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竹西
珊娘相让着几位客人出了门,她走在最后,那袁咏梅也走在最后。
袁咏梅靠过来,挽住珊娘的手臂,对她笑道:“嫂子不要怪我,这都要开席了,偏不知道哪个多嘴,跟九婶娘说嫂子的嫁妆好,九婶娘就说非要来看看不可,我是被缠得没法子了,才来给嫂子添麻烦的。”
珊娘不由侧目看了袁咏梅一眼。若不是她前世就知道,这九婶娘不是那种不知礼的人,不定就真以为九婶娘像袁咏梅言下暗示的那样,这是来查她嫁妆的。
于是她微笑着“哦”了一声。
她这不咸不淡的一声“哦”,显然叫袁咏梅很是不满意。她状似无心地又抱怨道:“九婶娘也真是的,过嫁妆那天她不来看,偏这前面都要开席了,又巴巴地跑来给人添麻烦……”
若不是早知道九婶娘是寡妇身份,不定珊娘这会儿心里又得添了疙瘩了。
珊娘斜眼看看她,微一抿唇,眯缝着一双媚丝眼儿笑道:“看四妹妹说的,才刚九婶娘不是说了吗?她是有事走不开。再说了,不过是看一眼家具,怎么倒叫妹妹说得跟婶娘要查我嫁妆一样?”
她说这话时故意控制着音量,正好能叫走在她前面的那三个姑娘听到,却又叫再前面正在说着话的九婶娘等听不到。于是,三个姑娘中的一个忽地回头冲着珊娘笑了一下。
那袁咏梅则再想不到珊娘会这样当面把话说透,不由呆了一呆,忙装着痴憨,摇着珊娘的手臂道:“什么呀,我哪里是那个意思,大嫂子误会了!”
她这里一着急,声音倒比珊娘的声音还要大了,便叫九婶娘几人听到了。九婶娘回头问道:“你们说什么呢?”
袁咏梅怕珊娘再说出什么不好的来,忙放开珊娘,跑到前面,揽着九婶娘的胳膊道:“婶娘你知道吗?人都说那‘玉绣’有价无市,偏嫂子竟一共陪嫁过来三幅‘玉绣’,最小的一幅都有三尺来宽,最大的一幅竟是一具一丈开外的大屏风……”
*·*·*
说起嫁妆,其实珊娘自己都没有全部查看过她的那些陪嫁——要知道,从订下婚期到他们完婚,前后不过才二十天的时间。除了春深苑里她惯用的东西,还有老爷太太特别交待的贵重之物外,嫁妆单上大多数的物件她都没有来得及一一过目。
于是在婚后的第三天,原该回门的珊娘才终于得出空来收拾她的嫁妆——虽说“三朝回门”,可珊娘的娘家远着呢,所以两家早已商量定,等来年早春二月时,再由袁长卿带着珊娘对月回门。
要说珊娘原是畏寒之人,如今嫁来北方,屋子里被地龙烧得热热的,感觉起来竟比娘家要舒适。因此她只穿着件薄薄的大红小袄,斜靠在那窗边的热炕上,一边拿手撑着额头,一边翻看着她的嫁妆册子。
袁长卿进屋时,看到的便是她这样一副慵懒模样。他凑过去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册子,抬头笑道:“盘点你的家私呢?”
珊娘印象里,袁长卿可不是个爱跟人说笑的。因此她不禁诧异地一挑眉,看着他道:“你居然也会跟人开玩笑?”
袁长卿回头看看那门上挂着的门帘,见外面丫鬟小厮们全都很谨慎地没有跟进来,便笑眯着眼儿靠着珊娘坐了,又撑着胳膊向着她探过头去,俯在她的耳侧低声道:“我只跟你说笑。”
那气息喷在耳朵上的感觉,令珊娘心头一颤,顿时便红了脸。她伸手盖住他的脸,一边推开他,一边也飞快地看了一眼低垂的门帘,压低声音道:“说话就说话,靠过来做什么。”
“你不知道吗?”袁长卿顺势捉住她的手,在她的掌缘处轻咬了一口,“你身上有股香气,可好闻了。”
“是吗?”珊娘一边抽着手一边道:“应该没有吧,我不爱熏香的。”
袁长卿哪肯放开她,翻过她的手,咬着她的指节道:“有的,一股奶香味儿。”
珊娘一怔,这才意识到他又在打趣她了,便抽着手恼道:“你才乳臭未干呢!”偏她抵不过他的力道,便又恼道:“你是属狗的吗?干嘛老咬我!”——这会儿她肩上还有他昨晚留下的牙印呢!
