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殖民地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佟言
丝楠笑了笑,没说话,如果把汉语加上,她的确是会几国语言了。
“你真的完全不记得自己的母语了吗?”詹姆斯顺便问了一句,从学生时代算起,他从医也算十来年了,第一次遇见如此奇特的失忆症。
丝楠摇头,如果算上这几天的耳濡目染,法语她大概能说你好,再见。
扎本收拾了一下,对他们说,“可以出发了。”
丝楠前天在扎本的劝说下,决定上一趟清翁山,去祭拜身体真正主人的父母。自从得知丝楠也叫丝楠,丝楠心里仿佛卡进去了一个疙瘩,茶不思饭不想,总感觉身上好像哪个有点不对劲。
依照扎本留给她一张纸条,丝楠才找到这里。
清翁山位于密列城背面,正朝着印度支那最宽阔的淡水湖泊,不高不低的海拔,正好可以远眺整片原始热带雨林。
山的阳面多树木,而阴面多石头,所以密列附近的人常常把去世的人葬在这里。
当地人若非必要,很少在热季上山祭奠,因为那会感觉太阳好像就在自己的背后,对着身体炙烤。
而这亦是丝楠此时的感受,在热带爬山实在太**了。扎本在最前面带路,丝楠居中,詹姆斯垫后,三人的衣服基本处于全湿状态。
“有没有人说你口音像我们国家的?”
“额,是吗?我怎么不觉得?”
丝楠额前的汗水滴得更多了。
“说像也像,说不像也不像,很怪异,完全听不出来你是哪国人,反正不像法国人,我有一个法国人朋友,每次他肚子饿了,可以吃下一个阿拉巴马。”
“吃掉一个州?”丝楠没听懂詹姆斯的玩笑话。
詹姆斯很惊讶,“你还知道美国的州?”
“听说过,黑人很多。”
詹姆斯一听两个步子赶上丝楠和她并排,“小丫头知识渊博啊。你不是失忆了,这两年又生活在深山野林里吗?”
“原本的记忆又没有完全消失,”丝楠撇撇嘴说,“是不是因为你家乡那边之前在打仗吧,你才跑到这里避难来了?”
知道詹姆斯是美国人后,丝楠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
“你怎么知道的?”詹姆斯惊奇的说。
丝楠不没有他的问题,而是说,“仗不是打完了么,你为什么不回去?”如果她记得没错,南北战争四年前就已经彻底结束了。
“因为上帝知道我是多么的想做个好人,不论在怎样的逆境中。我要忘掉过去的痛苦和辛酸,忘掉不公正的对待,我要努力做个好人。”
“还真是个国际人道主义分子,”丝楠自言自语。
詹姆斯说,“你这个小孩子才不懂。我家在蒙哥马利,一个到处都是黑人的地方,我的朋友和家人管他们叫黑鬼,他们和这里的人们一样愚昧无知,儿时起,我几乎每个月都能目睹他们被折磨和鞭打。在一个被一些人视作地狱的地方出生成长,我感觉不到心安,后来我继承父亲了的家业,释放了所有的奴隶。然后给了他们每人一笔钱,让他们在安塔鲁深林的小溪边上安家。”
听到这里,丝楠抬头仰望他,的确是仰望,他长得太高了。还有他的信仰,丝楠自认做不到他这样,即使她明知历史的走向,但她不会自大到以为凭借自己一人就能力挽狂澜。
“我的母亲因此与我断绝关系,妹妹也不再与我说话,所以我到大学里当了一个最普通的医学老师。”
“在一次课堂上,我对学生们说,在美国历史和人类历史上,林肯必将与华盛顿齐名,然后我就被解雇了,可笑吧。”
“不,你说的没错,”丝楠低喃,“历史上,他的确是与华盛顿起名的。”
詹姆斯笑了,“呵,可爱的小家伙,别安慰我,一个戏子都能杀了他,死后还被无数人鞭笞。”
丝楠不说话了,她不想再讨论一个在小学中学大学历史课本里经常出现的人物。
“所幸,北方胜利了,不再有奴隶,每个人都是自由的。”
“呵。”
“你笑什么?”
