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竹西
珊娘蓦地从茶盏上方看了他一眼——就这么张冰山脸,脾气还好?!
袁长卿那肉肉的下巴再次一动,引得珊娘的眼再次看向那道小沟。
“以后你就知道了,”他微笑道,“我确实不爱生气,更不爱发火。便是有气,那气性也很快就会过去。还有。”他又顿了一顿,看着珊娘又道:“之前我跟你说过一遍,现在我再重申一遍。我家那一团糟,你不必放在心上,那是我的问题,我不会叫他们打扰到你。”
他又默了一默。有些话,叫他直着说,他是打死也说不出口的,但若换种方式,他觉得他应该还是可以一试的。于是他看着珊娘又道:“正如你所说,对于你来说,这并不是一桩好亲事,但在我能做到的地方,我会努力做到最好,努力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少年那暗藏着炙热的眼,直烫得珊娘的手一抖。为了掩饰那份莫名的心慌,她一扬头,将茶盏里的茶水一口牛饮而尽……
“当心烫!”
袁长卿的叫声到底晚了一步。见她吐着舌,他猛地站起身来,绕过桌子伸手便要去搬她的脸,“怎样了?我看看,烫到哪里了?”他道。
他的手还没触到她的脸,珊娘便及时侧头避开了他的手,又以一只手护在脸前,窘迫道:“没、没烫到……”
而就在这时,她忽然看到,在袁长卿的背后,隔着那一片池塘,十四娘和十一娘正并肩站在对面的穿山游廊下,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
她俩的神情,令珊娘一阵疑惑。她抬头看看袁长卿,再看看自己,不由一阵眨眼。
只见袁长卿正朝她微探着身子,那只正在收回去的手,以及她这侧着身子,抬起一条手臂护着脑袋的姿势……怎么看怎么像他是暴怒而起,而她则是抱头躲避……
这二人,不会是误会了什么吧?
她那里正眨着眼,感觉到她的异样的袁长卿已经顺着她的视线也发现了那两个人。想着这地方不够隐秘,他只得一握拳,忍耐地退了回去。
那茶盏原就不大,且珊娘已经喝过一口了,所以其实她并没有怎么被烫到。看着袁长卿重新回到对面坐下,珊娘转了转茶盏,又从眼角处看到十一和十四仍站在那里没有走开,便挤着一个笑,没话找话地问着袁长卿道:“五皇子回京了没?怕便是回去,也赶不上宫里的中秋宴了吧。”
若说袁长卿最不愿意从珊娘嘴里听到的人名,莫过于是周崇了。他忽地一抬头,眯着眼眸看向珊娘,“好好的,问他做什么?!”
那眼眸中的严厉之色简直可以说一点儿都不加掩饰。
珊娘愣了愣才道:“我托他帮我打听一件事的,也不知道怎样了。”
“你奶娘的事?”袁长卿问。
“嗯。”
袁长卿顿了顿才道:“我现在只有八成的把握。有个人,据说跟你奶娘很像,但我还没看到人……”
他行事一向稳妥,不是十足的把握一般不会开口的,可这会儿他也顾不得了,看着珊娘又道:“那人若真是你奶娘,那她应该是在邻镇。”
珊娘一阵激动,想要站起身时,误用了那条伤腿,痛得她一抽,只得按着伤处坐回去,急切问道:“我奶娘可还好?”
“你别急,”袁长卿担心地看了她一眼,却因长廊下的四只眼而不敢有所动作,只得按捺下自己,以一副冷静的腔调对珊娘说道:“明儿我就过去看看,若真是你奶娘,我帮你把人接回来。但你爹会同意让她回来吗?”
“会的,”珊娘用力一点头,“我会说服我爹的!”
麻烦 第九十七章 ·拙劣的手法
第九十七章
珊娘果然没有看错十一和十四的神情。晚宴时,七娘便问着珊娘道:“听说你跟袁大吵架了?”
珊娘一听就笑了起来,撑着额头道:“你听谁说的?十四?”十一那么奸滑的人,肯定不会自己开口传这些话的,倒是急脾气的十四更有可能。“怕你听人说的不是我们吵架了,而是说袁长卿险些动手打了我吧……不对,许是说他‘已经’动手打了我呢。”
七娘半惊半疑地一扬眉,“难道,竟是真的?!”
“怎么可能。”珊娘笑道。别说动手了,他连吵架都吵不赢她……不,应该说,上一世时他就没跟她正经吵过一架。实在急眼了,也不过是她一个人在那里大喊大叫,他铁青着一张脸转身走人而已……
其实现在想想,她被袁长卿的冷漠给激得暴跳如雷时,袁长卿只怕也正因她的泼辣而忍出一身的内伤呢!
