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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烦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竹西
他正抬着手臂,好方便景风帮他整理衣襟,忽然就听老和尚道:“你是在打那个姑娘的主意吗?”
“什么?!”袁长卿一惊,蓦地回头看向老和尚。不知为什么,和尚这句话竟叫他惊出一身冷汗。
打……十三儿的主意?!他没有……至少他觉得他没有!
此时老和尚已经坐回了蒲团上,抬着花白的眉看着他道:“你那个‘五叔’可不是个能藏得住话的人,他都告诉我了。”又道,“若不是他,我都不知道你竟遇上这样的大事,偏你竟什么都不说。你有什么打算?还有你外祖和你舅舅们,你告诉他们了吗?”
老和尚这一连串的问题,却只得到袁长卿一阵沉默回应。
和尚也算是看着袁长卿长大的,自然知道,他的沉默代表着他不想跟人讨论此事。德慧叹息一声,摇着头道:“你得改改你的脾气,你不说,谁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袁长卿却忽然想到,十三儿也这么向他抱怨过……而,那时候他好像跟她都没说过几句话……
见他仍是那么沉默着,老和尚又叹了口气,败退下来。顿了顿,到底又嘀咕了一句:“这袁四……”
和尚所说的袁四,便是袁长卿的四叔,袁礼。
袁礼因为是家里的小儿子,上面有三个可作顶梁柱的哥哥,便是袁老令公当年,对这小儿子也都是多有放纵的,因此养成了他眼高手低的纨绔禀性。不想漠洛河一役后,袁家成年男丁尽丧,竟只余下他一个。偏袁家铁军里幸存下来的老人们,都是从尸山血海里闯出来的,哪能服他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于是这十来年间,袁礼拿不下袁家军,袁家军的老人们也不服袁礼的管束,以至于好好的一个袁家军,如今竟形同一盘散沙。偏那些不服袁礼的袁家军老人们又总是抬出袁长卿来,说他身为长子长孙,理应是继承袁家军的正统。那袁礼原就不是个心胸开阔之人,因着这些话,就更是视袁长卿如眼中钉肉中刺一般了。
“那几个老家伙,还来找你吗?”老和尚问的是袁家军的那些老人们。
袁长卿摇摇头。
“他们……”
“放心,我有数。”袁长卿截着老和尚的话道,“军中只凭实力说话,四叔实力不够才引得众人不服。且不说如今我年尚不及弱冠,便是真被人推上那个位置,也不过是个傀儡而已。”
老和尚怔了怔,忽然重重叹了口气,道:“亏你一直想得明白。”顿了顿,又颇为心疼地拍拍袁长卿的肩,“苦了你了。”
“习惯就好。”袁长卿淡淡说道,从巨风手里接过茶盏奉给老和尚。
德慧接了茶,慢慢抿了一口,才道:“你真不打算让你外祖帮你?这件事可关乎着你的终身。”
袁长卿摇摇头,将自己的那盏茶放在一旁,抚着肋下的伤处道:“时机不对,他们也是挑着时机才敢这么做的。”顿了顿,又自嘲一笑,“所以说,天下没有蠢人。”
德慧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就是说,你有意选这位十三姑娘?”
第二次听老和尚这么说,袁长卿倒不像第一次那么感觉惊悚了。他按着伤处摇了摇头,正待答话,老和尚忽然道:“可我看你那个未来的丈人,人家对这门亲事可不太乐意啊。”
袁长卿一怔。他一直以为五老爷挺欣赏他的……
“可要我替你说合说合?”老和尚道。
袁长卿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扭头端过茶盏,将那仍烫着的茶水一饮而尽。许是茶水太烫,烫得他一时不知所措;许是老和尚的话太过出乎他的意料,总之,忽然间,他一向清晰的思维竟出现了一点混乱。垂眼沉默半晌,直到舌上的感觉恢复正常,他才渐渐镇定了下来。于是,他这才忽然想起,其实他早就已经定了主意是要选侯家十一娘的,而且他那位亲亲“祖母”挑中的也是她……按照正常的情况来说,其实这时候他只需要略有几个动作,就能叫不太乐意的侯家老太太点头了,可他一直下意识地拖着没有动作……
忽地,他的脑海里闪过十三儿那双含讥带嘲的狐狸眼。
袁长卿心头一慌,蓦地端过茶盏又是一饮而尽……
他一愣,低头看向茶盏——茶盏里居然是空的!
