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马之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赫里安
天上星辰烁烁,皎月未满,一辆马车疾行在路上。夜中,马车里传来微微细语。一只手挑开帘子,看着天上星斗。桃花眼中映着天河,面对着皎月,披散在肩的青丝被过往疾风吹乱,男子放下帘子。
“愿岁月静好。”他枕在剑侍的腿上,百无聊赖。
剑侍右手紧紧的抓住长剑,剑眉上挑,眉宇间带着浓浓的杀意,恍如只要有人靠近便拔剑相向。他的眼眸比黑夜更黑,看着躺在他腿上的男子,双唇微张,又紧紧的闭起。
“你是想问,为什么老太太让我们回去?”慕樊华扶着他的脸,桃花眼弯成月牙。
是了,他确实是想问这个。刚到燕镇,出去逛了一圈,老太太便让他们连夜赶回府,一点不愿他们耽搁。晚饭还未吃便走了,这似乎不合情理。
青森点点头。
慕樊华起身,将灯燃起,缓缓道:“你难道回去时,没看到上官家的主子眼睛都闪闪发光吗?看我的时候,啧~”他回想起来,都不觉的身上汗毛耸立,若是眼神能吃人,他现在骨头都不剩。
“话说如此,不是还有老太太吗?”
噗嗤,慕樊华冷不丁的一笑。
“老太太?她都把握不住的局面,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回去的时候看到没,上官老太婆那样子,神气得很呐......”
对的,那长皱纹横生的老脸下,带着的那种贪欲与畏惧、欣喜。也许老太太是太久没和她的好妹妹斗上一斗了,这回被上官将了一军,上来就动手。倘若今晚他依旧留在上官本家,没准现在已行至黄泉路了。
青森不语,气氛显得有些诡异。慕樊华坐在一侧,一动不动,二人凝神静气。这似乎过于宁静......
青森将手缓缓的伸出马车外,他轻轻地拍着车夫的肩膀。忽然手上一片温润,他将手抽回来,拔剑刺向车外。慕樊华掀开门帘,这光景实在不堪。
车夫坐在位置上,可头却被放在一侧,鲜血流了一路。青森将尸体推下,自己坐上车夫的位置,给了马儿两鞭子。慕樊华提着心,竖起耳朵,嗅着空气中四溢的血腥味,他缓缓拔开手中的利剑。
剑上缀着红黑的流苏,随着马车的摇晃摆动,与箭羽的颜色一模一样,听说象征着将军的器物。
他看着剑中映着自己白皙的脸儿,深深哀叹。毫不犹豫的用自己的芊芊玉手掐灭了火光。
呼——
一阵妖风拂面......
马车离开了山道,停在树丛中,慕樊华缓缓的走下车。一身黑色的刺花袍衣,扫过枯枝树叶,他将剑深深的插在黄土大地上,眉宇间的杀意更甚青森万倍。桃花眼间散出阵阵的寒气,就连那林中的夜莺也不再啼叫。
他看着周遭,凛然一笑,“何必这般藏头露面,既然跟到这里。”
惊马之华 第三十二章
才两月有余,又遭不测。右手带伤的实情,想来对方也是很清楚的,只可惜,千算万算漏算一遭。
几根银针从四面飞来,他不动,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青森一招解决。那剑与银针碰到一起,迸出火花来。也只是那么一瞬,慕樊华在四周的树上看到闪着星点的眼眸,说是狼群也太高看他们了!
慕樊华从袖中摸出一根尖利的牛角簪,左手一弹,便听到一阵闷响。是那树上的人被刺到了眼睛,摔了下来,这几丈高的树,摔下来也基本只剩半条命了。
他冷笑,“跟我打?若是不想死,你们应当蒙着眼。”
树叶一阵摇晃,沙沙作响,是在愤怒吗?就是要你们愤怒。
寒风瑟瑟,从远处传来一阵一阵的女人冷笑之声,踏着枯叶,伴着皎月......一个披着蓑衣的青衣女子从黑暗深处走来,她的唇齿间冒着屡屡白气,她摘下斗笠......
“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让我好找!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们。”
慕樊华和青森倒吸一口凉气,之前的杀意瞬间被浇灭,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女子看了他们一眼,瞥向黑暗,拔下头上的银簪,青丝飞舞在空中。
“你们还要不要动手?倘若现在离去,你们主子不过是卸了你们的胳膊腿,如果不走,别怪本县主不客气!”
