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镜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赵十一月
沈采薇摊开手的时候,只要在心里默念美人镜三个字,就能看见那只有她能见到的虚影从手掌中立起来。
如真似幻。
自从沈采薇考入女学之后,美人镜的存在感反倒渐渐小了。大概是脸上没了胎记,沈采薇也就没了太大的动力,一般也不过是晚上沐浴的时候用美人镜泡一泡水洗皮肤,倒是养得一身肌肤如同白玉凝脂一般。
这么一个金手指,活生生的被沈采薇当成了临时沐浴液用。
可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日回家之后,一直久无声息的美人镜忽然热了一下。沈采薇本还以为是自己太过紧张产生错觉,可是今晚它又热了一下,让沈采薇再不能自欺欺人。
沈采蘅的心中不知怎的忽而升起极其少见的焦虑——自古美人如名将,人间不许见白头,她很早就知道她命中注定会有一劫却也一直以为这一劫至少要等她及笄才会开始。可是,此时对应着美人镜的异样和她心中的焦虑,她也隐隐的也预感到这一劫已经离她很近了。
或许,她天真无忧的少女时光即将走到尽头,很快她就要走上美人镜为她所铺开的大路上。
沈采薇心里思绪万千,面色却是一派的沉静冷淡。她动作轻松的把自己的手放在水里浸着,渐渐地,泡着皮肤的水就开始刺人起来,仿佛有千千万万牛毛大小的细针从水里渗出来,细细密密的扎在沈采薇的身上,又痛又痒。
沈采薇深深呼吸了一下,合了眼休息。也许是习惯成自然,她已经不像是当初一样痛得牙咬切齿了。她非常自然的想着:人果然是要痛一痛才好的,不痛过怎么知道自己受得了这样的痛。
因为有了危机感的缘故,沈采薇在美人镜的运用上反倒更加上心了。大概是洗的太频繁了,她那一身肌肤白里透红,就仿佛是柔嫩的花瓣,带着清幽的暗香,仿佛只要揉一揉就能揉出花汁来。
等到了游园会的那一日,沈采薇便换了衣裳。绿焦正好端茶上来,看着镜中的沈采薇,忍不住感叹道:“姑娘这些天的气色真好,这衣裳一穿,就和仙女儿似的。”
绿衣正弯腰低头替沈采薇整理衣袖,她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衣袖上头绣着的素雅的兰瓣,听着这话不免哼了一声:“你见过仙女了?”她和绿焦性子就不一样,一个温文一个随性,一贯就喜欢和绿焦抬杠。
绿焦厚着脸皮道:“我梦里见过不行吗?”
这话一出,便是对着镜子看的沈采薇逗忍俊不禁,她伸手接了绿焦递来的茶水,抿了口道:“三娘准备的怎么样了?”
这种事情沈采蘅往时都是最积极的,这回的游园会里头有位夫人还是颜五的姑姑,沈采蘅自然是更加用心了。
绿焦应声道:“三姑娘那边刚刚换好衣服呢,想必马上就要过来了。”
沈采薇点了点头,还要再说什么,忽而听到后面的脚步声便转头对着来人扬眉一笑:“三娘,你来啦?”
来的果然是沈采蘅。她往前走了几步,正好和沈采薇站在一起。镜中倒映着两个人影,
彼此映衬,仿佛是一枝花枝开出的两朵并蒂花,各得其美。
沈采蘅忽而笑着转了个圈,层层叠叠的裙摆像是花瓣一样展开来。她笑盈盈的对着沈采薇眨眨眼道:“二姐姐你瞧,好不好看?”她的裙摆下面用金线和银线绣了许多暗纹,裙裾转动的时候,那些暗纹如同阳光下的流水一样潺潺而动,光华熠熠。
她们两个穿的都是女学发的校服,可是改动上面却很不一样。沈采薇原先就交代了绿衣不用改动太多,只是在衣领和衣袖上面绣了一些花纹。绿衣绣工好又有心思,特意在她的裙摆最下面绣了几丛的兰花,用的也是素色的线,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远不是沈采蘅这样的起眼,反而显得朴素秀雅。
沈采薇微笑着看着沈采蘅那华美的裙裾,点头道:“倒是费了不少心思,很衬你。”
沈采蘅被夸得眼睛一亮,欢喜的笑了一下,拉住沈采薇的胳膊不作声了。
见着两人都消停了,边上的绿衣这时候才小心翼翼的上前来把两块玉佩系在沈采薇的腰间——这是当初沈采薇拜师时先生给的礼,平日里因为小心反倒不怎么佩戴,只是这种重要时候却是必须要需要带上的,否则就是不尊重先生。
沈采蘅目光在那玉佩上一转,抿唇笑道:“别的不说,二姐姐你只要带着这两块玉佩就能把郑午娘给比下去了。”
沈采薇拧了拧她的鼻子:“说她做什么?你若是事事都要和她比,才真是难受呢。”
沈采蘅吐吐舌头:“我就这么一说。”然后便兴冲冲的拉着沈采薇出门了,“这回游园会一定很热闹......”