袁长卿忽然抬眉看她一眼,低头在她的指节上重重咬了一口,又看着她道:“你竟不知道我属狗?”
他那受伤的小眼神,莫名叫她一阵心虚。珊娘忙辩解道:“我知道啊!不过是顺口那么一说嘛……平常大家不都这么说嘛,‘你属狗的吗?竟咬人!’都这么说的……”
她这急着解释的模样,顿时取悦了袁长卿。他又看她一眼,然后放开她的手,伸手便要去解她衣领上的扣子。
珊娘吓了一跳,忙护着衣领,推着他的手道:“你……做什么?!”
“我看看,”他捉住她的手,硬是去解着她领口的盘扣,一边低声道:“我看看是不是还青着。”
昨晚他一时大意,在她肩上留下好几个青青紫紫的印子。早晨起来看到自己的“杰作”时,他吓了一跳。
“你!”珊娘红着脸拍开他的手,恼道:“那你不能轻点……”
“我……”袁长卿也红了脸,将额抵在她的额上,低声道:“我那时候早不是我了……”
小俩口额头抵着额头地温存了一会儿,直到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然后那脚步声似被人警告了一般忽然又变得蹑手蹑脚,这新婚燕尔的小俩口才意识到,他们独处的时间有点长了。
袁长卿坐直身子,清了清嗓子,拿手指一弹那本被他扔到一边的嫁妆册子,道:“这些东西,你只捡着眼下要用的收拾出来便好,其他的且先放着吧,不定过两个月还得再搬呢。”又道,“这事不急,倒是我们这院子里的人,你也该见一见才是。”
京城寸土寸金,袁府虽说是公爵府邸,那占地却还不如珊娘娘家老太君的一个西园。袁府中最大的一进院落“萱宜堂”,自然是老太太住着的。萱宜堂后面的两进院落则分别住了寡居的二婶钱氏和三婶孙氏。袁礼袁四老爷住了前面的正房上院;四姑娘袁咏梅住在正房的西跨院里,她给自己的院子起了个名儿叫“秋水阁”;二爷袁昶兴住在东跨院里,四老爷给提的院名叫“伏麟居”——可想而知四老爷的望子成龙。
至于袁长卿。袁家人在吃穿用度上从来不会克扣于他,他住的仍是他父母生前所住的那个院子,竟比四老爷的院子还要大些。因院子有棵大青松,所以这院子名叫“含翠轩”。
含翠轩共五间上房,两边两间耳室,左右各一排三间厢房,前有倒厦后有罩院,竟是再齐整不过的一个北方式样的四合院。这偌大的庭院,自然不可能少配了人手,便是袁长卿常年不在家,当家的四夫人仍然照例给含翠轩配足了人手。
新婚头一晚起,珊娘就一直是她自己的丫鬟侍候着,而且进进出出时,她只看到了前世时常跟着袁长卿的那几个小厮和婆子,多余的人竟一个都没看到。如今从袁长卿手里接过花名册她才知道,除了她知道的那些人外,这院子里还有七八个丫鬟。
“我怎么没见过这些人?”珊娘抬头问着袁长卿。前世时袁长卿可没给她看过这花名册,所以她一直以为他是不用丫鬟的呢……
“哦,”和她并肩坐着的袁长卿正侧头看着她的耳朵,带着三分心不在焉道:“那是老太太和四婶拨过来的人。不过我不爱那些人在眼前转悠,就让花妈妈把人管束了起来。”又道,“你耳朵上有颗小痣,你知道吗?”