“姑娘,好大的口气!”
一群黑衣人从树上跳下,剑影被皎月照得发亮,宛如湖面的水光,数也数不清。女子将簪子如数掷出,所中目标无不丧命,就是放空的簪子也是入木三分,腕力着实非常。
女子拔出腰间佩剑,剑指众人,那剑上也配着红黑的流苏。她底下头,轻叹,踏风而行,刀剑一挥,血溅三尺。她未曾扎过眼,那种凶狠与慕樊华眼中的十分相似。
青森上前相助,又斩二人,眼下只剩不过四人。那四人脸上鲜血淋漓,看着地上的残肢断臂,再看看彼此,退回黑暗之中。青森护在慕樊华身边,确认他们着实离去后才将利剑收回。
女子看看慕樊华,冷言:“废物......”
“姑姑......”
“红姑姑......”
他们两像泄了气的河豚,对女子低眉顺眼。
此人便是与慕忠诚同胞的妹妹,帝赐封号之女,卓赫县主,慕樊华的亲姑姑,慕红绫。
她戴上斗笠,“走吧?”头也不回,尽管走自己的路。
慕樊华在心中暗叹不妙。完了完了,姑姑回来自己肯定没好日子过,而且这些日子尽是吃喝玩乐也没好好学些什么,乐理也忘了许多。自己倒是还好,就是青森,肯定会被怪罪监督不严吃上几鞭子的。
可青森却在心里想着。红姑姑怎么就回来了,完了,少主绝对没好日子过了。要是被红姑姑知道自己和少主进过青楼,还不得被打死?
慕樊华和青森对眼相看,神色之哀痛......
慕红绫望着夜幕之中的皎皎明月,还有两日便是十五仲秋了,月儿虽满,可冬日也不远了罢......这次回来不知道能在几天,但愿能待得久一些。
她的面上浮现哀伤之情,唇齿间的白雾也愈发的浓重......
琴声悠扬,一个穿着白色刺金袍衣的男子坐在梅园中抚着琴,可神情里却流露出极为不悦的情绪。青森端坐在一侧,沏了一壶好茶,默不作声。
“啪——”一根竹条抽打在慕樊华的手背上,琴声戛然而止。
“都跟你说了几遍了,抚琴忌心燥,这段你奏了几遍了?不光是当中的情,就连音也错了好几个!”慕红绫站在他身旁,面若冰霜,若不是眼角皱纹几根,也比得过那宫中那些倾国倾城的公主了。
慕樊华深吸一口气,将肚子里的怒气平复。这首《悲断肠》已然弹了不下十遍,自己都要听得耳朵起茧。他再伸手抚琴,琴弦却毫无征兆的断开了。
“不弹了!”他推开月琴,起身与慕红绫双目对视,毫不退却。
慕红绫瞥了他一眼,递过一杯茶,“来,喝茶,下火。”她最是知道他了,做事三分钟热度,火上来的快,去得也快。
“姑姑......”
“何事?”
“你就不问梨花谷之事?”
慕红绫放下杯子,看着他,道:“此事我一点都不想知道,既然你已经出来了,也与你爹相认,我无话可说。”
“那......”桃花眼里射出精光,“玉铃和凤剑,姑姑你也不要了?”
慕红绫捏着他的脸,恶狠狠的看着他,“小兔崽子,几日不见,倒是变得更聪明了。有些个东西,是你拿了吧?”
慕樊华微笑着眨眨眼,表示默认。
“我并不是不在意,只不过这些东西本就是你娘的,只要你收好藏好便是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倘若找来祸事,你也要自己一人承担,决不能连累慕家。”
慕红绫这话是讲得够明白了,说穿了就是东西在他身上,祸事便会随之而来,可若有一天招来杀身之祸,绝对不能拖累任何人,只能自己死,东西也决不能交出去。
他冷笑一声,将慕红绫的手捏开,“樊华自有分寸。”
慕红绫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是与之前不同了,她长叹一声,起身。她回过头,对他道:“从今日起,我不再管你了。你也大了,我管不动了。一些事情,不必多说,这世道自会教你如何去做。
只是关于你娘,我劝你莫要知道的好。她一生历经曲折,敢爱敢恨,最后也不过落得含恨而死的下场。你若是知道得再多一些,你的性命便越是岌岌可危,最好连曼蝶也莫要再见。
话已至此,望你三思。”
慕红绫悄然离去,留下青森与慕樊华在原地傻愣着。她一定是经历了什么事,不然怎么会这般?对于慕红绫,他们二人无不觉得是个决绝果敢且又冷漠之人。此番话,不管怎么看都不似正常之举。
仲秋那日,慕府冷冷清清,下人们前一日置办好的东西,也不过两个主子使用,剩余的着实过多,慕红绫便把吃的打发给了下人。举国欢庆的节日,下人们也是出去玩或者三三两两聚在一齐小酌两杯,把酒问青天罢。
这仲秋慕府过于冷清,慕樊华本想将小豆接来,可转念一想,又带着青森奔着聚福去了。邀来了曼蝶,让福生和大石备了好酒好菜。
“少主......”小豆扯着慕樊华的衣角,用小狗般的眼神看着他,“待会我们出去赏灯吧?”
