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竹西
叫珊娘意外的是,她那一向不解风情的哥哥这会儿居然也知道要回护才刚娶进门的媳妇。于是她凑到林如稚耳旁笑道:“难怪都说女追男隔层纱了。”
因着侯瑞的婚事议得仓促,珊娘最近一直在娘家帮忙,因此已经有一阵子没有问过林如稚的情况了,便借着机会问着她:“你和梅欢歌怎样了?”
林如稚忙道:“正是呢,我原说等你忙过这阵子,要好好请你和袁师兄吃顿饭的。那天,要不是师兄跟我们家那个呆子把整件事都分析了个透彻,不定他还觉得他也挺冤枉的呢……”
“等等,”珊娘一怔,“袁大找你家梅郎了?”
“是啊,”林如稚笑道,“多亏了师兄。那天师兄跟他谈过之后,他回来就郑重地向我道了歉,也向我保证了,若再有这样的事,他绝不再心软,也不再瞒我。”
珊娘忍不住一阵眨眼。林如稚以为袁大是热心助人,她却很是怀疑。她总觉得,袁长卿之所以会管这件事,不定不是因为林如稚,而是因为他觉得她太过于关注这件事了,所以才勉为其难地伸了一伸手……
“那个草儿呢?”珊娘问。
林如稚摇了摇头,正待答话,陆夫人走了过来,恰好听到珊娘的问话,便笑道:“你消息够灵通的啊。”
“什么?”珊娘被她说得一阵云里雾里。
陆夫人笑道:“你们不是在说那个草儿吗?绣庄的那个?”
“是啊?她怎么了?”林如稚也问道。她去找过一回草儿,可草儿没肯见她。之后她就再没见过她了。
“你们不知道?”陆夫人笑道,“还当你们知道了呢。那恒天祥出重金要挖她过去,她不仅没肯去,且还向大公主请辞,说是要以你母亲为榜样,回乡去教那些孤贫院里新来的孩子呢。大公主觉得她挺有志气的,就破例答应了她,且还帮她出了船资。恰好就是今天的船期呢。”
珊娘看看林如稚,不禁一阵微微怅然。前世时她对人就缺乏宽容,不仅不能容忍别人犯错,犯了错的她也绝不会给予第二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不想这一世,一不小心,她竟又差点犯了同样的毛病。
因珊娘也算得是半个主人,所以她跟林如稚和陆夫人略聊了两句后便走开了。
此时雪花仍在飘着,六安替珊娘打着伞,主仆几人一边说笑着一边往前厅过去。一行人才刚要进院门时,忽然从后面窜过来一个人,竟险些冒冒失失地和她们撞在一处。
“哎呦,这是谁啊?”五福赶紧一把抓住来人,待仔细一看,几人才看清,这竟是个十二三岁左右的男孩,且还很有些面生。想来是哪个宾客家的孩子。
珊娘看看男孩过来的方向,却是后面女眷们吃酒的花厅方向。想着许是这个年纪的孩子淘气,她便摆出一个笑脸,才刚要问着他是谁家的孩子,那男孩忽地一旋手腕,竟跟只泥鳅似的从五福的掌下逃了出去,眨眼间就钻进了前厅。
“谁家的孩子,这么淘气!怎么都跑到后面去了?”五福皱眉道。
珊娘尚未接话,忽然看到她弟弟侯玦急急跑了过来。侯玦挤开六安,扶住珊娘的手臂道:“还下着雪呢,姐姐出来做什么?姐夫看到又该说你了。”
侯玦如今已经十二了,开始抽条的他看着再不是当初那个软萌萌的小胖子了。偏他眉眼越生越像侯瑞的时候,那性情却是越来越像袁长卿了——不过这也难怪。若说还是个软萌小胖子的儿童侯玦崇拜着他那暴力的姐姐,那自他十岁以后,成为小小少年的侯玦就改而崇拜起他智多近妖的姐夫袁长卿了。因此他潜意识里学着袁长卿的一举一动,简直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才刚可有被撞到哪里?”侯玦问着珊娘。
珊娘便知道,他应该是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又反问着侯玦,“刚才那是谁家的孩子?怎么看着很有些面生?”
侯玦奇道:“姐姐竟不认识他?他娘跟姐姐不是好朋友吗?他是怀远伯世子,陆升啊。”又道:“这就怪了,他常问着我一些姐姐的事,我还当他跟姐姐也很熟呢。”
珊娘这才知道,这孩子原来就是那个被陆夫人的婆母抱走的孩子。而就她所知,那孩子自小被陆老夫人教唆得极是看不起陆夫人的。“他叫陆升?你跟他是朋友吗?”她问着侯玦。
“是啊。”侯玦皱眉道:“一开始他跟我倒没什么交情的,后来听说你是我的姐姐后,他才开始跟我交往的。所以我才当姐姐也认识他的呢。”
珊娘的眉忍不住动了动,道:“平常你们都聊起什么?”