“我哪知道,我又看不到。”珊娘揉揉耳朵,假装不知道那个花妈妈是谁,又问道:“那个花妈妈,是你这院子里的管事妈妈吗?”
“我们的院子。”袁长卿纠正着她,又拿指甲好奇地抠了一下她耳廓上的那颗小黑痣,道:“一开始我老以为这是你写字时不小心蹭上去的墨点……”
“啧!”珊娘猛地一合花名册,扭头瞪着一直在捣乱的袁长卿,“能不能先做正事?!”
袁长卿看着她,那眼眸微微一沉。夜幕降临时,他总能在她最热情时感觉到她的回应,偏天一亮,她便又变回那个跟他保持着距离的侯十三了。
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只是,他也知道,这事急不来。十三儿从一开始就对他抱着戒心,他若急躁了,只会把她赶得越来越远……
于是他坐直身体,拿过那花名册道:“等一会儿吧,我叫花叔出去办了点事,等花叔回来后,再全部把人叫过来让你认识。现在我要告诉你的是,这里面哪些人可靠,哪些人不可靠。”他把几个可靠之人点出来给珊娘看了,又道:“除了这几个外,这几个是我外祖和我舅舅那边给的。有些事,能不告诉他们的尽量别告诉他们。”
珊娘一惊,“他们……”——她再想不到,他连他舅舅和外祖也不是像她所想像的那般信任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袁长卿一眼就明白了她的想法,摇着头笑道:“不过是因为我外祖和我舅舅总拿我当孩子,什么事都爱替我做主……所以端午的时候他们才会派人去你那里。所以,一般来说,我的事情能不让他们知道的,我会尽量瞒着他们。”顿了顿,他又道,“大舅母是个随和的,我舅舅和我外祖父外祖母就不是那样的了。他们都有点固执,等他们回京时,我怕他们大概会为难你一阵子。”
珊娘一阵沉默,心里则暗道,大不了像上一世一样,老死不相往来而已……
于是,等晚间时,袁长卿把人全都召集了过来。珊娘原想去院子里把所有人都见过一遍的,袁长卿却不肯放她出去受冻,只把他点过名的那几个要紧管事叫了进来,其他人则跟走马观花似的,叫人一个个地在玻璃窗外站了站,让珊娘粗粗认了个脸熟,就把人全都撵了出去。
其实袁长卿点出的这些人,前世时珊娘就认识的。
比如那个花叔,看着一副未老先衰体弱无力的模样,其实骨子里极是精明。珊娘甚至觉得,袁长卿小小年纪就一肚子坏水儿,不定就是那个花叔教的——后来珊娘才从袁长卿那里得知,这花叔还真是个人物,以前是他父亲手下的斥候,因伤退伍后就一直跟着他了……当然,这些隐情前世时那人可从没告诉过她。
再比如花妈妈。花妈妈原不姓花,嫁给花叔后才姓的花,她娘家姓范。花妈妈原是袁长卿外祖母的贴身丫鬟,年青时跟着他外祖母遭遇围城,突围时被箭射瞎了一只眼,之后就一直没有出嫁。直到袁长卿的父母双亡,奶娘也去世后,她才被袁长卿的外祖母许氏送到袁长卿的身边,然后才跟花叔看对了眼。然后俩人便一同跟着袁长卿做事了,可算得是袁长卿的心腹。
花叔夫妇没孩子,便一直把袁长卿当他们的孩子般照应着。花叔管着袁长卿母亲的嫁妆以及一切外部的事,花妈妈则替袁长卿管着内宅。前世时,花妈妈很有些瞧不上珊娘,觉得她配不上袁长卿,因此,虽然珊娘是主母,其实她最多只能当她那个院子里的主,内宅里的大事,袁长卿仍是更愿意交给花妈妈去管。而花妈妈也确实有两把刷子,之所以这么多年,袁老夫人和袁四夫人的手没能伸到袁长卿的身上,那功劳大半都得归于花妈妈。不说别的,只那些受着指使而来的莺莺燕燕们,单被花妈妈那伤痕累累的一只独眼瞪着,便先吓软了腿。