就在这时候,提早到了后园的郑午娘和柳于蓝正在园子里走着。
郑午娘今日的衣裙下摆亦是做了许多相应的改动。只见她裙裾的最下边用特制的绣线绣了菊花,各式各样,虽都是素色的,但阳光照耀其上之时却仿佛颜色各异,朵朵菊花争相怒放。因此,她缓缓走动,便仿佛漫步在花丛之中,灵动娇美。
她们两个来得早,园中并无几个人,所以手挽手,悄悄的说起私密话来也没什么忌讳。
柳于蓝牵着郑午娘的手,捏了捏,轻轻道:“都安排好了,你放心好了。”
郑午娘闻言只是垂眼一笑,娇嫩如同花朵的面颊在阳光下仿佛浮起一点红晕,看上去好似白莲一般不胜娇羞。她只是轻轻的说道:“多亏你上回拉住了我。游园会这样的好机会,哪里能够错过?”她声音一贯是轻柔斯文的,就像绣楼之中金尊玉贵的小姐——连一只蚂蚁都不忍踩死。
柳于蓝也微微的笑了一下,玉兰花一样的清新文雅。她眼中闪过一丝冷色,随即便柔声应道:“这一次,松江城里有身份的夫人们都会到,确实是绝好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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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无论是柳于蓝还是郑午娘都不由得抬头相视一笑。她们本就是性情相近之人,只是这一眼就立刻明白了对方心里想的是什么——那是与自己一般无二的心思。
虽然心里都因为一些原因瞧不起对方,但是她们很快就亲亲密密的挽起手,并且凑得更近了。
又说了一会儿旁的话,郑午娘抬头瞧了瞧天色,便拉着柳于蓝往回走:“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准备准备。”
这个时候,沈采薇和沈采蘅才刚刚到了女学门口。
因为沈采薇乃是带队迎宾的学生,所以她到了园门口便和沈采蘅分开了,独自往先生交代了的教舍走去。
她走到一半,忽而见到一个穿着靛青色衣裳的小书童捧着一束花朝她跑来:“沈姑娘终于找到你了!这是先生给你的。”
沈采薇瞧他面熟,便露出笑容问他道:“不知是哪一位先生?”
“是朱先生。”小书童清脆脆的应了一声,鼓着白嫩的双颊将手上的一捧花递给沈采薇说道,“朱先生特意交代了,让您拿着花站在园门口迎宾。”
朱先生乃是松江女学的院长,也是这次游园会真正的主事者。
沈采薇闻言轻轻颔首,心里却不禁有点小囧——这还真和现代那些迎宾小姐差不多,是不是还有来一句“欢迎欢迎......”?沈采薇自己想象了一下那情景都忍不住感到有些恶寒,但她还是干脆的就接过来那捧花,随口问道:“朱先生还有什么吩咐吗?”
小书童摇摇头,他白嫩的脸上眼睛就像是黑葡萄似的,嘟着嘴道:“先生只是交代了这个。”说着便往回跑去。
沈采薇正侧头看着手中那捧花,忽而见到那小书童跑开了,于是便在后面笑着叮咛了一句:“小心摔倒。”
可是下一刻,她就立刻反应过来的倒提着那捧花,提着裙裾追了上去——她的玉佩不见了!
