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骑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阿菩
“出了什么事情?”
轮值的慕容旸去打听了一会,回来道:“有两个预备兵闯入一个百姓家,要睡人家的闺女,那闺女拼命反抗,那两个预备兵动了粗,双方厮打了起来……”
“什么!”张迈吃了一惊。
“我去的时候,郭副校尉已经赶到,他准备从严处置那预备兵了,不过他向我使了个眼色,我想郭副校尉大概是想让我来问问特使的意见。”
张迈怒道:“怎么处理?当然是从严处置!仗还没打呢,就开始作威为恶了!哼!那家闺女的清白被玷污了没?”
“好像还没有。”
“那还好,那这事我就不出面了,让郭洛好好给人家赔罪。还有那两个预备兵,绝不能姑息容留!”
慕容旸领了命令去了,张迈躺下以后,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就牵挂着这件事情,外头隐隐传来惨叫,却是郭洛在大街上当众鞭打惩处那两个预备兵,慕容旸回来了见他还没睡觉,向他禀告:“郭副校尉将那两人每人打了三十鞭,然后下令将他们逐出预备兵的行列了。”
“嗯,很好。”张迈又问:“事主有什么表示?”
“他们虽然都有些害怕,不过也都服了。”
“嗯,那就好。哼,算他们走运!若那家的闺女被玷污了的话,就没这么简单了。”
这一晚的这个小插曲,让张迈脑海翻腾。
要带一支军队,可真不简单啊。现在才九百人呢,就有了看管不周的地方,往后要是继续扩编,该怎么办?
“他们也都是人,和我一样,有着七情六欲,有着各种各样的需求,如果我不能理解他们的这些需要,是没法带好他们的。”
一个几乎不眠的夜晚过去了,第二日张迈来到莱伊斯府邸外的校场上,在这里,龙骧、鹰扬两营的新老将士都已列队等候着了。郭洛练兵的手段越来越娴熟了,才两天的功夫,已经让那些预备兵也能如老兵一般,站出整齐的队列——当然,这还不能代表他们在战场上也能保持这样的队列。
“啊,特使来了!”
新募集来的预备兵发现,走上台的是个年轻人,脸上一道疤痕都没有,在现代大都市这也不算多出色的脸孔,但在这风沙漫天的古代西域却显得太过白净了,而在军中这样的脸是让人看不起的!
这个张特使的身后,还有人捧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那是衣服。
俱兰城城有两户商人是给怛罗斯的沙基尔(意为侍卫、亲随)们做衣装生意的,他们的仓库里囤积着一千多套衣服,唐仁孝将这些衣服“借”到后,张迈今天特意带了来,当场分发了下去。于是龙骧营和鹰扬营的九百多名将士,便都分到了一套新衣服。
这是俱兰城商户为博格拉汗的沙基尔们预备的,衣服都是用羊毛、骆驼毛以及撒马尔罕毛绒、西尼奇布混织而成,每个人又都配备了一双塔拉兹山羊皮靴子,副火长级别的多配备一条忒儿米皮带,火长级别以上的还有一领赫时披肩,队正级别的还有一顶号称来自中国、其实却是俱兰城自产的高筒皮帽。整套服装的风格粗犷而耐用。
人要衣装,佛要金装。
一千五百名将士当场换上了这些衣服,扔掉身上那些破布破衫,校场上的气势登时一变!
一队队的士兵,就像阿尔斯兰的近卫军忽然出现。士兵们彼此相望,精神都为之一振!
这一刻他们忽然感到自己真的是正规的军人,而不只是谋一条活路混日子。
自然而然地都将腰杆挺得更直,再次列队,靴子踩在地上,嘎嘎作响,就连郭洛、杨易,看到自己的手下换了一副模样,更是豪情大增。
张迈也换上了衣服,他新换上的衣服和士兵们大同小异,却又比队正们又多了一领呼罗珊黑袍。
士兵们列成横竖划一的队列,再次望台上这位张特使时,也觉得观感有些不一样了。
而张迈在台上望着他们时,心里也有了底气!
“今天,大家穿上了新的衣服,往后就得有新的气派、新的作风了!”
“因为从今天开始,这个校场上的所有人,便都是我大唐的边疆将士了!”
