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骑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阿菩
“那帮唐寇呢?哪里去了?”
塞坎用他那带着八剌沙衮口音的阿拉伯话,沉着嗓子问道。
自从萨图克前往八剌沙衮,在这偏僻的西疆他就作威作福惯了,可在短短半个多月里,他就折了两千兵马,损失了两名部将,治下第二大城市失守,虽然夺回,但钱粮却已经被席卷而空,这不是他能够忍受的!就算他能咽下这口气,将来博格拉汗问起,他却又该如何应答?
想到萨图克·博格拉眼睛中那狮子般的寒芒,塞坎心中也忍不住发颤。
“这个……我们不知道。”
“不知道?”随着这位回纥将军眼中闪烁出凶狠的光芒,居民们才忽然记起,塞坎在王朝内部的口碑也不佳,不是因为他不会打仗,而是因为他那贪婪而淫邪的秉性。
许多人忽然意识到,刚刚入城的并非他们的救星,而是另外一个煞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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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齐木”府。
郑渭派了蒙由代表阿齐木家去迎接塞坎,自己却坐在靠背长椅上,显得很疲倦。
“一切都过去了吧。”
郑家的小厮不断将外间的消息传入府来,传来的消息都很不好,塞坎听说俱兰城被“唐寇”搜刮了个空勃然大怒,萨穆尔、卡拉丁等都被他吊了起来打得体无完肤,“这个塞坎啊,还是这样的脾性……”郑渭隐隐觉得,自己这次只怕也得遭点殃。
但同时又注意到了另外一个细节,塞坎进城以后,马上派遣重要部将加苏丁率领约一百轻骑出东城门而去,对兵事颇有研究的郑豪也感到一点诧异:“他居然只派了一百轻骑去追赶唐军?难道不怕遭遇到唐家的阻击?”
但郑渭却很快就做出了不同的判断:“不对,如果是追击唐军,不会只是这点人马,也不会动用加苏丁这样的左右臂膀。”
“那三少爷认为是……”
“只派遣一百轻骑,是为了做出最快的行动,派遣重要部将,是因为此行需要一个权威足够的人……”他将这两件事情结合起来以后,便做出了判断:“塞坎不是要追击唐军,而是要派遣加苏丁,接掌山城灭尔基!灭尔基虽小,却是个军镇,那边也有几千兵马,且易守难攻,接掌了灭尔基,和八剌沙衮之间的道路就能保持畅通了。那样塞坎就能立于不败之地了。”
郑豪问道:“看来塞坎要动真格了啊,三少爷,咱们要不要设法给唐军提个醒?”
主仆二人正在商议大局,但接着传来的消息却叫郑渭感到自己或许已无暇去顾及唐军了,因为危险已经逼到了头上——
进城的回纥军因怀疑一些商户“通寇”,破门而入进行搜缴,结果从不少商户家中搜出了唐军的“借条”,塞坎见了怒火更甚,他刚进城时鞭打众胡商一大半是为了泄愤,这时却已认定这些人通敌!
胡商们在严刑之下大喊冤枉,尤其是对回纥忠心耿耿的萨穆尔和卡拉丁叫得最是大声,连说自己曾派出伙计去怛罗斯报信。
“报信?在哪里?我怎么没见到!哼,给我打!”
惨叫声响彻大街小巷,却还没传到阿齐木府,郑汉混在人群之中,看看萨穆尔卡拉丁的惨状,生怕接下来郑家也要受牵连,赶紧回府,来向郑渭禀报。
“三少爷,我们也该未雨绸缪吧。”郑豪说。
“放心。”郑渭好整以暇地道:“我早就处理妥当了。借条我已经烧了,神主牌我也已请唐军带走,所有的痕迹我都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塞坎就是要动我们,也找不到证据的。”
“可是三少爷,塞坎是条疯狗啊,萨穆尔、卡拉丁对博格拉汗那么忠心,如今也落得这样的下场,更何况我们!”
