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镜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赵十一月
柳于蓝亦是跟着插话道:“是了,既然是关系到先生给你的玉佩,总也不是小事。”
沈采薇一边打量着她们的神色,一边斟酌着开口道:“是......”她话声还未落下,肩头忽而被人拍了一下,不由惊讶的转过头,随即便恭敬的俯身一礼,“朱先生。”
朱先生扫了在场诸人一眼,淡声道:“游园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们还不都去准备准备?采薇和午娘,你们随我进来。”沈采薇和郑午娘乃是领头迎宾的女学生,朱先生自然还有其他话要交代。
沈采薇咽下快要到嘴边的话,乖乖的跟着朱先生到了一边的校舍里头。
朱先生掀了帘子进屋后便随意的在木榻上坐下,她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两个女学生,先是去问沈采薇道:“适才你说是有个书童抢了你的玉佩?”
沈采薇点点头,双手交合,俯首一礼道:“确是如此,学生正要和先生说此事。”
朱先生慢慢的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漫不经心的问道:“是哪个童子?”
在先生面前,沈采薇自然不敢敷衍了事,认真回道:“是往日在您身边伺候的那个书童。”
朱先生端着茶盏的手指紧了紧,随即便抬起眼去看沈采薇,本来平静如水的眸中掠过一丝冷色:“哦?”她把茶盏搁下,淡淡的道,“惜声今日晨间一直跟在我身边,你确定是他?”
郑午娘正恭恭敬敬的垂首站在一边,细长的眼睫遮住了她眼中泛起的喜色——那书童今日晨间确实一直跟在朱先生身边,若是刚才沈采薇在外边说了这事,她必是逃不了一个“推卸责任”、“污蔑无辜”的恶名。不过,现在在朱先生的前面揭了这事,坏了她在朱先生心中的形象,也很是不错。
就在这校舍的不远处,被朱先生请来做客的徐轻舟正拂开古琴上的尘埃,轻声自语道:“好姑娘总是要吃些亏......”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的在琴弦上按了按,琴声轻颤,“那个偷玉的小贼可是抓住了?”
“您一早就叫我们盯着,自是不会叫他逃了。您是打算把人送过去?”大约是进了女学里面,为了避嫌的缘故,现今徐轻舟身边陪着的倒不是那个寡言的玄衣男仆而是穿着大红衣裙的葵姬。
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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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采薇一凛神,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她回忆起适才在外边时郑午娘和柳于蓝一唱一和要引她说话时的模样,立刻就猜到了是她们在里头做了手脚,很快就冷静下来。
她在来的路上就想过了,书童偷玉的事情确实是处处古怪。第一,她不是在先生交代的校舍遇上人,而是在半路上;第二,那书童别的不偷单单去偷玉佩,显然不是为了财物而是故意要引着她跑。所以,她不免怀疑这是郑午娘或是柳于蓝故意寻人拖延她的时间、并且让她因为丢玉的事情而在先生面前丢脸。只是她没想到,她们竟然还在书童身上做了手脚。沈采薇倒不是那种一根筋的人,面色固然不变,脑子里头已经立刻想到了“双胞胎”这个词。
只是,这时候她没有证据,自然不能在朱先生面前硬撑,否则只会是越描绘黑。所以,沈采薇微微的低了头,在朱先生还没有开口下定论之前接着说道:“既然先生这么说了,或许是我错眼了,毕竟书童们皆是一般服色,我粗粗一眼认错了也是有的。只是我追人追到半路,不小心落水,因为要重新换衣裳的缘故,这才晚到了。”因为闺誉的缘故,遇上徐轻舟的事又不能说出口。
朱先生这才把目光落在沈采薇那件崭新的校服上,也不知是否信了她的言辞,眼中神色微变,点了点头道:“好了,游园会马上就要开始,你们都去准备准备吧。我还要去见位客人,就不多留了。”
沈采薇咬了咬唇——这种时候要是不能拿出证据那就是越描越黑,所以她也没有坚持要留下来辩解,反而是安静的行了礼,随着郑午娘一起出去了。
郑午娘第一次真正的叫沈采薇吃了个闷亏,哪怕是再沉稳的性子这时候都忍不住露出一点儿笑影来,紧跟着冷嘲热讽道:“采薇你既然是错了眼,那可要好好再想想。认错了人不要紧,但玉佩还是要早些找回来才是。”
沈采薇心情差得很,这时候却还是慢条斯理的挤出一个笑容给郑午娘:“多谢关心。”