老和尚一直在默默注视着他,看着一向沉着稳健的他竟难得的乱了方寸,便回头冲着炎风挥挥手。
炎风会意,将屋里的人全都带了下去。
老和尚这才回头问着袁长卿:“你喜欢那个小姑娘?”
袁长卿的肩一震,耳根蓦地一片飞红,避着眼道:“胡说!”
“是吗?”老和尚伸手过去拿起茶壶,亲自给袁长卿仍端在手里的空茶盏里续了点水,道:“我听到你邀请那位十三姑娘陪你下棋来着。”他放下茶壶,盯着袁长卿的双眼道:“若是往日,便是那些姑娘们死缠着你,你都不会给个眼风的。”
袁长卿飞快看他一眼,皱眉道:“我……是有正经事要说!”说着,不顾仍烫着的茶水,竟又是一饮而尽——也亏得老和尚算计到了,只给他倒了一点点的茶水。
看着他明明被烫到了,却硬是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模样,德慧摇了摇头,忽然扬声冲着外面叫道:“炎风,你那里可有镜子?”
“镜子?”袁长卿一阵不解。
炎风也是一阵不解,但到底从身上翻出一面小菱镜送了进来。
“拿着!”老和尚将镜子递给袁长卿。
袁长卿接过镜子。
“看着。”老和尚抬起他的手,让他面对着那面镜子,又道:“你喜欢十三儿?”
袁长卿一窘,蓦地抬头瞪向老和尚。
老和尚却一指那镜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袁长卿依言低头看向镜子。
镜子里,他仍是他。
他又抬头看向德慧。
德慧道:“看着镜子。我再问你一遍,你喜欢十三儿?”
镜子里的袁长卿,那浓密的睫毛忽地就闪了一下,原本深浓的眸色竟似微微荡漾了起来一般,透着股迤逦的水波……
镜子外的袁长卿一惊,忽地将那面镜子反手盖在蒲团上。
“我没……”
老和尚摇摇头,将一根手指横在唇上道:“人的嘴是会说谎的,唯有这里,”他指指胸口,“这里不会说谎。便是自己想骗自己也骗不了。”
*·*·*
三和是个井井有条的人,因着第二天上午他们就要下山回去了,她便催着五福和她一道先把能收拾的东西全都收拾了。
珊娘想要帮忙,却被三和塞了本书,推到了一边。
五福虽然利落地帮着忙,可看得出来,她心情很不好,时不时地摔盆打碗着。也亏得她收拾的是细软,不怕她的摔打。
虽如此,她一向是藏不住心思的人,脸色早摆在了那里。
看着她将姑娘的一件披帛用力压进衣箱,三和叹了口气,停了手,问着她道:“到底怎么了?有什么怨气倒是说出来啊,只别拿姑娘的衣裳撒气,弄坏了又得听你叫着‘怎么办’了。”
五福被炎风拎着衣领扯出凉亭时,三和正在到处找着棋子,因此她并不知道那一幕。珊娘虽然知道,却一直故意装着没看到,所以五福也不知道她是知道的。
要说起来,五福比珊娘还要大上一岁,今年已经十五了。作为一个大姑娘,被个小子当孩子似地拎着衣领丢出去,便是没人看到那一幕,五福也深感自己丢了脸。偏她这么记恨着那个张狂的小厮,却是自始至终都不知道那人的名字,叫她想要扎小人儿都不知道该扎谁,所以她才万分气恨难平!
“今儿遇到一个特别讨厌的人!”她跺着脚道,“偏想要做小人扎他,又不知道他叫什么……”
“叫炎风。”靠在窗边看着书的珊娘忽然道。
五福一惊,扭头看向珊娘,蓦地尖叫一声,“姑娘看到了?!”
