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竹西
这讲学堂是梅山书院男女两个分院唯一共用的一处教学场所,每有那大儒名宿过来讲学,都会在这里公开授课。而梅山镇每有什么大型活动,比如募捐拍卖会,也常常会借用这里的场地。
来到大讲堂门口,珊娘探头往内一看,那头一眼,便正好看到讲学台上,林如亭和袁长卿正跟一个女学的先生说着话。讲台的周围,还围着一些招募来帮忙的女学学生们。
今儿林如亭换了身月白色的儒衫,袁长卿则是一身鸦青。这一深一浅的强烈对比,衬着那两张一严峻一温暖的俊颜,看得那位已头发花白的女先生都忍不住一阵眼冒红心,又何况这帮青春年少的女弟子们。
林如稚看了不禁一撇嘴,拿肩撞着珊娘道:“红颜祸水。”
“明明是蓝颜祸水。”珊娘笑道。
二人对了个眼儿,顿时一阵偷乐。
这大讲堂共有三层,中间挑空,一楼的正中间筑着个高高的讲学台,二楼三楼都是听讲的回廊。那些收集来的捐赠物,便会被放置在楼上的回廊里先供人参观,然后再进行拍卖。
林如亭和袁长卿恭送女先生和那帮女学生们上了楼,一回头,恰正看到珊娘和林如稚从门外进来。林如亭忙下了讲台迎了过来,从她们手里接过那叠账册,看着珊娘笑道:“辛苦了。”
那温暖的笑容,一时几乎晃了珊娘的眼。
林如稚见她哥哥只看着珊娘道“辛苦”,便故作不满地一踮脚尖,堵在她哥哥面前笑道:“就只给十三姐姐道辛苦吗?我也很辛苦的!”
于是林如亭从善如流地拍拍她的头顶,笑道:“阿如也辛苦。”说得三人一阵笑。
直到此时,那仍站在讲台上的袁长卿才抬脚向他们走过来。
珊娘只作没注意到那边的动静,问着林如亭道:“可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
林如稚也道:“敬请差遣!”
林如亭看看她俩,笑道:“那就又要对你们道一声辛苦了。我们正在写签条,就是把那些捐赠人的名字,一一拿彩签标注了,贴到捐赠物上。”顿了顿,他笑眯眯地看向他妹妹,“所以,我们缺几个写签的人。”
“什么?!”林如稚一听就哇哇大叫起来,“写签?!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一笔字烂的……”
说话间,袁长卿过来了。他默默看了一眼林如稚和珊娘,从林如亭的手里接过那叠账册,然后一转身,重又上了讲台。只是,在他转身的瞬间,他的眼仿佛不受控制般,又飞快地从珊娘身上一掸而过。
虽然他那里只那么短暂的一掸眼,珊娘这里更是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但……
便是再怎么看开看透,作为曾跟某人有过一腿的某人,在某人在场时,身上的某根神经仍会不受控制地产生一些过敏反应。因此,当那边那人不明显的一眼扫来时,便是这边这人没跟那边那人实实对上眼,这边这人的心里仍是虚虚地打了个颤儿……
抱怨着的林如稚扭头看了一眼珊娘,却是禀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信条,反手就把珊娘往她哥哥面前一推,道:“让十三姐姐写!十三姐姐写得一手好颜筋,我就只管帮你们贴签条就好!”
珊娘一个没防备,竟险些被她推得撞到林如亭的身上。
幸亏林如亭及时后退了一步。
珊娘好不尴尬,回手就报复地推了林如稚一把。林如稚自知闯祸,冲她憨笑着吐了吐舌。
林如亭则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仍是笑得那么斯文有礼,看着珊娘道:“原来十三姑娘练的也是颜体。”
一个“也”字,叫珊娘忍不住又多看了林如亭一眼——便是现在的她并不想沾那些情情爱爱的事,眼前站着这么个养眼的人儿,也由不得她那双“知慕少艾”的眼不受控制地往人家身上瞅。
她这里尚未收回视线,就听到林如稚在那里抢着道:“哥哥是不知道,我十三姐姐的字,写得跟个男儿一样,那叫一个杀伐决断,一点都不带拖泥带水的!”一边说,她手里一边还比划着一个刀劈斧砍的英姿。
珊娘忍不住就笑了,又推了她一下:“你这是在形容我写字呢,还是在说我拿刀砍人?”