郑午娘被她这轻描淡写的反应堵了一下,笑容僵了僵,随即便想起她这不过是硬撑罢了——先前在朱先生那边留了坏印象且不说,她这一次莫名其妙的丢了玉佩,温大家和周大家那里必也是要气恼的。于是,郑午娘心情极好的微笑起来,上来挽住她的手,笑着道:“走吧走吧,游园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两个总不好落在后头。”
沈采薇冷淡的应了一声,用力的捏了捏郑午娘伸过来的手,也对着她笑了笑:“我手劲有些大,午娘你忘了么?”赏荷宴时候吃的亏,想必她全忘了。
郑午娘白皙娇嫩的手上立刻就显了一条红印出来,她抽了口气、忍痛收回自己的手,终于再不不去装模作样,只是冷冷的扫了沈采薇一眼,干脆的掉头走在了前面。
沈采薇跟在后面,默默的在心里琢磨着如何查证此事。
因为心里存了事,本来还期待万分的游园会都成了走过场,沈采薇面上虽还带着笑,心里头却仍旧想着书童的事。
不知不觉的,便到了拍卖书画,展示花卉的时候。
宴上的拍卖的书画皆是在场的女学生所作,郑午娘的那副画了半个月的春江花月夜图得了个最高价,一时之间成了风头最劲的人。
沈采蘅素来瞧不得她那得意的模样又担心沈采薇心里不好过,于是便特意凑过来说悄悄话:“看她那得意的样子,真是讨人厌。每回出风头的事,她都最起劲......”
她们正好站在角落里,边上没人,倒是个说悄悄话的好地方。
沈采薇一颗心本是就揣着事,沉甸甸的。此时听了这话倒是被她逗得一笑,捏捏她白嫩嫩的面颊道:“我瞧着你适才一直在杨夫人那里转悠,这会儿怎么抽出空来来关心这个了?”
沈采蘅顿时被这话问的期期艾艾,红着脸不吭声了。
杨夫人姓颜,正是颜五的嫡亲姑姑。颜家此时并无正室,后院里头虽有个有儿有女的宠妾,但到底上不得台面,颜五的婚事反倒可能是这个姑姑更说得上话。正因如此,沈采蘅才会想法设法的凑上去表现一二。
看着沈采蘅这幅模样,沈采薇不由得想起张爱玲那句“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在这之前,沈采薇从未想到沈采蘅这样天真娇气的性子竟然也会有自发自觉的去讨好一个人的一日。
沈采薇这样一想,心里不由得有些莫名的难受和唏嘘来。她联想到自己日后说不得也会这样喜欢一个人,不由得抽了口冷气,很不是滋味。只是,对着沈采蘅,她还是尽力的端出好姐姐的模样,摸了摸她的面颊,关切的问她道:“怎么样了?”
沈采蘅低着头,捉着自己的手指小声道:“没怎么样......”话虽如此,她的眼睛却是亮晶晶的,仿佛落了一颗星星,几乎要流淌出浓浓的欢喜来。
沈采薇压下自己万千的感慨,勉强露出点笑容来:“这么说,明年我倒是要听好消息了?”
明年是她们结业礼的时候,也是颜五在京参加会试和殿试的时候,若是一切顺利待颜五考上了进士说不准就要说婚事了。
沈采蘅羞红了脸,扯着沈采薇的袖子撒娇道:“二姐姐......”声音拉得长长的,就像是浇了一层金色的糖水,甜蜜的要冒出泡泡了。
沈采薇却故意端出正经的模样逗她,笑着道:“我说的是明年结业礼的事。”
沈采蘅脸全红了,鼓着双颊气呼呼的跺跺脚就跑开了,一时间忘了去计较郑午娘的事也忘了问沈采薇朱先生说了什么。
目送着沈采蘅转身跑开,沈采薇面上的笑容也渐渐的淡了下去。她独自站在树下,阳光从分叉的树梢洒落下来,就像是流水一样飞溅起金色的光晕,美得如同梦境。她正好就站在树下的光影里面,被光遮去了大半的神色,微微蹙眉,独自一人把适才的事情又在心里想了一遍。
就在不远处的地方,郑午娘和柳于蓝亦是在说话,只是她们的脸色都不太好。
听了柳于蓝传来的消息,本还为着适才风光而高兴的郑午娘不禁白了白脸,压低了声音问说:“你的意思是,那人不见了。”
柳于蓝的脸色也有些难看,面色苍白几乎像是害了一场重病似的,她垂下眼睫掩住眼中各种复杂的情绪,轻声道:“我本还以为他是贪心不足想要吞了玉佩,可是令人去他们家中看过了。他们一家子人都不在了。”
无论是郑午娘和柳于蓝都不过是十多岁的姑娘,哪怕她们之前设计陷害沈采薇也不不过是发泄心中那股子怨恨罢了——若是最开始不过是一点不平和嫉妒,待得后来屡屡碰壁,自然是越加的怨恨。只是,此时出了这事,没经过什么大事的她们也不免心下一凉,满心慌张。
郑午娘紧紧握住柳于蓝的手,忍不住道:“会不会,会不会是有人知道了我们做的事,把人抓去了?”她说到这里,抬头望向沈采薇的位置,低头咬着唇。
比起因为出身的缘故养尊处优、不曾吃过大亏的郑午娘,从柳家那个污潭历练出来的柳于蓝这时候反倒显得更加冷静。她回握住郑午娘的手,用力握着,沉声道:“别怕。”
柳于蓝柳眉轻轻扬起,眼中闪过几分冷冷的颜色,犹如是白日里忽然现行的艳鬼,带着几分骨子里的狠厉和冷艳:“现在不见人影,对我们反倒是好事,毕竟是死无对证。再说,若那些人真落到沈采薇的手中,那又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她认真低头盯着郑午娘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不过是几个身份卑微的下人,难不成他们的几句话真能把我们怎么样?”