那两块玉佩本就是两位先生在拜师礼上给的回礼,也算是身份证明,意义重大。沈采薇平时担心丢失也不太爱带着,只有在游园会这样必须佩带的场合才会系在腰间。她这会儿低头一看就发现自己的玉佩居然不见了——从她入园到这里,也只有那个小书童接近过她,所以问题必然出在这个半路跑出来的小书童身上。
沈采薇这具身体本就是身娇肉贵型的,平日里射射箭都要流一额头的汗水,这跑起来更是脚软手软,有气无力。只是沈采薇也不敢松气,反是提了一口气,硬撑着跟在那书童后面跑。
那书童年纪虽小,腿也短短的,跑得却像只兔子似的且他又专门往山间密林去,不一会儿,跟在他后面的沈采薇就跑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后山本就是幽静之处,现今大部分人又都往后园去,沈采薇跟着跑了一路,竟是半个人也没见到。
最恼人的是,林中树木交错复杂,不过是半刻钟的功夫,沈采薇就把人给跟丢了。沈采薇彻底没力气了,只得用手按在树干上,另一只手则是轻轻给自己扇风,小声喘息着休息。那原先被她倒提在手中的那捧花早就不知是被丢到哪里去了。
秋日凉爽的微风吹过林间,高大的树木发出簌簌的声音,树枝交错触碰,枯黄的树叶悄然落下,铺了一地柔软的金黄。沈采薇本就跑出了一身汗,一时间亦是被凉风吹了个透心凉。她有些头重脚轻的走在林间,往流水处去——先去擦个脸,既然已经把人最丢了,那么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把自己收拾整齐了先去迎宾,不能再迟到了。
沈采薇吃力的走了一段路,果是看到了潺潺的溪流。她低头瞧了瞧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微微叹了口气,正打算躬身取一点水来擦把脸。
忽而,身后的林间窜出一只大狗来,冲着沈采薇“汪汪”的叫了一声。
于是,不争气的沈采薇就被吓了一跳,踩在光滑的溪石上的脚一软就滑倒在奔流不息的小溪之中了。
完蛋了!这是沈采薇唯一的想法。
衣裳湿了,先不说能不能及时赶回园门口迎客,单单是她要从后山走出去找件干净的校服换上都是件难事。
沈采薇低头瞧了一眼自己已经被冲上来的溪流打湿了的前襟:只见素色的衣裳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可以清晰的看到那微微鼓起的形状和那妙曼的身体曲线。她不禁又羞又恼的红了脸,第一次有了一点无措和焦虑的感觉——这个样子出去,要是不小心撞上个人,她的闺誉和沈家的清名就全都没了。
好一会儿,她才稍稍反应过来,解开梳好的发髻,让长发撒下来遮住前面的身体。这也算是聊胜于无的举动了。
就在这时,密林里忽然走出个穿着暗红团花直裰的男人,他穿着玄色的靴子,上头用金线绣着祥云纹路,阳光照耀之下格外的耀眼。他缓步自林间走出,似是轻轻的拍了一下手,原先还在溪边团团乱转的大狗一下子就变得温顺起来,“啊呜”了一声之后就扑倒了他的脚下。
很显然,他就是那只大狗的主人。
沈采薇羞恼之际不免有些迁怒,略有些恼火看向那人。
那是个非常英俊的男人。他有着极其英挺的五官,眼若沉渊,鼻若悬胆。他那刀削一般的下颚和坚毅的唇角弧线,红色本就极挑人,可他却能把这一身红穿得英气勃发、果决从容。李景行的容貌承袭自李从渊,乃是沈采薇平生仅见的俊美绝伦,但李景行到底还只是个少年,若与这人相比,固然容貌上可胜一筹但到底还是略显稚嫩。
只是,脸长的好绝不是纵狗行凶的理由!所以,沈采薇依旧是恼怒的看着那人,越看越生气。
沈采薇气得双颊通红却不知道正坐在溪流上的她看上去有多么的美。她乌黑的长发洒落在两侧,飞溅起的水珠缀着,就像是珍珠一样晶莹滚圆,而她那本就娇嫩白皙的肌肤就显得更加清透了,即便是双颊上气出来的红晕和满是怒火的眼眸,都令她的美貌更加生动起来,叫人看着可怜可爱。
那人被她瞪了一眼却忍不住露出了一点笑容,唇线柔和起来:“姑娘可是安好?”他声音冷然,语调却是温柔的,仿佛是月下潺潺流过的银色溪水一般。
沈采薇不为所动的起了身,自顾自的拧了拧有些湿的衣袖,哼了一声:“若是没有你的狗,我会更好。”
那人仿佛因着这话更高兴了,笑了一声,往沈采薇走来。
沈采薇警觉的退后几步,正打算往边上去,却忽然发现那人脱了外袍披在她身上。
那外袍之上熏了淡淡的沉水香,香气清幽,若有若无。沈采薇只觉得身上一暖,面上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更红了一些。
那人低头时正好可以看见沈采薇纤细白皙的脖颈,他的眸光似是深了一些,许久才低声道:“冒犯姑娘,抱歉。”
沈采薇低头咬着唇,没吭声。她的长发发尾也有些湿,一滴又一滴的水顺着流了下来,就像是刚刚离水的海藻似的。
那人极是体谅她,接着开口道:“你是女学的学生吧?我有下人在外边等着,不若让他去帮你那一件新衣换上?”