和前世一样,花妈妈来见珊娘时,也故意没有戴平常的眼罩。和前世不一样的是,这一回珊娘可没有被她脸上的伤痕吓着,她甚至还故意好奇地问着花妈妈,眼睛上的伤是怎么来的——重活一世的她自然知道,花妈妈虽然因为那突围之战丢了一只眼,可她也曾亲手杀过好几个辫子军的。这是花妈妈一辈子最为骄傲自豪的事。
花妈妈那里难掩亢奋地描述一番她受伤的经过,又暗含着一点小心思,给珊娘详细讲述了她如何杀敌的过程,直到袁长卿那里实在看不下去轻咳了一声,她这才住了嘴,然后吃惊地看了听得意犹未尽的珊娘一眼,便默默退了下去。
花妈妈拿她的伤眼“试练”珊娘的小心思,又岂能瞒得过袁长卿,见花妈妈退出去,他也掀着帘子跟了出去,把花妈妈小声责备了一通。
花妈妈翻着一只独眼道:“大爷叫我以后听大奶奶的吩咐,那我总得先试试,看大奶奶能不能配得上大爷啊!”
花叔在一旁探着头笑道,“你眼里可有谁是能配得上我们大爷的?”
花妈妈沉默了一下,不太情愿地道:“虽然没有,不过大奶奶倒是个有胆气的。”
隔着窗户,听着花妈妈那一声“大奶奶”,珊娘抿唇一笑。前世时她很是恼火于花妈妈的专权,如今她则巴不得花妈妈能把家事全都管了,好由着她做个甩手大掌柜呢。
麻烦 第一百一十七章 ·飞燕船
第一百一十七章
第二天,当花妈妈抱来一摞账册时,珊娘忍不住又拿手去扶额了——前世时她为了显示自己的能干,明里暗地跟花妈妈要账册而不得,偏这一世她有心想要做个甩手大掌柜,这位竟主动把账册给搬来了……
见她一脸的犯难,花妈妈以为她是以前在家时没接触过这些,便安慰着她道:“大奶奶别急,一回生两回熟,慢慢学也就会了。”
珊娘抬眸看看她,心道,我可以不学吗?
她心里正嘀咕着,袁长卿进来了,看着桌上的帐册一皱眉,道:“妈妈怎么把账册都搬过来了?”
珊娘顿时诧异地看向花妈妈。她还以为花妈妈是遵了袁长卿的指示呢。
花妈妈则正色道:“都说男主外女主内,以前大爷只一个人也就罢了,如今有了大奶奶,这些自该由大奶奶管起来才是。”又看着珊娘道:“奶奶不会也没什么,慢慢学便是。”
于是珊娘也就明白了。比起上一世,这一世的花妈妈显然觉得她便是“还配不上大爷”,至少也是“孺子可教”的。
她忍不住又是一揉额,可怜巴巴地看着袁长卿道:“我连家里谁是谁还都没认得清呢。”
之前五老爷也曾跟袁长卿吹嘘过珊娘帮着太太管家的事,可老爷心里藏了鬼,只说是家里凡事都是太太管着,珊娘不过在一旁打个酱油。他那里抬高着太太,袁长卿这里却是不知道,还真当珊娘就那个“打酱油”的水平,且他比谁都知道,他家十三儿就是个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懒主儿,于是他看着珊娘微笑道:“妈妈说得对,这些你迟早是要学起来的。不过……”到底新婚燕尔,他也心疼媳妇的,于是他又转向花妈妈,替珊娘求情道:“眼看就要过年了,这些帐册还是先由妈妈管着吧,一切等年后再说。”
花妈妈那里收拾着账册,袁长卿则走到珊娘身旁,从袖袋里掏出一扎礼单递给她,又道:“那些都不急,倒是给你家的年礼,你且看看,可还要再添些什么。明天你哥哥就要回去了,正好给他顺路带回去。”
这年礼原该是内宅里管着的事——也就是说,该归花妈妈管才是。偏从刚才到现在,花妈妈都没有提及。珊娘看了一眼花妈妈,花妈妈忙道:“大爷说,这是大奶奶嫁过来后头一次往娘家送年礼,需得隆重些,大爷就自己拿过去办了。”
于是珊娘又看了袁长卿一眼,见他虽然没说话,那晶亮的眼神却跟只讨表扬的小狗似的,她忍不住抿唇一笑,故意学着京片子道了声“您费心了”,然后才翻开那礼单。
只见礼单上面林林总总列了许多的物品,不仅有给老爷太太、老太太的年礼,甚至还有给她不满周岁的弟弟全哥儿准备的小玩具。她抬头道:“这么多?是不是太隆重了些?”