“哦,”侯玦小心翼翼扶着珊娘下了那落着积雪的台阶,道:“姐姐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平常他老勾着我说些捐募会的事呢。之前我倒没在意,现在我才觉得奇怪。那些事他问他娘不就知道了吗?他娘可是捐募会的理事呢。”
侯玦不过是个未成年的孩子,且还是男孩子,怀远伯家里的那点内情,自是不可能传到他的耳朵里去的,所以他才对陆家的事一无所知。
珊娘看看他,不禁一阵沉思。
侯玦不太高兴地又道:“他原不是那样莽撞不知礼的人,刚才也不知道他急个什么。等一下我去找他,险些撞了人怎么也该道声歉的,我叫他来给姐姐道个歉。”
珊娘想了想,便把那句已经到了嘴边的“不用”又咽了回去。
麻烦 第一百七十一章 ·母子
第一百七十一章
珊娘之所以过来,其实是不放心她那个不靠谱的爹。等她到得前厅,隔着窗户往里看去,看到袁长卿自始至终跟着五老爷,她也就放了心。
于是她也不进前厅,只回头跟侯玦说了一声,就拐到一旁的偏厅里去侯着那个陆升了。
不一会儿,侯玦果然拉着满脸不乐意的陆升进来了。
以后世的说法,这个年纪的孩子正处于青春叛逆期,叫他向人低头认错,简直比登天还难。见陆升拧着个脖子,侯玦不高兴地甩开陆升的手,道:“刚才你是怎么说的?!”又威胁着他,“再不道歉,以后我可不理你了。”
可见陆升还是挺把侯玦当朋友的。他看看侯玦,又咬了咬唇,这才上前向珊娘作了一揖,讷讷地道了歉。
要说世家间的关系果然是错综复杂,珊娘已经打听出来,那怀远伯家里跟姚桃的母亲那边沾着点亲戚关系,所以陆升是跟着他父亲来的。想着他刚才趁人不备溜到后面的花厅里去偷窥女眷,又想着他结交侯玦的过程,珊娘猜着这孩子大概并不像外面传言的那样对陆夫人无动于衷,便笑着把陆升扶了起来,然后找了个借口打发走了侯瑞,这才拉着陆升坐下,直言不讳地问着他:“你刚才去后面,可是想去见一见你母亲的?”
陆升一惊,立时叫了声“我没有”,又如一只小刺猬般竖起一身的刺,戒备地瞪着珊娘。
珊娘道:“外面都说你不喜欢你母亲,甚至连她的面都不肯见……”
“胡说!”陆升跳将起来,竟险些带翻了一旁的茶几。小家伙紧捏着拳头,瞪着微红的双眼怒道:“明明是她不要我的!”一句话出口,他忽地又咬住唇,倔强地扭过头去不看珊娘。
珊娘心里微微一叹,想要伸手过去摸摸他的头,可想着当年她儿子这个岁数时也如这孩子一般别扭,便是受了再大的委屈,轻易也不肯接受任何人的安抚,她只得默默垂了手,看着陆升的后脑勺道:“谁告诉你,你母亲不要你的?哪个母亲舍得放弃自己的孩子?你可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更别说,你母亲有事没事就跟我提到你呢。只可惜,你总不愿意见她。”
陆升沉默半晌,又歪头看着珊娘道:“你是她的朋友,你自然是向着她说话的。”又道,“她若真像你说的那样,她干嘛要跟我父亲闹成那样?一家子好好的不好吗?明明都是她的错……”
珊娘忽地冷笑一声,打断他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母亲不肯委屈自己来讨好你,这就是她的错。是吗?那我怎么没见你委屈自己来讨好她?!你问她干嘛跟你父亲闹成那样,听起来,你觉得你母亲应该委屈求全,牺牲她一个,好叫你们一家其他人都快活。可是?”
陆升一怔。自小他听到的话,都是在说他母亲怎么自私怎么不顾家,怎么不要儿女,他却是从来没站在他母亲的角度想过这件事。
珊娘叹了口气,又道:“你父亲和你母亲之间的事,自该由他们大人自己去处理,这原不关你的事。对于你来说,你只要记住,他们一个是你的父亲,一个是你的母亲就好。他们之间如何,原就跟你无关。你说你母亲不肯要你,那她去看你时,你在做什么?!”