珊娘这才发现她说漏了嘴,忙拿书一掩嘴,无辜地眨着眼道:“我什么都没看到。”
“姑娘……”五福涨红着脸一阵跺脚。
珊娘赶紧翻身坐起,拿着书闪出房门,又探头笑道:“你们忙,我出去转转。”
三和忙道:“这么晚了,姑娘可别出院子。”
“知道了。”珊娘答应着,便笑眯眯地跳下了台阶。
若说一开始她还觉得自己是死去时的那个年纪,可许是她这身体到底才十四岁,也许还有身边人都拿她当个孩子看待的原因,渐渐的,她越来越忘了她该有的年纪,竟越来越像个真正的十四岁小姑娘了。便是这么随意下个台阶,她都忍不住想要蹦着下去……
她蹦下一级台阶后才意识到自己这稍嫌幼稚的举动,忍不住吐了吐舌,往左右瞄了一眼。
这会儿五老爷和五太太正在屋里说着话,隔着门她都能听到五老爷的笑声。侯玦在侯瑞屋里,二人好像在玩着从庙会上买来的什么东西,且时不时地发出一声惊叹。倒厦房里,那些跟出门的下人们正收拾着行装,所有人都在忙碌着,倒是没人注意到她这点小小的跳脱。
珊娘咬着舌尖,往左右又看了一眼,见果然周围没人,便跟只小兔子似的,一级一级地从台阶上蹦了下去。
她却是不知道,那棵银杏树的枝叶间,正藏着个人。那人默默凝视着她,心里一阵起伏不宁。
到了此时,如果袁长卿还不知道他面对十三儿时的那种起伏不定,代表着什么含义,他也不会被那么多人高看一眼了。而便是他对她起了什么绮思,他脑中理智的那部分仍是深知着,有些事是可以经过努力去争取的,而有些事,却不是你想要就一定能够得到的……比如,父母双全。
比如,她也愿意……
聪明的十三儿早说了,这不是她想要的……袁长卿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但他至少是个有原则的坏人,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不愿意的事,他绝不会去强求……
不记得哪本书上说过,少年人的感情如烈火燎原,燃烧起来时总觉得难以克制,可烧完后很快便能回首天涯。万幸的是,他很快就要回京了。等下一次再见到她时,怎么也该是端午过后。有着这么一段时间的间隔,想来再大的草原也该过完火了……再见到她时,想来那些绮思旖念也该被理智冲淡得差不多了。就像之前那些明知道求之不得的东西一样,渴望过,评估过,知道不可能得到,便可以转身走开了……
只是,叫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她,怎么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印在他的心上了呢?!
她到底做了什么?叫他就这么把她看进了眼里?!
树下,珊娘弯腰捡起一片银杏落叶。她走到月光下,举着那片叶子遮住月亮,然后看着被月光镀了层金边的银杏叶,弯着双狐狸眼笑了起来。





麻烦 第七十四章 ·龙舟赛
第七十四章
第二天,五老爷一家回程时,在码头边果然遭遇到了“黑皮狗”们的盘查。
和前天他们到达时不一样,这一回,便是桂叔递过去一个很大的荷包,那些人仍是盘查得很严,连珊娘拿在手里的书都被搜去翻捡了一遍。
不过,似乎钱袋终于还是起了点作用的,至少那些人翻检他们家的行李时,动作不像搜查别的船只那般粗鲁。衙役们把珊娘的书还给桂叔后,珊娘故意装出一副受到冒犯的模样,扭着脖子道了声:“不要了!”
许是怕五太太再受惊,五老爷竟难得地一直压制着火气,只铁青着一张脸坐在那里沉默瞪着那些衙役们。五太太则又反过来担心五老爷的脾气会跟人起冲突,而一直紧贴在五老爷的椅子后面站着。直到“黑皮狗”们全都从船上退了出去,一家人才松了口气。珊娘则下意识摸了摸藏在腰间的信。
船家正要开船时,岸上忽然传来一阵呼喊声。五老爷探头一看,居然是德慧老和尚领着袁长卿来给他们送行了。
那袁长卿怎么说也是叫五老爷一声“五叔”的,来给长辈送行原是应有之意,珊娘却觉得,他不定是不放心他的那封信,这是想要亲眼看着他们平安离开才能放心。
她以为他会找着机会问一问她情况的,却不想袁长卿一直都沉默地站在老和尚身后,五老爷五太太不主动问他,他也不主动答话——嗯,其实这挺正常的,他原就是这样一个不太合群的人,珊娘倒也没觉得他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只除了她想要给他个报平安的眼风,却怎么也捉不到他的视线。
从头至尾,袁长卿的眼都会随着说话的对象而看向五老爷五太太、看向侯瑞侯玦、看向老和尚,却就是不曾和珊娘对过一个眼风。
——哟,这避嫌倒避得挺彻底的!珊娘自以为理解地一撇嘴,便扭头去看舷窗外的风景了。
而直到她的眼转开,袁长卿才头一次往她那边瞟了一眼,然后恭敬答着五老爷的话道:“是的,最近会回一趟京城……”
一路风平浪静地回到梅山镇。临下船时,侯瑞忽然感慨了一句:“唉,明天又要上学了。”
正扶着五太太准备下船的五老爷听到了,顿时竖着眉毛扭回头去,吓得侯瑞脚下一滞,立时不敢大声喘气了。
