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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骑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阿菩
张迈的目光从杨定邦、安守敬、郭洛、杨易等一一扫过去,最后才看看郭师庸,道:“那么事情就这么定了!打!把这支回纥部队给我截下,最好来个全歼!”
接下来便商议如何作战,杨桑干道:“那我们是打守城战,先消耗对方的兵力然后再出击,还是一开始就以野战决胜负?”
杨易冷笑道:“咱们兵多,对方兵少,还守什么城?当然是打yezhan啦!”
慕容春华道:“我却有个主意,这下巴儿思城西两箭之地,有两座土山,通往怛罗斯的道路就是从这两座土山之间延伸过去。北山形状较圆,形似馒头,矮而较大,坡度较缓,坡上灌木茂密,可以弓弩手,南山如屏风,坡势陡峭,寸草不生,但山后也可以伏兵,不如我们就在这南山之后埋伏四个营,却在北山之上埋伏弓弩手,待怛罗斯军马来到,且放他过来,过到一半时,山上箭弩齐发,同时坡后军马同时开出,若敌人势乱,就两营直冲,乱其军势,两营兜截,以求将敌人全歼。若敌人阵势严整,则四营军马并作一处,一起冲击,以求破敌取胜。如此安排,若敌人果然只有千人上下,那么全胜有五成机会,大胜有七成机会,不知特使以为如何?”
张迈却没去看过那两个山坡,望向郭师庸向他征询意见,郭师庸道:“好计谋!若对方只有一千人,那么龙骧营可以留在城内不动,若城外的伏击有个闪失,城内兵马也还可以防守接应,这是万全之策。”
张迈道:“连庸叔都赞成的计谋,料来行得。好,就这么定了。”
当晚诸营厉兵秣马,第二日分批出城,安守敬率领弓弩手埋伏于馒头山上,鹰扬、豹韬、振武、广武四营埋伏于屏风山后,城外兵马由郭师庸负责全盘指挥,龙骧营安居城内不动,仍然将回纥人的旗帜重新竖立了起来。
郭洛下令将城门打开,慕容春华心思缜密,又派遣了二十余命军士在城外有水草出放羊,张迈瞧见,笑道:“慕容春华也是个满肚子鬼主意的人啊。”另派马小春组织了一批机警的将士,扮作挑夫、柴夫,或在城门内外做起了买卖,或挑柴火等物进进出出,马小春自己扮成个农妇,装出尖嗓子叫卖,就在城墙脚下卖菜。张迈见他干得如此认真不由得莞尔,龙骧营的将士看见无不窃笑。
小石头站在城头望将下去,但见城外一片和平景象,若只看这表象,谁能猜到这一片平和之中暗藏杀机?
但这一日过去,左右望不到怛罗斯的兵马来,杨易有些急躁了,张迈也有些担心是否另有变故。当晚五营将士也不回城,就在城外啃着干粮,枕戈待旦。
第二天又等半日,到中午时张迈都有些倦怠了,靠在城头闭幕眼神,小石头一直拿着他的望远镜张望,忽然呀的一声,拍张迈:“特使,来了,来了!”





唐骑 第十二章 城外伏击之二
张迈从小石头手里抢过望远镜,一望之下,果见西边路上烟尘滚滚叫道:“快通知城外兵将,别误了事!”
旁边刘岸道:“特使放心,慕容春华擅长听地之术。他为人又警醒,这会多半也已经发现了。”
便听小石头道:“对,鹰扬营的人躲在土山后面向我们打旗号呢。”
刘岸向张迈借了望远镜,右手托着,左手不断屈指头,张迈问他干什么,他且不回答,屈了一会,才道:“敌人行军速度不快,只是小跑,看来他们还没发现这边有异状,这一仗我们有机会了!”
张迈传令,全城戒备,但表现却得是内紧而外松。小石头道:“我下去买菜。”便溜了下去,假意买菜,其实却是传达张迈的命令,一帮龙骧营的青年将士各自摸了摸暗藏的刀剑,脸上却都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他们临阵的经验还不错,所以心里都紧张。
刘岸瞧见,笑道:“这帮小子可认真得很呐,其实离得这么远,回纥人就算望见也只能望到一个大概,哪里注意得到脸上的表情了?”
张迈却道:“大伙儿认真办事,总好过懈怠玩忽啊。藏碑谷出来的这帮小子很不错,够淳朴,够积极。”脸上也笑着,因为他知道周围的将士一定都在注意自己,自己越显得轻松,诸兵将就会越放心,可是他心里却是思潮起伏,思忖着:“若是这一仗打好了,定能俘虏到回纥的兵将,若能劫到一两个高级将领,那么就有望获得怛罗斯那边的情报了!今后的决策与去向,就要靠这一仗了。一定要赢,一定要赢啊!”