“笑你太天真,”丝楠摇头,“你以为一场险赢得战争就能轻易改变其他人的思想?否则怎么会出现那个刺杀者。他们骨子里的歧视是没有变的,就算现在暂时屈服了,将来依然还有更多的纠纷。想彻底消除偏见,你们国家要走的路还很长。”就连到现代社会还没有完成。
詹姆斯停了下来,面色肃静的看着丝楠,“若不是亲耳听见,我不会相信刚才那番话出自一个孩子。”
重生殖民地 第三十三章 淋了场雨
“到了,到了,”前面的扎本回头冲两人喊道,“就在这个地方。”
丝楠赶紧几个大步往前走,詹姆斯的眼神快让她抬不起头了。人啊,就不能话太多,说漏嘴都毫不自知。
扎本用砍刀砍掉一把又一把的野草,丝楠不知道他在这里做过什么记号,茂盛的荒草和他处没有不同。
这时詹姆斯也跟了上来,帮着扎本一起清理,“死的人太多,我没有钱为他们立碑,就这样随便葬下了。”
丝楠用手挡着阳光看了看四周,现在一天之中是太阳最烈的时刻,视野中能看见的事物好像都被晒变了形,反射刺眼的金光。
“就是这个,”扎本从土里挖出一块橡木板,用指甲扣掉上面的泥巴,露出浅显的字迹,不规则的字母显然是用刀刻的。
“阿诺德先生,阿诺德夫人,”丝楠轻声念道。
“他们刚来城里不久,大家都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是什么,我只听到过有人这样叫他们,就刻了上去。”
丝楠把木板插进土里,双手刨了些土埋得更深了些。然后从旁边采了一把野杜鹃,搁在木板前,双手合十,慢慢跪下。
虽然不知道你们是谁,长得什么模样,但我无意占了你们女儿的身体,我会代替她好好在这个世界继续活下去。请你们安息。
丝楠匍匐,额头贴到了泥土,并且长长的维持这个姿势。
詹姆斯和扎本安静的站在她身后。
奇异的,方才还晴空万里的蓝天突然汇集了几团灰色的乌云,一站阴风从天边刮来,吹得詹姆斯这个强壮的高大个险些没站稳,成群受惊的鸟儿从树上哗的的飞下,天色也陡然暗了下来。没几秒钟,瓢泼大雨直直的落下来,浇得没有遮拦的丝楠一头。
“大暴雨了,快下山,”扎本冲詹姆斯大声说。
詹姆斯没有犹豫,抱起丝楠就往山下走。
等丝楠回过神,她已经在詹姆斯怀里了,视野所见,是一个有些宽的下巴,初长胡渣毛刺刺的,水滴顺着棱角往下滴。雨水是冰的,丝楠却感到暖和,背后的男人有一双有力的手臂,牢牢的支撑着她。
丝楠有些怔忡了,打从她有记忆以来,她第一次被男人抱,不是拥抱的怀抱,印象中,连她父亲都没有。
这是一种说不来的很微妙的感觉,她现在是小女孩,对方却是成熟男人,可她内心却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人。该脸红吗?该害羞吗?她只知道自己是不知所措的。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感觉。
“这雨说下就下,太无常了,”詹姆斯用手甩了甩脸上的水,“就当洗了个澡吧。”
“雨下不久,过会儿就会停,”有经验的扎本说,但这次却没被他料中,这场暴雨一下就是两天两夜。
詹姆斯把丝楠直接送回教堂。
“舅舅,您不应该让丝楠单独出门,至少也要派一个人跟着。”
“她是什么人?还是说我们的士兵太闲,需要为一个来历不明的臭丫头护卫。”
“普尔曼,我没有跟你讲话,你插嘴的样子实在太难看了,简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饿死鬼。”
扑哧。
“你懂法语?笑什么?”丝楠好奇的问。
门口的侍卫看见**的两人直接放行,他们还没走到,就听见两个孩子的争执。
“他们比你大,地位还比你高,怎么比你幼稚这么多。”
丝楠笑,“你十来岁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
“怎么可能,想当年我在中学里好歹是风云人物。”
“谁在外面,”普尔曼一声喝斥。詹姆斯的声音太大了。
丝楠走了进去,“是我,我回来了。”
“你到哪儿去了,派人去找也找不到,”迪斐急促促的说,语气有点逼人,他胳臂还打着绷带,从客厅里的大沙发上一下子跳起来,眼里的焦急很真实。
丝楠正在组织语言,而迪斐也看见她旁边之前被自己完全忽视的男人,他眉头一蹙“你怎么在这里?”