陆升讷讷道:“祖母不让我出去见她……”
“所以,不是她不见你,是她见不到你。可是?”珊娘道。
陆升一阵沉默。
珊娘又道:“我可听说,你觉得你母亲不好,才不肯见她的。”
“她……”陆升垂着眼,看着鞋尖道:“她原就不好。京里人都说她不好的。”
“京里人也说你不孝呢!”珊娘道。
陆升忽地抬起头,不等他开口,珊娘又道:“可冲着今儿你偷偷跑去看你母亲,我猜你应该就不是个不孝的。”
陆升又垂了头。
“你今年多大了?”珊娘问。
“十二。”陆升道。
“十二岁了,说小也不小了,也该知道一些是非曲直了。你们家的事,我不好、也不想置喙,但我只想说一点,同样一件事,不同的人站在不同的立场,便会有不同的看法。你身为她的儿子,自然觉得你母亲做得不对,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可我倒想问一问你,你又有考虑过你母亲的感受吗?你有站在她的立场上想过这件事吗?你只抱怨她不是个好母亲,可你连见她一面都不肯,或者不能,又叫她怎么向你证实,她不是你所想的那个模样?!还有,你觉得你母亲叫你失望了,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母亲不定对你也很失望呢?有这样一个处处看不起她,且还跟着别人一起说她坏话的儿子,难道你母亲就不伤心,不难受,不失望?!你说你母亲的名声不好。所谓‘三人成虎’,外面传的话,未必就是事实。如今你也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你有自己的眼睛,也长着一颗看起来挺正常的脑袋,我相信只要你有心去了解,你应该就能知道你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应该就能理解你母亲的难处,而不是像现在,想的只是你自己!”
陆升被珊娘教训得一阵垂头不语。
珊娘看着他又道:“刚才你溜到后面去,是不是想去看一看你母亲的?”
陆升仍是不吱声。
珊娘又道:“你若愿意,我现在可以叫人把你母亲找来,你有什么想问她的,今儿可以叫你问个明白。”不等陆升有所反应,她又道,“当然,若是你没这个意思,那我也就不多这个事了。你现在就可以回厅上找你父亲去。”
像是怕他稍有动作就会被珊娘误会一般,陆升僵直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珊娘默默一笑,看向站在门口的六安。六安微一点头,便转身出去了。珊娘看到,陆升偷偷抬眸盯着六安出去的方向,见她是去了后面的花厅,那僵直的肩立时微微松了松。珊娘忍不住又笑了笑,对陆升道:“你且在这里坐会儿吧,我还有事。”说着,便领着人出了偏厅。
远远地,她看到一脸激动的陆夫人正一边问着六安什么,一边急匆匆地往偏厅那边过去,便叹了口气,又颇有些怅然地冲着自己摇了摇头。若是她的话能化解掉这母子间的心结,也算是她的一件功德了,也……算是给前世的自己一个交待了吧。
忽然,五福在珊娘身后笑了一声,对珊娘道:“夫人可知道六安的事?”
“她怎么了?”珊娘回过头来。
五福捂着嘴一阵笑,道:“我们家那口子说,林家三爷的小厮,叫灵芝的那个,好像看上她了。”
“啊?”珊娘一阵诧异,“这丫头才多大……”顿了顿,她才忽然反应过来。等过了年,她就二十了,六安比她小五岁,那就该是十五了,大姑娘了。“她怎么说?”她感兴趣地歪头问着五福。
五福笑道:“那丫头看着还没开窍呢,只当那孩子是喜欢找她玩而已。”
一旁三和听到了,便笑着拆五福的台,道:“是谁不开窍了?”
五福脸一红,回手就去拧三和。
珊娘赶紧拦着她们道:“看着点路,下着雪呢,看滑倒栽了牙!”
第二天,陆夫人冒着大雪亲自上门,为了这场背着怀远伯府的母子相见而向珊娘郑重道了谢,又抹着泪道:“我一直盼着他长大了就能懂得我的心,偏他之前那个态度,叫我都快要绝望了。如今不管怎么说,他终于肯听我说话了。这多亏了妹妹帮我们撮合。”
珊娘心里一阵叹气,又问着陆夫人,“如今你们怎么说?”
陆夫人叹道:“那孩子是个心软的,又是老太太一手带大了他,偏老太太如今不太好,他不愿意叫老太太知道,所以我们只能偷偷找机会见一见面。不过,”她开心笑道,“至少我儿子愿意跟我说话了!”
如此卑微的母爱,令珊娘忍不住又是一阵感慨。陆夫人走后,她便把小袁霙拎过来,指着他的鼻尖道:“我告诉你,这一辈子你必须得孝顺我!就算我哪里做得不如你的意了,你可以跟我生气,但不许不见我!知道吗?!”
小袁霙哪里听得懂她的话,腻在她的怀里,冲她咧着口雪白的小乳牙,笑得软萌软萌的。
“你哟!”珊娘捏着他的脸颊道:“跟谁学不好?偏学你爹!人前一个模样,人后又一个模样!”
