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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骑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阿菩
诸将一听,比之前以为俘虏造反更是害怕,纷纷骇然道:“这恶疾会传染?难道是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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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石拔在论功封赏的时候,耶律阮已经被一队骑兵送往后方。
押送耶律阮的,竟然是石拔派出的亲兵,由此可见他对耶律阮的重视。
在囚车之中,耶律阮极度沮丧。不久之前,他还那么的意气风发,不止是想着要打一场胜仗扬名立威,甚至还觊觎着契丹皇帝的宝座。但此刻一切都已经成为过眼云烟,在战场上战败也就算了,竟然还成为阶下囚——契丹族的骄傲,是不会拥护一个曾经的战俘做皇帝的。
耶律阮的前途,忽然之间变得无比黯淡。
押解队伍终于到了,石拔的亲兵将他交给了石坚。
耶律阮是有大野心的人,所以对唐军的很多军情都打听过,这时进入军中之后,冷眼细察,从铠甲、佩刀、头盔、配马等细节之中诧异地发现这支军队不得了!
“难道……是龙骧军!这……这怎么可能!”
龙骧军可是张迈的亲兵,而张迈此刻应该在南方与耶律德光相持才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还是说……我弄错了?还是说唐军在故弄玄虚?”
这时日已西沉,这支军队的首脑亲自提他审问,耶律阮见他容貌和石拔有几分相像,忍不住问道:“你是谁?”
石坚哈哈一笑,道:“你是在前面被小石头捉到的,我嘛,我是大石头。”
“大石头?小石头?”
“小石头就是石拔,他现在官做得大了,都成了都督了。”石坚笑道:“我是他亲哥哥,却是没他出息了。”
石坚的名气远没石拔大,但耶律阮搜索脑中关于石拔的情报,忍不住叫道:“我记起来了,铁兽石拔是有个哥哥,听说还是张迈的亲卫。这……难道这真的是龙骧铁铠军么!”
石坚笑道:“哎哟,被你发现了,没错,这是龙骧铁铠军。”
耶律阮忽然身子颤抖起来,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激动,还是兼而有之:“龙骧军真的在这里……那张迈……他也来了?”
石坚脸色淡淡的,并不回答。忽然外头进来一个僧人,与石坚耳语了几句,石坚点了点头,道:“走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是去见张迈么?”
“不是。”石坚道:“不过那个人,你应该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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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里的距离,在忐忑的耶律阮心中却似乎有千里之遥。
如果是张迈……当然耶律阮并没有屈服的打算,只是他实在想不通,龙骧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张迈也在这里,那么契丹对天策大唐的一切估测就全都错了!
月色之下,是一座帐篷,黑暗中很难分辨帐篷原本的颜色,或许是黄色,或许是褐色,只是帐篷上绣着金刚,帐篷外竖立的长帜绣着佛经,帐门守夜者不是士兵,而是两个盘膝而坐的和尚——这竟像一个僧侣所居住的地方。只是一个僧侣怎么会跑来这里?
昏黄的灯光从帐内透出来,可以看见里头只有一个人坐在那里。
石坚只送到了帐门口,便解开了耶律阮的枷锁,道:“你自己进去吧。”
耶律阮这时心境已经定了下来,冷冷道:“里头只有一个人吧,你就不怕我杀了张迈?”
石坚笑了笑,道:“元帅不在里头。至于里头的人……你应该不会那么丧心病狂吧。”说着竟然就走了。
随着怀着不安与疑虑,但耶律阮还是冷笑了一声,看也不看帐门外的两个和尚一眼,便掀开了帐门进去了——这一刻,他才又恢复了一个王子应有的一点霸气。
帐内果然坐着一个老和尚,灯光昏黄,一时看不大清楚面目,但已经可以确定不是张迈,耶律阮又是冷笑一声,盘膝就在老和尚对面坐下了,冷冷道:“秃驴!我倒要看你弄什么玄虚!”
老和尚睁开了眼睛,竟然用无比纯正的契丹话说道:“兀欲,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无礼了?”
听到这个声音,耶律阮如遭电击!借着灯光,他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人,呼吸渐渐变粗,忽然之间整个人跳了起来,指着老和尚叫道:“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叫声如狂,在静夜之中惊动了帐外的马匹,但除了马嘶之外,周围却再无一点声音,就连门外那两个和尚也都如聋哑的一般。
老和尚道:“世事聚合,皆有因果缘法,因缘际会时,没什么不可能的。”
这时耶律阮已经看清了老和尚的容貌,再听这言语,再辨这口音,再回忆记忆中那语气,终于忍不住道:“你是父王?你真的是父王?”