五老爷才刚要张嘴喝斥他,就忽然感觉五太太拉了拉他的衣袖。五老爷低头看看五太太,回头再看向侯瑞时,多少收敛了一些怒容,对侯瑞道:“该带你们去玩的时候,我们自会带你们出去。可该你们认真读书的时候,你们也该认真读书才是,不然下次就不带你们了!”——到底没有高喉咙大嗓门地骂人。
老爷扶着太太下了船,侯玦则拉着珊娘的手,冲他哥哥吐舌做了个鬼脸。
*·*·*
袁长卿那一句“可能会有人监视”,不免叫珊娘心里打了鼓,第二天上学时,她在山门前下了马车后,便装作在找同学的模样,把在山门附近转悠的人全都打量了个遍。
所谓疑邻盗斧,她心里担了事,便看谁都像那行迹可疑之人,以至于她的同学赵香儿和游慧过来拍着她的肩跟她打招呼时,她竟险些吓得叫出声儿来。
于是下午在捐募会里遇到林如亭时,她便赶紧找着机会把林如亭堵在一角僻静处,很顺利地把那封信交了出去。
林如亭接过信后一阵诧异,似乎想问她什么,到底礼貌地什么都没有问。
而虽说珊娘胆子挺大,送个信也算不得是什么大事,可到底事涉隐密,对于她来说多少还是有点压力的。如今终于把信交了出去,她顿感“无债一身轻”,便冲着林如亭弯眼一笑,脚步轻快地走开了。
她才刚从僻静处钻出来,就和寻着林如亭过来的柳眉撞了个面对面。柳眉一把拦住她,“林学长呢?”
“在那里。”一身轻松的珊娘一时大意,也没多想,便随手指了指林如亭所在的方向。
而等看着柳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找过去,珊娘才忽地一皱眉——什么叫“林学长呢”?!听着好像柳眉知道林如亭是被她叫走的一样……
柳眉顺着珊娘指的方向摸过去时,恰正好看到林如亭将一封信塞进怀里。她的眼一闪,只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模样,迎着林如亭过去,笑道:“原来学长在这里。”
*·*·*
转眼便是端午节了。
虽说侯家其实内部并不和睦,可架不住老太太就爱摆个阖家欢的谱,所以每逢年节假日,男人们可以借着各种理由开溜,女眷们却不得不听从老太太的召唤,前去合演那么一出上慈下孝的戏码。
往年五太太为了逃避这样的场合,甚至不惜洗一个冷水澡来把自己作病了,今年则不用她自己烦恼,五老爷直接替她做了主。
端午那天,珊娘和侯瑞侯玦收拾妥了自己,正等着老爷太太一块儿出门呢,老爷溜溜达达地过来,告诉他们,老爷和太太都不去了,可家里又不能没人去,所以需得他们这仨个熊孩子代表他们夫妇去老太太那里尽孝承欢……
好在今儿是端午。端午节,自然少不了要看赛龙舟。老太太那里又一向讲究个大家气象,早派人在落梅河边上搭了壮观的观赛台,且还遍邀亲朋好友、当地名流一同来观赛。珊娘跟着她哥哥弟弟一同上了观赛台时,老太太早已经和镇上那些有头有脸人家的女眷们坐在一处说笑着了。当然,还有袁家老太君和袁昶兴袁二。
作为家里的老大,侯瑞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向老太太禀报了五老爷五太太双双“染了风寒”不能前来之事。
不管老太太信不信,这会儿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就是不信她也只能装作信了,便很是担忧地问了几句“病情”,又像模像样地遣人去看望五老爷夫妇,再送去一些时令鲜果和各色粽子,如此这般表演了一番为母情怀后,许到底心里膈应着,很快就挥手放侯瑞他们下去了。
只是,侯瑞侯玦是男孩,便是他们离了观赛台四处去野也没人管束,珊娘却不幸是个姑娘家,且还是家长不在的姑娘家,于是不仅老太太,连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等婶娘姑妈们,都很自觉地担起监护的职责,把珊娘死死拖在了观赛台上。好在谁也不是真关心她,只略表示了一下自己的亲切仁厚后,太太们便放过了珊娘。偏珊娘年纪小,辈份低,这观赛台上稍有利一点的地方早被人占了,她只得落个被挤在角落里的待遇。
虽说这搭起的台子叫观赛台,大家也都是借着看赛龙舟的名义才出来的,可事实上,竟没几个人对河上的龙舟赛事感兴趣。那些珊娘叫不出亲戚关系的七大姑八大姨们,一个个都兴致勃勃地议论着不知道谁家的是非长短。矮小的珊娘陷在角落里,一抬眼,就只能看到一片明晃晃的首饰,和一个个梳得油光滑亮的乌黑发髻,别说是龙舟,连一点落梅河的水波纹都看不到。
她伏在桌子上,以手撑着额,这会儿连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她那不靠谱的爹来这一手,昨儿晚上她就该先去洗个冷水澡的……
她正后悔着,忽然有人重重往她身旁一坐。那动静,明显带着一腔怨气。
珊娘从手腕下看过去,便只见十四娘绷着张脸坐在她的身旁。她不禁询问地扬了扬眉。
十四娘先是没有看她,一个人独自在那里默默运了两息的气,然后才忽地扭头看向她,扯着个僵硬的笑脸问着她道:“十三姐姐一个人坐在这里做什么?”