“好呀,待我吃饱了喝足了,就带你去。”慕樊华给青森使了个眼色,青森立马带着小豆出了后院。
曼蝶的牡丹头上插满了发簪,一袭紫色的裙袍,再配以大红色的唇脂,站在慕樊华跟头好似一只巨大的蝴蝶。
她看了一眼离去的小豆,道:“怎么?如此高调的邀我前来所为何事?”
慕樊华端着一碗刚出锅还冒着热气的燕窝粥,“你知道燕镇的上官本家吧?”
曼蝶点头。
“上官老太太看起来好像不太简单。”
慕樊华说完,曼蝶便冷笑,曰:“不简单?跟慕家老太太比起来,就简单了,可是跟别些人比,还是有些手段的。”
曾听闻,当年慕家老太太才貌出众,嫁与慕家老头,当年慕家老头不过个六品的小官,娶了慕家老太太后便直接平步青云了。也不知道这慕家老太太在背后策划了多少,将一个碌碌无为的男人捧到从一品武将。要知道那些个武将可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经常是烂泥扶不上墙。
后来先帝赐了慕家老太太一品的君主,封号永贞。也不知道这上官老太太后来干了什么厚着脸皮蹭到了个县主的名分。
曼蝶想到这,不禁一笑,道:“是不是她干了什么蠢事?”
慕樊华冷笑,眼里那种邪魅渗透到空气中,他道:“也不知道她是看上我了还是看上我身上的东西,下手可是一点都不留情面啊。”
“要这种人留情面,你这是在跟我说笑话呢?在燕镇为非作歹几十年,杀的人没准比你爹都要多。”她莞尔一笑。
“如果再有下次,我定扒了她的皮,到时候,你可要借我几个人手才是,不借不打紧,就怕你拦着我。”
“曼姨我,绝不拦着你。上官家,还欠着姨我一些个东西呢,呵呵。”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只耳饰。
那只苍鹰......是慕樊华给柳如梅的那只。
“柳如梅......”
曼蝶为慕樊华将苍鹰戴到耳上,看着他的脸,长叹一声,道:“在你们去燕镇之前她便来找过我了。”
“那她要怎么做?”
曼蝶将掌放在颈上,横着比划了一下。
“是聂萍?”
“不,是萧、菁、菁。”
慕樊华诧异,他其实当初并不确定是萧菁菁,宁杀一百不放过一个,这般赶尽杀绝,这柳如梅心狠起来倒是可怕。
“什么时候动手?”
曼蝶摇摇头,“她没说,只叫我等着消息。不过我猜,也不会太久,至多两个月内完事。”
慕樊华眼睛一转,道:“嗯,我也有些计划,等我想好了再同你讲吧。”
二人不约散去,曼蝶并未留在聚福与大伙一起,而是径自离开。慕樊华摘下耳饰,摊在手里。娘亲啊娘亲,你若是皇帝老儿就好了,让我不愁吃穿,享乐人间。
京都内,每家每户的门上悬着灯笼,夜色降临,大伙吃饱喝足,开始从家门中涌出。走到街上看看这,望望那,虽是年年如此却又乐衷于此,人们便是这般的矛盾。
慕樊华之前允了小豆带去街上,看着他活蹦乱跳,两人跟在他后边团团转,慕樊华不经意间忽而觉得自己老了些许,不再是那个岁月静好的年纪了罢。他走在街上,买了几只陶瓷的兔儿爷,想要送人却发现无人可送,青森也不稀罕这些,也就慕馨这种小姑娘了。
他在人潮中静静的走了一路,青森牵着小豆逛了一路,一步一步的迈回将军府。
惊马之华 第三十三章
将军府前传来悠扬琴声,慕红绫坐在府门后,简单的盘了一个单螺髻,着青色襦裙,不戴任何首饰,素面朝天的坐在前院的正中央抚着琴。下人站成两排,立于两侧,风吹不动又不苟言笑。
“吱呀——”慕红绫看着大门被人缓缓推开,她头也不抬,道:“客从何来?”