老和尚微微一笑,合十道:“贫僧赞华。”
耶律倍出家的事情,耶律阮是知道的,至此他再无怀疑,扑到老和尚脚前,哭丧般叫道:“父王!真的是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是张迈挟持你来的么?”
赞华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耶律阮的头发,说道:“贫僧在凉兰时甚得张元帅供奉崇敬,哪来什么挟持之说?这次,是我自己要来,却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你。想是我们父子缘分未绝之故吧。”
“自己要来?”耶律阮疑惑地道:“你要来,张迈就放你来?”
赞华道:“不止如此,张元帅还特意派遣了龙骧铁铠万骑,不远万里护送贫僧到此。”
耶律阮眉头一皱,道:“那张迈呢?他本人也来了?”
“你是要从贫僧这里,打听情报么?”赞华道:“在贫僧面前,莫非你还要动算计之心?”
“孩儿不敢。”耶律阮低了低头。
耶律倍流亡的时候,耶律阮已经十四岁,心中已经树立对乃父的敬畏,再加上这些年他一直靠着耶律倍的余望才能聚集起在族内的残存势力,因此无论从外部言语还是内心深处都未敢无视耶律倍的威权。
赞华道:“其实你要问什么,直接询问就是,贫僧可以对你知无不言,但你无须在我面前耍心计,也没有必要。”
耶律阮道:“父王……”
赞华打断道:“贫僧已经出家了……”
耶律阮心中一阵不快,但契丹本受佛教影响的,他本人也特意了解过赞华所属法统,当下吞泪改口,道:“上师,你在中原出家的事情,孩儿已经知晓,但是你怎么会来到这里?是张迈派你来做什么事情么?”
赞华道:“贫僧此行,虽出元帅属意,却也是贫僧所愿。此次来到漠北,为的,是度化这草原大漠上的百万苍生!”
耶律阮有些不耐烦了,道:“上师,不要跟我打佛家言语了!弄得人糊涂!我想知道,你究竟是来干什么!”
赞华悲悯地看了儿子一眼,道:“你是糊涂啊。贫僧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你却还是不明白。”
(未完待续)





唐骑 第二一五章 佛度漠北
夜静得出奇,只是周围没有虫声。
一灯如豆,照耀着大帐内一父一子、一僧一俗。
耶律阮之所以有野心问鼎契丹宝座,是由于他是契丹国开国皇帝耶律阿保机的长子嫡孙,他在契丹族内以及漠北东胡诸族的号召力,都来源于他的父亲耶律倍,因此在耶律倍流亡期间,耶律阮也不敢不对父亲的行止密切关注,这份关注不止由于一份父子之情,更是由于耶律倍是他的威望之源。
所以耶律倍在西北出家的过程,耶律阮是很清楚的。他晓得父亲不但在中原大乱之际,被鲁嘉陵引渡到了凉州,出家为僧,而且更被张迈册封为“圣识一切执金刚大上师”。然而在耶律阮心中,他认为这一切都是政治行为,他是以政治眼光来看待耶律倍身上所发生的事情,认为张迈是在利用他的父王,也认为父王是为了生存才被迫依附张迈。
可是现在,耶律阮有些动摇了,赞华就在他的面前,但説的却都是佛教言语,就连那神情,也带着一种怜悯,仿佛是菩萨的慈悲。这慈悲让耶律阮很不习惯,他觉得这不像他的父王。他下意识地看看周围,赞华问道:“你做什么?”
耶律阮压低了声音,道:“父王,周围可有人监视?”
赞华一笑,道:“你何不自己看看?”
耶律阮抽身而起,巡视帐内不见一人,微一沉吟,掀开了帐门,大帐之外竖立着十二根柱子,柱子上燃烧着火把,镇守着十二个方向,形成一个规整的莲花形状,帐篷就在莲花中心,一目望去,大帐周遭没有一个人影,只有莲花柱形之外有士兵放哨巡逻。此外就是帐门外端坐的两个守门僧侣。
耶律阮微一沉吟,便对两个僧侣道:“我与上师有话説,你們且退下。”要试试他們是否听话。
他一时不察,用了契丹话,再要用汉语时,却听其中一个僧人用契丹话回答:“是。”耶律阮心头一动,再细看这两个僧人时,发现他們面目依稀相识,叫出了其中一个的名字:“阿噶拉,是你!”
这个和尚,赫然是曾经侍奉过自己的皮室骑士!再看另外一个人,年纪已经不小,似乎也是一个契丹。再一细认,却不是当年护送父王渡海的心腹卫士么?
