顺了的白水城士兵一起,人数超过了两万人,他们打开了武器库,取出武器来武装信从的百姓,跟着南下——这是一支由起义者与百战强兵所结合的部队,具有局部的攻坚能力和强大的宗教感染力,由代理人艾哈迈德的带领,由伊斯塔作为军事上的指挥,一路上非但没有遇到什么抵抗,附随的人数反而越来越多,走到哪里哪里的百姓都会掏出所有的粮食贡献出来作为军资,然后百姓中的男人会成为前锋,或者成为探子。
南下数百里之后包围了萨曼在东方的重镇屏葛(今乌兹别克斯坦塔什干),这时候全军人数已经超过八万人,伊斯塔下令围城三面,只剩下南门,同时代理人艾哈迈德则在北面宣讲教义。
“城头的士兵们!城头的孩子们!放下武器吧!你们拿着武器干什么呢?站在你们面前的,是真神的使者!看吧,这八万大军不是你们的敌人,而是你们的兄弟,是你们的亲人!他们不是来和你们厮杀的!是来和你们拥抱的!可爱的,放下武器,迎接山中永生者的到来!”
守将在城头下令:“射死他!射死这个妖孽!”
一轮弓箭射了过去,却不知道是否士兵心虚,竟然没有一支射中艾哈迈德!城头的士兵见了认为这是神迹,心中更感惶恐,第二轮弓箭就更加无力。
这时候城外的数万人唱起了圣歌,歌声围绕住了整个屏葛城,不久城内的穷街陋巷中也响起了应和,城内城外竟然彻底笼罩在圣歌的吟唱之中,乃至于连许多士兵都跟着吟唱起来!
守将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出战?守了三天,眼看城内军民的眼光越来越古怪,城外涌来的人却越来越多,他心中害怕,连夜带了数千人马从城南杀出。
伊斯塔也不阻拦,放他过去,许多富户惊慌之下也跟着逃跑,伊斯塔却不客气了,下令全部截下。城内的军民打开了城门,艾哈迈德入城之后下令打开粮仓,又抄灭了为富不仁者的家产全部分给拼命,有着五万人口的屏葛城迎来了一个狂欢与赞颂的夜晚,经过了这一晚,又有几万人加入了起义者的行列。
数日之后,代理人率领起义者继续向布哈拉而去,在屏葛的城头,一个老者目送着他们西去——这个老者竟是萨图克的谋主苏赖!
伊斯塔在出发之前来向苏赖告别,当时没第三个人,他问苏赖:“为什么昨晚苏赖老要支持艾哈迈德西行?向东的话应该很快可以拿下西鞬,那样对缓和雅尔的困局会有很大的帮助啊。”
苏赖却摇头说道:“如果我所料不差,郭洛他应该会有多余的兵马,雅尔还有俱兰城以南的山道都排布不开兵力,并不是兵力多了就能决胜的地方,这是阿尔斯兰当初无法成功南下的原因,也是这个原因让郭洛他才无用武之地。所以我认为,眼下我们要让郭洛继续无用下去!”
“继续无用?”
“对,我们向西的话,就算拿下了西鞬,郭洛也一定能守住库巴。这几年奈斯尔二世对西鞬十分重视,军力较强,而且那里有贸易之利,百姓趋利,信仰较弱,很难鼓动。如果围攻西鞬,只怕会迟迟不下,而且那时候郭洛的作用就会发挥,他将从东方围来,奈斯尔二世从西面逼近,这支起义军很快就会烟消云散了。但向西却不同了……”
苏赖指着西方,说:“那里有无数的天方徒在等候着山中的圣者,等候着山中的骑兵,代理人一路走过去,军队会越来越强,如果能够在奈斯尔二世想到有效手段之前逼近布哈拉,那么不止是萨曼——整个天方都会震动的!我们的教义会传遍天方世界,到时候更西面还会有数百万的信从者响应!唯有引起他们的响应,才有可能创造出让人意想不到的奇迹来!大汗他现在需要的,并不是一座城,两座城,而是……”
“是真神的降临,对么?”
“对,真神的降临!”苏赖双手放在胸口,也有些激动地说道:“只有真神降临大地,才有可能对付张迈这个魔鬼!是的,那将是我们唯一可能取胜的机会!”