“嗐,就那么个意思嘛。”林如稚抱着她的胳膊又是一阵憨笑。
三人说笑着上了那高高的讲台。此时讲台上早放置了桌椅笔墨等物,这会儿袁长卿的面前摊着一本账册,手里提着笔,已经在写第二张签条了。见他们上来,他只略一抬眸,又垂头继续写他的了。
林如稚说不肯动笔便打死不肯动笔,只愿意给诸人打下手。林如亭也不逼她,对珊娘做了个“请”的动作,自己从袁长卿那里拿了一本账册,走到另一张桌子边去写签条了。
珊娘略一犹豫,也走到袁长卿的桌边拿了一本账册,那眼却是趁机往袁长卿正写着的签条上瞄了一眼,然后抿唇一笑。
袁长卿却忽地一抬头,幽深严肃的黑眸看得她飞快地敛了笑,一低头,抱着账册走开了。他这才重新低下头去写他的签条。
珊娘暗暗冲自己做了个鬼脸,转身走到另一边,翻开账册,才刚拿起笔,林如稚就过来对她悄声笑道:“我知道你在笑什么。再没想到,我这死板周正的袁师兄,这么大一个块头,竟是练得一手秀气的簪花小楷吧?”
珊娘又是抿唇一笑,并没有接她的话茬,低头拿过一张空白签条就写了起来。
袁长卿的字迹,她自是再熟悉不过。当初她也没想到,看着这么方方正正的一个人,居然写着一手细腻的簪花体。倒是她,明明人人都说奸滑似鬼,却偏爱那方正雄浑的颜体。
这三人各自默默写着签条,林如稚则跟个监考的先生似的,时不时走到那三人的背后,一会儿点评几句几人的字,一会儿帮着他们把写好的签条收到一边。那林如轩带着人,抬着几只箱笼进来时,便正好看到这样一幕,因笑着打趣他们道:“哟,还是我们家阿如有本事,你这是在出题考这三个魁首吗?”
林如亭忙搁了笔,走到讲台边问着他:“东西可都清点了?可别漏了哪件。”
林如轩三两步跳上讲台,笑道:“我办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又凑到袁长卿面前看着他写的东西道:“你们在做什么?”
林如稚手里正拿着珊娘刚写好的一摞签条,便抢着把他们眼下正在做的事说了一遍,又将那签条分了一半塞给林如轩,道:“已经写了不少了。三哥来得正好,我们先去贴吧,还得一个个对照着找实物呢,这可不能弄错了。”
林如轩低头看看手里的签条,忽地就是一眨眼,“这字,够凌厉的。”又抬头问林如稚,“这是谁写的?”
林如稚回手指向珊娘。
林如轩一阵诧异,“你?!真是你写的?”
不怪林如轩置疑,所谓“字如其人”,他的印象里,这侯十三精于算计,那写出来的字自然应该像她的为人那般圆通滑润才是,却不想竟如此棱角分明。
而,便是别人不明说,只要不是傻瓜,多少总能察觉到他人对自己的感观。珊娘自然能够感觉得出林如轩对她的不喜,便停了笔,抬头一弯眼,笑道:“当然不是,是我偷来的。”
林如轩一噎,不由看着她一阵瞪眼儿。
林如稚则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起来。
珊娘抿着唇,将写好的签条挪到一边,伸手又拿过一张空白签条,一边写,一边自己也忍不住地笑。
那边,袁长卿抬头看看他们,却是忽地拿着笔向珊娘走了过来。
感觉到他的动静,珊娘一阵诧异,抬头看向他。
只见袁长卿走过来,先是看她一眼,然后低头看向那些已经写好的签条。顿了顿,又抬头看了珊娘一会儿。就在珊娘以为他也要点评上两句时,他却是忽地一转身,一言不发地重又回去写他的签条了。
看着他的背影,珊娘默默一错牙——这袁长卿,也不知道是被谁惯出来的毛病,有话就说,有屁倒放啊!这般看一眼就走,什么意思?!前世她是瞎了狗眼了,才被这闷葫芦郁闷了一世!