这时那支回纥军又近了一些,刘岸通过望远镜已经估算出对方的兵力,大喜道:“只有一千二百人左右!”又将望远镜望向这支军队后方更远处,道:“赢了,赢了!对方后面也没有紧跟而来的大军,咱们有七成以上胜算了!”
“七成?还有三成哪里去了?”
刘岸正要回答,这时因望远镜已能依稀瞧见回纥军最前线骑士大体装备,见不是重骑兵,道:“不是七成了,是八成!我刚才是想对方如果是久经战场的重骑,遇敌之际指挥又合宜的话,那么可以或许可以保证阵势不乱,甚至强势突围,转败为胜——不过这种可能性本来就不大,如今已可排除了。”
“那还是有两成变数了?”
“还有两成,一是担心对方的将领是个不世出的良将,走到附近见到一草一木的细微变化,忽然有感,便不踏入我们包围圈了。”
这所谓“忽然有感”,听起来很玄,但却是实际存在的,可视为第一流军事家在战场上培养起来的直觉,有些时候埋伏方分明已经布置得妥妥当当,一点破绽都没有,但作为猎物的军队首领却偏偏能在最危险的一刻悬崖勒马,部将问他为什么撤退,他却未必说得上来,只是嗅到了危险,不肯前进了。
“我们有九成胜算了!对方没有发现。”刘岸道。因为这时敌军前锋已经踏入两山之间,这时候不用望远镜就能望见对方了,张迈、刘岸都已经伏在垛墙后面,免得被敌人发现。
张迈问道:“最后一个变数是什么?”
刘岸道:“对方虽然不是重甲重骑,将领或许也不是绝世人物,但要是全军上下身经百战临危不乱,这样一支铁军就算忽然遇袭也是有可能奋力突围的。当然,除了士兵精锐之外,将领也必须是良将。”
下巴儿思城内城外,忽然变得鸦雀无声,让两山之间的马蹄声变得更加的明显响亮。小石头握紧了横刀,弯着腰走到张迈身边,问:“特使,咱们也要准备厮杀了吧?”声音里透着紧张与兴奋,这个小子还不到二十岁,却似乎已经对打仗有瘾了。
张迈却道:“希望用不上咱们。”
若是连龙骧营都要出动,那就是城外的伏击失利,这当然不是张迈所希望的。
“一定要赢啊!”小石头像一只小老鼠一样磨着牙,“最多这次我没法子领功劳,也一定要赢啊。”
张迈忍不住哈的一笑,但忽然之间城外杀声大作,笑声的后半段竟也被淹没了,张迈一喜,直起身来,果见回纥军已经有一大半人马都过了两山之间,安守敬率领弓弩手忽然现身,对准下方回纥军的后半截人马:“射!”
那回纥将领吃了一惊,待要回头,杨易已从坡后闪出,杨定邦以豹韬营继之,九百人迅速插入回纥军中段,山坡上箭如雨下,已有数十名回纥骑兵星星点点地落马,回纥军陡然遇袭,阵脚不由得散乱,那将领要想安排部队突击上坡,杨易已经冲到了跟前!
“杀——”
“杀——”
“哪里来的敌寇,哪里来的敌寇!”那回纥将领怒吼着,一边指挥抵挡,一边怒叫:“敢来袭击博格拉汗的军队,你们是哪里来的!”
唐军却哪里会理睬他?山上弓弩手一轮接一轮地连发羽箭,山下杨易身先士卒,死命冲击——他在昭山行宫外以寡敌众也冲得回纥与诸胡哭爹喊娘,连烧数座营寨,这时以逸待劳,兵力又占优势,不消一顿饭功夫便将回纥军冲作了三截!
回纥军势大乱,杨易却是刚刚进入状态,便如一把尖刀插入肉中,斩筋劈骨,眼看筋骨一旦崩散,剩下的就将是一团烂肉。
小石头叫道:“特使,咱们也出去帮忙吧!”
郭洛在旁边一直没说话,这时喝道:“忙什么!庸叔都没动呢。”
刘岸摸摸小石头的脑袋道:“这种时候不能乱说话,知道不?”
