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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镜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赵十一月
宋氏笑着应下,连忙叫了丫头上来小声吩咐了几句,让她去叫人来。





美人镜 100|(修)
屋子里头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沈采蘅在边上坐不住了,她干脆也不捂着脸了,推开丫头跪了下来,急忙忙的对着沈三爷道:“爹,这事和二姐姐没关系......”她一张脸红红皱皱的,看上去真像一只调皮的猴儿。
话还未说完,沈采薇已经果断的出声打断了她的话:“我确实是有机会把三娘的事告诉您和婶婶。只是我觉得这是三娘她的事情,她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人,我看着她那样高兴也很替她高兴。我觉得她已经算是个大人了,可以处理这些事——如果颜五不适合,她也会有自制力和控制力能够自己把事情处理了。作为姐姐,我应该信任妹妹。”
沈三爷先是蹙了蹙长眉,目光定定的看着沈采薇,沈采薇却全无半点胆怯之色,只是仰着头半步不退的回望他。
沈三爷看着看着,忽而就挑眉笑了起来:“你的意思是:作为父亲,我也应该信任我的女儿?”他双目之中再无适才的冷淡之色,仿佛春风融了冰雪,笑意融融,“我就说,还是二娘最会说话......”
沈采蘅一时反应不过了这突变的画风,眨巴了眨巴眼睛,她又长又卷的眼睫湿漉漉的搭着,黑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看上去还是迷迷糊糊的。
结果,沈三爷刚对付完沈采薇,立刻就调转枪头朝着沈采蘅开火了:“你二姐姐是信任你才不插手。你呢,选了这么个人,还做出私相授受的事,你倒是说一说你是怎么想的?”
沈采蘅本还想着要不要起身,现下只得跪的正了,低着头道:“我是真心喜欢他的,他上回还救过我......”她也知道这些话当着沈三爷的面儿说不太靠谱,不由得垂了眼,小声道,“我已经想好了,要是他这回考不上进士,我,我就......”
沈采蘅本就哭过一场,这时候声音也哑了,小声说着话时就像是在低低的哭似的。说着说着,她自己心下难受就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只是低着头看着地上,眼睛红红的。
沈三爷这时候却硬起心肠来,看着女儿替她把话说话:“若他考不上进士,你就和他断了。”
沈采蘅再也忍不住了,低声哭了起来。
沈采薇心疼的很,上前扶了她起来坐在椅子上,悄声安慰她:“别怕,颜五他那才学,怎么可能考不上进士?”
这话说得略有点假,毕竟会试那一关不知拦住了天下多少才子,多少人皓首穷经都考不上。要中进士,才学和运气都很要紧。
沈采蘅估计也是听出来了,捂着眼睛,肩头一抖一抖的,哭得更厉害了。
没有点亮安慰人这一天赋的沈采薇,只得毕竟嘴,给沈采蘅递帕子。
沈三爷还要再说几句,叫女儿长点心。恰好门外的丫头正隔着帘子轻轻的出声道:“三爷,大太太那边派了人来,说是老夫人惦记孙女。”
沈三爷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目光一扫椅子上面的沈采薇和沈采薇,轻轻抬了抬眉头:“行了,三娘回屋里哭去。二娘你先回前头去陪你祖母看戏。”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顺便,你替我传个话,叫人把颜家那个公子叫来瞧一瞧。久闻大名,我还未曾见过呢。”
