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婚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秋李子
陈珍兰的话如一根针样,戳破了四太太的伪装,她喘着粗气用手抚着胸口:“你,你这等刻薄,算不上什么好人。”陈珍兰冷笑一声:“刻薄?四太太,这话该是说你吧?我一没有忤逆公公,二没有抢别人失母之子为孙,我有什么可刻薄的?至于别的,四太太,十爷虽是庶出,却也是四老爷的亲子,十爷也唤您一声娘,他的孩子称您祖母,您何必为了心中一口气,要闹的家中鸡犬不宁?如此,可是女子的齐家之道?”
陈珍兰的话句句有理,打的四太太无还手之力,陈珍兰已经不看她而是去看九奶奶:“九奶奶,你起来罢,这件事虽说有长辈做主,却是寻你的嗣子。你也该说句话。”九奶奶已经不哭了,只是呆呆坐在地上,听到陈珍兰的问话眼才转了转,四太太已经怒道:“这事,自然是我这个长辈做主,她一个小辈,听着就是。”
陈珍兰脸上笑容带上嘲讽:“好一个长辈,四太太,贵府老太爷尚存,您可曾听从他的?”陈珍兰咄咄逼人,四太太已经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但气势总不能输,只是嗫嚅着道:“难哥儿过到我家,我会待他好。远胜过异日八侄儿续了弦,在继母手里揉搓。”陈珍兰发上的金钗微微一动:“你当我陈家全都死光了还是你徐家就是没上没下连个孩子都护不住的人家?”
陈珍兰方才虽然一直在反驳,但没有像现在这样话里带上怒气,四太太的眼里渐渐也有泪:“我命苦……”九奶奶见婆婆要开始哭诉,忙起身安慰,不过这对陈珍兰毫无效果:“你命苦,四太太,你说自己命苦,难道是置府上的老太爷于不慈之地?您虽则守寡,分家之时也是公平公正地分,徐家规矩严谨,上下人等都没有怠慢过您。九爷生前也是读书识字,照管家业,是,您确实是年少丧夫,老年丧子。可您没缺吃少穿也没少了半分被敬重。十爷也是个孝顺的,两个儿媳服侍的都好好的。您这样叫命苦,天下人只怕都要笑。”
四太太在徐家这无往而不利的哭诉在陈珍兰这毫无作用,一双眼登时瞪在那里,陈珍兰今日就是要彻底打消四太太抱难哥儿为孙的主意,坐下来款款地道:“过继孩子,也要大家都欢欢喜喜的。四太太从小也是熟读诗书的,当然知道强扭的瓜不甜这句话。安安生生地从十爷的孩子里面挑一个出来给九爷做嗣子,再让九奶奶好生抚养,母子之情都是处出来的,九奶奶有了靠,九爷也有了后,大家都欢欢喜喜的,有何不好?”
说着陈珍兰端茶在手,说这么些时候也渴了,不再看那对婆媳一眼。四太太被一个小辈说的灰头土脸,哪里能忍得住,只觉得胸口有些疼,眼一翻竟晕过去。九奶奶忙跪下去伸手摇着,嘴里喊着婆婆,见喊不醒,对陈珍兰泪涟涟地道:“五姨奶奶,您说的虽是好话,也该和软些。”
陈珍兰蹲下,用手摸一下四太太的脉,又翻开她的眼皮瞧瞧,这才道:“和软些?九奶奶,你们家就是说的太和软了。”说着陈珍兰从发上拔下根一丈青,瞅准了就往四太太人中上一刺,这一刺四太太就睁开眼,看见陈珍兰眼一翻,愤愤地不理她。
陈珍兰把一丈青重新插到头上:“好了,你给她喝杯水,再扶她起来,歇息一会儿送回去吧。”软的硬的装晕都不成,四太太这会儿是真的要被气的晕过去,但想到方才陈珍兰那毫不留情的一刺又觉得疼,只得被九奶奶扶了起来,就着她的手喝了杯水,这才被扶出去。
只是四太太虽走出去,那神色还是不好看,九奶奶还记得转头对陈珍兰说一声,眼里也有感激神色。毕竟媳妇伺候婆婆本是天经地义的事,可谁也受不了婆婆成日寻是非出来?能看见婆婆被陈珍兰狠狠说了一顿,九奶奶心中是快意的,这种快意甚至能抵消四太太不久之后对九奶奶的发怒。