(未完待续)





唐骑 第四十四章 国民纠评
天方教有两大派别,一为正统派,占据了天方教徒人口的大部分,二为党人派,因常受正统派压迫,故其行为常常更为激进,在各大政权以正统派为合法教义的情况下,下层百姓常借此一派教义起义,因此常处下风却在某些历史阶段能够取得与正统派抗衡的势态。
天方教激进派由于常受压迫,所以其教义允许信徒在遇到难以抵抗的压力时可以隐瞒自己的信仰,打扮成正统派,这是他们为了保存自己而采取的手段,因此天方教中激进派的实际人数要比通常认为的多得多,几乎是遍布整个天方世界,而在激进派取得优势的形势下,这些隐藏着的信徒便会显露自己的真正信仰而从四面八方涌来!
在过去的几年中,激进派又在萨图克的帮助下进入到萨曼王朝北部广袤而荒芜的荒漠地区,借助萨图克在这个地方的权威推行其教义,让无数突厥部落、回纥部落与火寻部落纳入到这个信仰体系之中形成其战斗力量,而萨图克则借助天方教激进派的宗教力量加强了对众部落的控制。这些事情都发生在对萨曼来说也甚荒原的边远地区,所以连忙着从丝路开通中赚钱的布哈拉都未能及时地给与足够的重视。
大唐天策二年,来自边远地方的暴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开来,半个月内便横扫整个白水城地区,跟着攻陷屏葛,彻底打开了怛罗斯地区通往萨曼王朝心脏的通路。
以接受萨图克亲手训练的伊斯塔部为核心,以已经洗大净的数万荒漠部落为主力,以从四面八方涌来的起义信徒为从众,一支十几万人的部队迅速渡过药杀河之后继续南下,截断了撒马尔罕到俱战提之间的道路。
一路之上,无数隐瞒信仰的激进派脱下伪装的外衣,热血沸腾地加入到他们等待已久的反攻之中。
丝绸之路在萨曼王朝境内的这一段主要的路径从西到东是:布哈拉—撒马尔罕—俱战提—西鞬—库巴。
这次起义的主要拥趸,在边疆是泛突厥部落,在腹地则是贫民,起义虽然以激进派之名而起事,但他们也劝说正统派的下层百姓加入他们的行列,而他们仇恨的目标则是所有的正统派权贵与富商!
起义军渡过药杀河以后,整个撒马尔罕都慌了,听说了屏葛富商的惨况之后,尽管布哈拉已经派遣大军进驻撒马尔罕,但撒马尔罕有条件搬逃的富商还是都搬逃了。与萨曼王朝高层关系较密的纷纷向西撤往布哈拉,却有另外一支商流在这个可怕的形势下走上了另外一条道路。
这支商流,便是安西唐军货殖府后裔的后人。残留的“阿齐木”家旁支,还有“穆尔加布家”,“鲁尚家”,“库杜克家”,“沙尔图兹家”等等,这些都已经本地化了的货殖府后裔,在天策唐军声威渐盛以后,又开始产生了对大唐的向心力,在某些场合重拾起已经忘记不知多少代人的穆、鲁、杜、沙等姓氏。由于唐军也需要一批亲唐者作为在萨曼内部进行配合,所以郭洛对这些货殖府后人颇为照看,给了一些生意上的优先权,让这些本来就颇有实力的唐裔家族得到更加迅速的成长。
这次撒马尔罕出事,穆、鲁、杜、沙四大家族的族长都不禁钦佩已经东迁天策的“阿齐木”家的远见卓识,他们商议之后,觉得激进派起义军来势汹汹,布哈拉派来的军队也不一定抵挡得住,便决定分出部分家族成员,向西南走那色波,跟着沿着乌浒河(即阿姆河)经怛没城,走解苏(今塔吉克斯坦首都杜尚别)、俱密前往宁远——在大唐全盛时期,怛没城是姑墨州都督府所在,解苏为天马都督府所在,俱密为至拔州都督府所在,到了俱密再走葱岭山道,向东南可以经过小勃律地区进入天竺,向东北可以绕到宁远,此即丝绸之路在中亚的另外一条干道,所经过的地区已经不全属萨曼的控制。
这时撒马尔罕人心惶惶,在这等时候最容易产生从众心理,不少商人虽然并非货殖府后裔,但眼看四大家族婉转东行也就跟着走,这支商流经过几个月的跋涉到达了解苏(杜尚别),这是一座不小的城市,仍属萨曼境内,但边境守将却有着相当大的自主权,商流到了这里之后就被当地官员截住,四大家族暗暗叫苦,只好在解苏城停下,忙派子弟赶往宁远报信。
不过子弟赶到宁远的时候已是秋末,跟着便大雪封山,郭洛就算能派来支援,想想也是明年春天的事情了,这个时候,由于郭洛的渗透,俱密一带的部落已经有一部分两面受令——即同时承认属于萨曼与天策,宁远方面对这些部落的影响力已经甚大,就算在解苏,郭洛也派有使者常驻,所以解苏城的官员也不敢太过为难这四大家族。所以四大家族便在解苏住下,与当地作些生意以维持生计。
乱世中的人,便如大江中的一朵浪花,常常左右不了自己的命运。四大家族在撒马尔罕时呼风唤雨,但在这个关头,他们的存在对天策军来说渺小得亦犹如一朵无足轻重的浪花。
天方教激进派的起义军虽然没有向东进攻西鞬,但宁远仍然大受震荡!唐仁孝大惊之下便建议赶紧援救西鞬,以全同盟之义。
郭洛却道:“现在西鞬虽然怕起义军,但更怕我们趁机攻击他们,所以他们对东面的防范未必会比西边弱,现在不动还能保全与布哈拉的交谊,一动反而要招萨曼人的怀疑。”
唐仁孝问道:“那怎么办?”