沈采蘅一听着“颜五”两个字差点儿就要支持不住了,就要跳出来了。只是沈三爷就在上头,目光严厉的看着,沈采蘅这个没胆子的只得委委屈屈的扶着丫头的手会内间。
领了“重任”的沈采薇也觉得压力山大,只好乖乖的点了点头,小心的应道:“知道了。”她行礼退了出去,直到出了屋子方才松了口气,稍稍的冷静下来。
因为沈三爷在前头等着,沈采薇自然是不敢耽搁,她连忙拉了绿焦来说:“你去前边瞧瞧颜家那个公子还在?若是在的话就让他来一下,就说三爷偶尔拾到了他的东西,让他来拿一下。”
这借口一听就是借口,只是颜五乃是聪明人,一听肯定就明白了。
交代完了事情,沈采薇想了想也知道自己不好再等下去,便直接往前面唱戏的那园子那边去。
那一折《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刚好到了尾声,沈采薇凑到沈老夫人边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拉一拉她的暗金色绣万寿纹的袖子撒娇似的笑道:“祖母......”声音甜甜的,好似涂了一层蜜。
沈老夫人一下子就笑开了,嘴上却嫌弃着:“那边刚去了一个猴儿,我这又来了一个。”她心里高兴,又觉得这戏唱的好,便叫人拿了一些肉果点心去,然后赏了几串钱。
上头的戏子待得卸了妆,便一一上来谢过。
沈老夫人瞧着其中一个年纪小,约摸不过十岁,不由得动了点儿怜惜的心:“倒是可怜,小小年纪的就要讨生活......”因为边上还有个十多岁的孙女儿,心里更是说不出的软,不免又叫拿了两串钱给人。
那孩子生的瘦瘦小小的,大约是擦惯了粉,看着也是面如傅粉,只是身形瘦小,倒有几分可怜模样。他得了赏钱不由得诺诺道谢,连连行礼。
待得人去了,边上便有人上来奉承:“到底是老夫人心善呢。”
沈老夫人只一笑,并不很在意,摆了摆手道:“年纪大了,底下一溜儿的都是孩子,自是瞧不得人受苦。不过是依着一句‘由己及人’罢了。”
宋氏给沈老夫人添了茶,茶香清淡,她的声音也是清清淡淡的。只听她抿着唇接了一句:“佛经里头说‘诸恶莫作,众善奉行’,母亲这样善心,日后福德不少呢。咱们这作晚辈的,也都跟着享福哩。”
宋氏这话正好说到了沈老夫人的心坎上,她不由得笑了起来,眉间皱纹皆松了:“就你会说话!”
边上围着一群附和的夫人小姐,妙语连珠,可不就把沈老夫人逗得连连大笑。沈采薇亦是陪着笑了一阵子,待得戏台上又唱戏了,她便坐回原先的位置看起了戏、只是她心里头惦记着颜五和沈三爷那一边,再没有原先那闲适的心情,半点儿也看不进去。
不过,就算沈采薇想破了脑子大约也是想不到——这会儿的沈三爷正认认真真的给颜沉君倒茶。他面上没有半点怒色,语气亦是沉稳冷静的:“来,喝一杯试试。我珍藏的大红袍,旁的人想喝也喝不到呢。”
颜沉君心知自己和沈采蘅的事必是被沈家发现了,心中微微沉了沉,面上却还没显出什么,很是沉住气的端起茶,笑了一下:“多谢世伯。”他在沈三爷的目光下,轻轻地押了一口茶,然后便老实的开口道,“确是好茶。”
沈三爷点了点头,恍若无意的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喝茶一边谈天似的道:“看着世侄一表人才,我这做父亲的心里头倒真是替我你一对不争气的儿女操心。”他抿了口茶,眼中神色略有深意,“我那儿子还在书院里头混日子,日后还不知前程如何。至于我那傻丫头,真心假意半点也分不出来,还真不知是像了谁......”
颜沉君沉默了一会儿,忽而下定决心的从椅子上起了身,双手交合俯身一礼,久久不起身:“晚辈无礼,言行失矩,还望世伯恕罪。”
事到如今他也知道万万不可怀着侥幸心理,只能把事情摊开了说清楚,因为没有一个父亲会原谅对自己女儿有欺骗嫌疑的人。他的父亲不像是个父亲,可沈采蘅的父亲却是真正的父亲。
沈三爷搁了青玉茶盏,抬眼看着站在自己前头的颜沉君,只是一笑:“何罪之有?食色性也,这不是圣人之言?”