小石头便知刚才这句话造次了,用牙齿咬紧了嘴唇,点点头。张迈虽然喜欢这小子,被他坏了郭汾的事也没见怪,但在战阵之前这身份却严明了起来,小石头虽是近侍,郭洛等却不容他说一句不当的话。
张迈扶墙而立,果见郭师庸所率领的振武、广武两营都还没动,过了一会,非但未继续投入战场,反而绕了个方向,从屏风山后迂回绕到后头去了。
刘岸赞道:“师庸兄好眼光,看得准,拿得稳!”他的年龄层介乎张迈与郭师道之间,张迈郭洛等呼他为兄,他也呼郭师庸为兄。
这时回纥军已经开始乱了,就算郭师庸不追加兵力,鹰扬、豹韬两营也能获胜,因此郭师庸暗中令旗花式一变,却反而迂回向敌后包抄过去,张迈在几个月间接连打了三场大仗,对战争的认识也脱离菜鸟级别,逐步向专业级别迈进了,这时已有些许见微知著的能力,便猜郭师庸是见形势于己有利,决心全歼。
这时敌人的骑兵已经被吃掉了一半以上,敌将眼看不妙,赶紧带人逃走,却哪里还来得及?
杨易陷军于敌我大部队之间,冲击虽强,但他这个目标太过明显,人人怕他也人人防着他,行动自无法灵动,慕容春华见状带领的五十飞骑脱离大队,绕了个弧形,从敌人兵力空虚处突入,冲到了那回纥将领附近,马上张弓,飞箭射去,正中敌军将领脖颈!
张迈在城头望见,忍不住喝了一声彩!小石头看得血脉贲张,心道:“什么时候,我也有这么威风就好了!”
这时主战场的形势已无悬念,唐仁孝请令道:“特使,如今已无需守城,请许我带六队人马出城,部署于正东、东北、东南方向,收拾回纥残军。”张迈许了,又从郭洛手中接过望远镜,见远处郭师庸将两营将士布置成一队队的,十二队人马布置在十二个位置上,几乎把敌军的归路都挡住了!这员老将在军事地理上确有过人之处,只是一望便知哪里可宽,哪里当紧,虽只两个营的兵力却已从西南到西北布成了一个似疏实密的罗网。
这边唐仁孝亦率众从东路缓缓逼近,杨易只爱厮杀,追亡逐北乐此不疲,张迈传令道:“让仁孝下令,投降免杀!”又对小石头道:“你去寻找敌军中箭落马的主将,如果还没死就带他来见我。”
小石头接到命令大喜,翻上黄骠马,疾驰出城。
这场仗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便结束,唐军打得干净利落之至!来犯回纥共一千一百四十余人,兵力既居弱势,又遭遇伏击,大乱之下半数被歼,半数被俘虏,逃走者寥寥可数。唐军的伤亡却甚微,将领中只杨定邦在混战中大腿被流矢所伤,但也无性命之忧。
郭师庸开始清理战场时,小石头提了那回纥将领入城,猿臂舒处,轻轻放下,叫道:“特使,这人还没死呢!”
张迈见慕容春华的那支箭还嵌在对方脖子上,命马小春:“把他带下去医治,尽量留住他一条性命。”又对郭洛道:“你去把那些将领找出来,审问有关怛罗斯、俱兰城的兵力布置情况。”
郭洛道一声“省得。”领命去了。
张迈自己却亲自出城去慰问杨定邦,这时他的地位,战后的战场处理工作、俘虏接收工作已无需插手过问,郭师庸等自会处置。
郭师庸命安守业押了俘虏,带着首级,到城内大街小巷绕了一圈,后勤部队那些刚刚归附的奴隶久受回纥官兵压迫,人人敢怒不敢言,这时看见他们在唐军手下吃了个大败仗,心里一阵痛快解恨之余,对唐军也更生敬畏之心。
至于下巴儿思的居民就变得更加服服帖帖了,老奈尔沙希派儿子阿布勒来问询恭贺,张迈许他到战场去走一遭,阿布勒虽是个商人,见识却广,到战场绕了一圈后回去对老奈尔沙希道:“厉害,厉害!从战场上留下的痕迹看来,这次这位灯上城城主打的可是一场硬仗啊!”随即压低了声音说:“不过我在战场上听灯上城的有些将士说话,似乎不是西域的言语。”
“什么意思?”
阿布勒道:“老爹你可还记得,当初佛教与我教换徒研经,我曾在疏勒大昭寺住过一段时间?”
“嗯,你是说唐民后裔建的那座大昭寺么?那又怎么样?”