郑渭犹豫了一下,带了郑豪到书房,取出张迈给他的那张地图,让他记熟,道:“咱们的根基毕竟和萨穆尔、卡拉丁他们不同,博格拉汗还要用我来敲诈我爹,应该不会对我怎么样。不过为以防万一,地图上这个地方你记好了,或许会有用。”
萨图克·博格拉汗占领怛罗斯一带后,对萨满的边境封锁只持续了半年,之后便断断续续地有了来往,以边境走私的形式开展商贸,但以郑家这样的势力、郑渭这样的能耐,这些年却没法带上妻子弟弟逃往撒马尔罕去和父兄会合,自是因为博格拉汗设下重重限制的缘故。不过这重重限制,既是一种约束,有时候也是一种保护,郑渭敢如此有恃无恐,有一半的原因就在于此。
郑豪是惯走沙漠的人,将那地图仔细看过记住,心想这地方好像是灯上城,便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郑渭压低了声音,说:“是唐军驻扎的地方,他们干冒奇险把这么要紧的情报告诉我们,这个消息,可万万不能外传。”说着将地图嵌入李白的集子的隐秘夹层当中,塞了回去。就在这时,外边传来了喧嚣声。
主仆两人对望了一眼,一起出来,却就见塞坎带领一帮人气势汹汹闯了进来,见到了郑渭,冷冷道:“郑公子,别来无恙啊。”他不叫凯里木,却叫“郑公子”,郑豪一听就知要糟!
郑渭轻轻咳嗽一声,道:“将军无恙。”
塞坎猛地冷笑起来:“你们这帮养不熟的唐奴!博格拉汗对你们这么宽厚,你却里通外敌。”
郑渭惊道:“什么里通外敌,将军,你可别血口喷人!”
塞坎冷笑起来:“若不是你们郑家里通外敌,俱兰城会这么容易就沦陷?若不是你们郑家里通外敌,那帮唐寇可以这么轻易就把全城钱粮搜刮一空?若不是你们郑家里通外敌,他们会无声无息就走了个干净?”
郑渭还要抗辩,忽然想起了什么:“不好!我失算了!他治下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将来等博格拉汗回来一定要清算责任,他这是要拿我郑家来做替罪羊!”已在暗暗谋划脱身之计,给郑豪使了个眼色,口中却还是大声道:“将军,这种话可不能乱说!你有证据没有?”
“证据?哈哈!”塞坎冷笑道:“物证自然早就被你毁了,但我还有人证!”
“人证?”
塞坎身后走出一个人来,竟然是外管家蒙由!
“阿齐木”有内外两个官家,郑豪主内,是个唐裔,蒙由主外,是个胡人,这时郑渭一见到蒙由从塞坎身后走出,暗中吃惊,塞坎哈哈大笑:“郑渭,你就认罪了吧,免得受皮肉之苦!”
郑渭盯着蒙由,沉声道:“蒙由!我阿齐木家待你不薄,你怎么可如此冤枉我!”
蒙由却陪着笑,说:“冤枉?小人怎么敢干这样的事情?三少爷,那些唐寇的首脑,曾进府来,与三少爷在书房了大半天,这事我不是扯谎吧?而且我蒙由也是多亏了三少爷的脸面才得释放,这事整个俱兰城的人可都知道啊。”
郑渭急忙辩道:“那帮唐寇来找我,那是因为他们听说我阿齐木家是俱兰城的首富,所以第一个就进来敲诈勒索,不错,他们是有劝诱我投降,可我阿齐木家深受卡迪尔大汗、博格拉汗大恩,在这俱兰城也生活得好好的,怎么能干出背叛通敌的蠢事?难道我好好的富家翁不作,却要跟他们去奔波受苦?荒唐,荒唐!这话说出去谁都不信。”
又对塞坎道:“将军,正是因为我不肯投降,所以那帮唐寇恼羞成怒,对我阿齐木家加倍勒索了起来,你不妨到我到我家里各处转转,除了那些带不走的,其余各种值钱的东西,也被搜刮得差不多了啊。”
“是么?”塞坎斜瞥了他一眼,脸色却半点也没有转和。
蒙由又道:“那么就在那帮唐寇撤走之前,他们的首领悄悄跑来见你,又和你说了那么久的话,还交了一件东西给你,三少爷,那盗魁交给你的那件东西,能否拿出来让大家瞧瞧啊?”