这是暗讽颜沉君对沈采蘅不过是“色”。
颜沉君深深的吸了口气,垂首认真道:“我第一次见三娘,便觉‘白发如新,倾盖如故’,甚为欢喜。只是自知高攀不起,不敢妄想。”他目光沉静的对着沈三爷,恳切而认真的接着道,“后来江边偶遇,送了三娘回府,这才有了后面的事。若说晚辈没有私心,无论是三爷还是晚辈自己大约都是不会信的。只是,于晚辈来说,这一生再难遇见一个三娘。一见如故,天真烂漫如我初心。”
认真论起来,颜沉君肯定是有私心的。沈采蘅不仅是沈家嫡女还是裴家的外孙女,确实是可以称得上“贵女”二字。依颜沉君如今的背景,想来也是万难遇见这般条件的傻丫头。最重要的是,就像是他说得,两人一见之下都觉心动,确是难得至极。所以,哪怕是以颜沉君之沉稳都不免心生侥幸,忍不住和沈采蘅私下往来,反倒在不知不觉之间令他们感情更深了。
听了这么一席话,沈三爷抓着茶盏的手指亦是紧了紧,随即他便扬唇一笑,那笑容看上去依旧柔软清俊,只是看着却如轻薄刀片一般的锋利,而他口中的言辞更是如刀一般:“若是让我成全你们,倒也不是不可以。”
他顿了顿,看着颜沉君的眼神似乎含着某种思绪。




美人镜 101|(修)
沈采薇好不容易熬到寿宴结束,亲自送了有些累的沈老夫人回去,正要赶回去瞧瞧沈三爷那里如何了,结果正好看见了院子边上等着的李景行。
这个年纪的少年,本就是一日比一日长得快。李景行也是如此,他已经长得很高了,长身玉立,若是沈采薇与他并肩站在一起,有时候还需抬头去看。
他此时就站在桂树下面,微微仰头去看着那开满花朵的花枝,乌发如同流泉一般披散而下,那宛若流水的阳光从树梢和叶片上飞溅下来将他乌黑的发梢和眉间都染了一点淡淡的金色,一人一树皆是美得几可入画。他大概也已经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儿,那些淡金色的桂花悄然洒在他的肩头,仿佛有朦胧的香气萦绕着,使他本就出众清俊的容貌更添了几分柔和。
李景行似是听到了脚步声,微微转过头来,见着沈采薇从沈老夫人的院子里头出来,便不由得眼睛一亮。他很是克制的笑了笑,装模作样的上前去和沈采薇见礼,然后解释道:“难得来一回,本是想来给老夫人请个安的。只是怕打扰了,所以没进去。不知老夫人现下可是有闲?”
沈采薇只得停了急匆匆的步子,转头去看李景行,抿了抿唇才轻声答道:“祖母累了一天,现在既然已经歇下了,不若等下回吧。”
李景行似乎对这个答案心知肚明,没有半点意外的点了点头,宛若点漆的眼眸里面带着不加掩饰的笑意,随即便微微一颔首:“那么,我们走一走?”