郑午娘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是了,不过是几个下人而已,就算真的指证了她又怎么样?她是郑家女,有圣人在上面压着,那些人怎有胆子败坏郑家的名声?
想通了这一节,郑午娘缓缓点了点头,语声也沉静了下来:“是了,这事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这时候,边上有个姑娘正在念诗,念的是那句“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她手上正端着一盆正在怒放的菊花,边上坐着的夫人们皆是不由被她那人面菊花相映红的姿态逗得笑出声来。
那笑声惊醒了站在角落中的人。无论是沈采薇还是郑午娘等人皆是反应过来,从角落里走出来,重新融进人群之中。
也正是这时候,不远处的校舍里面正有悠悠的琴声响起,被凉风一勾,就散在了满园的花香和人声里,仿佛是埋在风里的种子一般。
屋子里,朱先生和徐轻舟正对面而坐,一身红衣的葵姬则是认认真真的跪坐在一边,低头给这两人斟茶。
朱先生怔怔的看着徐轻舟抚琴的模样,轻轻的叹了口气,语气里面少见的带了点惆怅的意味:“你和你母亲很像......”
徐轻舟的手微微颤了颤,随即便笑了起来:“先生说笑了,”他缓缓抬眼,英俊的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的坚定,“家中的人都说,我像父亲。”
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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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游园会散了,沈采薇和沈采蘅一起坐着马车回去。
沈采薇已经想好了事,到了家后先把沈采蘅送回去了,自己则是直接往三哥沈怀德的院子里去——她毕竟是个姑娘,身在内宅,许多事都不好自己去做。要查这事还需借助他人。
这个时候,沈怀德正坐在临窗的书案前看书。他穿着一件葱绿的直裰,腰间挂着碧绿色的玉葫芦,那波光盈盈的绿色几乎要滴出水来。他本来就并非容貌出众之人,五官只是平平,因为在外历练许久的缘故,肤色微微有些黑。只是当他手握书卷,垂眸凝视的时候,便仿佛有万里的春风拂面而来,令人见之便生欢喜之情。
沈采薇规规矩矩的上前见了礼,然后便拉着沈怀德的袖子道:“游园会上都没怎么吃东西,哥哥要不请我吃点心吧?”
沈怀德伸出手替她理了理衣襟,见她这小姑娘的娇俏模样,忍不住摸摸她的头,笑了一下:“这样大了还惦记吃的......”话虽如此,还是拉了她一起坐下,又另外叫了下人去泡茶上点心。
沈怀德屋子里的那些下人都是久经考验,不一会儿便端了茶盘过来,上面是两钟新茶。
沈怀德自己接了一钟茶,掀了茶盖也不喝,只是扬眉开口问道:“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今日游园会上可有什么事?”
沈采薇正在喝茶,忽然被这么一问,差点儿就被烫到。她连忙搁下茶杯,先上来拍了个马屁:“嗯,我就知道瞒不过哥哥。”
沈怀德忍俊不禁,低头抿了口茶然后才搁下茶盏,训她道:“别贫嘴。”语气并不严厉,眼里也还是带着笑,显是和煦至极。
因为自己的不仔细,反而是被人算计了一回,沈采薇一想起来就觉得丢脸和不好意思。只是,她还是坐在沈怀德的跟前,老老实实的把自己遇上那个偷玉的书童以及后来与朱先生的对话都说了一遍。就连中间遇见徐轻舟的事,她也没漏下。
沈怀德听到徐轻舟出面的时候微微蹙了蹙眉,似是想了想便开口道:“我会替你备好谢礼送去徐家。只是此人来历不明,出场的时间和地点又太巧了,你以后还是不要和他凑得太近。”
沈采薇怔了怔,便乖乖的点头应了下来——反正这事交给三哥也没差。
沈怀德一贯是把这唯一的同胞妹妹当做女儿似的养着护着,交代完了徐轻舟的事后便接着开口问她:“这一回可是知道自己错了?”