“送可爱的小姐回来。在街市上遇见,见她只有一个人转,我就绅士一回喽,”詹姆斯替丝楠撒了谎。
“詹姆斯医生,你来得正好,帮我看看两个孩子的身体,特别是迪斐,就是不愿意在床上静养,”米歇尔走过来说道。
“他有多动症也说不定。”
迪斐的脸瞬间就黑了。
丝楠憋着笑,连普尔曼都微微扯了扯嘴角。
不过米歇尔已经请求了,詹姆斯没有拒绝的理由,从身上斜背的牛皮包里拿出一个湿漉漉的听诊器,水滴滴了地毯一溜,也包括詹姆斯的脏脚印,没人斥责他,因为这里并不是他们的家,就好比一个可住可不住的短期旅馆。
有米歇尔在场,迪斐不能做得太过分,头一撇不拿正眼看他。詹姆斯好笑,他哪里会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刚要解开迪斐的衣服。
“詹姆斯医生,你可以先擦擦手,”不知何时走走近的格雷特递给他一块毛巾,同时对丝楠说,“丝楠小姐,你现在应该去洗一个热水澡,小心感冒了。”
洗澡。
迪斐和普尔曼两个人的目光同时交汇在一起,然后若无其事的移开。
“好的,我马上就去,”丝楠根本没把那个劳什子赌约放在心上,她和詹姆斯的想法是一样的,小孩子的话不能听,“詹姆斯先生,今天非常非常谢谢你。”
丝楠对他深深鞠了一躬。
詹姆斯一愣,然后轻轻笑了。
丝楠洗完澡,走回自己的房间,便看见躺在她床上的迪斐,这小子相当悠然自若,用没受伤的手翻着一本厚书,看得津津有味,非常入神,连丝楠进来都没发觉。
“这是我的床。”
迪斐一听到声音,立马合上书,一抬头就看见一张女孩还沾着湿气的脸,水润润的,她那双黑眼睛简直就是两颗明亮的黑珍珠,表面平静,内里却澈水流动,“你躺在我的床上做什么。”
“看书,”迪斐扬了扬手中的书本。
封面是法语,丝楠瞟了一眼问,“什么书?”
“才出版没多久的,你肯定没听过,书名是《气球上的五星期》。”
“噢噢,凡尔纳写的。没想到你还喜欢看科幻小说。”
迪斐顾不得胳臂上的伤,一下子从床上站起来,吃惊的问,“你怎么知道的,你看过他的小说吗?”
“当然看过,那个《海底两万里》挺有意思的。”
迪斐看丝楠的眼神变得极为怪异,他说,“你说的这本书还在杂志上连载,可杂志只能在法国才买得到,我都没机会拿到,你是在哪里看的?”
丝楠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额,我好像记混了,是另外一本小说,另外一本。”看名著,谁还注意作者写作的年份啊。
“是吗?”迪斐将信将疑,没有再追问她。
“对了,你赶紧出去,这儿是我的房间,”丝楠反应过来,要赶人。
迪斐倒没拖拉,往门边上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转身说,“上次纸牌输赢还是算数的。”
“你想帮我准备洗澡水?大少爷,你连自己的洗澡水都没倒过吧,”丝楠似笑非笑的说,她拿起桌上的梳子开始梳头。
让迪斐说出伺候人的话已经够为难了,还被丝楠打击,他白皙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别小看我,那种小事我怎么可能不会做。”
丝楠压根不理他,背对着迪斐梳头,长而笔直的黑头发快要垂到椅垫上,屋里只有床头有一盏油灯,灯光乌幽幽的,照得女孩的背影像用黑墨水勾勒出来的水墨画,看着梳子从上而下慢慢滑过,不知怎么的,迪斐心头一软,脱口而出,“要不我帮你梳头吧。”说完迪斐马上低下头,这次连脖子都红了。傲慢的小屁孩奇异的变得特别腼腆。
“得了吧,你右手臂能动吗?梳什么梳。你还是赶紧走,万一总督先生发现你在我这里,怪罪我,我吃不了兜着走。”丝楠语气已经有些几分不耐烦。
迪斐不是不识相的人,更不像普尔曼要跟丝楠对着干,虽然心里有一丝失望,还是扭动门柄离开了。
迪斐走出来,又向普尔曼的房间走去,他的房门没关,迪斐推门而入却发现没有人。
“格雷特,舅舅和普尔曼到哪里去了?”