阿布勒道:“我在那里住了三个月,学会了一些唐言啊,而灯上城的那些将士说的,好像也是唐言。”
老奈尔沙希吃了一惊:“什么?唐言?这……这怎么可能!这里可是下巴儿思啊!不是疏勒,不是于阗!不过……那天宴会上,喝退那个大老粗的人(他说的是刘岸)……看他的长相,却是是个典型的唐人啊。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唐骑 第十三章 战者之仁(第二更)
下巴儿思城外一战,取得的战果,振作了军心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唐军将可能可以从俘虏口中获得这一带的军事情报——眼下唐军对情报的渴求程度甚至比对军资的渴求还要强烈。
郭洛审问了俘虏后得知此次回纥领军的乃是怛罗斯地位不低的将领,名叫阿里,他又从俘虏之中抽出底层将士、中层指挥官来,底层将士一般接触不到上层的决策,无法从他们口里得知高层的情报,主要的作用是让他们指认将领,并从他们透露的细节来印证将领们的供词。
郭洛道:“那些将领很不老实,所说的话都互相矛盾,没一句信得的。”他是将那些回纥的指挥官隔离了审问,在这种情况下真话容易取得一致,谎言却势必各自拆台,所以知道那些回纥指挥官都在说谎。
张迈道:“咱们的军律,虽然有不得虐待俘虏这一条,不过事急从权,只得动用一些非常手段了。”
杨易叫道:“阿洛太斯文了,我去!”他才从战场上回来,满身的血污,都没功夫洗刷,看起来便如一个地狱的杀神。
郭师庸却拦住了他:“你能有什么手段?左右不过是拿鞭子抽打,我刚才有去俘虏营巡视了一番,那些个回纥将领有好些都是硬汉子,尤其是那个阿里,受了那样的重伤,哼都不哼一下,我可不觉得你能有什么办法叫他开口。”
“那怎么办?”
张迈道:“把那个阿里提来,我亲自来审问他。”
郭师庸却又拦住他,道:“特使,闻道有不同,术业有专攻,你脸上没有凶相,杀气不够,杨易若也干不来,怕你也未必能叫那阿里开口,这事不如就交给安九吧。”
郭洛杨易一听都惊呼起来:“安九?他在军中么?”郭洛道:“他该属于民部才对啊,又不会打仗,怎么会在军中?”
郭师庸道:“大都护觉得此行或许用得到他,所以让我将他带着。”
张迈问道:“安九是谁?”
他听这名字倒像是安六的兄弟,果然郭师庸说:“是安六叔的族弟。拷问刑讯的事,他是一把好手。”
张迈听了有些奇怪,新碎叶城的原始居民不多,其中有一技之长的张迈几乎都知道,但这安九既是安六的族弟,从郭师庸的语气看来分明又是个有本领的人,自己居然不知,因问:“我怎么不晓得他?”
“他是一个活在暗黑中的人,人又有些怪癖,在新碎叶城时地位也不高,大家又都讨厌他,平常不会谈论他的,所以特使自然不知道,其实特使也不必知道他。”郭师庸说。
张迈听到这里反而更好奇了:“大家为什么不喜欢他?”
杨易蹙着眉头,说道:“谁会喜欢他啊,满身都是死人的味道,小时候我见到他都要做恶梦的。”
张迈笑道:“还有连你都怕的人?那我真想见他一见。”就命马小春跟着郭师庸的人去请,过了一会马小春回来,脸上像刚刚吃了一堆苍蝇,回禀道:“特使,他……他不肯来。”
“为什么?”张迈问。
“那人是个怪人,躲在黑乎乎的角落里,说话的声音也古怪,听说特使召见,也不肯出来,我问他为什么,他也说不出个为什么来。”马小春说着,忍不住插了一句口:“特使你还是别见他了吧,那人就像,就像一条蛇,躲在洞里怕见人似地,还有……”想想自己是藏碑谷人,那安九却是新碎叶城的,而且好像是军中大有身份的安六的什么人,可别造次得罪了,便没再说下去。
郭师庸也道:“特使,这安九也不算什么人物,不过是脾气怪异,比较会吓人而已。在咱们新碎叶城他算是一名狱卒,您是钦差之尊,没必要见这等人。”
“狱卒?咱们新碎叶城还有监狱?”
郭师庸笑道:“也难怪特使不知,咱们新碎叶城建制齐全,监狱自然也还是有的,不过也没什么人犯事,就是犯了事,或罚鞭打,或罚苦工,一般也不用关到里头去,监狱大抵就是虚设,安九无他特长,脾性怪异,不能合群,甚至犯过事,念在他父亲立有苦劳,大都护便安排了个差使给他做,算是有个安身之处罢了。”
张迈听到这里已明白过来,大凡一个族群,不管是哪一族、哪一国,总有一定比例的“非正常人”、边缘人,或生理上有残缺,或心理上有问题,这个安九大概就是这一类的人了,安守敬插口说:“安九在我们族内人人讨厌,当初咱们迁徙的时候甚至有人说要把他留下,别让他跟着了,他自己也没什么意见——因他是个痴性的人,活得有如蛇兽,留他在山林间和带他一起走,其实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区别。可大都护却不肯,他当时问了我们一句话,大伙儿答不出来,便把他带上了。”
安九算来也是安守敬的族叔,但安守敬却直呼其名,想来此人在唐军之中确实地位卑微。
张迈问:“大都护问了什么话?”