沈采薇听到这话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神色都好了许多,这时候才轻声道谢:“多谢公子了。”
那人点点头又深深的看了一眼沈采薇,笑道:“无事,本就是我应为之事。我去吩咐一声,姑娘稍候。”他话声落下,便带着那只大狗往林外走。
沈采薇自然是不会完全的把所有的期望放在这么个陌生人身上。她站在那里一边拧袖子和长发一边默默想着:要是他不回来,我就先绕路去外边的校舍找先生。有条小道人比较少,运气好的话应该不会撞上人。
就在沈采薇为自己想后路的时候,那个年轻男人正站在一个玄衣仆从跟前冷声吩咐道:“把狗带走,顺便那套女学的校服来。”他的语气早就没了与沈采薇对话时的温柔,只剩下冷淡和严苛。
那玄衣仆从默不作声的点头应下,带了狗往校舍方向走去。
年轻男人却没有立刻往回走而是站在原地笑了一下。他抚着树干,轻声自语道:“白色的花啊,真美......”他缓缓闭上眼,脑中想起的适才看到的那一截雪白的脖颈,柔软白皙的就像是一掐就断的花枝,那样娇嫩,就那样无知无觉的展露在他的眼底。
他不禁觉得有些心动起来,难耐至极。不过很快他便睁开了眼,低声道,“还没到时候。”说着这话,他已经抬步往沈采薇那一边走去,他适才抚摸过得树干上留下的则是累累的挖痕,脚下的草丛更加是柔软到了极点。
与此同时,郑午娘正一脸失措的去寻朱先生:“游园会马上就要开始了,采薇现在还没看到人影呢。先生,现在怎么办?”
这种时候出了这样的事,朱先生心中亦是有一丝不悦。她忍不住蹙了蹙眉,但还是很快便镇静了下来,从容的道:“无事,许是路上耽搁了。你先去园门口等着。若是等到开园的时候她还不到,”朱先生的声音顿了顿,把目光转向一边的柳于蓝,缓缓道,“那就让于蓝先顶上吧。”
柳于蓝一脸惊喜的模样,她俯首一礼,郑重而柔声应道:“多谢先生,学生一定不负所望。”
在朱先生看不见的地方,柳于蓝和郑午娘彼此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笑意。
她们本就已经想好了所有的事。若是沈采薇赶不上那也便罢了,若她真的能够赶来,后面的事才是真的精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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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采薇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果是等到了那去而复返的男人。
只是,沈采薇在他空空的手上扫了一眼,面色虽然不变,但眼中不免掠过一丝焦急之色。
那人心细如发,自是发现了她的眼神变化,微微一笑,柔声安慰她道:“我让下仆去取新衣了。想着总不好留你一个姑娘家单独在这里,便来陪你等一会儿。”
沈采薇虽有几分迁怒和警惕,这种尴尬无助的时候被人用柔和的目光看着,这般体贴周到的对待着,此时也不由得升起一丝少见的感动来。她微微低了头,那被拧干的长发依旧是半湿半干的披在肩头,鸦羽一般的乌黑纤长。她轻轻颔首道:“多谢,今日扶助之恩,来日必当登门相谢。”
男人听到这话却是忍俊不禁,上前了几步,像是安慰妹妹似的拍了拍她的头顶,朗声笑道:“来日登门相谢?姑娘可知我的名姓?”
沈采薇不由羞窘,面颊微微泛红——她还没开口问人身份就说要登门相谢,听上去还真有点空口说白话的感觉。
不过那人倒也没叫她太过尴尬,反是认真的开口自我介绍道:“在下姓徐,名轻舟。”
沈采薇听到这里不免一笑,接口问道:“是‘轻舟已过万重山’的轻舟?”
徐轻舟缓缓点头,英俊的面上带着几乎叫人沉醉的笑容,应道:“没错。”他顿了顿,仿佛玩笑似的道,“是‘盛世需徐行,金玉堆满堂’的徐。”
江南民间对于首富徐家的评价便是“盛世需徐行,金玉堆满堂”。字面上面说的是:盛世繁华,需要悠然漫行,可以看到那逐渐堆满的金玉;可实际上说的是:盛世的时候要往徐家走,他们的家都被金玉堆满了。
沈采薇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嗅到身上披着那件外袍的沉水香,此时方才反应过来:“是你送了我沉香手串?”她不禁蹙了蹙眉,直接干脆的问道,“为什么?”
徐轻舟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幽深的眼中眸光变动,仿佛是极深的暗井折射出淡淡的波光。可是,他的声音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你想要,我恰好又有,这又何须什么理由?”