四太太婆媳出去很久之后,那帘子才重新被掀起,曼娘的小脸出现在门口,脸上还有些许惊诧。陈珍兰知道外甥女一定是在外面偷听了,不过并不准备责骂她,毕竟她已渐渐长大,将要面对自己的人生。再说徐琴才华尽有,但说到持家能说句平平还是看在她总算独立支撑了这么多年。
当年徐尚书定下俞家这门亲事,只怕也是想着家里嫁过去的,从小调|教着,能持家也能待徐琴好。徐尚书对徐琴这个长女,虽嘴里不说,其实心里比对徐大爷还好。
俞家现在是靠着徐琴在宫中当供奉所得的俸禄和赏赐过日子,但供奉总不能当一辈子,还是要有个能持家料理里外的人才能把这日子过的井井有条。既如此曼娘嫁过去就要能当家,比起别的女子要辛苦些,可再一仔细想,早当家虽然累了些也自在。
此时见着曼娘的笑,陈珍兰招手让曼娘过来,曼娘走过来后陈珍兰用手摸摸她的发:“方才你觉得,是不是我不该那样对你四祖母?”曼娘先点头后又摇头,陈珍兰笑了:“我们这样人家,从小就是要守礼的,可是有些时候,总是会遇到不知礼的人。若是无关紧要的,也就走开不理。可那紧缠着不放的,那就要让她知道些厉害免得她以为好欺负。”
这些道理曼娘都明白,但还是迟疑地说:“可是像今日四祖母这样,毕竟……”陈珍兰笑了:“有些话你不能说,但我能说,对你四祖母,我虽是小辈却也是客人,又是难哥儿的亲姨母,有些话自然只能我去说。”说着陈珍兰的眉微微皱一下,自言自语地道:“只怕你曾祖父也是这样想的,我呢,不过将计就计,也不怕他会恼怒。”
陈珍兰声音有些小,曼娘没听清,正要问时陈珍兰已经拍了拍她:“好了,别想那么多了,难哥儿过继这事,以后再不会有人提起,你还是赶紧收拾东西,别到京了才发现没有把礼物带齐,难道要临时出去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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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婚 15嫁妆
这话说的曼娘低头羞涩一笑,陈珍兰摸摸她的脸,语重心长地说:“曼娘,姨母也好,你娘还在世时候也好,毕竟也只能帮得了你一时,帮不了你一世,你明白吗?”曼娘已经点头:“是,姨母是为我好,我明白的。”
说着曼娘抬起头,满眼孺慕之思:“姨母,我要像娘说的一样,像姨母您一样,做一个什么都能拿得起的人。”她眼里的孺慕之思让陈珍兰看的心里有些酸涩,这回回来,不也有多陪陪自己母亲的意思?毕竟陈夫人年近七旬,陡遭丧女之痛,偏偏这种痛当了别人又不能说出来,陈珍兰压下心中的酸涩摸着曼娘的发:“这回进京之前,你从这边过去,在你外祖家住上几日再进京可好?”
曼娘乖巧点头,站起身道:“姨母,我去收拾东西了。”见她宛若风中杨柳一样的身姿,不知不觉间,这个外甥女已经长大。
四太太从这边回去,过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听说她生病了,九奶奶命人去请医生呢。此时徐大太太正和陈珍兰在那说话,听到柳嫂来报就哦了一声,对徐大奶奶道:“你四婶子既病了,我这里还有上回剩下的木香顺气丸,你拿两丸给你四婶子送去,顺便代我致意,说家里有客人,我就不便过去了。”
徐大奶奶应是起身后拿了丫鬟寻出来的药丸带着人离去,陈珍兰只淡淡一笑,徐三奶奶已经道:“今儿庄上送来几尾鲜鱼,记得五姨母喜欢吃鱼,里面恰好还有两尾桂鱼,不如一条做了松鼠鱼,另一条做了汤,五姨母觉得如何?”