偏这样的两个人,这一辈子竟还要绑在一起……
忽的,珊娘脑海里闪过他说着“该你哄着我”时,那一本正经的模样来。
这句话跟他一贯给人的印象实在是太过相违了,所以竟叫珊娘记忆深刻……可也忍不住叫她觉得,他这句话像是在冲她撒娇一样,且还是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撒娇……
她摇摇头,摇掉这忽然而起的奇怪念头,扭头对七娘笑道:“怕是不止这些话吧。直说吧,还有什么?”
“诶,你还真说对了!”七娘笑道,“就有人跟老太太说,虽说你跟他已经是订了亲的人了,可也该注意着人前的分寸。”
“你就明着说他们指责我不检点就是。”珊娘笑道。
七娘伸手在她背上拍了一巴掌,笑道:“以前你在西园时,也没见你这么没脸没皮的,怎么如今越来越不像原来的那个你了?”
“许这个才是真的我呢。”珊娘笑道:“姐姐没觉得,姐姐离了西园后也变了?”
在西园时,便是七娘听到这些八卦,也不可能自己跑来告诉珊娘的,她只会站在一边看着珊娘的热闹。
七娘笑了笑,没应珊娘的话,又随口说起家里几个已经远嫁的姑娘们的消息来,“果然各人各福气,当初谁不说六姐姐可怜?老夫少妻给人做继室不说,前头还有四个已成年的儿女。可如今看起来,竟是六姐姐过得最滋润,姐夫疼她不说,继子继女也敬她,倒比大姐姐做人长媳宗妇的要自在,听说人胖了一圈都不止呢。”
珊娘笑道:“你怎么就知道大姐姐不自在了?大姐姐从小就杀伐决断,她要的是当家主母的日子,如今就正做着当家主母,有什么不自在的?至于说六姐姐,说白了,六姐姐一向只爱在‘吃喝’二字上用心,想来她那些成年的‘儿女’也更愿意她这样,大家没个冲突,自然相互敬让着了。只要你所求不多,自然也就不容易失落。”
七娘怪异地看她一眼,伸手拧着她的脸笑道:“你才过的十五岁生辰,倒装得跟个五十岁的老太太一样通透。我倒要看看你会把你的日子过成什么样!”
“怎么舒心怎么过呗,”珊娘躲着她的手笑道,“我的要求只一条:万事都别麻烦到我。不麻烦到我万事好说,麻烦到我,就万事不好说了。简单吧。”
“简单!就是不可能。”七娘笑着伸长手臂,非要在她的脸上拧一下,“便是这会儿你还没嫁人呢,麻烦该来时你也躲不过去,又何况以后?”
七娘这句话原不过是顺着珊娘的话说的,却不想竟给这一晚打了个谶语。
*·*·*
酒过三巡,七娘拉着珊娘一起去更衣。
二人一边说笑着,一边准备回花厅去时,忽然就从墙角处蹿出一个人来。那人猛地扑到她们二人面前,趴在地上就大哭着不肯起身了。
此时正是酒酣耳热之际,花厅外到处都是出来赏月散酒气的女眷们。这突然的哭声,顿时就把众人吸引了过来。
五福也吓了一跳,忙抢过六安手里的灯笼照了过去。珊娘这才认出来,来人竟是四喜——她还住在西园时,老太太配给她的丫鬟。当她决定离开西园时,四喜不愿跟她走,后来她也就没问过她被分到了哪里。
四喜和双元不同,双元怎么说都是老太太屋里出来的,原在西园里就有些根基。四喜却是后来才和三和五福一同被挑进西园的。且她和五福一样,家里不是侯府的世仆,不过是单身在此“打工”而已,所以她这“跳槽”跳得很有些盲目。
这会儿看着四喜身上的服饰似乎不像是在屋里伺候的,珊娘便知道,想来是她当初想要攀的高枝全都没能攀上。
她忍不住看了七娘一眼。当初七娘可也是四喜想要攀的高枝之一呢!
七娘却早已经忘了这个四喜了,只皱眉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四喜喝道:“好个没规矩的丫头!这大晚上的,吓人一跳!”
四喜却已经哭着爬了起来,冲着珊娘磕头道,“姑娘,我知道错了,是我对不住姑娘,求姑娘原谅我,我下辈子做牛做马都报答姑娘。”
便有人好奇问着珊娘,“怎么回事?”
珊娘还没答话,就又有个婆子跑了过来,拉着四喜道:“这丫头,疯了怎的?便是你求着十三姑娘的原谅,也不该在这个时候,看惹恼了姑娘,打你板子都是轻的!”