“燕镇。”
“为何而来?”
“玉铃。”
慕红绫冷笑,道:“哼,那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大门被人一掌拍到底,下人们也似乎没看到似的,依旧矗立在原地。一名戴着铁面的七尺高男子,手持双剑,跨过大门,朝着慕红绫走来。慕红绫如同没事人般,依旧奏琴。
“我不想动手,县主还是自行交出吧。”
慕红绫的笑容与琴声戛然而止,凝固在一个点上,过了一会,如同疯子一般仰天大笑,笑得泪花都出来了。
“你......哈哈哈哈......”慕红绫捂着肚子,“本以为小姨有多聪明,看来还是不行啊。”
“此话何解?”
慕红绫神色一转,疾言厉色,“看来你们还不知道啊?玉铃已经被圣上盯住了。”
“你一个寡妇,我为何信你!”铁面男一掌对着慕红绫打去。
慕红绫抬起月琴,那一掌便狠狠的打在了琴上。琴发出声响,慕红绫也退了好几步,可似乎并未输。
铁面男的掌上鲜血直流,他直愣愣的看着慕红绫,“开刃之弦,呵呵.....县主好功夫。”
慕红绫用衣袖拭去弦上的血迹,“这原本是慕家和上官家的事,我可以念你无知放过你,不过现在可不单单是慕家的事情了。”
“你一个妇人,想要打退我?口出狂言。”
慕红绫也不怒,反而微微一笑,用下巴指着他鲜血直流的手掌,“你觉得你能活几天呢?你想活几天呢?”
铁面男看着滴落在地的暗黑色的血,痴痴冷笑,将剑丢在地面上,依旧高傲的道:“是我输了罢,不过并不代表我比你差,只是这阴谋诡计比不过你们慕家罢了。
我还要回去交差,县主总得给我个理由应付吧?顺带解药。”
“我想小姨,一定比我更清楚慕家在朝中的地位。你就告诉她,她跟我娘斗了几十年,输就输在她没看清慕家背后是谁。”慕红绫从袖中掏出解药,掷出,“送客。”
下人们对着铁面男恭敬的行礼,看似是很客气,可却冰冷得可怕。
铁面男看了一眼地上的剑,捡都不捡,带着解药悄然离去。慕红绫看着他细长的背影,若有所思。
笛啊笛,你还是太过年轻了些。旧主逝去,你现在是为谁在卖命呢?
“咚——”从转角传来一声闷响,慕红绫向前查看。
却看到面色苍白的慕樊华被青森从地上拉起来,紧紧的搂在怀里。他看着慕红绫,问道:“他是谁?”
“很难解释。你怎么了?”慕红绫察觉他身体不太对劲。
“不知道......咳咳......最近身体很是乏,老咳嗽,手脚都不暖了。”
慕红绫拉过他的手,替他大致的把了一次脉,“可能是伤寒,还是叫府医来吧。你.....”她停顿了一会,“前段时间受伤了?”
慕樊华不答,青森答道:“前一段和世子出门去,结果被人埋伏了,幸好留了一条命回来。”
“嗯。”
慕红绫看着慕樊华的眼神,慕樊华仿佛觉得自己做的事都被觉察一般,心虚得很。他目不直视,由青森搀回房去,若真的是伤寒......要一个月才能复原呢,可是计划等不了那么久了。
慕樊华眼皮子在不停的打架,可却愤然提笔,字写得行云流水。他将纸条卷成小卷,放进一个小竹筒里,递给青森。
“拿去,放到那条巷子里。青砖从下往上数第五行,从左往右数第五列,就放在里边的......咳咳......里边的缝里,速去速回,小心尾巴。”他两脚飘飘的走到床边,整个人都倒下去,甚至不太清醒了。
两日后,正是慕樊华病入膏肓之际,慕家大部队归来。慕馨听闻慕樊华一病不起记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差人给府医送去了好些钱。可府医却分好不收,如数退回,更是急得她跳脚。
第二日晚饭,是为慕红绫接风洗尘的,可慕红绫却十分不赏脸,除了去看慕樊华的病情外便再也未出过门。
“红绫真是的,我们好心为她接风洗尘,结果却不赏脸。”萧菁菁看着一桌的山珍海味埋怨到。
慕樊辰却不以为然,辩解道:“娘,你是知道的,姑姑她一直这么独来独往,而且也不喜欢食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再说了,樊华是她一手养大的,我若病成这般娘你也食不下咽不是?”