“教堂顶上的阁楼。”
“天都黑了,他们到哪里去做什么?”迪斐迷惑的说。
“这不管您的事,天黑了,您是否也不该撑着绷带四处逛荡呢?万一伤口炸开,我们就又要请詹姆斯医生过来了,”格雷特一板一眼,始终挺直的背脊和脖颈让他有些时候看起来特别像机器人。
迪斐最烦有人控制他,加上丝楠把他赶出来,他憋了一肚子气,所以逆反的说,“我在屋里快无聊死了。出来走走透透气也不行吗?我就要去那个阁楼里瞧瞧。”
说罢,他抬脚就朝外走。
教堂在宅子旁边,仅有一条走廊相连,走廊上没有灯,黑漆漆的有点渗人,迪斐走到尽头,那里有楼梯通向教堂的顶端。
重生殖民地 第三十四章 没寄出去的信
“艾芙霍尔斯图亲启:敬爱的小堂姐,我是玛格丽特,如果您还记得我的话,虽然我们已经有大概十年没见过。我去巴黎的时候,您邀请我到您家的图书馆,还慷慨的借给我《格列佛游记》,在阳台上的小桌旁,我们共同度过了一个宁静而愉快的下午。临走前您还送给一匹昂贵的黄色法兰绒,您是那么善良热情,丝毫不嫌弃我那上不了台面的出身,您说过如果有困难,我随时可以求助于您。
我记得您这句话,一直记得。至那以后过了两年,我就认识了现在的丈夫,不到半年我们的女儿丝楠就出生了,您一定疑惑为什么从未听到消息。事实上,我是未婚先孕,我的丈夫乔纳森阿诺德是一名普通的牧师,我们在教堂结识。他没有任何身份背景,他的家庭一贫如洗,他的姓氏更是默默无闻。无论他有多么的平凡,我只知道我很爱他,很爱我们的女儿。即使我的父母并不同意我们的结合,我把我的母亲气的卧床不起,我的父亲愤怒的给了我一巴掌,所以我与他们断绝了关系,也就是说我与马赛的霍尔斯图家族再无半点关系。
五年前,小丝楠才满三岁的时候,我随乔纳森来到印度支那,乔纳森是一个心慈于世的男人,我尊重并追随他的理想,我想这也是我爱上他最大的原因。我们最早去的是越南,在西贡的白人区,乔纳森不小心得罪一位将军,我们被驱逐,不得不来到柬埔寨,这是一个贫穷到难以想象的国家,有前例在,乔纳森不愿意留在大城市里的法国人聚集区,这时乔纳森的两位牧师朋友联系到我们,希望我们能捐出一笔钱,用来在柬北建造一座教堂。
不可否认,牧师们是上帝最虔诚的仆从,他们贫穷,却渴望一番建树,所以我拿出自己所有的首饰,把从小到大的长辈们赠送的礼物全放进了当铺,其实我原本是想用这些从娘家带来的值钱物件开设一所法语学校的。做一个简单老师才是我的梦想。
乔纳森的朋友用这笔钱很快建好了教堂,在教堂竣工前半个月,我们从金边启程一路向北来到密列这座小城市,这里真是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地方,四处都是破败的建筑和乞讨的贫民,乔纳森的两位牧师朋友以及他们的家人已经在这里安了家,除了他们,我们不认识任何人,而我们也是这里仅有的白人,我不知道为什么乔纳森的朋友要选择这座城市,一个看起来孤僻没有人气的地方,实际上,我刚到的时候,脸色很不好,还与乔纳森吵了一架。
他说我还是再用贵族小姐的眼睛来看这个世界,呵,我娇贵吗?自从脱离家族,我活得与最底层的妇女有什么两样,采购时为了几块硬币斤斤计较活像那些街市泼妇,双手沾满碱水洗衣,在油污里为丈夫孩子烹饪食物,我感觉自己老的根本不像一个才二十五岁的女人。我深深的记得您二十五岁的时候有多么光彩动人,年轻美丽。我不止一次的问自己后悔嫁给乔纳森吗?