珊娘的眼忽地一闪。虽然她不知道四喜这是唱得哪一出戏,但某种不对劲的感觉却是叫她挥之不去,于是抬头看向刚才问她话的堂姐笑道:“我也糊涂着呢,这是谁啊?怎么就对不起我了?又要我原谅你什么呀?”
她这里装着糊涂,倒叫四喜和那婆子不知道该怎么接口了。
四喜顿了顿,哭道:“姑娘,我是四喜啊,之前全是我糊涂油蒙了心,我知道错了,求姑娘原谅我……”
“我当是谁呢,原来你是四喜啊!”珊娘作恍然大悟状,看着那位问话的堂姐笑道:“这黑灯瞎火的,她不说我竟都没能认得出来。这是我之前住在西园时,老太太赐的姐姐。后来我回家养病去了,家里用不了那许多的人,就把她们还给老太太了。”又看着四喜道:“你不是跟着老太太的吗?怎么隔了这么久忽然又想起找我来了?还口口声声说着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可是你闯了什么祸,想要叫我替你求个情?便是你真闯了什么祸,老太太最是慈爱不过,我倒是可以试着帮你开这个口。可这大节下的,你这般哭哭啼啼的,不知道的,还当我怎么欺负你了呢,叫我怎么替你开口啊?”
四喜“梆梆”磕着头道:“我再不敢求姑娘别的,只求姑娘受我几个头,我来世再报姑娘的恩情吧。”说着,她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向着右边的竹林跑了过去。
那婆子跺脚道:“不好,她要寻短!”说着便向着珊娘屈膝行礼道:“姑娘您看……”
珊娘的柳叶眼儿一眯,也装作焦急状,推着那婆子道:“你还不快去追,我腿不好!”
婆子一愕,似乎是才刚想起珊娘的这一状况的样子。愣了愣,又回身招呼着人道:“多来几个人,我怕她发疯,我一个人拦不住。”
七娘忽然过来,借着扶住珊娘手臂的机会,掐了她一下。
二人对了个眼儿。
珊娘低声笑道:“要不,我们去凑个热闹?”
七娘白着她道:“还看不出来?就是冲着你来的!你还去凑什么热闹!”
“正因为是冲着我来的,我不去,这热闹可不就不热闹了?”珊娘又道,“再说,你就不好奇?”
七娘也确实是好奇,便扶着她大声道:“你别着急,你腿上伤还没好呢,那傻丫头自己想不开,你着急也没用。”又压低声音道:“谁啊?手法如此拙劣。”
珊娘和七娘这边一边猜着一边往前去,早有一帮好事的女眷和丫鬟婆子们陆续跑到她们的前面去了。
追进竹林,往那没人的僻静处拐了一个弯,若是珊娘没记错,前面应该是竹林中的听雨亭了。她才刚看到听雨亭的一角翘檐,就听到前面隐隐传来四喜的惊呼声,以及追着她过去的那些人一声接一声的大呼小叫。
可见珊娘和七娘一样,都是个好热闹的,听到那声气儿,二人也顾不得装模作样了,忙急急赶了过去。
到得那片林中空地时,只见前方的小径已经被人堵了个严实。见她们过来,那些丫鬟婆子以及女眷们,一个个全都闭了嘴巴退到小径的两侧,偏一双双看向珊娘的眼,亮得堪比天上那轮中秋的明月。
在众人那似乎自带音效的“唰唰”注视下,珊娘挤过人群。
于是,众人的脑袋又全都刷地一下,一致扭头看向听雨亭。
便只见听雨亭前的小径上,一个高瘦的黑色剪影站在亭子的阴影里,身旁还缩着个苗条细长的身影。
在这二人的前方,四喜仿佛是直直撞到了那两个人一样,正仰面朝天地跌坐在地上。
“十三姑娘来了。”
不知道是谁多事嚷了一嗓子。
四喜反应过来,赶紧翻身跪倒,在那里冲着被她撞到了那两个黑影一阵磕头,却是自始至终没开口称呼被她撞到的那二人。
便是四喜没有叫,珊娘仍是一眼就认出了袁长卿那独特的身影。虽然她一时没能认出那个缩在他身后的女子是谁。
于是她终于明白这一场戏的目的了——原来是要引着人来“捉奸”的。