郑渭脸色大变:“他连这个也知道了!他当时躲在哪里偷看的?”神色颓丧了下来,似乎被击中了死穴,摇晃着连连后退,身子一晃,后退了两步,绊到门槛,跌进了书房,塞坎道:“那个唐寇的首领交给你什么东西了?你最好交出来,或许我可对你从轻发落。”郑渭猛地跳起,将书房的门给关上了!
塞坎大怒,随即失笑:“你个蠢唐奴!一道破门,拦得住我?”蒙由叫道:“将军,小心里头有地道!”塞坎惊醒过来,下令:“快把门砸开!”
砰砰砰砰——门终于被撞开了,塞坎踏步入内,郑渭却没走,只是他手中却多了一本李太白集,脚下多了一撮的灰烬,灰烬上还在冒着余烟,塞坎怒喝:“你烧掉了什么?”
郑渭将李太白集放好,他的手尽量保持着沉稳,说道:“将军,当初卡迪尔大汗占据这一带时,曾与我家约法三章,说只要我们并无过犯,就不会侵扰我们的生活,这一条,历代大汗、副汗都做到了。博格拉汗进驻这一带后,虽然我父亲和两位兄长都已经不在俱兰城,但博格拉汗还是亲自到我阿齐木府上来,好生宽慰,当时我年纪虽然幼小,却也十分感动。”
他忽然说出这些话来,那是要告诉塞坎:我阿齐木家是有靠山的,你别乱来。
塞坎却冷笑:“有这事么?我怎么不记得了?”
郑渭忍着积愠,保持平静继续道:“塞坎将军,你只要能找到证据,要打我杀我,甚至灭我满门,我都没话说。但你若是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词就来治我的罪,将来博格拉汗面前,只怕……”
“只怕你见不到博格拉了!”塞坎的话让郑渭的心又是一凉,他看着郑渭那干净白皙的皮肤,笑道:“一个男人,竟然长着这样白嫩的脸皮,却不知道挨得多少鞭子。”
蒙由上前道:“将军,其实不用动鞭子,小人有一个办法,使了出来,包管他马上得开口。”
“哦?”
蒙由低声说了两句,塞坎大喜,道:“他老婆真的这么漂亮?那快带来我瞧瞧。”
郑渭全身打了个颤抖,声音也在发颤:“你……你们……你……你们要干什么!”
蒙由哈哈一笑,已经转了出门,郑渭失态地大叫一声,要去拦住他,却被门口的卫兵推了回来,过了不久便见郑家全家大小都被抓到了书房之前,郑少夫人也其中,却不见了郑豪。
塞坎笑吟吟的,走向郑少夫人。
郑渭怒吼了起来:“塞坎!你……你要敢动雅丽丝一根手指头,我……我保证你不得好死!”
塞坎哈哈大笑,哪里管他?却猛地扯下了郑少夫人的蒙脸来,雅丽丝惊叱了一声,面纱落下,满屋子的男人个个看得目瞪口呆,连塞坎也呆了一呆,喃喃着:“世界上居然有这么漂亮的女人……”伸出手来,竟然就向雅丽丝的脸颊摸去,雅丽丝失声尖叫,郑渭人被按住了,却手脚狂舞,仿佛疯了一般大叫:“畜生!畜生!你……你住手!”