每次的答案都是否定的,我太爱这个男人,爱到哪怕让我犹如在地狱里受苦受难我也愿意,或许是我前世欠了他,上帝让我现世来补偿他吧。所以到最后连生命也不得不付出了。
两天前,我们才把行李搬进教堂,在回客舍的路上,我们的马车撞倒了一位高棉妇女,她送她重病的丈夫看医,她的丈夫就躺在一辆木推车上,奄奄一息,不幸的是,妇女伤情很严重,她的腿和胳臂好像都断了,血流了满地,痛苦的嚎叫。胆小的丝楠吓得躲进我身后,瑟瑟发抖。
他们还有一个儿子,站在推车后面看着我们,他的眼神是憎恨的,好像在说我们是凶手。
我们马上把妇女送到密列的医疗所,没想到简陋的房子前面全是人,他们的脸都是红的,不正常的红,有些人不停的咳嗽,有些捂着肚子痛叫,有些在发抖,没有停顿的发抖,好像进入寒冬腊月,可这里的气温明明高的人要中暑了。
我们都不懂高棉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带着两个重度垂危的人,却始终无法靠近医生。
直到乔纳森的一位朋友乔治突然出现,急急忙忙的冲过来,他大叫让我们马上离开,他说密列爆发了疟疾,这些人全得了传染病。
我和乔纳森慌了神,我马上解开额巾,捂住丝楠的脸,不管不顾抱起她就往外面跑,乔纳森紧跟着,我们把那对可怜的夫妻还有他们的儿子丢在了原地。我们是故意的,我们真的无力顾及他们了。我们和乔治回到教堂,用烫的热水清理全身,然而不幸的是当天晚上,乔纳森就出现了令人不安的症状,他发烧,呕吐不止,到后面他竟开始痉挛抽搐。没有人敢靠近他,我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他承受莫大的痛苦,我把丝楠交给其他人,照顾了他一夜。
今天早晨,乔纳森已经快不行了,他睁不开眼睛,神智也变得不清楚,而当我看见自己手臂上突然出现黄斑,我抱着乔纳森痛哭,我知道我们都活不了了。
我激愤的打开门,却发现丝楠孤零零的坐在沙发上低泣,她听见我开门的声音,抬头叫我妈妈,她想往我怀里跑,我喝止了她。我问她其他人在哪里,她摇头说他们凌晨就出了门。
我以为他们怕我们把病毒传染给他们,所以逃跑了,我唾弃他们的冷漠无情,却无能为力。我让丝楠呆在一个房间哪儿也不许去。
我从行李里翻出纸笔,开始写这封信,因为我和我的丈夫即将死去,我无法想象丝楠独自留在这个可怕的国家会是什么样的,我生下她不是让她受苦受难的,您恐怕不知道,在金边落单的白人女人最后都沦落成凄惨的玩物,我绝对不能让丝楠下地狱。
我是拼了最后一口气写下这些文字的,我的心口有一股灼伤般的剧痛,痛的我几乎无法呼吸,而我的丈夫就在旁边痛苦的呻吟,我甚至能听见女儿从隔壁传来的哭声。所以亲爱的小堂姐,如果您能看到这封信,我可以请求您收养丝楠吗?我真的走投无路了,我明白自己的请求太过冒昧,除了善良可亲的您,我不知道还能找谁。我发誓丝楠是一个听话懂事的孩子,她不会给您添麻烦的,哪怕您把她当成一个侍女仆从,也请您救救我的孩子吧,求求您了。
玛格丽特·阿诺德·霍尔斯图。
看完信,米歇尔久久没有做声,信最后结尾的地方,有好几团乌黑的污渍,很明显是血迹,可以想象到写信的女人当时是如何强撑着身体,写下这封绝笔书,根本都来不及邮寄,就死去了。
“她也是霍尔斯图家族的人?”普尔曼问米歇尔,神情也是沉重的,被关在阁楼上的那两天,他热得简直恨不得扒了身上的皮,直到无意中撞到了一个铜皮箱子,看到这封遗书,他整个人仿佛被冷水浇过。
凡是与母亲相关的,普尔曼都会认真对待,哪怕他母亲仅仅出现了一个名字。
普尔曼的她并没有指代,米歇尔直接跳过丝楠说,“这个玛格丽特应该属于霍尔斯图家族在东南部的分支,如果我记得没错,十几年前,艾芙的确有马赛那边的亲戚过府拜访,你也知道你母亲和家族里的人相处冷淡,倒是那次她十分热情,还责怪我回来晚了,没见到她的可爱远方堂妹,所以我印象很深。没想到就是她。其实她应该还抱过你,你可能不记得了。”
米歇尔勾起回忆,其内心的复杂可想而知,昔日亲密的姐妹,如今都不在人世了。
“可是为什么她不知道母亲已经去世了?”普尔曼疑惑不解的问。他的母亲在他七岁那年就患病离开了。这是人尽皆知的,否则他父亲也不会痛心之下,带着他远赴重洋。
“恐怕那时她已经在印度支那,消息闭塞,”米歇尔又翻开另外几个皮箱子,箱子里放着竟都是女孩的衣服,从小到大,从洋装到便服,每件衣服无论面料还是做工都极好,一看就是一个母亲为自己的小公主精心准备的。
“难怪格雷特从阁楼里找来的裙子,丝楠穿那么适合。这些衣服本来就是她的。哎,果真是一个顶可怜的孩子。”
有了这封信,米歇尔还能怀疑丝楠什么呢。
恐怕内心最纠结的是普尔曼,试想一个一直看不顺眼的女孩摇身一变成了自己的远方表妹,这种感觉可真不好,反正普尔曼没觉得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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