新募集的将士,有一些是唐民与中亚民族的混血,有一些干脆就是胡人,许多人连汉语都不懂得,这两天郭洛进行的训练,只是让他们听懂了一些简单明捷的汉语号令,长远来说张迈是要求所有士兵都得学会汉语,但这时却还有赖于郭洛来给他做翻译,他说一句,郭洛就翻一句。
“昨天晚上,发生了一件很不好的事情,一个预备兵竟然闯入民居,意图强奸妇女!副校尉郭洛,依照军令进行了惩处!这件事情,影响极坏,昨晚我考虑了一夜,觉得大话空话都没用,眼下最迫切的,就是如何整顿我们的军纪!所以今天我在这里,不谈别的,只是就我们现在的形势,向大家郑重重申我军的纪律!”
场上鸦雀无声。
“咱们唐军本有严明的军律,老兵们是都知道的,可新兵们一时间却很难都记得,这一点我理解,所以就将咱们唐军的军律,总结为简单的八条训示。”
“我即将要颁示的,是包括我在内的大唐将士,都要守的八条训示,这八条训示的内容——”
“第一,一切行动要听从指挥!”
“第二,在未得命令的情况下,不许进行私下的劫掠!”
“第三,作战胜利,一切缴获要先行归公,然后功曹会论功行赏。”
“第四,进入城镇市集,与人交易,买卖要公平。”
“第五,要守诚信,借东西要还,损坏东西要赔偿。”
“第六,战场之外,不得妄杀无辜!”
“第七,不得强奸妇女。”
“第八,不得虐待战俘!”
“这八条训示,所有将士都要牢记,到今天日落之前,所有人都要背熟,郭副校尉、唐副校尉、温副校尉与杨校尉,到我面前背诵,由我检查,各队正、副队正到郭副校尉、唐副校尉、温副校尉和杨校尉处背诵,由郭、唐、温、杨四两位检查,火长和副火长到队正、副队正处背诵,由队正检查,所有士兵到火长、副火长处背诵,由火长、副火长检查!如果到时候还背诵不出来,或者觉得自己无法遵守这八项训示,那么就脱下你们身上的军装,离开龙骧营,离开鹰扬营!”
场面又静了一下,郭洛看着张迈,脸上的神色变得更加坚毅。
“将士们,兄弟们,我们这支军队,不是强盗、不是混混!我们是正规的军队!是将席卷天下的游骑兵!是大唐在这片土地上的代言人!”
张迈的言语中夹带了不少现代词语,有一些大家不是很懂,但是那气势、那豪情却是连翻译也不用的。
“进了这支部队,大都护和我都会关心大家的生活,吃的会有,穿的会有,将来就是连媳妇儿,我向你们保证——也会有的!但是,纪律也是要守的!只有能守纪律的部队,才可能成长为一支铁军!现在你们中有许多人还是新兵,但总有一天,你们会成长为令人敬畏、犹如狮虎一般的无敌将士!而成为无敌战士的第一步,就是要先牢记这八大训示,要牢记什么是应该做的,什么是不能做的!这不是期待——这是命令!”——————————————赶回来了,请大家多多支持。^_^
唐骑 第二十七章 金蝉脱壳(求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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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三天,刘岸就到了,张迈见到了他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刘岸听说了张迈颁示的那八大训示后,笑道:“这训示很好,只是士兵中的愚鲁朴质之辈怕是背下了也难以牢记。”他让张迈抽查一下,结果抽查了十个人,这才隔了一天,果然有两个忘记了部分内容。
张迈愠道:“看来还得经常督促他们反复背诵才行,必须让他们将这八条训示牢牢印在脑海里,再加上执法严厉,才能使我们的军律好起来。”
刘岸反问了他一句:“特使,要不你背给我听听。”
张迈一愕,这八大训示是他总结的,条列成文,可这时要他背诵他竟也没法当场背个一字不差也难,刘岸笑道:“这也怨不得他们的,这种散耷拉的东西,很难牢记的。”
张迈听到了一个“散”字,心中一动:“哎哟,我怎么忘了。”便回去将那“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改了一下,编成一首新歌。