塞坎却好像半句也听不见,手顺着雅丽丝的脸颊,一路摸了下来,郑渭整张脸都涨得红了,发狂了一般跳了起来,虽然有三个回纥士兵一起用力,却几乎按他不住,而他的怒吼也已变得几近疯狂:“塞坎!塞坎!你……你住手!你……你再敢乱动,我一定杀了你,我一定杀了你!”
唐骑 第二十九章 疲敌奔命之一
广袤的俱兰山脉,虽然不如喜马拉雅山那般摩天接云,不如葱岭那般飞鸟难越,但也是一个极其险峻的所在。
这列西北—东南走向的山脉,峰峦连绵,望不到尽头,中央部分的山头都覆盖着白雪,山腰以上都是冻土,张迈从俱兰城出来后,进入到这雄伟的群山之中,忽然感悟到了自己的渺小。
鹰扬、龙骧、骁骑三营将士,一个接一个艰难地走着,首尾相接相连,长达数里,若从天上俯瞰,便如一行在搬家的蝼蚁一般,这时候只要俱兰山神打个喷嚏,一场雪崩盖下来,一瞬间就能叫这支游骑兵从这个世界消失。
来到一个岔路,刘岸指着正东的前方说:“从那里走的话,就可以到达灭尔基城,那座城不大,可防范当真森严,是一座纯粹的军镇,城内不容闲杂人等进入,过往客商只能在城外寻找歇息处,不像俱兰城进出较为自由,当初我也没能进去。只听过往客商说里头有几千人,其实也不知里面虚实如何。”
跟着他却带着队伍折而往北,道路越走越是崎岖。
中原地区的山岭,多还有樵夫、猎人居住,俱兰山上却一个人影都没有,灌木丛中隐藏着窥伺的野兽,崖壁上偶尔掠起受惊的飞鸟,如此走了两天,山势渐低,白头的山峰转到了背后,回望来处,昨日所在已隔着危崖深谷,张迈有些诧异自己居然走了那么远的路程。如此翻山过水,就算是最灵敏的灵獒猎犬也别想能追踪得到。
又翻过十几个山头,三营人马才踏入沙漠之中。进入沙漠之后,原本一路驮着张迈的战马已经疲累不堪,郭洛就给他换了一头骆驼,刘岸在前定位领路,至此张迈对周围的景象已完全陌生,万丈黄沙,处处都是一样的景观,在这片土地上连认路都得有特殊的本领,张迈心想,如果让自己回头,只怕也找不回俱兰城去了。真想不通刘岸是怎么寻找、辨认道路的。
如此又走了七八日,大部队才望见灯下谷,鹰扬营先锋先行入谷内禀报,郭师道率领诸将迎了出来,将三营将士都接了进去,这段征途走将下来,预备兵营的士兵无不叫苦连天,一到谷中“解散令”一下全营就如骨架散了一般,倒是龙骧营将士久经历练,身躯虽然疲惫却是逐次而散,各归营帐。
这时郭师庸、杨定国等早就到了,众人将张迈等迎到大都护军帐中,杨定国等喜上眉梢,对张迈道:“特使,这一番收获可真不少啊!”
郭师道抚mo着张迈等带回来的神主牌,听说了郑家的事情后却不胜唏嘘,道:“百年世交,如今却疏远至此。”
“那倒不然,”张迈道:“我看出郑渭心里对咱们大唐还是有眷恋的,只是安居已久,下不了决心。”
杨定国道:“不管怎么样,这次特使连取两城,声威大振,又带回了这么多的钱粮,往后我们心里也就更有底气了。如今三营将士,原来疲倦,不如且休息几日,再定去向。”
张迈却道:“不,我休息一晚,明天就去怛罗斯。”
诸将都感吃惊,郭师道却捻须道:“好主意!不过特使也疲倦了,不如这一番待我去。”
张迈道:“其实我自己倒是不觉得累,还是我去吧。”来到这个世界后,经历了这么多场的生死历练,张迈的体魄是越来越雄壮了,虽然才经历了一场相当艰苦的行军,但屡胜之下,精神奕奕。
郭师道亦不与他争先,便答应了,张迈道:“这次去,调用飞熊、豹韬、振武、广武、兴武五营,其它诸营留守灯下谷。”
杨易双眉一挺,叫道:“为何不用我鹰扬营!”