陈珍兰瞧着徐大太太笑道:“三奶奶真是各种体贴,连我的口味都记得,这季节的桂鱼烧汤是不错的,不过松鼠鱼的话未免太过普通,记得去年去宁国公府的时候吃过一回桂鱼卷,那滋味一吃就爱上了,也不晓得贵府厨子做的桂鱼卷如何?”
宁国公府是徐大太太的娘家,这菜却不是京味,而是徐大太太的叔叔在广东做官时学的,卸任时带回来的厨子又和京中口味重新改过,算是宁国公府的不传之谜。陈珍兰这么说徐大太太不由笑了:“这算得什么,”说着就吩咐柳嫂:“既如此,今儿的晚饭就让我院里的小厨房做了,那道桂鱼卷,你亲自动手,可别交给别人收拾。”
柳嫂笑着应了,徐三奶奶已经掰着手指头数了:“柳妈妈的手艺,我嫁过来快二十年了,也没尝过几回,今儿是沾五姨母的光,柳妈妈要不嫌累的话,再做一道鱼香肉丝来。”柳嫂笑着道:“这菜还是五年前大姑奶奶回来时做过一回,没想到三奶奶今儿还记得。”
徐三奶奶故意嘴一翘:“就是那一回吃过就不敢忘,也让厨子做来着,但都不是柳妈妈做的那个味,本还想央柳妈妈帮我做一回,可柳妈妈一直这么忙,也就不敢央了,今儿沾了五姨母的光,那就多点一样。”徐大太太已经伸手点徐三奶奶额头一下:“再过几年,你也是做婆婆做祖母的人了,这时候还撒娇,还当了五姨的面,你害臊不害臊?”
徐三奶奶伸手抱住徐大太太的胳膊撒起娇来:“表姑妈,我就算做了祖母,在您面前不也是孩子,孩子在大人面前,怎能不撒娇,再说,不过今儿就是要了口吃的,难道表姑妈就不疼我了?”说的徐大太太那故意板着的脸也放松下来,笑着拍下徐三奶奶的胳膊就对陈珍兰叹道:“虽说我儿女多,可是女儿都嫁了,几个媳妇里面,十一家的离的远,原先你妹妹还在时候,倒也和三奶奶能一唱一和逗我欢心,现在啊,也只有三奶奶一人了。”
提起妹妹,陈珍兰难免有几分伤心,但也要止了伤心安慰徐大太太道:“妹妹她也不能说没福,等曼娘出嫁了,只怕妹夫也要续弦了,到时还请太太看在舍妹这些年的好处上,对两个孩子多加招抚。”换了别人讲这话,只怕徐大太太都恼了,孩子始终姓徐,你陈家也是外家,怎能这么叮咛又叮咛?
可陈阁老当年得子如此艰难,好容易生下这一儿两女,都是当心肝样看待,陈阁老夫妻听的八奶奶过世,躺在床上病了数日。况且若不是徐老太爷为徐宁之死训斥全家,也不至于难哥儿早产,八奶奶调理不当早逝?陈家人不来灵前哭诉已是好的,更何况现在不过是叮嘱徐大太太多照顾那两个孩子,徐大太太连声答应:“这是自然。还有那续弦的事,明年就是春闱了,老爷的意思,让你妹夫赴过春闱再续弦,至于要哪家的姑娘,到时还请五姨多帮着相看相看。”
陈珍兰推辞几句这才答应下来,柳嫂来报晚饭已经做好,众人用过晚饭也就各自安歇,约好五月初四地派人来接曼娘姐弟,在陈家过了端午节五月初八就一起回京,陈珍兰又住了一日也就带了儿女和侄儿回陈家去。
既是五月走,自然赶不上参加十五姑娘和八小姐的婚礼,曼娘禀明徐启,从八奶奶的嫁妆里挑出两样出色的首饰分别送给十五姑娘和八小姐做添妆。这些事情,若八奶奶活着,该是八奶奶料理的,徐启见女儿事事想的周到,心里是又欢喜又觉得有些酸楚,若妻子还活着,何必女儿来想这些?感伤一会儿才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帐来:“这是你娘田庄和铺子上的帐,原本是你娘收掌的,你娘过世后就交给了我,现在我瞧着你慢慢周到起来,这本帐就你管着。曼娘,虽说……”
曼娘听到父亲话里的伤感之情,沉默接过账本,打开第一页就是娘熟悉的字迹,不由有些伤心起来,但怕父亲更加伤心,强忍住在脸上挤出笑容:“爹不怕女儿不会管家,把这些银子都花费了?”徐启晓得女儿这是安慰自己的话,也笑一笑:“不过一年两千银子的进项,你小孩子家花费到哪里去?”