沈采薇十分纠结——她真的很想赶回去看看沈三爷和颜沉君的战况如何,可是面前这人那亮晶晶的眼睛又让人不忍拒绝。
还未等沈采薇应声,知道先发制人的李景行已经拉起她的手往边上园子去。
这是他们两个第一次正正经经的手牵手。沈采薇微微有些怔,觉得这仿佛是意料之外又好似是意料之中,犹豫了一下竟也没有立刻就甩开对方。
李景行现下也紧张的很——生怕沈采薇会甩开他的手。他等了一会儿,见边上的沈采薇一直都安安静静的跟着他走着,心中欢喜的很但还是竭力的稳住声调,语声却在不知不觉间软了下去:“你今天很配红色,今天穿得很好看。”他不太敢去看沈采薇的面色,只好装认真的看着前面的路,声音听上去轻的就像是拂过耳边的芦苇穗子。
沈采薇低了头,咬了咬唇,很轻的应了一句:“嗯。”
沈采薇心里清楚:沈三爷和李从渊已经交换了信物,虽然她和李景行两人还未正式定亲但在两家长辈眼里已算是未婚夫妻。所以,沈采薇虽然第一反应是想甩开对方的手,但很快就随他去牵手了——既然这人八成是自己未来的丈夫,与其扮羞涩还不如趁着这时候培养培养感情。
只是哪怕沈采薇理论基础再扎实,说到底她这也是第一回正经谈恋爱,对方还是个情炽真心的少年郎。
手掌贴着手掌,她只觉得自己的掌心微微有些发烫,那一点儿的温度顺着掌心一直流到血液里,血液滚烫灼人得顺着血管流到全身上下,使得心口砰砰的跳着。就连她的面上,这时候也仿佛有霞光照下来,灿若晚霞。
李景行并不知道心上人经过了什么样的心理过程,只是甜蜜蜜的握着心上人的手,乌黑的眸子里仿佛还落了星光。只是他一贯稳重,这时候还克制的端着一张沉静的脸,开口说道:“我和父亲已经有好些年每回京里了,家里祖父祖母想得很。所以,今年过年我就要随父亲回京了。”
沈采薇点了点头,见李景行正垂眼看着自己,仿佛期待着自己说些什么。所以,她只得应了一句:“不过是拜个年而已,又不是不回来。”她又想起件要紧事,便跟着加了一句,“我爹那边之前也来了信。大概,等我结业礼结束之后也要回京去了。”
想起渣爹就觉得心烦,沈采薇垂了眼睑,遮住了眼中复杂的神情。
李景行知道她的身世,多少也明白她的心事,一时不知该如何开解,只得转开话题道:“认真说起来,京里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他想了想便又道,“我小时候和父亲一起住在京里,总觉得闷得很,总是想着出去玩呢。”
他们两个正好走到了假山边上,边上有石桌石椅。沈采薇索性指了指边上的石桌,拉着李景行坐在石椅上歇一歇。她调皮的眨了眨眼,拖着腮,顾盼神飞。她只是含笑看着人,故意拉长了声音:“你小时候?”
李景行有意逗她高兴,便想着说些自己小时候的趣事来:“我小时候有些顽劣,总是喜欢去我父亲书房捣乱。有一回从书房里头寻了许多画卷出来,一张一张的摊开来看,差点把脚印踩在画上。正好撞上我爹回来,狠狠的揍了我一顿。”
沈采薇也很难想象李景行有这样“人嫌狗厌”的时候,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李景行认真的看着她的笑颜,目光柔和,语声亦是轻轻的:“我爹揍了我之后,才在给我敷药的时候和我说实话:那画上的是我娘。”他顿了顿,似乎是在斟酌如何描述,“其实我那时候也有些看傻了,那么多的画卷,上面全都是一个人,或喜或忧,或悲或欢,一颦一笑,竟是全都记了下来。听家里的下人说:我娘刚过世的时候,我爹不想理我,就喜欢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喝酒,醉了就画画,那些画都是那时候画下来的。”
沈采薇不由得伸手握住了李景行的手,抬起眼去看他——其实李景行和她也挺像的,都是一出生就失母之人。
李景行却对着她微微笑了笑:“没事的。”他的目光十分温柔,仿佛温水一样,温暖的令被目光触及的肌肤不由得紧绷起来,“那天晚上,我爹一边和我说那是什么时候画的一边告诉我娘是什么样子。然后他当着我的面烧了那些画。他说,我娘最喜欢的就是我们,她一定也不希望我们抱着画卷难过。她就活在我们的心上,陪着我们,看着我们。”
李从渊爱许氏,可他爱的是活生生的许氏而不是画卷里的许氏。只有烧去那些画卷,他才能够让自己心里的那个许氏活过来,让他儿子的母亲活过来。他才可以自然而然的和那个心里的她说一些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悄悄话“我早上起来就想起你了”、“为什么儿子长得一点也不像你”......