袁长卿靠着她的椅背,俯身凑到她耳旁低声笑道:“你人都被我拐回来了,多孝敬点东西给岳父岳母又算得什么。”
珊娘脸一红,睇了一眼花妈妈,右手悄悄背到后面去在袁长卿的腿上拧了一把。如今她越来越觉得,袁长卿其实就是个闷骚,外人面前一副清冷如冰的模样,背着人时,竟跟她什么大胆的话都敢讲!
袁长卿小声倒抽着气,握紧她拧着他的手,又道:“外面天寒地冻的,你又怕冷,明天你就别去了,我去送行就好。”
珊娘摇头道:“这怎么行?不仅仅是我哥哥,还有我大堂嫂呢。而且……”她又看了袁长卿一眼。
袁长卿便知道,她这是闷在家里难受了。
也是,新嫁娘,原有着诸多忌讳,不好往别处跑。她每天也就早晚去老太太那里装一回孝子贤孙,其他时间便全都闷在屋里了。
他和珊娘靠在一起低声说着话,那花妈妈看了,心里不禁一阵五味杂陈。
花妈妈被方老夫人派来时,袁长卿已经五六岁了。从那个年纪起,他就不是个爱跟人亲近的。虽然他对谁都是礼貌周到,却也明显叫人感觉到他对人的疏离,像这样笑眯眯地主动逗着人说话,竟还是花妈妈头一次见到。
算起来,袁长卿也可说是由花妈妈一手带大的。而从小他就是个沉默内敛的孩子,心里有什么事都不肯让人知道,甚至连喜怒哀乐都很少表现在脸上,所以花妈妈总担心他那样会憋闷坏自己。如今见他竟能主动逗着新大奶奶说笑,花妈妈是既像那些做婆婆的一样有点吃味,又打心底里替她家大爷感到高兴。
只是,对于这个新大奶奶,花妈妈心里还存着疑。从好的一方面说,新嫁进来的大奶奶是有点胆气的;可不太好的是,新大奶奶好像不怎么会当家理事,连个账本都看不懂的模样……大爷整天在外奔波,若是大奶奶撑不起内宅,最后苦的还是大爷……
偷偷从眼角瞅着那卿卿我我的小俩口,花妈妈暗自一握拳——她决定了,年后起就给大奶奶“上课”,一定要把大奶奶调-教得配得上她家聪明能干的大爷!