废话!珊娘默默翻了个白眼,懒洋洋地道:“看龙舟啊。”
“这里什么都看不到。”十四瞟着前方那一排后脑勺。
“是啊。”珊娘重又撑起额头。如果不是顾着仪态,这会儿她都想直接趴在桌上了,所以她也没那个耐心去应付十四——十四爱说就说,不爱说,她还懒得听呢!
十四摆出那张脸,就是想要引着珊娘主动来问她的,偏珊娘竟很沉得住气,于是她就沉不住气了。
她忽地一转身,学着珊娘的姿势,也以一只手肘支在桌子上,撑着头道:“姐姐就不生气?”
“我气什么?”珊娘仍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
“她们那么说姐姐,姐姐……”十四顿了顿,忽作恍然大悟状,“原来姐姐竟不知道啊!”
“知道什么?”
十四小心地看看左右,凑到珊娘身旁小声道:“我听人说,姐姐跟袁大表哥在玉佛寺里偷偷见面了。”
珊娘一怔,忽地放下撑着额角的手。虽说她跟袁长卿在玉佛寺见面的事不是什么秘密,可也不值得十四这么巴巴来问吧!且还用了“偷偷”二字。
她的反应,却是令十四的眼眸里飞快闪过一抹厉色。十四蓦地坐直身体,压低声音道:“这竟是真的?!”
珊娘看看她,挑眉反问道:“谁告诉你的?!”
“你别管谁说的,你只告诉我,是不是真的?!”十四拿眼瞪着她,一副几乎要扑上来咬她似的表情。
珊娘不禁一阵奇怪,“是与不是的,与你有何相干?你这么……”
啪!
十四忽地一拍桌子,竟站了起来,唬得珊娘一眨眼,也叫周围的人全都扭头看了过来。
直到四周的眼都看过来,十四才意识到她的失态,忙挤着笑对珊娘道:“吓死我了,我还当是个虫子呢,原来看错了。”说着,又坐了回去。
等周围好奇的眼全都转开了,十四忽地又拉住珊娘的衣袖,看着四周笑道,“姐姐陪我出去换下衣裳。”
珊娘自然不想动,却犟不过明明比她小一个月,却比她高了半个头的十四娘,竟硬是被她从观赛台上拖了下去。
今儿跟着珊娘的是五福和六安。二人见状,忙也要跟过去,十四娘却狠狠一指她们,“我有话要跟你们主子说!”
珊娘怕她当众闹得难看,且她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便示意五福和六安留下。
十四拖着珊娘走到河边一处避风的地方,看看四周没人,便狠狠一甩珊娘的手,咬牙道:“姐姐别给我装蒜!姐姐明明知道,老太太有意把我……”她咬了咬唇,眼圈忽地红了,又伸手抓住珊娘的手臂,带着哽咽道:“我比不得姐姐,姐姐比我聪明,又比我能干,袁大表哥定然喜欢你多于喜欢我,可我……”
珊娘又是一怔——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她还以为是袁长卿做的那点事被人发现了呢,怎么竟又扯上他喜欢谁不喜欢谁了?!而且,她跟袁大也不是那种关系啊……
“……虽说姐姐跟我一样是庶出,可姐姐家里只姐姐一个,五叔五婶都宠着姐姐,哪像我,家里嫡的庶的姐姐妹妹一堆,若不是我巴结着老太太,叫老太太高看我一眼,我们老爷太太怕是都不知道我是谁。如今好不容易有老太太疼我,替我看好了这门亲,偏姐姐来插一手,姐姐这是存心不想叫我活了。”说着,十四拉着珊娘的衣袖就落下泪来。
珊娘眨了好半天的眼才终于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不由探头过去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老太太决定要把你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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