阿噶拉行礼道:“王爷,贫僧战败被俘,有辱武格,但也因此有幸,得活佛收入门下,侍奉他老人家。”
他剃度不久,佛法修为还不深,这时乍见旧主,眼泪忍不住直垂了下来。
见了阿噶拉以后,耶律阮对赞华的处境认识便有了很大的转变,心道:“这两个人,明显是父王的亲信,不是张迈派来监视父王的。看来父王虽然在张迈军中,却还拥有一定的自主权。”
阿噶拉要退下时,耶律阮反而道:“不必了,你們看好帐门,不许旁人靠近。若有人靠近时,须得出声提醒。”
阿噶拉已经应了一声:“是。”另外一僧却望向帐内,却听帐内赞华道:“他吩咐如何,你便如何便了。”那僧才应了一声是。
耶律阮心道:“父王的威望,可以号令阿噶拉,我的威望,却无法号令父王的旧人。”有了阿噶拉等二人守门,他便再没有不放心了,转身入内,这时衣服还是那套衣服,但人已经再没有一点俘虏的样子,恢复了他作为王子的尊严与自信。
他直昂昂入内,先以契丹礼节跪拜了赞华,道:“孩儿参见父王。”这是重新跪拜,这个礼节有个暗示:那是要告诉赞华,接下来的谈话不再是一个俘虏见一个人质,而是契丹皇族一对父子的面谈了。
赞华却没有任何变化,抬了一下手,道:“不必再行俗礼。”
耶律阮虽然有些不习惯,但想必是父王入佛门既久,已经习惯了出家人的礼俗了,便在赞华面前坐下,父子二人隔着一张小几,几上仍是那如豆黄油灯,耶律阮再一次打量赞华,见他的眼角额头满是皱纹,已不复当年离开契丹时的风采,心中不禁有些神伤,但这神伤只持续了很短的一瞬,跟着再看赞华的眼神,却见赞华的一双眼睛明亮得像宝石一般,不因年纪渐大而黯淡,反而浸润着一种言语无法形容的光华,在这双眼睛的垂视之下,竟让人感到仿佛菩萨垂顾的感觉。
耶律倍在契丹时就已经深深接受了汉文化,父亲如此,儿子自然也受影响,因此耶律阮也非完全不懂佛法,这时看到这双眼睛,心道:“父王入佛门未必全是被迫,看来他这几年是真的有修持过。平心而论,父王的武功怕还真不如二叔,更不能与祖父相比,但论文采却是我契丹一族百年不出的奇才,以这样的天赋、智慧和才识,不入佛门就罢了,既入佛门,大有成就也不是什么奇事。张迈的册封,万民的敬仰,父王当之无愧!”
他不説话时,赞华也不説话,直到耶律阮琢磨好如何措辞时,才道:“上师,这次您北行漠北,到底是为了什么?”
赞华面对黄灯,表情一丝不变:“贫僧刚才已经説过,此行是秉承我佛慈悲之心,欲度化这草原大漠上的百万苍生!化解这片苍穹之下,每隔百数十年便必有的胡汉之争!”
这是和刚才几乎一模一样的话,但这时耶律阮心中的感受已经完全不同。他第一次听到这话,第一反应就是赞华在敷衍他,跟着便猜赞华是因为受到监视而不得不説这样的托词,但这时往深处考虑,却猛地有了新的解读,心道:“张迈要打败我契丹大军,未必不能,但就算他汉家有百万大军,想要踏平漠北也是万万不能!否则汉武帝早将这里变成郡县了。想必父亲已与张迈达成秘议:张迈支持父亲,夺取对漠北的控制,而父亲入主漠北之后,则自然而然会断二叔一股!”
想到这里,心头不禁一阵矛盾,他的这个猜测如果成立,那届时契丹势必分裂:东边是被大幅削弱了的耶律德光,西边则是被新唐政权渗透控制的漠北赞华。到了这个地步,契丹才建立了两代的霸权将彻底终结,张迈入主中原、威临胡汉的大势将不可扭转!
作为一个契丹人,这是耶律阮绝对不愿意看到的。可是他父子俩一个是流亡者,另外一个是战俘,如果从个人利害的角度出发,他和耶律倍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想到这里,耶律阮忍不住身子前倾,一只手按在了桌面,道:“上师,此事若成,我父子二人,恐将成为契丹一族的千古罪人,将来死后也没脸去见天皇帝(阿保机)!”