珊娘深吸一口气,决心不被那锯嘴葫芦影响了心情,忽地一扭头,低头继续干自己的活去了。
因此她没看到,林如轩吃惊地看了一眼回到书案后的袁长卿,然后带着三分沉思看向她。
林如亭原在讲台边和人说着话,听到他们这边说得热闹,便也过来,看着珊娘的字笑道:“还真是,阿如那‘杀伐决断’四个字,用得果然精妙。”
“是吧是吧,”林如稚蹦哒着笑道,“当初我第一眼看到十三姐姐的字时,脑子里一下子就跳出这四个大字来了。”
珊娘收笔回头,睇着林如亭笑道:“学长竟也取笑我。”
林如亭看着她笑道:“倒真不是取笑。再想不到,你的字是这样的……”
“是吧是吧,”林如稚又蹦哒到袁长卿的面前,拿过他写好的一张签条,笑道:“都说字如其人,但对十三姐姐和袁师兄来说,这句话根本就不对。十三姐姐看着柔柔弱弱的,竟是谁也想不到,一笔字写得如力劈千斤般地霸气。偏袁师兄明明这么个气宇轩昂的模样,竟写得一手清雅婉丽的小楷。你俩真该调个个儿才是。”
提着笔,珊娘低头看着自己的字。别人不知情,她自己却是再清楚不过,她这一笔字的变化,严格说来,还是托赖于袁长卿。当年她的字也算是中规中矩的,便是偶有跳脱,终究不曾脱离过方正的框架,直到她因袁长卿的拒绝而沉溺于求之不得的愤怒,直到她把自己的日子过得一塌糊涂……然后某一天,她忽然就发现,她的字变了,变得和她这人一样,张牙舞爪,极具攻击性……
不过,如果拿她此刻的字跟那会儿的字比,其实还是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的,变得没那么煞气十足了。
果然是看开了吧。
她抬头对林如稚笑道:“所以说,看人不能只看外表,看我的字你便能知道,我可远不是你所以为的那般柔弱……”
“正是!”林如轩忽然笑道:“看人果真不能只看表面,不定十三姑娘就只是外表装着乖顺,骨子里是在扮猪吃老虎呢!”
这句话,在别人听来,都只当他是在反击之前珊娘对他的戏弄,珊娘却听得清楚明白,若说之前林如轩对她只是不喜,现在则已经上升到了某种敌意。
林如轩冲着她呲牙笑了笑,转身过去揽着袁长卿的肩,又对林如稚笑道:“还有,你也看错咱们袁大了,我倒觉得这笔簪花小楷跟他为人极是相投。别看他这样,其实最是心思细腻的一个……”
细腻。珊娘暗嘲一笑。那人,确实可算是心思细腻,可与此同时,这细腻的心思也要看是对什么了。他愿意去细腻时才会细腻以对,不愿意时,便是一个磨盘放在那里,照样看不进他的眼里。
“哪来这么多话,”林如亭笑着往林如轩的手里塞了一只浆糊桶,“还不快去贴你的签!”
*·*·*
果然林如轩对珊娘很是提防。自他来了后,便一直把林如稚拘在身边,轻易不叫她靠近珊娘。林如稚一向大咧咧的,并没有注意到她这堂兄是在刻意隔绝她和珊娘,珊娘那里则是浑不在意,只垂头默默写着她的签条。
等她写完了一本账册,回身到袁长卿的书案旁重新换过一本时,她才注意到,林如亭不知什么时候走开了,讲台上竟只有她和袁长卿两个。
珊娘一边伸手去拿新的账册,一边回头寻找着不知去向的林如亭。谁知那明明已经拿起一角的账册,竟似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般,没能抽得动。珊娘回眸,这才发现,原来是袁长卿的手压在那本账册上。
她一挑眉,抬头看向他。
“这本我已经写过了。”袁长卿说着,从旁边一摞册子里重拿了一本递给珊娘。
珊娘沉默着伸手去接那账册。
不想袁长卿竟捏着那账册没有放手。
于是珊娘看着他再次抬起眉。
他那乌黑的眼直直望着他,交叠的衣领上方,微微突起的喉结上下一动,似有什么话要跟她说,偏那话尚未爬到他的唇边,便被讲台边突然冒出来的一个人给打断了。
“袁大,换换手,你和阿如去贴,我来写。”林如轩走上讲台,冲袁长卿笑道。
珊娘扭头,就只见林如轩笑眯眯地望着他们。虽说脸上笑着,他看向她的眼里,却是带着隐藏得不怎么好的警惕。
珊娘眨了一下眼,头也不回地从袁长卿的手中抽走那本账册,一转身,回她的书案后去继续她的工作了。
林如轩看看她,一把抢过袁长卿手中的笔,将他从书案后拉出来,往讲台下的林如稚身边推去。
“袁师兄。”林如稚弯着杏眼招呼着他。
袁长卿则回头看看林如轩,再看看珊娘,眉尖微微一蹙,到底仍什么都没说,接过林如稚手里的浆糊桶,跟她一起去贴签条了。
麻烦 第五十六章 ·丢人
第五十六章
珊娘从袁长卿那里别的没学到,就学到一条——无视那些不想看到,不愿意搭理,或者是不值得去重视的人和事。
所以,便是感觉到林如轩在她背后时不时刺来的眼,她仍是慢条斯理地写着她的签条。