说着徐启从抽屉里又拿出一样东西:“你出嫁,公中总是会备一份嫁妆的,这是当日你定亲之后,我和你娘这么些年给你攒的东西,轻巧的锁在你娘那个红色樟木箱子里,重的那些在我书房里锁着。单子在我这里,除此还有两百亩田,你娘还和我商量着,要有合适的铺子,给你买上一个,可惜她没等寻到合适的铺子就过世了。”
那单子是张很薄的纸,最上面记得是累丝金钗一对,字迹已经有些发黄,密密麻麻总记了七八十样,最下面记的是一匹云锦,墨迹也早就干了。曼娘缓缓摸上去,感觉似乎触摸到母亲的手,泪在眼眶里一个劲地转,始终不让自己哭出声。
徐家家大业大,但平摊到每个人身上总是有限的,曼娘看过帐,徐启这一房,一年从公中拿到的例银不过千把银子,再加上八奶奶嫁妆的出息,也就三千来两。虽说吃穿都是公中出的,但也有别的往来应酬,再加上这家中的一些花销,一年能剩千把两就算不错。
但这份单子上,粗粗一瞧,除了首饰衣料,还有些好木头好玉石,曼娘不是那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孩子,略一估算,这份东西就值上万银子,这些年的进项,除了家里的开销,剩下的全给曼娘做嫁妆了。
这薄薄的纸竟变的似有千斤重,这承载的,是爹娘对自己的一份心,曼娘的泪从眼里掉落,又怕泪水打湿了字迹,只是用袖子捂住眼睛,让泪纵情流淌。徐启也想起妻子,声音里的伤悲更浓:“你娘说,女儿家总是要有银子傍身的,况且你大姑母的性子你是晓得的,持家之才平平,到时你嫁过去就要持家,给什么都不如给你这些好。”
曼娘再忍不住,放下袖子扑进父亲怀里,呜呜大哭起来,自从女儿渐大,这种举动是没有的。徐启一时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对女儿,过了很久才扶住她的肩让她站直身子,用最轻柔的声音说:“曼娘,你过的好好的,你娘就会放心,知道吗?”曼娘用袖子把眼泪擦掉,努力点头。
徐启脸上露出笑:“瞧你,都大姑娘了还用袖子擦眼泪,来,把眼泪擦了,好好地进京备嫁,我大概九月也会进京,到时把你弟弟带去,晋儿他,聪明处是有的,就是有些坐不住。在这家里,难免你祖母会纵了他,还是带进京让你姨父管教吧。”
曼娘努力让自己露出笑:“姨父要知道您不肯管十五弟,又要他管,一定要说了。”徐启故意摇头:“谁让他是管刑法的?去把那两样首饰送去吧,你十五姑姑那里,再多添上一百两银子。”曼娘了然,虽则不是同母,但徐启对这个小妹妹还是有几分怜惜,对她,自然和对八小姐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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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婚 16疑心
既然父亲有令,曼娘回房收拾好了银两和首饰也就亲自带了春雨夏风两人给十五姑娘送过去,初夏的庭院已经一片绿色,不再似春日时到处姹紫嫣红,走过一棵杏树下已能看到树上有青色的小果子。
春雨不由停下脚步指着那树笑着说:“半月前我路过的时候还能看见有些残花,今儿过来连半点残花都看不见了,全是这些小果子,可惜今年要进京,不然这杏可甜了。”夏风抿唇笑着道:“你这丫头,就只晓得吃,难道京城里就没有别的好吃的?京里府邸院子里那棵梨树,结的果子比这杏更甜。”
两个侍女一问一答,曼娘唇边不由露出笑容,脚步也轻快起来,不同时不同地方有不一样的风景,何必纠结感伤于一地一时之风光?