沈采薇仰头看着他,可怜兮兮的眨了眨眼,应道:“我知道错了。”
沈怀德生了一颗铁石做的心肠,毫不怜惜的拿起书卷敲了敲她的头,继续沉声问她:“你觉得自己这是错哪里了?”
沈采薇眼见着撒娇卖萌都没用,只得端坐在椅子上认认真真的道:“我不该因为平日里的安逸而掉以轻心,也不该因为对方是个孩童而太过轻信。”
听到这里,沈怀德面上方才好看了一些,他语声和缓的安慰她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沈怀德见惯了世情,自来便觉得人心难测也知道好人难当的道理。只是当他对着唯一的妹妹的时候总是狠不下心,既想要让她知道人心之恶有所提防又是想让她继续保持那份难得的善良做个自在快活的姑娘。所以,犹豫来犹豫去,每一次都是轻拿轻放,这一次亦是如此。
沈怀德心里想了一会儿,考校着问她道:“此事你准备如何去查?”
这事沈采薇已经想过许久了,听到这里便认真道:“自然是从那个书童查起。既然容貌相似,就算不是同胞兄弟也必有血缘关系。”
沈怀德点了点头,道:“还算你有些脑子。这事我会替你查一查,若真查到什么自会通知你。”他轻轻地扣了扣桌案,面上浮出淡淡的笑来,冷淡中带着那刀片才有的凌厉,再无春风的温和,“其实,这事到了这时候,估计也查不出什么,里面又牵扯着郑午娘,就算是顾忌着郑家的颜面也不能就这么闹开了。郑午娘那边是我们是暂时没办法了,但柳家可下手的地方却很多。你要知道:许多事情,是不需要证据的。”
沈采薇很快就跟上了沈怀德的思路,抚掌道:“是了,柳家那个三公子今年考了举人,现在正想法子谋个差事呢。”
柳家三公子乃是柳于蓝的嫡兄,柳家那位大夫人的心尖尖。柳家自命诗书人家,女孩儿也都熟读经史,柳于蓝姐妹两个更是此中翘楚,脂粉堆里的出众人物。只是柳家大房里这唯一的独苗却是个读不进书的。前前后后考了许多年,不知请了多少先生、赔了多少银钱、送了多少人情,好不容易今年才考了个举人出来。柳大夫人只这么一个儿子,疼的跟什么似的,知道以儿子那点墨水往前是再也不能够了,也不忍逼着他,索性便琢磨着给儿子谋个差事。
沈怀德见她会意,便接着提点她道:“父亲现今就在吏部,柳家只要有心就不敢在这时候得罪我们。只要你捏了他们的七寸,何愁不能叫她们按你的意思来。”
沈采薇立刻就明白过来了——她到底还有个吏部侍郎的爹,柳家不知就里又怎么敢在这时候得罪她?所以,也不需要证据,只要透一点风声去,柳家那边必也会替自己把柳于蓝解决了。毕竟,柳家那样的人家,说不准能为了儿子卖女儿。
说完了正事,沈怀德又低头瞧瞧妹妹,鼓励似的摸摸她的头道:“你遇上事,能想着来和我说,这很不错。不过这事并不是只告诉我就成了。”
沈采薇这时候一时脑抽,脱口道:“难不成还要告诉李景行?”
沈怀德失笑,伸手拉了拉她的发尾,温声和她道:“傻姑娘,我说的是你的两位先生。无论如何,这事你自己都有错,还需先去和两位先生陪个不是才对。”
沈采薇的脸一下子烧得通红,简直恨不得捂住自己的嘴才好。
沈怀德瞥了她一眼,心里虽对李景行这个抢走妹妹的家伙很不耐烦,但还是玩笑似的逗着妹妹:“李景行那里,你若是想说也是可以的。他与颜知府那里关系不错,查起来或许更加方便。”
被哥哥这样打趣,沈采薇真的恨不能挖个坑装进去。她连忙道:“我不打扰哥哥温书了,先回去了。”说着就急匆匆的跑走了。
沈怀德看着妹妹像是小兔子似的跳走,不免失笑,随即又非常小心眼的给李景行记了一笔。
好巧不巧,跑出院门的沈采薇正好就撞上了李景行。
这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沈采薇好似有种说人坏话被当事人撞上的感觉,心里羞恼的很,不由得仰头瞪了李景行一眼。
平白惹了佳人白眼的李景行不由得垂了眼,非常无辜的回望了她一眼,认真问道:“二娘这是怎么了,跑得这么快,可是有事?”