直到写完了又一本,她去林如轩的桌边准备重新换过另一本,那林如轩的手却忽地按在那摞账册上。
那姿势,顿时就叫珊娘想起了袁长卿,以及他那句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珊娘抬头,看向林如轩。
林如轩对她笑道:“辛苦了,就到这里吧。”
“什么?!”珊娘一怔。
“我们都知道,十三姑娘原不爱沾这些事的,愿意来帮忙已经很是难得了。十三姑娘这仁爱之心,如今该看到的都已经看到了,该知道的也已经都知道了,我看你可以放心回去了。”
林如轩脸上虽笑着,眼里却是一片轻蔑之色。
珊娘的眼儿忽地就是一眯,盯着他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便是你听到的意思。”林如轩笑着又道,“十三姑娘想要叫人知道您也是有一片仁爱之心的,如今大家都已经看到了,你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以我看,你可以回去了。”
珊娘看了他一会儿,却是忽地展颜一笑,飞快地从他手下抽出一本账册,后退一步,道:“原来林师兄是抱着这样的念头来做这件事的。不过,都说千人千念,这只是师兄的想法,倒不是我的想法。”说着,抱着那账册便要转身走人。
“等等!”林如轩立时低喝一声,又看看四周,压低声音道:“我原不想把话说得那么直接,可十三姑娘好像没听明白,我也只好把话说开了。我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但实话告诉你,他心里已经有人了,你和你那些姐妹再怎么歪缠也没用!”
珊娘一怔,眨了两下眼才明白过来,这林如轩竟以为她是追着袁长卿过来的。
而,也不怪林如轩如此说。前一世时,其实侯家的孟老太太最初看中的人选是十四娘,袁家孟老太太则看中了嫡出的十一娘,是十三娘自己施了些手段,才叫两个老太太同时选中了她。那时候,虽两家尚未正式下定,但在两个老太太眼里,这桩婚事的人选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了,因此,便是侯家那些姐姐妹妹们心里有些别的念头,也都是各自把主意打在不为人知的暗处的。而这一世,却是因为她的退出,叫两个老太太一时没能就新娘的人选达成一致,以至于侯家姑娘们争奇斗艳,某些人的行踪言行更是失了谨慎,叫有心人看了笑话。
那林如轩,便是在向珊娘暗示着这件事。
偏林如轩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虽然侯家姑娘们频频跟那袁长卿相着亲,其实这里面还真没有她侯十三什么事。如今的珊娘可不是当初还住在西园里的那个十三娘了,她的上面自有父母替她做主的。袁家人相邀,只需五老爷一个摇头不许,便能免了她的麻烦;便是侯家的孟老太太还想像以前那样借着五太太施压,那也得看如今最是心疼媳妇的五老爷同意不同意呢,何况这会儿老太太认为十三不乖,也不想叫她跟袁家有什么瓜葛。故而,虽然袁侯两家请宴频频,珊娘却是意外地得着自在,再没有去过一回。
现今的珊娘,别说是无心于袁长卿,便是袁长卿有心于她,她都不肯的,偏还被林如轩那么不客气地误会着,两世为人的她,老脸当即胀得一片通红——气的。
偏珊娘越是生气,就越是笑容可掬。她笑眯眯地看着林如轩,装着傻地一偏头,道:“林师兄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越听越不明白了?谁歪缠谁了?谁的心里又有谁?师兄到底想说什么啊?”
林如轩看着她就是严厉地一瞪眼,皱眉道:“少装傻!你们两家老太太在搞什么名堂,还当谁都看不出来怎的?!实话告诉你,这件事那死老太婆说了不算,长卿可还有外家在呢!”
珊娘的眼一闪,笑眯眯地又道:“原来这个所谓的‘他’,是指袁大表哥。”——这会儿她倒难得地叫起“表哥”来了——“只是,不管两家老太太在搞什么名堂,还是袁大表哥心里有谁,这两件事,我怎么感觉都跟我无关呢?师兄为什么跟我说这些?还是说,林师兄这是在替袁大表哥抱屈?可便是师兄想要做一回包青天,好歹也该先弄清案情始末吧?这般没头没脑地糊上来,倒叫我糊涂了。”
说着,她翘着唇角虚虚一笑,脚下一旋,便要抬脚走开。可到底心气难平,又忽地一个转身回去,冲着林如轩再次虚虚一笑,“至于说我来这里的目的,”她一弯眼儿,“师兄猜猜!”