主仆三人走进十五姑娘的院子,本该在廊下做针线的小丫鬟们一个也不见,院子里静悄悄的。春雨的眉不由皱起,难道说十五姑娘在歇午,于是这些丫鬟们都不敢出声?曼娘也是这样想的,主仆三人的脚步放的更轻,夏风正想走到后面去寻十五姑娘的丫鬟就听到屋泪传出说话声,听起来有些抱怨:“姑娘,大奶奶做事也太过分了,虽说八小姐是她女儿,可您还是八小姐的长辈呢。铺子和庄子虽说价钱是一样的,可也分了好坏,大奶奶哪能把好铺子和庄子都给八小姐了,您只能拿那次一等的?要依我的主意,这事就该去寻太太做主。”
原本正准备出身的春雨忙住了口,曼娘倒没想到她们主仆在说这事,打算退出去却有欲盖弥彰之嫌,索性站在那听十五姑娘怎么说。十五姑娘已经笑了:“你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毛躁。我去寻母亲说,母亲自然会命大嫂把那两处好的庄子铺子都给我。可是得罪了大嫂于我又有什么好处?我不是母亲肚里出来的,情分有限,女子嫁出去总归还是要靠娘家的,大嫂这事做的是不地道,可你也要想想,徐家的东西,再差也是好的。那处庄子和铺子,一年的出息虽说比不上八侄女的那两处,可也缺不了多少。再说母亲是个讲规矩的人,大嫂所为她是瞧在眼里的,方才不是命人送来一套红宝石头面和两百两银子,说是祖母留给我的。可祖母留给我的东西,当日丧事办完,就按了她生前的话送来给我了。”
方才那个丫鬟还是有些怨气地开口:“虽说您不是太太生的,可太太面上对您,还不是要做足……”十五姑娘打断她的话:“你也知道这是面上要好,母亲既要做到面上情,那我也要把面子做好,不然连这点面子情都没了,要怎么过日子?”最后一句话带了些叹息,那丫鬟沉默一会儿才道:“老太太在时就好了,有她疼您。”
十五姑娘沉默不语,过了会儿才低头:“母亲对我如此,也算不错了。前几年刘家三姐姐,不嫁了个五十的鳏夫?虽说那边是做官的,可继子比她还大呢。当日刘太太待刘三姐姐,外人可都赞呢。”徐大太太虽心里不待见十五姑娘,可十五姑娘该有的也没缺过,该备的嫁妆也一分不少,嫁的人家算是不高不低,至于人品相貌,也偷偷打听过,是家中的三子,下面还有一弟弟一妹妹,人品也还好,相貌虽称不上英俊可也不丑。这样姻缘已经比十五姑娘的设想要强,见过那么多和自己差不多出身的姑娘们,十五姑娘知道遇到徐大太太这种面上很淡但内里都没缺了自己的嫡母,算幸运了。
至于出嫁之后,就是要过自己的日子了,又何必在出嫁前为嫁妆的事得罪大嫂?大哥再不成器,也是这家里的长子长孙,再说大哥的儿子瞧起来比大哥能干的多,有娘家撑腰,在婆家的日子会过的更好。
十五姑娘低头,继续绣着手中的嫁衣,丫鬟侧头一想,自己姑娘说的也十分有理,也不再多说,摸摸旁边的茶有些凉了正准备去换一壶时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接着是春雨的声音:“紫英姐姐在吗?”
紫英就是这丫鬟,忙掀起帘子出去,见曼娘带着人站在院里,忙上前行礼:“十三小姐好。”曼娘笑着让她起来才问:“十五姑姑睡醒了吗?”方才十五姑娘确实歇了会儿午,紫英就让小丫鬟们出去后面洗衣服,免得打扰十五姑娘睡觉,自己一人在旁服侍。
见曼娘这样问,紫英忙笑着说:“一刻前就醒了,本来说叫她们回来呢,可姑娘说让她们玩会儿也罢,这才没让她们回来。十三小姐请进屋里吃茶。”曼娘走进屋子,十五姑娘这才停下针线笑着说:“天气渐渐热了,你不在屋里歇午,怎么想起来我屋里坐坐?”