——可怜前世享誉京城的侯家十三娘,竟就这么,因一时的惰性而被花妈妈贴了个不够能干的标签。且花妈妈那里还踌躇满志地计划着,要怎么给她来个全面的“岗位技能再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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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新人送进房,媒人撂过墙”。被撂过墙的,又岂只是媒人,作为送嫁的大舅哥,自珊娘小俩口拜完天地后,就再没侯瑞什么事了。于是他整天由袁长卿的小厮领着在京城内外一阵晃荡。若不是转眼就该过年了,他甚至都不想回梅山镇去。只是,事不由他。便是他不想回,送嫁太太赵大奶奶还急着要回家过年呢!于是乎,这天一早,侯瑞就和赵大奶奶由珊娘陪着,来给袁老太太辞行了。
袁老太太很是情真意切地挽留着赵氏和侯瑞一番,直到赵氏说着年关将至,家里走不开,老太太才颇为遗憾地感叹了一番年底的忙碌,又嘱咐着赵氏和侯瑞,“往后就是亲戚了,得闲来玩。”听说珊娘也要跟着一同把他们送到码头上去,老太太忙又嘱咐着珊娘,“小心受了冻。”再叫人拿了一件新做的大毛斗篷给了珊娘,又再三交待着赵氏和侯瑞路上小心,这才殷切地将人送出了萱宜堂。
回头上马车时,赵氏便对珊娘感慨道:“你是个有福的,家里老太君是个和善人,对你竟比对她亲孙女都要好。”
珊娘只笑而不语。
大概是顾忌着珊娘怕冷,袁长卿叫人备了一辆大马车,却不是那种如今京城正时兴的西洋式样大马车,而是老式的、板壁很厚的那种厢式马车。
袁长卿拉开车门时,车内一股白茫茫的热气溢了出来。他笑道:“我命人在车座下面装了两个炭盆,这一路过去应该不会冷了。”
珊娘又有点脸红了,嗔着他道:“哪里就能冷死我了。”
袁长卿看她一眼,扶着她的手臂将她送上马车,然后自己也一猫腰,钻了进去。跟着珊娘出门的三和则上了后面的马车。
见珊娘坐好了,袁长卿从座位旁的暗格里拿出一条毛毯盖在她的腿上,垂着眼道:“我知道你是觉得害羞,可我那么做,其实也是想要听你夸我一句好的。”他盖好毛毯,手压在她的腿上,抬眼看着她又道:“可你每次都不肯给我一句好话。”
珊娘默默看着他,忽然发现自己又犯了前世时的毛病。前世时便是如此,哪怕别人做得再好,她心里认同,嘴上却总挑着别人的毛病,最后竟是叫谁都害怕再跟她亲近了……
于是她柔柔一笑,从善如流地对着他道了声,“你费心了。”
袁长卿的印象里,珊娘一向是个嘴硬得要命的,他再想不到他不过嘀咕了一句,她竟就改了。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笑着应了一声,“应该的。”
马车到达码头时,那码头边正热闹非凡。
珊娘扶着袁长卿的手才刚要下马车,抬头间,忽然看到那码头边靠着一排三艘造型很是独特的船,她顿时一阵兴奋,摇着袁长卿的手道:“看,西洋的船!”
袁长卿回头看了一眼,笑道:“那是经过水师改良的西洋船,叫双-飞燕,是如今世上航速最快的船了。”又道,“想就近看看吗?”
珊娘正点着头,就见她哥哥侯瑞一脸兴奋地跑了过来,也指着那船对珊娘道:“珊儿,快看,跟画上的一样呢!”又看着那船,满带憧憬地道:“看着吧,总有一天我要上船去!”
“好志向!”忽然,有个人在他们身后大声说道。那人不仅很是冒昧地插话进来,还极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侯瑞的肩上。
那侯瑞原是打架能手,身体壮实得跟头小牛犊似的,谁知竟经不住那人的一巴掌。侯瑞被拍了个趔趄,顿时不高兴地回头瞪向来人。
侯瑞和袁长卿都算是高的,偏来人竟比他俩还要高出半个头去,且生得膀大腰圆。虽说今年是个暖冬,京城未见下过几场雪,可到底是冬天,此人身上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黑色短衫,下面的裤管还高挽着,露出两截毛茸茸的粗腿。最叫珊娘惊讶的是,此人竟还光着脚!
“怎么,大郎终于决定要投笔从戎了?”那人看着袁长卿瓮声瓮气地嚷嚷道,“我就说你骨子里流着老令公的血,不可能做个文弱书生……”
“便是投笔从戎,大郎也不可能跟你去海上当海匪去!”忽然,那壮汉身后又冒出一个细瘦的汉子。那汉子约四旬左右的年纪,他倒是打扮得整整齐齐,身上穿着套正规的军服号衣。自圣元革新后,军队里各个级别的服饰各有不同,珊娘不懂,故而也不知道此人到底是什么级别,但可以肯定的是,绝不是个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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