将军律编成歌曲,虽非张迈首创,也非红军所独有,在红军之前,袁世凯小站练兵就用上了这一招,袁世凯之前,曾国藩也早就这么做了,而曾国藩的军律歌词,又改自戚继光的创制,至于戚继光之前就暂难考证了。
自古以来武人尤其是底层士兵的文化程度都不高,因此能够洞察人心的将帅通常会将军律乃至作战技巧都编成歌谣教士兵唱诵,这是让他们迅速掌握又牢牢记住的首选法门。
张迈将新歌给刘岸郭洛等一唱,人人叫好,刘岸又将之翻译成其它语言,“会说唐言的,只学会唱唐言军律歌就好,不会说唐言的,学会唱本族语军律歌后,还要再学会唱唐言军律歌。”
学唱歌比学说话容易,靠着旋律的帮助,一个还不会说唐言的将士也能很快就学会一首唐言歌曲,这也是他们学习唐言的第一步。
几个校尉副校尉自己先唱熟了,回头便教会了队正副队正,队正副队正又去教火长副火长,再由火长副火长传授给所有将士,两天下来,俱兰城内满城尽响,不但军士在反复歌唱,就连三岁小孩,听得多了也会哼了。
七天过去了,怛罗斯那边仍然没有消息,还留在俱兰城的唐军也就不急着走,杨易则广派侦骑,在沙堆里、在大道边、在山丘上都埋伏了眼线。张迈和郭洛每天都将龙骧营与预备兵营都拉到城外训练,并轮班在城内巡逻。龙骧营将士的军事素质正一日强似一日!预备兵的步伐也渐渐跟了上来。
那六十四户商家被张迈敲诈得濒临破产,心中都极度痛恨这帮“唐寇”,看到他们竟在俱兰城增募兵员,许多商户都忍不住想大哭一场,“这些强盗,看来是打算在这里长住了!要把俱兰城变成他们的贼窟!”
然而痛恨归痛恨,俱兰城的治安却变得好了,那些预备兵每天穿着神气的新衣服,跟着老兵在城内各处巡逻炫耀,一边唱着军律歌,把那些犹豫不决的人和被淘汰的人羡慕得不行。
“强盗……卡拉丁居然还说唐军是强盗!”郑渭对阿齐木在俱兰城方面的管家蒙由,以及老家人郑豪说,“强盗群能有这样的纪律?”
“可他们不是强盗又是什么呢!他们来了不到两天,却已经将城内所有的商户都搜刮一空了!就连我们都不放过!”蒙由愤愤不平地说。他还不到四十岁,在郑家的家人里头,他不如郑豪那么亲,但对郑家与唐军有所关联的事也知道了一点。“也不想想,咱们家之前是怎么对待他们的!”
郑渭抖了抖手中的“借条”,那是张迈亲手写给他的,用汉字将唐军“借”走的东西写得清清楚楚,还标明了说会有利息。所有被唐军“借”光了家产的商户,手里都有这么一张借条,不过许多商人都是在愤怒的哭号中将借条撕碎——在他们看来这只是一张废纸而已。
“怛罗斯怎么这么久都没反应,难道塞坎真打算放任这伙唐寇不管不成?”萨穆尔和卡拉丁抱怨着,却都还不知道自己派出的人已被截住。
从居民的反应可以看出郭师庸的安排是十分成功的,郭师庸这个老顽固虽然有时候会让张迈觉得他保守,但这个老将调度人员物资的手段也真有一手,不到两天的时间,唐军在俱兰城敲到的物资几乎都已经搬空,而居民竟然还未意识到唐军其实已经做好了随时撤出俱兰城的准备。
所有商户里头,郑渭第一个知道了这个消息,那天张迈来邀请他,道破唐军即将再次转移,请他一起同行时,郑渭拒绝了。
“我们郑家和新碎叶那边,不是这么合作的。”郑渭道:“郑家如今还是家父、家兄在做主。未得家父首肯,我不敢轻易改变祖上传下来的规矩。”
“规矩?”张迈笑了起来,他可不觉得这个郑渭是很守规矩的人,而且通过这些天的接触他发现郑渭年纪虽轻,但头脑相当清晰,文化修养比郭洛还好得多,不但精通汉文化,而且天方教与佛教的教义典故张口就来,对商旅之事似乎也很娴熟,料来这些年他能在家族主体忽然被战争斩断而独力维系郑家在喀喇汗境内的生意,所受到的磨练当非常人所能想象,眼下安西唐军很需要这样的人才。更难得的是,他还是当年于阗镇守使的后代,与大唐有深厚的渊源,实在值得张迈结交。
可郑渭却总是刻意地与唐军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唐军向他借粮他逆来顺受,张迈向他示好他假装不懂,这一切都让张迈看出这个青年的想法:“看来他并不想加入我们,只是想自保而已。”
要不要像对待奈尔沙希那样,强行将他带走呢?
