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拔节之时

    以前住在市中心，高楼林立远离工业区，他是没想过能看见这种东西。

    他还以为这种东西只能在历史书里出现了，没哪里还这么复古。

    现在看见，真的有点心情复杂。

    无情的钢铁，时代的步伐。

    莫一笑在他看着铁门发愣的时候点了一支烟，喝酒后泛着的恶心劲儿被压下去了，她绕着工厂走，这里曾经是莫友义工作过的地方。

    莫友义腿被打断了，厂里的负责人也知道他是因为借高利贷被打的，下岗不任何补贴。

    莫一笑看着这个地方，从自己记事开始，这里的每一处景象都在记忆力。

    “我试想过很多种我坐在公交车上离这里越来越远的感觉，应该会是高兴的吧，不高兴也得是满心期待的，”莫一笑站在墙下说着，声音不大，缓慢的语速里像是夹杂着些许的叹息，楚程站在她身边跟着她看着黑漆漆的天空，“你来到这里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莫一笑转脸问他，楚程一下子还愣是没回忆起来那时候是什么感觉。

    那天晚上坐了一下午的车，她和楚穆都挺累的，还压着性子收拾屋子，给他印象最深的大概就是那只大黑耗子。

    手足无措，一片慌张。

    “我还真记不太清了，就只是觉得这里，有点儿不适应。”楚程想了想，应该就是不适应。

    从夜里九点夜生活刚开始，到九点除了吵架声就没其他东西了，反正有点难受。

    “你适应能力挺强的，”莫一笑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来，楚程侧着脸看着烟雾向上延伸，飘到半空和路灯的灯光融合，“我以为你至少会抱怨什么的。”

    楚程笑了“抱怨什么”

    “这里的生活啊，这里的人不是因为一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吵架打架，就是站在一边看着别人打架吵架，都在期盼看着各家的笑话。”莫一笑说着把烟扔到脚边碾了碾。

    “啊，”楚程张了张嘴，这个地方的人的确如莫一笑所说，“好像是的。”

    林未迟看着他，脸上有一点惊讶，但是还是笑了。

    “我发现你特阳光，你知道你惹到叶毅辰了么”莫一笑有点难以置信，楚程还能笑着说“好像是的”。

    说到叶毅辰楚程就不笑了，揉了揉太阳穴，莫一笑不提他还忘了这回事了。

    “我真的服了你了。”莫一笑摇了摇头。

    “没啥，”楚程往墙上靠了靠说，“他也就是个不良少年，再浑也不过是个混混青年，我反正也不会在这里待很久的，我会回到，我该在的地方。”

    说完他看了一眼莫一笑，莫一笑没笑了，僵住的脸上闪过一两点晶莹的泪光。

    接着就捂住了脸，蹲下身子开始抽泣了起来。

    他能看到莫一笑是在是在自己说完这句话后立马变的脸，他都险些以为莫一笑的情绪变好了。

    莫一笑把手捏成拳，泪水像是开了闸一样，捂都捂不住。

    “我”楚程一下子就慌了，蹲下来双脚该怎么放，双手该做这么都不知道了。

    在他的印象里，女生哭泣的时候都会有七七八八的女生凑过去问“你怎么了呀”“是不是被欺负了呀”“谁欺负你我们帮你出气。”

    现在他深知，不能问这些。

    莫一笑怎么能和那些女孩子一样那些成天不是想着学习就是讨论着哪个班的男生帅气的女孩子和莫一笑，是两种存在。

    莫一笑的哭声回荡在楚程的脑子里，这种声音也比自己在以前学校听见的哭声凄惨多了。

    倒不是哭声在这样的夜里显得多孤单，楚程只是觉得，这样的哭泣，压低是声音，莫一笑身上背负的，绝对不是简单的伤心和现在看得见的泪水。

    “我，我是不是哪里说错话了”楚程还是伸出手，在她的背后轻轻拍着，他听见了莫一笑喘不上气来的抽息声，还有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第067章：笑容
    楚程都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莫一笑的哭声渐渐平息的时候传来了一声叹息，是莫一笑的叹息。

    有过了几秒钟，莫一笑就咬着牙低声笑了起来。

    这笑声让楚程的后背发凉。

    “你知道那次我坐在公交车上看着车站越来越远的感觉么”莫一笑的情绪恢复了不少，但是双眼还是通红的，楚程看着，险些以为莫一笑要抬手轻抚他的脸。

    轻抚之后说不定就会变脸掐住他的脖子

    想到这里他都来不及回答莫一笑的问题。

    “因为我怀孕了，我就在这里待了一夜，是未迟找到我的，”莫一笑说着眼神开始不知道在盯着哪里，嘴里说的话也好像不是对楚程说的，她就这样低声地，自顾自地说着，“我们不敢在这里的医院里做掉，我和未迟到县城的医院去的。”