曼娘方才在外面听了她们主仆的对话,这才知道这个平日不声不响的姑姑,竟是一个胸有丘壑的女子,这倒是平日不知道的。忙笑着道:“姑姑也知道侄女要进京了,赶不上姑姑的婚礼,特地寻出样首饰给姑姑,还望姑姑休嫌怠慢。”
说着春雨夏风把手上捧着的匣子放下,提起添妆也是有的,十五姑娘说声多谢就命紫英收起来。曼娘又道:“里面有一百两银子,爹爹说专门给姑姑的,还说姑姑出嫁之后,莫忘记家中还有兄长等人。”后面这句是曼娘听了今日这番话自己添的,不过曼娘觉得,自己爹也一定是这个意思。
十五姑娘笑的眼都弯了:“你回去替我谢谢八哥。再等两年你也该出嫁了。记得你初生时候,我也不过有那床高,站在八嫂膝前看着你,今日想起还似昨日,谁知你竟这么大了。”说着十五姑娘的手比划下,曼娘也有些感慨,和十五姑娘又说了些家常也就告辞,走出院子的时候看见十五姑娘房里的那些丫鬟嘻嘻哈哈地回来。
曼娘不由停下脚步看了看这才离开,春雨有些不解地问:“小姐您瞧什么?”曼娘回头没说话,过了会儿才听见曼娘叹息:“果然这家里的聪明人多。”春雨和夏风对看一眼,夏风已经追上去:“那小姐,宋姑娘也是聪明人吗?我觉得,她好像也有些不一样。”
绵珠?夏风这话让曼娘想起那日绵珠伤了脚,俞泠的焦急。原本还想让丫鬟们去探听下的,可俞泠后来的回答让曼娘一颗心都泡进蜜里,就忘了这事。春雨也跟上来:“我听说,宋姑娘和俞家两位表少爷都很好,大姑奶奶也待她很好,还说要请大太太给她寻门好亲事,可是宋姑娘没同意,也不知道为什么?”
绵珠比曼娘还大两岁,这个年纪的姑娘本该陆续寻亲,夏风已经哎呀一声:“春雨你不知道别乱说,那日我遇见伺候宋姑娘的小蝉,小蝉说宋姑娘觉得好亲事自己配不上。毕竟宋姑娘说起来原本只是大姑奶奶的侍女,虽被收做弟子,可总不是亲的,真要嫁到那高门大户里面去,只怕被人欺负。要我说,宋姑娘这样的,就该嫁一户且过得去的人家就成。”
嫁一户且过得去的,顶好还是很熟的人家,曼娘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漫上不安,急忙把那种不安从心里抹掉才对两个丫鬟道:“你们俩,大天白日地说什么嫁不嫁的?难道还欠管事妈妈们罚你们吗?”
春雨夏风各自吐下舌不敢再说,曼娘心中的那点疑既然已经起了,就再怎么也消不下去,很快想到邻人疑斧,又觉得全是自己疑心,况且瞧谁都不好,未免太不符合自己平日所受的教养。回到房中坐了半日才决定以后多瞧瞧,若俞泠和绵珠之间,只是兄妹之情,那也是自己庸人自扰。可若真是男女之情,曼娘的脸变的煞白,自己又该怎么办?是嫁还是不嫁?
两种念头都在心里翻滚,难免睡的不好。第二日起床去问安,徐大太太见孙女脸色有些发黄,还以为是收拾东西累着,让柳嫂过去帮忙,曼娘忙止住她:“我房里的丫鬟们也大了,都该学着了。”
这话说的也是,徐大太太握住曼娘的手:“再过两年就出阁了,你那些丫鬟日后都是要做管事媳妇的,当然也要学着些,你这主意很好。不过自己也要好好睡。”曼娘点头,看见徐大太太慈爱神色忍不住开口问:“孙女想请教祖母一件事。”
徐大太太示意她开口,曼娘想了很久才迟疑开口:“孙女现在心中因为一件事疑心一个人,可是又觉得是自己疑心错了,怕到时冤枉了,想问问祖母该怎么办?”徐大太太还以为曼娘问的是她房中的下人,哦了一声就道:“你要记住,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但有些时候,用人不是那么凑巧,那就要多瞧瞧,况且下人中间,为了争有油水的差使,使绊子的也不少,那时你要分清楚,这疑惑是不是因为别人使了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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