萧菁菁定定的看了慕樊辰一眼,总觉得不大对劲。自己儿子什么性子自己还不知道?往日对这些不闻不问,跟他爹一样不苟言笑,甚至只言片语,现在倒是肯为了慕红绫多说两句,明天莫不是要下红雨了?
“我......我吃饱了。”慕馨放下碗筷,抹嘴离去。
聂萍看着慕馨碗里几乎未动的饭菜,她又是哪根弦不对了?
“忠诚,饭后来我那一趟。”老太太也放下碗筷,自己拄着手掌离开。
大伙虽在饭桌上,可都觉得氛围不太对,自从去了一趟燕镇,好像饭间谈话便是这般微妙了。大伙也都未敢吱声,只是埋头吃饱了,悄悄离去,一系列动作恍如已是经历了数遍般娴熟。
天越冷,夜也越黑得快,才食过饭,慕忠诚前往老太太院子时天就黑了下来。他推开老太太的房门,走进去,房内似乎比外边更冷。兴许是这后院很少晒到太阳的缘故,虽然不潮,可是却冷得打紧。
“娘......”
老太太挑了挑烛心,火光更凉了些,光芒流淌在墙上。房内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都很朴素,慕忠诚觉着也许是自己的妹妹更像她一些,不喜欢那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老太太往日也是深居浅出的,一套被单能用个五六年不换,勤俭节约这词很适合她。
“忠诚,来,你过来......”老太太向他挥挥手,让他坐到一旁的太师椅上,笑起来满脸的皱纹。
老太太将桌上的茶水推到慕忠诚面前,唉声叹气,良久才开口道:“樊华这个孩子,哪都好,就是太像她娘了。”
的确是像极了......初见时,惊艳;那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和如墨的发丝,一颦一笑,一言一行......
慕忠诚不语,静静的喝着茶,他知道她要说些什么。可是他不想那般,他已经失去了此生挚爱,她在这世上一张画象也未留下,尸骨又被洒在了南海北漠。让人在多年之后念想起来,竟无处可祭奠,那张脸也模糊了起来。
初遇时,只记得她披着雪白的裘衣,骑着骏马,飒爽英姿,奔驰在街道上,所过之处久留余香。那抹了胭脂的桃眼,裸露在大雪之中,回眸相望直触心底,可面纱下的玉面终是记不清了。
“我已害了她,我自认是无脸在百年之后下去见她,可樊华是她唯一的骨肉,我答允过她要樊华平安一生的......”慕忠诚说着,喉头有些酸涩,声音颤抖。
他看着跳跃的灯光,止不住想起了那年她将死之景,灯光亦是这般......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紧握他的手,含泪相望,桃眼如生了一片**,她用了独剩的一口气对他道,倘若你真的爱我,便让他平安的活下去,直到你死不可相违!
那句话说完没过多久,她便呼出最后一口气。他知道她到死时,爱的也不曾是他,可他依旧选择了遵守诺言,如果不是一个失误,现在何至于这般光景。
那玉面的美人还会在树下翩翩起舞或是唱着异国小调,一身的异香......但这些只能在脑中想想罢了,人去楼空终不再......
老太太看着慕忠诚极力将泪水收回去,用及其卑微的语调对他说:“你尚能留他一些时日,可是日后要是传入宫中,不是他死,便是我们死。”
慕忠诚依旧不语。
“你是大凉的大将军,是大凉的顶梁柱。他的粉墨登场必定是大凉的一场劫难,我儿......是这天下重要,还是他重要?”
“我们慕家两代忠于皇室,可娘你始终看不破,天下百姓为重,可樊华难道便不是百姓吗?还是说他从生下来便不配活着?”慕忠诚用恳求的眼神看着她,想劝解她。
老太太看着这不争气的儿子,竟将一个野种看得比天下黎民更重,气不打一出来,拍着桌子歇斯底里的骂到,“他本来便不应该活着!若不是你我苦心经营多年,处处护着樊璎那女人,怎么会有他这个孽种!可到头来,她到死,也不曾爱过你,我儿!是她负你在先,何必如此顽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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