沈采薇听到这里不禁有些莫名其妙的尴尬,她低了头正要转开话题,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轻轻的击掌声。
徐轻舟面上掠过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但他很快镇静下来,垂眼看了沈采薇一眼,温声道:“想来是我那仆从带了新衣来,你且等一等,我去替你拿来。”
沈采薇现在这模样被徐轻舟看见已经算是不得已,自然不好再叫一个仆人过来瞧见。就算是如今这样的境况,换作寻常女子说不准就要为了自己的贞洁要死要活。
就在沈采薇满心纠结的时候,郑午娘正挽着柳于蓝的手说话。
因为久不见沈采薇的身影,柳于蓝已经拿了一捧花与郑午娘一起站在园门口,全然一副领头迎宾的模样。
郑午娘心情极好,面上却还是一副故作庆幸的模样:“还好有于蓝你陪着我,采薇这时候都不见人影,我都要担心死了。”
柳于蓝蹙了蹙纤细的秀眉,叹了一口气:“唉,到底是我占了采薇的位置。若不是朱先生吩咐了,现今又是紧要关头,我还真不好意思。”
她们两人这般一唱一和,边上果然有不少原先就嫉妒或是讨厌沈采薇的人接腔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平日里端得高高的,为了讨好先生每堂课都去的早,这会儿却迟到了。真是一点责任心都没有。于蓝你这回还是帮了她大忙呢。”
柳于蓝眼中掠过一丝讥诮,面上却是柔柔的笑,一边说话一边连忙摆手;“大家都是同窗,这又是先生吩咐的事,哪里称得上‘帮了大忙’?”
杜若惜这会儿正在后头和沈采蘅一起等着沈采薇,听到这话不免嗤笑出声来:“真是好笑!先生说的是,等游园会开始,采薇再不来就由于蓝你顶上,这会儿园门都还没开,你们就已经确定她不会来了?”
沈采蘅亦是很不高兴,气恼的道:“就是,时候都还没到,你们怎么确定二姐姐她一定不会赶到?”
郑午娘瞥了她们两眼,面上笑容冷淡,语气矜持的道:“都已经这个时候了,想必是有事耽搁了,否则早就该到了。”她那神态,就差直说杜若惜和沈采蘅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然而,郑午娘话声刚刚落下,忽然听到后头传来匆匆的脚步声,转头一看却正好看见沈采薇穿了一件簇新的校服,正面带微笑的看着她。
那是一件全然没有改过的校服,按理说显得太过素淡了,可是沈采薇却有着荆钗布裙都难以掩饰的绝色姿容,连那寡淡的颜色都被她穿的新清脱俗。她想必是跑来的,双颊红的宛若霞光照下,乌黑的眼眸水润明亮,便是莹润的唇都如玫瑰花一般的娇嫩红艳。
沈采薇站在原地稍稍调整了一下呼吸,这才抬头去看郑午娘,问她道:“你适才说我是有事耽搁了,不知此话何解?”
郑午娘被噎了一下,很快便含笑的点了点头:“我这不是瞧你这么久都不见人影,这才猜测一二,随口一说。采薇你很不必放在心上。”她面上笑容不改,朝着沈采薇缓缓走来,问她道,“话说起来,采薇你怎么这么晚来?”
沈采薇没有理她,只是扫了扫边上诸人的神情,适才说过沈采薇坏话的姑娘不由得在她的目光下低了头,心里又羞又气。
郑午娘被沈采薇这视若无睹的模样气得咬牙,可面上的笑容却依旧是温温柔柔的。她仿若无意的把目光往下一扫,惊诧的小声叫了一下:“采薇,两位先生给你的玉佩呢?这种时候怎么不带上?”
温大家和周大家收沈采薇为徒的事是所有人都清楚的,平日里那证明师徒身份的玉佩没带的话也没有多少人去追究,但是游园会这样的时候不带玉佩,显然就是对先生的藐视和无礼。
郑午娘的声音不大不小,在场的诸人都听得一清二楚,看着沈采薇的目光越发复杂起来。
沈采薇这才缓缓抬起眼去看郑午娘。她的目光如同刀片一般的自郑午娘的面上划过,唇边笑意泛起淡淡的冷意:“我路上遇上个书童,不小心叫他给摸去了,正要去禀明先生呢。”她心中有些怀疑这书童乃是郑午娘或是柳于蓝安排的,故而紧紧的盯着她们,努力分辨她们的神态变化。
郑午娘的眼中不易察觉的掠过一丝冷色,快得令沈采薇几乎以为是幻觉,因为她的面上很快就浮起了一点清浅的笑意来,语声亦是一贯的轻缓斯文:“哦?不知是采薇你还记得他的模样,说不准是有外边的人趁着游园会混进来了呢,不若让人把园中的书童都唤来让采薇你认一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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