心里冒出这个想法,但很快就否决掉了。
像他这样的人,强行带走的话,只怕也不会真心出力吧。说不定他还要设法逃跑乃至捣乱,在东归期间,唐军可受不了内部多了一个能制造大麻烦的人。而且对于郑家,也不适合用“扣押人质”这样的手段。
“郑兄,你可要想清楚了。”张迈道:“我可以拍胸口向你保证,如果你不跟我们走,等怛罗斯的大军一到,你们郑家一定要倒霉的。”跟着,张迈给郑渭简略讲了藏碑谷人的经历。
郑渭迟疑了一下,可依然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我郑家不是藏碑谷人,我们在这里安家,是先后从两位大汗那里得到过直接承诺的。”
“两位大汗?”
“对。第一位,是回纥的建国者卡迪尔大汗,当初他曾公开对我们说,会像唐太宗天可汗一样对治下诸族一视同仁;第二位,则是几年前占领了怛罗斯和俱兰城的博格拉汗,他占领了这里以后,也对我们许诺说会按照萨曼之前已行的天方律法来办事。这几十年来怛罗斯俱兰城虽然几次易手,但新的占领者也都没有违反这承诺。”
张迈拿眼睛将郑渭上看下看,看了很久,直到郑渭问他看什么,张迈才冷笑道:“就这样,你就相信这些承诺?你不觉得你有点天真么?”
郑渭没有回避张迈那冷嘲的眼光,很认真地道:“他们不但说了这话,而且还将之拟成条文,铭刻在一块大铜牌上,藏于怛罗斯的汗府之中,所以这不但是承诺,而且是律法。”
张迈冷笑:“就算是律法,也得是我们自己建立起来的律法,才有相信它的前提!刀握在别人手里,这样的律法不是律法,是恩赐,我不相信恩赐。永远也不相信!”
郑渭沉默了,有好一会,忽然道:“张特使,我问你一句唐突的话,如果你能正面回答我一个‘是’字,我就跟你走!”
“你想问什么?”
“你真的是从长安来的?”这时旁边没有第三个人,郑渭也如当初张迈问他是否准备将神主牌搬往撒马尔罕一样,眼睛灼热地逼视着对方。
张迈没有回避,却也没有回答,甚至没有把那个“代代西行”的故事拿出来说。他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
“好,这个问题我不问了。”郑渭轻叹了一声,却道:“可是张特使,你到底是要怎么样呢?”
“什么怎么样?”
“就是带着新碎叶的军民去干什么?”
“干什么?”张迈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一路拯救唐民,团结各派势力,找到一个可以歇脚的地方,联系上大唐,然后规复西域。”
这是唐军的“大战略”,但张迈却不怕被人知道,若这时有人跑去告诉博格拉汗那伙“唐寇”准备这么做,只怕也会被当作笑话看待。
郑渭的眼睛闪了一闪,似乎很快就想到了许多、许多,但最后还是摇头:“张特使,你刚才说我有点天真,可我现在却不得不说,你的这想法,才有点天真呢。现在的西域,已经不是班超时候的西域了,不是凭三十六骑能纵横无敌的了。”
“天真?我不觉得。”张迈道:“现在的西域也许不同了,但只要唐军上下都相信我们能成功,我们就一定能成功的!因为我们千众一心,没有三心二意。”他说这句话时脸上充满了自信,郑渭却听得有些愕然。
“倒是你,”张迈道:“我看你这段时间以来的所作所为,又想顾全这个,又想顾全那个,到得后来我看你势必两头都不能讨好,会自己倒霉的。话已至此,我就不再多说了,我最后留下一句话给你:不管将来如何,只要你不干出有负汉家的事情,我唐军的大门就都会向你敞开,随时欢迎你加入。”说着他取出了一卷地图来:“这幅图是我让阿洛连夜赶画的,现在留给你,上面是我们现在驻扎的地方,若有什么需要,你按图寻来,就能找到我们。”
郑渭奇道:“你们没驻扎在灯下谷么?”
张迈笑道:“前几年怛罗斯地下河又改流了,灯下谷地下的井水也干涸了,所以不得不另觅驻扎点。”
张迈走后,郑渭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按照郑渭的分析,除非中原派出大军来接应,否则唐军是不可能成功东归的,更别说什么“规复西域”!
可为什么在刚才那一刹那自己会对自己的判断动摇了呢?