然后,他才能够叫自己的儿子从生母过世的痛苦中脱身,让他能够毫无心理负担的面对未来。这是一个丈夫和父亲最大的爱心和慈心。
也许,正是许氏的死成就了李从渊,把他从一个持才傲物的才子变成一个知悉人心、明白疾苦的男人。
沈采薇眼睛一酸险些掉下眼泪来,好一会儿才垂眸轻声道:“你的母亲要是看到你长成现在这样子,一定要高兴坏了。”
李景行握紧沈采薇伸来的手,轻之又轻的安慰她道:“二娘,天下父母之心皆是一般无二。你的母亲也一定在看着你,陪着你呢。”
沈采薇的眼眶终于有些红了。前世的时候,她生来就是个孤儿,没有父母,没心没肺、自私自利的活到了最后。到了今世,林氏难产离世,渣爹不见人影。她常想:三叔和三婶待我这样好,与亲父母相比也没有差别了,再不能有什么不满足的了。可是,说到底她心里头却依旧会委屈——难不成她就是这样没有父母缘的人吗?
李景行此时轻声说着话,便仿佛是微风细雨替她轻轻的拂去那些旧伤上的尘埃。也许,前世的父母也是真心记挂着要成为孤儿的女儿,也曾看着她、陪着她,期盼着她能一帆风顺、幸福快乐。也许,林氏和沈承宇都曾为女儿而真心期待过,真心欢喜过。
这就已经足够了。爱她的人自会看着她、陪着她,期待她能得到幸福。倘若再因为这已经过去的事而自哀自叹,那就连沈采薇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沈采薇扬唇一笑,眼睛里含着些许泪光,波光流动间笑容明亮灼人:“谢谢你。”她抬眼看着李景行,不知想起了什么坏主意,眨了眨眼,嘴甜的叫了一句,“景行哥哥。”
李景行的脸终于彻底红了——从耳廓直到面颊,烧得通红。
直到他和沈采薇分手,心里都在不住的念叨着:二娘她叫我景行哥哥︿( ̄︶ ̄)︿......
沈采薇就站在后面目送着他离开,见他差点同手同脚被石头绊得跌倒的模样,忍了忍还是忍不住的低头笑出声来了。阳光暖融融的照在她的面上,将她浅浅的梨涡盛满了光,面颊宛若明珠生晕。
她低头瞧了眼自己脚上绣着蝴蝶的绣鞋,第一次认真想着:或许,遇上李景行是件好事呢。和他在一起,大约也很好。
沈采薇独自站在原地出了一会儿神,好一会儿才忽的捂住面颊——完蛋了,她好像、似乎、大概是把颜沉君给忘记了......他不会已经被沈三爷三振出局了吧?
“见色忘友”的沈采薇不由的抽了口气,飞快的提了裙裾,直往院子跑去。




美人镜 102|
沈采薇跑回去的时候,颜沉君已经走了,只剩下沈三爷一人正悠悠然的倒茶喝茶。
沈三爷抬头看了看沈采薇,便训她道:“怎么这幅样子?大家小姐,一点仪容也没有。”他轻轻的拂了拂茶盖,茶汤橙黄明亮,氤氲的茶香清远浓长,散了开去,缓缓然的抿了口茶,这才出声和边上伺候的人吩咐道,“给二娘倒杯茶来。”
沈采薇行过礼,笑盈盈的凑到他边上坐下,只是嘟着嘴撒娇道:“我想喝三叔倒的。”
沈三爷闻言挑了挑眉,拍了拍她的肩头道:“这武夷大红袍统共也就一点儿,哪里能由着你这丫头牛嚼牡丹似的糟蹋?”