    “那时候我觉得整个公交车的人都看着我，就像他们每个人都知道一样。我们身后坐着几个去县城玩的高中生吧，他们的笑声都让我觉得是在笑我。”说着莫一笑蹲着抱住了自己的双臂，就像要把自己裹起来一样。

    楚程的脑子一下子就懵了。

    莫一笑勾着嘴角笑了一下“那个暑假我没挣到钱，未迟白天晚上都在陈向涛那里接活，有时候她来我家里给我送吃的，教完跆拳道身上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上面都是汗。”

    楚程张了张嘴，从小到大他接受的思想就是，别人的总总，自己无权做评价，管好自己安分做人。

    但是在心里，听着莫一笑的话，他就觉得胸口压上来好几斤的钢筋。

    他吸了吸气，等莫一笑说完。

    “楚程你知道吗你来到这里就像是一道光一样，什么都无所谓，感觉你什么都不怕，你真的不怕么”莫一笑像是回过神来了，转换话题问楚程。

    楚程低头想了一下，很想大义凛然地没什么好怕的，但是顾及到莫一笑刚才的反应，顿了一下说“还是怕的，那次叶毅辰来找麻烦，我才知道这里不务正业的人不仅混，还没下限，害怕那天打脏球把我打折了。”

    说着楚程笑了笑。

    莫一笑的表情僵了一下，才想起那几天楚程嘴角挂的伤，笑了。

    “后来我也没想到那小子这么诨，”楚程的腿麻了，看莫一笑没有起身的意思，直接就坐下了，也不管地上脏不脏的，“我发现特有意思，追根刨底翻我家里的事情，他消息也很灵啊。”

    “他们就是这个样子的。”莫一笑又抹了一下眼泪。

    “你应该没什么太担心的事情吧”莫一笑吸了吸鼻子，声音瓮声瓮气的。

    楚程摇了摇头“我的事情和你们的比起来根本就不叫事儿了，就我爸的公司倒闭了，我妈过不下去和我爸离婚了，我家里再也没钱了。”

    楚程现在说得很轻松，但是当时还是挺激动的，觉得生活一下子跌倒了谷底，现在看着周围的人，看来自己还是没了解谷底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啊。

    莫一笑转脸看楚程“那你怨恨过么”

    楚程皱着眉，思考了一下摇头“我妈和我爸的事么没有，他俩过不下去了都是他俩的事情，成年人有自己解决问题的方式。”

    莫一笑点了点头，转脸抬头看天。

    楚程也扭开脸抬头看着天上，两人沉默了好久，莫一笑突然说“你知道吗刚开始我还想做你的生意的，毕竟看你穿的衣服和轻松就说出买电脑的语气，我就觉得你有钱。”

    寂静的夜，有几点星光在乎明忽灭，楚程突然看着地上的石头缩了一下瞳孔。

    青春期的少年了，脑子里还是有几个g的画面了，他的后背颤抖了一下，暗自庆幸这里的路灯统一的很昏暗，不至于让莫一笑发现此时耳廓已经发烫的自己。

    “我可没这么多钱，都是看着做活动，还有我朋友帮忙凑的配件。”强装镇定，楚程没敢低下头。

    “现在知道了，”莫一笑点点头，丝毫没有觉得这个话题很尴尬，“那你朋友很有钱”

    楚程刚要回头说什么，被莫一笑这句话给哽住了。

    莫一笑笑着站起来，活动了一下麻了腿“逗你的，阳光帅哥的朋友生意不能做。”

    “你这句话要是被我那儿子听见了，指不定还是要兴奋一把的。”楚程也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那他和你一样是阳光帅哥么”莫一笑把手揣在衣服口袋里，看样子没什么了，楚程有点佩服莫一笑，刚才哭得那么伤心，现在的笑容也是很美很自然的。

    楚程跟在他身后，跨了一步和她肩并肩“阳光是阳光，帅就称不上了，明天晚上他要来找我，你你明天没事的话，来吃晚饭也行。”

    莫一笑站住脚“我刚收了钱了，明天不行。”

    “啊”楚程才记起来，刚才在那个黑暗的街道，那人塞在莫一笑手里的钱。

    “国庆假有七天，应该还是有时间的，你朋友，我他不会”说到这里莫一笑就犹豫了，放慢了脚步。

    “没事儿，”楚程转身笑着说，“他不爱管别人的闲事儿。”

    莫一笑看着楚程的背影，裤子上的灰尘在小腿处有一块没有拍掉，但是楚程浑然不觉，后退着步子笑着，这一刻莫一笑很想说“我能和你们成为朋友么”