安守敬道:“大都护问:要是我们走了,回头安九被回纥捉住,大家觉得他会不会供出一些我们的消息?当时大家都答不上来,因人人心中都觉得安九是一句话也不会说的,大都护道:大家其实也都知道答案,就冲着他有这性儿,咱们就不能抛下他——圣人教诲:‘鳏寡孤独皆当养之’,这是我华夏仁者之道,咱们还养得起他,怎么能就抛下他?因此便将他带上了。不想如今却有了用处。”
张迈听了郭师道的这句话心中感动,心想:“我大唐子民,毕竟是与胡虏不同!‘鳏寡孤独皆当养之’,这是老祖宗要求我们关怀弱势群体的大胸襟、大仁德。如今虽在战时,大都护却还能守住这条战线!我中华能屹立于世数千年不倒,岂止是铁血二字而已!”
这时说道:“既然大家都觉得安九合适办这件事情,那就交给他吧。”命马小春:“这次要审问的俘虏不少,你去后勤队伍中选二十个人,帮安九打下手。”
马小春应了,临走时郭师庸叮嘱:“你们听安九的指挥,把‘架势’安排妥当就可以离开,不用在旁边看着,他折磨人的场面,看了会伤人的恻隐之心。”
张迈越听越是好奇,不久马小春又回来禀报道:“那人真怪,听特使说要交人给他拷问,高兴得不得了,就像得了一万两万金似地。不过他说他天黑之前干不了活,而且干活的时候得在一个别人看不见听不到的地方,最好有个能隔绝内外响动的深土牢。”
这下巴儿思,却没有这等土牢。
郭师庸叫道:“哎哟,是我失算了,要是让他在城内审问,今晚我们都不用睡觉了。”
安守敬道:“那馒头山北侧,有一间小木屋,是下巴儿思牧民放牧歇脚之地,不如就让他去那里审问,我再派一队士兵将那周围守住。”
郭师庸道:“那地方不错。”
马小春领命去了,张迈再与众人商议今后的去向,只是谈来谈去,都觉得得有最新的情报作参佐,谈着谈着,自然就更期待安九拷问得如何了,张迈好奇心起,便要去看看情况,郭洛、刘岸等竟然都来拦住他,说:“安九现在应该正在拷问那个阿里和那些将领,他拷问人的场面太……太难看,君子远庖厨,特使你还是别去吧。”
张迈笑道:“什么叫君子远庖厨啊,阿洛你乱用典故,我又不是要进厨房。”
杨易咿了一声,道:“什么厨房,安九拷问人的地方,那就是屠宰场。迈哥你还是别去了,安九拷问人那场面见了,保管你三天吃不下饭。”
他们越是拦着,张迈就越发想去瞧瞧,不顾拦阻,骑马赶到城外,才望见小木屋,便隐隐传来一声惨呼,那惨呼叫得好怪,似乎不是单纯的痛楚,张迈也算经历过好几次战阵了,听到这个惨呼时却还是起了一手的鸡皮疙瘩。心想:“庸叔说安九‘只是比较会吓人’,听这惨呼声,恐怕不是‘比较会吓人’而已。”
再走近些,便见到一队士兵把守着——却是安守敬派来的。那些士兵见到张迈躬身行礼,张迈发现他们脚下大都有呕吐的秽物,问道:“怎么回事?”
带头的队正与副队正对视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张迈便纵骑走近,这时又传来几声呻吟,那种呻吟却比刚才那惨呼更叫人难受,实非人间所能有,张迈到此已有些后悔了,到了小木屋前,要推开门时,不严实的门内已经传出一股莫名恶臭,似是血腥、粪便、胃酸以及种种分泌物凑合在一起,屋内究竟是什么样的惨状呢?张迈只觉得一阵反胃,竟不敢去想象了。
郭洛又劝道:“迈哥,还是别进去了吧。这等不仁场面,见之无益。”
张迈的手在木门停留了片刻,终于放弃了那无益于事的好奇心,道:“走吧。”
这一晚踏月回城,心里思考着一个问题:“何谓仁?何谓不仁?”
这几个月的经历让张迈看到兵家之事,从战场之上到战场之外,都充满了种种大不仁。有一些甚至是张迈自己主导着干的。可是张迈做这些事情在这个环境下又不显得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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