她脚跟又是一旋,却是险些撞到一个人的身上。
那人飞快地后退一步。
珊娘也后退一步,抬头看去,这才发现,她竟是又一次差点撞上林如亭。
林如亭看看她,然后皱眉看向林如轩,问道:“怎么了?”
珊娘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当下既觉得满心满怀的尴尬,又有种说不清的委屈,便垂了眼,微噘着嘴叫了声:“学长……”
林如亭那里虽然只听到珊娘最后那几句,却也能猜到,定然是林如轩说了什么不中听的,便皱眉看着林如轩道:“三弟,你失礼了。”又道,“向十三姑娘道歉。”
林如轩却是一梗脖子,“凭什么?我哪里说错了?!”
林如亭只是猜到他可能说了什么,具体说了什么却是不知道,便皱眉问道:“你说什么了?”
林如轩一窒,顿时感觉比珊娘还要委屈,叫道:“二哥!你都不知道我说了什么,竟就叫我道歉?!”
林如亭理所当然地道:“十三姑娘最是通情达理之人,再不可能说什么失礼的话。倒是你,定然是你冒冒失失说了什么错话,才惹十三姑娘生气的,自然该你道歉才是。”
争执间,那刚好贴完手里签条的林如稚和袁长卿过来了。林如稚好奇地看看对峙着的三人,问道:“怎么了?”
林如轩瞟了一眼袁长卿,忽然梗着脖子道:“我原也没有说错!以前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从看不到他们侯家姑娘的身影,怎么今年一个个竟都冒出来了?!说是没别的目的,鬼都不信!”
正说着,便听到大门处传来一阵女孩子的说笑声。众人回头看去,就只见一群女学生在女学的两个学长带领下,抬着抱着一些物什进来了。
为首的那个漂亮女孩,正是女学两个学长之一的柳眉。柳眉指挥着女孩子们放下手里的东西,抬头对讲台上的林如亭笑道:“林学长,我们把募得的衣物被褥都抱过来了,要放在哪里?”
林如亭听了,忙先丢下这边的纠纷,一边招呼着那些散在楼层回廊间忙碌着的男学生们过来帮忙,一边匆匆走下讲台,向着那些女生们迎了过去。
那柳眉正揉着手腕,错眼间,忽然看到讲台上的侯十三,不禁一阵诧异。她眼眸一闪,对着珊娘笑道:“原来十三娘也在。这倒是奇了,以前这种事,你们姐妹不是都不爱沾手的吗?怎么今儿一个个都转了性子?”说着,她扭头看向身后。
于是珊娘便在柳眉身后的人堆里看到了她七姐姐、十四妹妹,以及几个旁支的姐姐妹妹们。
“呵呵。”顿时,林如轩在珊娘身后一阵不客气的笑。
珊娘的脸上忽地就是一阵发烫——这一回则是窘的。
林如轩嘲弄地横她一眼,便重又回到书案后去写他的签条了。珊娘却看着那站在人堆里的姐姐妹妹们一阵暗自咬牙。
人群中,侯七姑娘小心翼翼地以两根手指拈起一件衣裳,一副怕被这捐来的衣裳脏了手的模样;十四虽嘴里咋咋呼呼地叫得欢,手上却半点不沾事……
真是丢死人了!珊娘一阵暗恼。虽然她可以拍着胸脯说自己问心无愧,可她这些姐姐妹妹却显然是打着别的主意的——而,偏偏一笔写不出两个“侯”字!
不就是个袁长卿吗?!值得家里的姐姐妹妹这么没脸没皮地去追逐吗?!
此时深感丢脸的珊娘却是忘了,前世时为了这份姻缘,她也没少做一些上不得台盘的手脚。
虽然袁长卿并没有听到林如轩和珊娘在争执些什么,可参照着眼前诸人的脸色和那只言片语,他很快就推断出了事情的始末,不由看了看林如轩,又看向珊娘。
感觉到他看来的眼,珊娘的恼羞更甚,便直接迁怒于他,连个眼尾都不肯给他,抱着账册回到她的书案后去继续铺纸磨墨了。
而和那哑巴吃汤圆心里有数的袁长卿不同,林如稚原就不知道袁侯两家的那点事,此时更是看得一头雾水。她站在那里看看她三哥,再看看珊娘,想了想,过去才刚要开口问珊娘原由,就只见珊娘忽地将一张写好的签条往旁边一拍。
若说之前珊娘的字是杀伐决断,那么此时签条上的字,则是一片杀气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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