“只要唐军上下都相信我们能成功,我们就一定能成功的!”
张迈的这句话算是什么逻辑嘛!
郑渭熟读《孙子兵法》,受过印度的因明学训练,并以之运用于商业世务,脑子的条理十分明晰,对于这种毫无道理可言的话本来是该蔑视的,但为什么内心却反而被打动了?
是少年时代那“不切实际”的梦想在苏醒吗?
是身体里流淌着的炎黄血液还在起着作用吗?
大唐……大唐……
那个久远而梦幻的传说,为何还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唐骑 第二十八章 何恃无恐(高潮将至,求票)
唐军到达俱兰城之后的第十二天,怛罗斯方面的前锋——一队三百人是轻骑兵出现了。这时候,下巴儿思方面的人马已经撤入沙漠,俱兰城城内,只剩下龙骧、鹰扬、骁骑三营。
杨易率领轻骑,试探性地发动攻击,但对方却很快就缩了回去,但也没有逃远,跑开了一段距离便驻马等待,杨易一往回走,他们又追了上来,在风沙砾砾的土地上,踩出了无数混乱的蹄痕。
“这帮家伙,也和我玩这鬼把戏!”
双方在俱兰城城外二十余里处一来一回地进行着这种“敌进我退、敌退我进”,都没有和对方硬拼的意思,三个回合之后,天色已经黄昏,杨易敛骑回城,在离城十里处郭洛已经设下了埋伏,但这次回纥人却没有追来,使得这个埋伏如同虚设,郭洛见这队骑兵如此机警,心中为之一沉,入夜之后,郭、杨两人相携入城,向张迈汇报了战况。
“敌人变得谨慎了啊。”张迈说。
“对。”郭洛说道:“若只是怛罗斯这边的兵马,我们背靠俱兰城也还有一战之力,敌攻我守,也未必就落下风。不过若被拖住了步伐,等东面的援军赶到,我们就算将灯下谷所有兵马都调来也非败不可,看来当初特使的决定没有错,我看我们也是时候安排最后的撤退了。不然等到他们大部队赶到,怕就没法全身而退了。”
张迈点了点头:“好。”
唐军的行动在秘密中进行,当天晚上三更,龙骧营所有将士忽然被召集起来,连夜发下干粮,吃饱之后从城东悄悄开走——灯下谷虽在俱兰城西北方向上,他们却不敢就回去,而是准备兜个圈子,先进入俱兰山脉山区,然后再折转进入沙漠——那是刘岸上次南下时探出来的道路。吸取上次被敌人尾随到碎叶城的经验,这次唐军的行动已变得加倍的谨慎。因为没有太多的辎重,所以唐军的行动相当的迅速。
杨易打头,龙骧营居中,安守敬断后,四更时唐军退了个干净,刁斗余韵尚在俱兰城街道上盘旋。
直到第二天居民醒来,才发现占据了这俱兰城多日的唐军忽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走了?”
“走了!”
“这群比魔鬼还狡猾、比虎狼还凶狠、比基督徒还可恶的唐寇!终于走了!”
“愿真神将下天火的惩罚他们!”
商户纷纷咒骂着,唐军占据俱兰城的这段日子,他们受到的伤害是最大的,反而是底层百姓没有什么感觉。
不过很快的萨穆尔卡拉丁等又发现,不但唐军不见了,这些天唐军从他们那里敲诈的那些钱粮也统统不见了!
“真神啊!他们是什么时候运走的?这伙唐寇,这伙唐寇!他们……他们竟然把俱兰城搬空了!我们以后可怎么活啊!”
偌大一座俱兰城,大部分存粮竟然都已被卷走,不出七八日,这座城市就会变成一座饥饿之城,回纥人就算夺回来也得运粮来接济,那势必将是一个很大的负担。
城外又响起了马蹄声,商人们害怕起来,但有大胆的爬到城头一看,发现却是回纥的兵马。
“怛罗斯的兵马来了!”
他们兴冲冲地打开城门,迎接他们心目中的王朝军队,许多商人甚至奔到入城将领的马前,哭诉他们这十来天的遭遇。然而很快地他们的兴奋与依赖就消失了,因为发现奔进成来的回纥士兵神色并不和善。
一个四十来岁、长着一双三角眼的男子跨马驰入,站在商人群里的蒙由认得这人就是怛罗斯的镇守者、回纥喀喇汗王朝西疆的方面大将塞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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