赞华微微一笑,伸手摩耶律阮的头顶,道:“你,还是没有悟。佛法北传,才是唯一正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漠北在天皇帝手中,只是作为征伐的工具,苍生因此受苦受难,度化苍生脱此苦难乃是无量功德。天皇帝虽然英雄无敌,但一生杀戮深重,我立此大誓愿,既是为众生,也是为了死去的天皇帝,愿我所积微薄功德七分之一,能得回向与父,使其于彼岸得脱无限苦海也。”
听了这段话,耶律阮又有些迷糊了,赞华今夜到此为止,言语不沾半点俗尘,“难道父王是真的要行佛门之事?那就见鬼了!”
但是赞华的眼睛,却让耶律阮觉得无可质疑!忽然之间耶律阮又有些暴躁了,他觉得赞华是在打佛腔,这让他感到父子之间的沟通很成障碍!如今没有外人,父子之间为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説,而要包上这么厚的一层佛教机锋?
阿保机传下来的血脉,没有一个是好脾气的,耶律李胡动不动就要杀人,耶律阮可也不比他三叔差,只是这时面对的是亲生父亲才尽量克制罢了。
耶律阮想了很久,终于在赞华的言语里头找到“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八字,心道:“父王必是认为张迈与二叔之争,二叔必败。他深知我契丹虚实,久在西北,多半也知了张迈的底细,做这样的判断,多半有他的道理。也罢,如今我就算能逃回契丹,族内也必会再看不起我,我别説还要问鼎皇帝宝座,就算要保住永康王三个字也难了。”
想想耶律德光向来视耶律李胡如蛇蝎,视自己如虎狼,自己没行差踏错都要找机会除掉自己,何况现在成了俘虏,成了契丹皇族的耻辱,这一回去,重则五马分尸,轻的也要被流放到极边远的苦寒之地一辈子不得翻身。
想到了这里,耶律阮猛地打了个激灵,对于赞华那“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八字,又有了新的理解,説道:“上师的立心与苦衷,孩儿已有了解,只是张迈那边……他真的值得信任么?”
赞华收回放在儿子头顶的手掌,合十道:“张元帅是贫僧平生仅遇的不世出明君,便是史书之上,贫僧也未曾见过如此明主。”
耶律阮道:“再怎么明君,他也是个汉人!汉人有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性命前程,还是抓在自己手里比较妥当。却不知道如今上师手中,可有兵马?”
赞华听得摇头,又是一笑,那笑却似乎是觉得耶律阮的话错了,而且错得离谱:“贫僧手头,并无一兵一马。”耶律阮一阵失望,却又听赞华道:“而且施主所言甚谬!性命前程,是谁也抓不住的,唯有我佛慧眼,才能看透。看得透了,才能静心,静得心,才入得定,入得定,才能发得慧,发得慧,才能看到真正的前途,还得性命本来。”
这几句话説的耶律阮又是一阵云缭雾绕,问道:“请上师指点。”
赞华道:“漠北之于中原,乃是无用有害之地:无用者,因其地方比中原贫瘠百倍,以其地贫瘠,其地所长生民,也天生比中原彪悍百倍,否则无法在此生存;有害者,其地既穷,其民且强,一旦草原水草荒化,牧民恶念猛生,呼啸聚集,便成中原大祸。以其无用,故汉人其实不愿来,亦无为谋利而侵害之举;以其有害,故汉人视此间生民,犹如蛇蝎猛虎,见有蛇蝎在侧,人之常心为自保计,便欲先杀蛇蝎,预以自保兼保子孙。历代汉家雄主用兵漠北者,无不为此。”
耶律阮道:“不错。但漠北诸族,却不是死蛇呆蝎,汉人要杀绝我們,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赞华又道:“然漠北诸胡,纵然一时得势,最后又何曾有好结果?念汉家青史所载,匈奴歌谣所唱,到最后都不过是两族百姓的尸骨铺雪山、血肉沉黄河,以彰显两族英雄的威名罢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他诵念了一句佛号之后,才又道:“因此贫僧才发下誓愿,冀以佛法广度漠北,灭漠北诸族性中之害,情中恶念。张元帅亦立宏志,愿倾中原之有余,以补漠北之不足,使此间善民,庶几免除苦寒之难。如此,则胡汉苍穹,可开太平,而千古大功德可期也。”
耶律阮听到这里,觉得自己已隐隐抓到了张迈与赞华所图所谋的核心,问道:“张迈所允诺的做法,孩儿大致猜得出来,只是怀疑他能维持多久。但上师所説,要灭漠北之害,孩儿却不知道能从何处着手。”
赞华道:“世尊(释迦摩尼佛)教诲:人之心有三毒,曰贪曰嗔曰痴。漠北牧民,犹以贪嗔二毒最易中服。当其呼啸聚集,自以为铁马金戈所向无敌时,便生贪欲之想,殊不知,此贪正为饿鬼之源;当其遇荒困顿之际,便起恚怒之想,而以憎恚为性,殊不知,此嗔便是开地狱之门。若其贪嗔二毒并作,更成大祸——不只是中原汉人之大祸,其实亦是漠北自身大祸之肇端。从古至今,寇害中原者无五百年之兴,欲灭华夏者,五百年内必为华夏所灭。非是天独佑汉,乃是一切恶业,到头来都是自作自受。因此欲使漠北灭害得福,便需先治贪嗔二毒之患。”
耶律阮心道:“贪才有野心,恶才有武力!没有了野心就成了奴婢,没有了武力就成了牛羊。”他对佛教的説理不感兴趣,却道:“如何治此二毒。”
赞华道:“用佛法!”