    好像不太恰当，楚程的笑脸是那么干净透亮，她和楚程成为朋友是不可能的，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里的人，怎么可能成为朋友

    楚程的叫声响起来的是莫一笑才反应过来，机警地看着楚程。

    楚程摸着后脑勺，皱着眉，身后是根电线杆。

    “你怎么不提醒啊”楚程看着莫一笑一直看着自己，以为身后一片宽阔，放肆往后退，杆是撞得结结实实的了，脑子还嗡嗡的。

    莫一笑神了几分钟，也不管楚程略带痛苦的表情和对身后电线杆的怨念，把手拿出来抱住肚子笑了起来。

    笑声在这片空间化开，楚程看着莫一笑的样子，眼神在昏黄的灯光里变得柔和，鬼使神差地，他走到莫一笑面前轻轻揉了揉莫一笑的头发。

    “对嘛，这样笑起来才好看嘛。”



第068章：去哪里
    “对嘛，这样笑起来才好看嘛。”

    莫一笑洗完澡，出厕所的时候把莫友义吵醒了，莫友义骂道“出去了就别回来，闹腾翻了天了，你以为你在哪个男人家里”

    莫一笑没理他，黑漆漆的家里只有自己的房间亮着，进了房间关了门。

    屋子里又重回一片漆黑。

    今天挺累的，喝完酒还哭了一场，莫一笑感觉累死了，但是没有了以往的疲惫感。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今天就这样带着楚程去了工厂，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楚程就说了那些话，但是楚程好像除了惊讶就没有其他的色彩。

    楚程的眼睛是明亮的，不带任何杂色的。

    甚至都没有弄巷里人眼睛里的嘲弄。

    想着楚程最后说的那句话，他想起了第一次看见楚程的场景，仔细琢磨的确那时候它身上带着的不知所措是带着一点抗拒的，但是很快他就变得镇定起来了，比如第二天他来问自己哪里能买什么东西，慢慢生活变得井井有条。

    能干大事儿。

    莫一笑也是头一次没想着去贴吧逛逛，闭着眼睛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她都没听见闹钟响，听见莫友义的骂声才睁开眼睛，感觉不止是莫一笑的骂声，周围还有其他的骂声。

    混混乱乱的。

    莫一笑揉了揉头发，打开门莫友义的声音大了起来，直往莫一笑脑子里搅和。

    起床脑子不清醒，抬眼瞪了莫友义一眼。

    莫友义的声音小了一点，但是语气依然很尖酸刻薄“我以为你死在床上了呢。”

    莫友义拉在尿不湿里了，莫一笑深吸了一口气打水，帮他换好了在帮他擦了身子，都快十一点了，早饭是吃不了了。

    站在厨房莫一笑也没看到菜，莫友义的骂声又开始了，骂爹骂娘的，就感觉这样骂莫一笑不是骂自己一样。

    莫一笑打算不理他，换件衣服下楼去买菜。

    门外响起敲门声的时候她思考了一下能有谁还回来敲他家的门。

    楚程站在门外拿了两个食盒，挺大的，他犹豫了半天，从听见那不好听的烟嗓男人骂声就动手做了两个菜，做好饭给莫一笑。

    “我以为你不在家呢，给。”楚程看了看楼下骂得热火朝天的邻居。

    莫一笑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食盒是玻璃的，还挺沉，接在手里她才反应过来“你给我干什么”

    楚程没在意莫一笑语气里的生硬，笑着说“我估计是你没醒，你家里人，估计有点生气。”

    莫一笑转脸看了看屋子里的莫友义，莫友义还在骂，还意有所指。

    “你现在能耐还是不小啊，是不是过两天就直接带家里来了啊”莫友义嗤笑了一下。

    楚程看着屋内皱了眉，莫一笑笑了笑“别理他，这个，谢谢你我”

    “你吃完了洗了给我就好了，”楚程还是看着屋内，没开灯也没拉开靠门边的窗帘，屋子里有股黑沉沉的感觉，“我朋友下午五点过到，那时候我可能不在家。”

    “嗯。”莫一笑点了点头。

    绕过在走廊，他听见一阵瓷盆撞到石栏杆的声音，还吓了一跳。

    伸出脑袋看的时候，正看见楼下已经扭打起来了，俩女的抓住对方就开掐，一掐就忍不住抓头发，很显然，楼下的那位披着长头发的女人不会占上风。

    拳脚相向之势两家的门开了，又出来几个人开始骂起来了。

    真难得，能吵这么久。

    楚程兴趣潸然，回到家里的时候没听见莫一笑家里的骂声了。

    莫一笑把饭放到莫友义的小桌子上，莫友义扯着嘴角“这是你看上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