沈采薇眨了眨眼,乌黑的眼眸似乎会说话似的,依旧笑嘻嘻的:“这样的好东西,三叔今日怎么拿出来了?”她琢磨着沈三爷这回既然舍得拿了武夷大红袍泡茶给颜沉君,想来也不是全然的冷淡厌恶。
沈三爷瞥了她一眼,哪里会不知道她这旁敲侧击的是想问些什么。他本是想要板起脸训侄女一回,末了却只是笑骂道:“行了行了,别在我这里打听了。你回去和三娘去说,让她老实等着。若是颜沉君这回能够考上进士,那我就随了她的意。”
沈采薇忍不住绽出笑容来,眼睛都亮了:“我就知道三叔你最疼三娘了。”
沈三爷脸皮没有裴氏厚,听着这话怪不自在的。他低了头默默喝茶,待得沈采薇起身要去寻沈采蘅说话时方才在后面加了一句:“三娘今早到现在都没吃进东西,你若要去找她便劝她吃一些。”
沈采薇连忙点头,抿了抿唇把笑意给掩下去了,笑盈盈的道:“嗯,正好我也有些饿了。”她想了想又加一句,“我和三娘好久没有在一起聚聚,今晚想一起睡呢。”
沈三爷面上颇有些不耐烦,摆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了,嘴上道:“知道了,晚膳我会让人送到你们房间里的。”
沈采薇解了大半的心事,于是便步履轻快的往沈采蘅那边去。
沈采蘅此时正一个人窝在房间里头垂泪。她其实也知道自己的做法不对,可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父母这般教训,思及自己前路茫,心头又颜沉君替惦念担忧。这样一来,竟是一点也安不下心来,一个人坐在那里,坐一会儿就抹一下泪,一张脸早就给擦红了。
沈采薇踮着脚轻轻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头,故意作出怪样子吓她:“好了,别哭了,都和小花猫似的了。”
沈采蘅咬着唇露出一点儿羞恼的笑意,嘟着嘴应声道:“你才像小花猫呢......”她哭得嗓子哑了,这时候说起话来也和嘴里嘟囔似的。
沈采薇叫人给她打了水,亲自拿着帕子帮沈采蘅擦脸,待得她脸上干净了这才拿了香膏涂上防皱。她手上动作一丝不乱,嘴上却不急不缓的哄着沈采蘅:“好好好,我也像小花猫,咱们两个正好凑对呢。”
沈采蘅被她逗得笑出来了,然后又含羞的低下了头。等着丫头端着一盆子的水退出去了,她才悄悄拉着沈采薇的袖子问她:“二姐姐,我爹那边没事吧?”
沈采薇又替她擦了一点儿茉莉粉,声音自然而从容:“能有什么事啊?我来的时候他还叫我告诉你,让你不必担心,好好等着颜五考上进士。”
沈采蘅的心一下子就被沈采薇这沉静的声调给安抚下来了,她不由得露出惊喜的笑意,连声问道:“真的吗?真的吗?我爹他真的同意了?”
沈采薇郑重的点了点头,又笑道:“现在放心了吧?”三房里头说到底主事拿主意的还是沈三爷,沈三爷既是同意了,裴氏那边迟早也会同意的。
沈采蘅瓷白的面上仿佛涂了一层明亮的釉,几乎要发出光来:“我就知道爹爹他最疼我了。”她喃喃的说了一句,然后又拉着沈采薇的手甜蜜蜜的道,“还有二姐姐,我就知道你是真心待我的!咱们两个还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呢。”
沈采薇被她这样一说也不免露出一点儿笑容来,握着她的手故作委屈的道:“现在知道我好了?为着你的事,我今日一整日都提着心,现下得了消息又赶忙来告诉你。直到现在,我还一点东西都没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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