张迈道:“鹰扬营刚刚回来,需要休息。”
杨易道:“我不累!”
“你不累,可不代表全营将士都不累。”张迈道:“经过这么几次失利,回纥人一定加倍的谨慎,从他们这次逼近俱兰城时的动作已可见一斑。此次作战,仍然以迅疾轻骑为主,到了怛罗斯城下,可取则取,不可取则劫掠其近郊,不要纠缠。我出发之后五日,由龙骧营守灯下谷,鹰扬、骁骑两营可再次出发往下巴儿思、俱兰城,见机行事,肆虐一番就回来,城池攻不下无需强攻,攻下来了也无需死守,总之不要被敌人缠住。怛罗斯是坚城,我料塞坎纵然分兵外出也必有所准备,恐难一击而破,若是强行攻城而不克,被敌人窥破了我们的虚实,塞坎援军又到,里应外合,我军反而危险。咱们且再调戏塞坎一番,叫他疲于奔命,等塞坎累得心浮气躁,咱们再合兵一处,打他的软肋。”
军事会议结束后,诸将分头行事,张迈对郭师道说:“郭老,我这次出去,那个预备兵营就且交给你了。”
郭师道呵呵一笑,说:“刚才我已大略看了一眼,这些新丁体质还不错,只不过训练还不足。特使你就放心去吧,等你回来,老朽不敢说就将他们变成精兵,但一定会让他们行动更有法度。”
张迈又叫来奚胜,让他带一队人马埋伏在通往灯上城的路上,若郑家有人来,“没有军队跟着,就带来灯下谷,若有军队跟着,马上回报。”
回到钦差府已是晚上,走了这么长的路,开会又大耗脑力,真是人累,心也累,但和上次一样,进屋之后发现屋里整理得井井有条,一摸水壶,温的,很是温馨,但却还是没见到郭汾,只是杨清和安盈盈过来帮他料理生活。
“她还在生我的气么?”张迈问道。
安盈盈要说时,杨清肘了她一下,反问道:“你问谁啊?”
“还有谁。”张迈笑着,他见杨清调侃自己,便猜事情多半不坏。
“我怎么知道你问谁。”
“哎哟,嫂子,别吊我胃口了。”张迈说道:“我问的,还能有谁?”
杨清道:“嗯,那人啊,确实很生气,还很伤心呢。”
“伤心?”张迈有些急了道:“她伤心?”
“是啊。”杨清道:“人家可是乌护第一美女,你收了人家的礼物,却到现在还没去看望人家一次,自然要伤心的。”
张迈这才知道杨清还是在调侃自己,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忽然想起什么,叫道:“哎哟,难道汾儿生了我这么久的气,不是因为……不是因为我失口,而是因为那什么乌护第一美女的事情?好嫂子,你就别逗我了,跟我说吧。”
杨清微笑道:“她生不生气,为什么生气,你干嘛不自己问去,却来问我?”
张迈想想也是,吃过晚饭后,拿了从俱兰城缴获的一份战利品——一包绸料,顶着月光,来寻郭汾,杨清等听到消息,早就通知和郭汾同住的妇女都躲开了,要给小两口一个独处的机会,张迈手里拿着那包丝绸,心里琢磨着要怎么和郭汾说话,手抬起正要敲门,忽然背后哇哇几声大叫:“特使!特使!你在这里啊!”
张迈一怔,回头见是唐仁孝、慕容旸、小石头、马小春、干猴子等一干龙骧营将士,他们望见张迈后就将他围了起来,叫嚷着:“特使!可找到你了!”