耶律阮笑道:“佛经早传入漠北了,就是漠北最愚蠢的牧民,也多有会念几句阿弥陀佛的。也不见有用。如果派一些和尚念念经就能解决漠北之害,千百年来中原皇帝早就这么干了。”
赞华微微一笑,道:“佛法之传与受,也讲缘分与法门。大道指向不二,法门却有万千。中原汉家佛法,立论宏远,思辨精密,但对漠北牧民来説,既无实用,也难接受。倒是吐蕃佛门,其法与中原迥异,然经典、戒律、法脉三传具备,其法能使苦寒之地之牧民约束其心,灭其恶欲,忘记贫寒之困厄,转得内心之安宁,归于朴实,归于虔诚,以求来世之欢乐,乃至彼岸之超脱。”
耶律阮仍有怀疑,道:“上师!吐蕃所传佛法,真能如此么?”
“此事甚为不易,”赞华甚为坚定地道:“然贫僧认为:能!中原百姓,其性聪明,易悟佛法之精妙,而难守戒律归于虔诚,反而是漠北牧民,其人性情质朴,于经论精妙未必能迅速开悟,然而一旦信仰,虔诚比之中原百姓,以必十倍过之。若得心中信仰坚定虔诚,则身体所受贫困苦难就不算什么了。若得去贪去嗔,安于苦,乐于寒,则贪嗔二毒自断。”
耶律阮听到这里,再想深一层,忽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惊心动魄,猛地要跳了起来,赞华见耶律阮似乎已有触动,又伸出手掌,在他头顶又摩挲了一下,喝道:“既已有悟,莫再沉沦!”
耶律阮一时似要接受赞华的理论,一时却似乎还在纠结矛盾,许久才説道:“这事説来似乎有理,但真要成功,不止是説教就行。张迈那边,想必还有配合的政略军略。”
赞华道:“法为出世法,行为入世行。贫僧要成此大功德,自然少不了张元帅的护法。”
“张迈必然有所准备。”耶律阮道:“只是我們如果真的皈依了佛门,成了善民柔众,那时候……岂不是任由中原宰割?”
赞华哈哈大笑,吩咐帐外阿噶拉去取一块石头来。阿噶拉取了一块石头进来后又退出去,赞华拿了石头交给耶律阮道:“你割一块肉下来吧。”
耶律阮道:“这是一块石头,哪里有肉?”
赞华抚掌笑道:“对啊,对啊,一块石头,哪里有肉?既然无肉,要宰割何从下手?”
耶律阮有悟,旋即又道:“石头虽无肉,但张迈却可以将石头碾成粉碎。”
赞华道:“你也可以将这块石头碾成粉碎,但你却将漠北所有的石头碾碎试试。”
耶律阮道:“漠北的石头,多如繁星,碾不尽的。”
“漠北的牧民,也是杀不尽的。若杀得尽时,霍去病之后便无匈奴,隋炀帝之后便无突厥,李靖之后便无回纥了。”赞华道:“一味的杀戮,最后带来的,只会是百世仇恨的反扑,张元帅是有大智慧之人,所谋也是百世根基,他不至如此愚昧。”
耶律阮至此大悟,他将石头合在掌心,道:“孩儿已悟,愿上师将此石头,赐予孩儿。”
赞华却取回了石头,抽出一段丝绸来,道:“汉人古称华夏,华夏者,美衣美服之族也。”他将丝绸裹了石头,道:“漠北苦寒,不产丝绸,却可借汉家华服,以供佛祖。阿弥陀佛!”
耶律阮三度跪下,虔诚地接过包在丝绸中的石头,应道:“善哉,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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