郭洛道:“不动!”却派出了两个营的兵力过葱岭进入到俱密地区巡边,这个地区的部落眼看萨曼内乱便纷纷投向天策军。至此,东起葛罗岭、西到俱密、南至健驮罗揭罗城、北至亦黑,东西一千五百里,南北二千五百里的广袤地区实际上都已经纳入到宁远都督,这个地区都是冰川与高山,虽是华夏地区进入西亚、南亚战略军区,却大部分都是不毛之地,且加强对俱密地区的控制尚未到能公开宣扬的地步,在健驮罗地区的布局也尚未收效,因此郭洛的这些经营用意虽深,反应在对凉州的回报上却是乏善可陈。
天策二年夏末的凉州正处在一片忧喜参半的氛围之中,喜的是三个月前所预料的丰收与平年果然都如期到来,甘州、高昌、凉州皆米麦满仓,整个河西水草丰茂,牛羊俱肥,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但安西却战报频传,且战报之中颇多忧患,萨图克在半年之间向东佯攻北庭,却向西支持天方教起义军占领了白水城与屏葛城,重新一跃成为威震西域的霸主。
而在萨图克大肆扩张的时候,唐军的西线却没有半点动静,杨易兵力守且勉力,攻则不足,郭洛手握重兵却同样没有看得见的建树,凉州内部已经涌动着一股准备弹劾这个宁远都督的潜流。而就在这个时候,郭汾的肚子偏偏第三次鼓了起来!肚皮里面的小生命,究竟是男孩,还是女孩?
————————凉州密室,曹元忠的眉头也深锁着。
密室中的五个人之一康隆说道:“这次事情只怕玄了。没想到元帅对郭氏宠幸未衰,所谓有一没有二,有二没有三,郭氏已经连生了两胎女的,总不成这一胎仍然是女的不成?”
屋内众人皆认为郭汾连生三胎女孩子的可能性很低。
慕容腾道:“公主所生,虽是长子,但郭家对天策军有奠基之功,郭氏与元帅又有结发之情,又是大房,若这一胎生下的竟是个男孩,只怕……”
屋中五人都知道他的可怕下面,必是“未必会立福安之子为嫡”之意!
沙州一系近来得势,除了张迈有意优容之外,与福安生下一个男孩亦不无关系。但如果郭汾也为张迈添一个男丁,沙州一系的优势只怕就会失去一大半!这却是屋内众人所不能容忍的!
“那么,诸位认为该怎么办?”曹元忠说道。
“一定要将大公子拥戴为世子!”康兴道:“一定要这样,否则的话,一旦让郭氏之子成为世子,我们只怕就会大势尽去!”
屋内五人虽曰沙州系,其实也只是沙州众的一派,沙州尚有张毅一派力量也甚大,曹元忠是靠着张迈长子出世之势压倒张毅而成为沙州系的代表,进而将整个河西系都笼络了过来,但假若郭氏生子立为嫡子,河西其它势力便可能转向,到时候曹元忠等所能控制的便只剩下半个沙州系旧部,势力之盛衰真可谓一天一地,确实是“大势去矣”!
“但是很难啊。”康隆道:“当初元帅迎立公主,虽非言妾,但就算是平妻也有先后大小之别!如今我天策军威望渐广,前窥中原,后霸西域,元帅称帝也只是早晚之事,称帝之日,郭氏必为皇后,公主必为贵妃,但论起嫡庶,太子必是郭氏子无疑!他郭家在天策军根深蒂固,郭氏在内与元帅又有恩情,郭氏本人又极其刚烈,是个敢挥刀跨马、上阵杀敌的人,要想元帅废嫡立庶,这……只怕很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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