虽然被打扰了好事,但对这些龙骧营的弟兄,他可生不起气来,只是问:“你们找我干什么?”说着望向唐仁孝。
唐仁孝有些惭愧道:“特使,他们一定要来,我压他们不住……”
小石头已经怒冲冲地道:“特使,我们听说你明天要出谷去打仗,对吗?”
“那又怎么样?”张迈笑道:“我要去哪里打仗,还要你来批准不成?”
小石头叫道:“你要去打仗,那你要带谁去打仗?”
张迈笑道:“这个不用跟你说。”
小石头叫道:“有我们的份没?”
张迈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刚才唐仁孝去传令,告诉龙骧营将士接下来七日尽情休息,小石头等便要来找张迈玩儿,唐仁孝拦住说特使明天还要出征,不许他们来骚扰,众兵将一听张迈要出去打仗却不带着自己都不干了,连夜跑来找他,这时张迈道:“不是我不带着你们,是龙骧营连番作战,个个都疲累了,所以要让你们休息休息。”
小石头等大是不满:“我们要休息,那你为什么不休息?”
张迈道:“我是将,你们是兵,怎么相同呢?我睡一觉,明天就恢复力气了。”
小石头伸出手臂鼓起肌肉,大石头拍拍胸膛,干猴子摩拳擦掌,个个道:“我们不用休息,现在也能打仗了。”
张迈笑道:“你们不用休息,可不见得别人也不用。好吧好吧,你们两火这次我就带着,其他人……”
这次来的却不止张迈的两个近卫火,跟着来的其他几个将领也纷纷叫嚷了起来:“不行!不行!特使你不能厚此薄彼!”
个个叫嚷着,不肯退后。
这时张迈若拿出特使的威严来,也能压得他们不敢再说,但他对龙骧营除了有一份“严厉”之外,更有一份“亲密”,张迈在龙骧营也早过了得立威取信的阶段,因此等闲不愿意乱用威压,寻思着:“本来担心龙骧营屡战疲倦,士气低落,现在看来却是人心可用。”便有些心动了,他和这些将士出生入死,出征打仗不带着他们心中也不踏实,却故意退了一步道:“别嚷得这么大声,也就你们几个不累,全营六百人,难道人人都不累么?”
小石头等叫道:“特使,你自己到营里走走,看大家是愿意窝在这里无所事事,还是愿意跟特使一起去打仗!”
众人都道:“对,对!”
张迈道:“好,那我就去问问,不过只要有一个人不大愿意跟我出发,便全营都得留下。”
这可是一个颇为苛刻的前提,但众兵将却充满自信,都道:“随特使去问!我们保证一个不愿意的人都没有。”便拥着张迈往龙骧营驻扎的地方走去。
张迈本是来找郭汾的,被小石头等一打岔,便一心都想着军伍的事情了,走出了十几步,才又想起郭汾的事情来,那包丝绸还在怀里呢,回头望了一望,想转身,前后左右却都是龙骧营的弟兄,张迈心想:“这会要回头,这帮小子非笑我重色轻友不可。有他们在,我也不好和汾儿说话。嗯,且先到营里去一趟,再回来找汾儿。”
他们离开后,杨清和安盈盈从暗处走出来,安盈盈顿脚骂道:“这些粗鲁汉子,做事也不会挑时辰,就是迟半个时辰来,会死人么!”
门呀的一声开了一条缝隙,露出郭汾那张有些瘦削的脸蛋来,杨清瞧见她轻轻咬着嘴唇,眼神中带着那种希望忽然落空的难过,她也是女人,想起刚才见到郭洛之前的心情,想想自己扑到征战归来的丈夫的怀里时的那种心花怒放,再想要是郭洛到了门口却忽然转身走了,那自己可不知得多难过,说道:“汾儿放心,我这就去追他回来。”
郭汾忙拉住了她道:“别,嫂子,眼下咱们唐军的形势似安实危,男儿当以大事为重!我知道他的心意就好,我等得的。你千万别去,免得扰乱了他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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