她看向袁长卿,心里不禁一阵疑惑,似乎不管在哪里,她总是能一眼就认出他来——稍一顿,她就明白了。别人站着时多少总带着点松松垮垮的味道,只他永远像棵青松似的,不松懈地挺直着肩背……
此时,原本站着围观的一个婶娘忽然回过神来,忙过去推着珊娘转身,又吩咐七娘道:“你十三妹妹腿上伤还没好呢,你且先扶她回去休息,这里……”
“十三儿。”
忽然,她们的身后,传来袁长卿的叫声。
这声“十三儿”,蓦地叫珊娘的后脊骨上滑过一道战栗。有那么一刻,她眼前一花,差点以为他们仍在山上了。她甚至以为,她一扭头,就能看到袁长卿又跟片黑色的羽毛般,从头顶上边飘落下来……
“十三儿。”
袁长卿又叫了一声。
若说刚才那一声如那天晚上他找到她时那样有些激动而慌乱,那么这一声儿可就比刚才那一声儿沉稳多了。
珊娘的眼一闪,冲着那个婶娘微微一笑,推开她的手,回头看着袁长卿笑道:“原来袁大表哥也在这里。”
麻烦 第九十九章 ·一场闹剧
第九十九章
袁长卿蓦地往前迈出一步,走出那凉亭的阴影
中秋的明月往尘世间洒下一层清辉,此时便是不用灯笼,也能把人的神情照得清晰可辨,于是众人便看到,袁长卿那双乌沉沉的眼,正隔着人群,毫不避讳地直直看向珊娘。
于是珊娘顿时便感觉到,他目光中那正被他努力抑制着的愤怒、紧迫,以及……一丝慌乱。
他,居然会慌乱?!
总是不自觉在心里把袁长卿妖魔化的珊娘默默眨了一下眼,然后一转眼,看向那个从一开始就躲在袁长卿身后的人。
直到这时她才认出来,那人居然是十四娘。
这叫她既意外又不意外。
十四娘这会儿正背对着众人。珊娘的眼忍不住又眨了一下,脑子里一阵飞快地运转。才刚跟七娘讨论时,她心里还想着,这样幼稚可笑的手法怎么看怎么像是十四的手笔。可既然十四在这里充当了另一个“冤大头”,那么很显然,她不是这件事的主谋之人。
那又会是谁呢?
不管是谁,这桩事件的目标再清晰不过,无非是她、袁长卿、还有十四……这么一算,可怀疑之人也就没几个了。
只是,眼下还不是处理背后那只黑手的时候。
更不是给不相干的人旁观看热闹的时候。
她推开想要拦住她去路的婶娘和七娘,一瘸一拐地向着袁长卿和十四娘走了过去。
十四娘这会儿已经半侧过身子,正低着头,以红肿的眼恶狠狠的瞪着她,显然是狠哭过了。
珊娘从来不是个笨人,她只略一想,便猜到了十四娘十有八-九是真误会了下午袁长卿和她之间的事,以为她是有机可乘什么的,所以才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把袁长卿给勾带了出来。至于她跟袁长卿说的话,珊娘想,大概脱不开端午那会儿她跟十四说的那些吧……
路过袁长卿身边时,珊娘下意识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只见他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那眸底藏着的些许忐忑,不禁叫珊娘又意外了一下。
她又看了他一眼,然后向着十四娘走过去,忽地伸手推了十四的肩头一下,带着种姐妹间的亲昵笑道:“你竟来真的?!说要来告状的,还竟真来告状了?”她扭头看向袁长卿,“她真把我的话学给你听了?”又道:“便是她真说了我也不怕,我既然那么说,就是那么想的……”
“我知道。”袁长卿截着她的话道。
珊娘原本不过是在挖空心思找着话来圆转场面而已,被他这么贸然一应,倒叫没防备的她思路一下子断了线,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着编了。
也亏得袁长卿反应能力不错,只一眼就明白了她的用意,见她一时接不上话了,便接着她的话道:“不过我不信你,也不信她。我觉得你俩这是在联手捉弄我。可是?”