沈采薇只觉得面上烧得很,只是还要作出有礼的模样,敷衍的反问道:“世兄怎么来了?”
当然是到未来大舅兄这里混脸熟的。李景行默默的在心里念了一句,面上却还是淡定从容的模样:“上回和沈兄说过一个问题,我现今倒是颇有所得便来请教一二。”
沈采薇点点头表示理解,随即便俯身礼了礼,直接道:“我还有事,就不多留了,还请世兄自便。”
李景行只得把那句“要不你也来听听”给咽了回去,又非常不甘心、磨磨蹭蹭的凑上来搭了句闲话:“对了,今天是游园会,可是顺利?”好不容易遇上了人,他还真是想要再多瞧几眼。
沈采薇这时正好抬头看他,见他那双乌黑的眼眸中确实是透着几许关切之意,如同阳光一般和煦得照下来,暖融融的,叫她的心也暖了暖。她心中定了定,不由得轻声应道:“还好。”声音比之方才却是柔和了许多。
李景行挖空肚肠得也寻不出旁的话来,只得遗憾的道:“你若有事,先去忙吧。”
大约是因为从裴氏那里知道这门亲事已经定下大半,沈采薇少有的认真端详起李景行的神情,这也是她第一次看见了李景行微红的耳廓和淡定从容的面色后面那几不可查的遗憾。她不由的咬着唇,很是艰难的忍下笑,点点头道:“嗯。”
声音轻软软的,仿佛是金色的蜂蜜,只是看着便能泛出甜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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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行怀着“二娘笑起来真好看”、“二娘声音真好听”这样的感慨进了沈怀德的屋子。
然后,他看着沈怀德那张冷冷淡淡的脸,不由得感觉到了世界的大恶意——一下子就从春天到了冬天......
沈怀德扫了一眼李景行,倒也不在意他面无表情的模样,手里拿着书卷指了指边上的位置:“坐。”
李景行此时已经端正好自己的态度,面上带了点淡淡的笑意,问道:“瞧沈兄脸色,似有什么事?”
正好案上还有端上来给沈采薇的点心,一碟的桂花酥和红豆糕,盛在玛瑙碟子里,还有一些热气。这些都是沈采薇爱吃的,只是她适才一个也没吃就急匆匆的跑了反倒是便宜了李景行。李景行悠悠然的坐在位置上,随手捡了一个桂花酥就吃起来,酥皮里头裹着的是的桂花酱,不怎么甜反倒更带了一点清香。
沈怀德看他这自在从容的模样也不在意,反是笑了笑,仿佛漫不经心的说道:“适才二娘和我说了游园会上的事,倒是也巧了,她这一回竟是遇上了徐家的当家,还欠了人家一个小人情。”
事关沈采薇,李景行眼中一亮,便把手上的青玉茶盏搁了下来,开口问道:“沈兄是在烦心这个?”听到疑似情敌的人出现,李景行心里的警报一下子就被拉响了。
沈怀德说到这里倒不急了,只是慢悠悠的端起茶盏喝了口茶,似笑非笑的抬头去看李景行:“本来,若只是一次偶遇,也不值得这般念叨——我不是这样小心眼的人。只不过二娘之前在四香居的时候收了一条沉香手串,这前后之事连在一起,由不得人不多想。”
李景行听到这里亦是眸光一沉,随即便问道:“那沈兄的意思呢?”
沈怀德低头喝着茶,长指在案上一扣,断然下了结语:“一次是巧合,两次就绝不是巧合。”他顿了顿,忽而一笑,“我想着,还是要去查一查徐家的底细才好。”
李景行闻弦而知雅意,立刻就明白了沈怀德的意思——士农工商,固然商在最末,但徐家乃是江南首富,背地里不知勾连了多少官员,沈怀德到底只是个上无双亲可依、未出仕的少年,查起来自是不容易。
李景行也缓缓端起茶盏,喝了口清茶,应声道:“合该如此,沈兄考虑的极是。我近日正好有闲,这事便交给我好了。”李景行不仅有个尚书的祖父还有个交游广阔、深不可测的父亲,李家又是官宦门第,想来查起来反倒更加容易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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