他看着珊娘,珊娘也在看着他。二人这般旁若无人的编着瞎话时,一旁的十四娘差点咬破了嘴唇。
她再怎么冲动,此时也知道,她是落进了别人的算计里。当下午在池塘边看到袁长卿和珊娘那僵持的模样时,她确实以为她是有机会的,所以她才花钱买通了消息,得知袁长卿会从这里经过,于是在这里堵了他……而如今看来,怕是连那买来的消息也都是落在别人算计中的……
她抬起眼,看着那两个演着双簧的人,不禁一阵满腹酸楚。如果袁长卿肯点头,她拼着不要名声闹一闹,不定也能学着这不要脸的十三儿,以那样下作的手段把袁大表哥给抢回来,可他却明确表示,他想娶的人一直就是十三儿……如果这时候她不顺着他们的话编下去,怕是她最终只能落个身败名裂了……
这般想着,她不禁对幕后的那只黑手一阵咬牙切齿。
此时她也只得挤出一个笑来,亲热地揽住珊娘的手臂,看着袁长卿道:“还是袁大表哥厉害,一眼就看穿了。”
此时,七娘和围观的那些婶娘堂姐妹们也都纷纷围了上来,“怎么回事?”那个一向“热心”过了头的婶娘抢着问道。
“没什么,”袁长卿应道:“不过开个玩笑而已。”
偏有人不肯放过他们,追问道:“什么玩笑,竟背着人开到这黑灯瞎火的地方来?”——那潜台词,不言自明。
于是众人的眼全都“唰”地一下看向十四娘。
十四娘一窘,正给不出个合理的解释,只听珊娘道:“我们闹着玩呢,要告诉你做甚?”说着,她还冲着刚才问话的那位吐着舌头做了个活泼的鬼脸。
于是有人疑心,有人观望,有人单是站着看热闹,还有人则满心怀疑的小声议论,却因着三个当事人的淡然若定,而再没人贸然出头去兴风作浪。
七娘见状,便过来踢了四喜一脚,喝道:“哪来这么个没规矩的丫头?寻死觅活地吓唬谁呢?!”又喝道,“管家妈妈呢?不过我母亲一时身上不爽利,竟一个个都这样偷懒放肆起来,还不把人给我绑了,等明儿老太太和太太闲了再发落于她!”又劝着众人,“不过一个发了疯的丫头,大家别被扫了兴致,快回去吧,再不回去老太太就该问了。”
众人这才议论纷纷地散了。
见众人都走了,珊娘忽地一掸十四仍扣在她手臂上的手,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和袁长卿道:“好了,你们继续开玩笑去吧,我也要回去了。晚上风凉,吹得我都快冷透了。”说着,也不看向袁长卿,扶着五福走了。
袁长卿看着珊娘的背影一阵滋味复杂。之前她那不嫉不妒的模样叫他看了感觉不舒服,这会儿她这么酸不溜丢地说话,竟叫他感觉更不舒服了。
“大表哥……”
身后,传来十四娘怯怯的叫声。
袁长卿脸色一冷,头也不回地道:“再没下次。”
*·*·*
这出闹剧竟还没完,珊娘她们回来时,早有人快嘴快舌地把事情报到老太太那里了。
可见老太太最近对五老爷一家积了很多的怨气,立时命人把珊娘和五太太叫过去,从定了亲的姑娘更该怎么怎么注意言行,到五太太这个做母亲的竟怎么怎么放纵了儿女,再到太太怎么怎么无能管束不了老爷,叮哩当啷好一通敲打。
太太虽然胆小懦弱,却因从小就是被人教训着长大的,心里早练就了一套后世称作“阿q”的精神作为支柱,只自始至终低眉顺眼地逆来顺受;珊娘是全然把老太太的话当过耳清风般,听了个东耳朵进西耳朵出。这母女俩虽然在人前都装着乖顺,骨子里的心不在焉,岂能瞒得过人精似的老太太?于是瞬间,老太太心里十分的不满就涨至了满格,原本还精心包裹在和蔼劝诫之下的针刺,渐渐便露出了森森的锋芒。
后世说:一份幸福两个人分享,会得到双倍的幸福;一份痛苦两个人分担,会减轻一半的痛苦。珊娘母女此刻便是如此。她俩彼此相互支撑着,都没怎么把老太太的话往心里放,却可怜了旁边孤零零的十四娘,都快被老太太骂得站不住脚了。
正这时,五老爷进来了。
“那丫头呢?!”五老爷一路气冲冲地嚷嚷道。
珊娘以为是在说她,便往五老爷面前站了一步。
结果五老爷只安抚地摸摸她的头,便又扭头瞪着老太太问道:“那丫头呢?”
十四娘想,既然五老爷指的不是珊娘,那一定是她了,便也忐忑地往前走了一步。
五老爷顿时冲她狠狠一瞪眼,“等会儿我找你爹算账去!”然后又瞪着老太太嚷嚷道:“人呢?”
老太太正糊涂着,才刚要问他指的是谁,五老爷那里接着又嚷嚷开了,“当初人是老太太给的,我们自然都当是个好的,偏珊儿要搬回家时她竟挑三捡四不肯跟着。行,大不了我们不要了,把人还给老太太就是!偏今儿竟又闹出这么一出,这算什么?!知道的,说是老太太御下不严;不知道的,还当是我们珊儿怎么苛待了人,才险些逼出人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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