她正教训着小袁霙,袁长卿披着一身雪花进来了,道:“好好的我又哪里惹你了?”他抬手阻止了想要过来的珊娘,道了句“我身上有寒气”,便解了斗篷扔给李妈妈,又就着熏炉暖着手,一边看着珊娘笑道:“我儿子自然该像我的。”
袁霙看看他爹,忽然从炕上站起来,向着他爹扑了过去。袁长卿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接住他,奇道:“今儿怎么了?怎么竟主动要我了?可是你刚才骂他,叫他不高兴了?”
袁霙却哼哼着,揪着他爹的衣领,指着那挂着门帘的门。
珊娘立时明白了,笑道:“哪里是要你,他是想出去玩儿。因今儿一天都在下雪,我就没放他出去。这小鬼灵精,怕见我这里行不通,这才绕到你那里去的。”说着,起身过去,拧着袁霙的鼻子道:“才多大一点小人儿?鬼心眼儿倒不少,跟你爹一个德性!”
袁长卿道:“这一场雪看着不会小。都说今年冬天冷,冬至祭祖的时候,看情况吧,你和他就都别去了,省得白白冻坏了。”
珊娘奇怪道:“如今还没进腊月呢,怎么好好的,倒扯到冬至祭祖去了?”
袁长卿道:“今儿半路上遇到四叔了,因他提到祭祖的话,又说袁霙年纪小,最好别带去了。”
“他?能有这个好心?”珊娘忍不住一撇嘴,道:“不定打着什么鬼主意呢!”
她却是不知道,这随口的一句,恰正叫她说中了事实。
麻烦 第一百七十二章 ·圈套
第一百七十二章
进了腊月,时光也就过得飞一般的快了。忙忙碌碌地备着年货,洒扫除尘,不知不觉中,冬至就到了眼前。
都说冬至大如年,这一天祭祖,是祖上就传下来的规矩。便是搬出了老宅,作为长房长孙,祭祖一事袁长卿也需得必到的。何况如今他正春风得意着——年初时,他才被越级提拔为翰林院侍读的,年底竟又兼了詹事府洗马一职。谁都知道,詹事府诸人可谓是辅助储君的中坚力量。只从这一任命上,明眼人便能看出,显然太子爷是把袁长卿作为未来重臣在培养着的。因此,袁家族人对袁长卿的态度,立时从一开始的不闻不问,转变成了如今的刻意讨好。
冬至前夕,族里许多人在来拜访时都跟珊娘客气上一句:“今年雪大天寒,那祠堂里又到处窜风,你身子弱,阿好又小,你俩就都别去了吧。”连九婶来串门时都没忘了嘱咐珊娘这么一句,倒是袁四老爷那里竟再没提及这话了。
袁长卿也考虑到天寒地冻的,便跟珊娘商量着,叫她带着袁霙留在家里。珊娘却想着四老爷之前巴巴提到过这句话,偏如今没了声儿,她怕一个不对被老太太和四夫人挑了礼数,便摇头道:“不好。那府里先还那么说的,如今竟又没声儿了,显见着是挖坑等着我们呢。我若真不去,他们不定就得跟人张扬我是目无尊长了呢。我才不上这个当!”
袁长卿看着她张了张嘴,似要说什么,可想了想,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珊娘以为他是想要继续劝她,倒也不曾在意。回过头来袁长卿就悄悄嘱咐了三和几个,叫她们冬至那天都跟牢了珊娘,一步也不许离了她。
冬至那天仍在下着雪。
珊娘自己是必要去的,可她不愿意儿子去受罪,便把袁霙留在了家里,又听着袁长卿的建议,安排了心细的李妈妈留下照顾他,她则带着花妈妈,三和五福六安,以及呼啦啦七八个媳妇婆子出了门。
坐在马车上时,珊娘回头看看后面跟着的一溜大马车,对袁长卿笑道:“有必要摆出这阵仗吗?倒叫人看着觉得我轻狂了。”
袁长卿却沉着眼道:“小心无大过。”
珊娘蓦地一眨眼,扭头看了袁长卿一眼,便不吱声了。夫妇成婚日久,便是袁长卿再怎么端着张看不出端倪的铁板脸,她也能轻易察觉到他的心思——显然是袁长卿感觉到了什么,可又不太确定,这是怕说出来白白叫她担忧,所以才做了这些安排的。
一开始,珊娘真没觉得今儿可能会出什么事,整个祭祖过程都很顺利,直到按惯例,所有族人聚在一起吃团圆饭时,她才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往年袁府里摆年筵,都是男人们在前厅,女人们在花厅,且都是团团围了张大桌吃饭的。今年四夫人却玩起了“风情”。男人们在老太太的萱宜堂后面那个小梅花林里摆了宴,女人们则全都被带到了后花园的暖阁里。且也不是大家一桌子团团围着吃饭,而是学着古风,一人给了个独立的小几,每个人的饭菜也是分成一个个小份单独送上来的。
四夫人还对珊娘笑道:“听说这是从你父亲的妙园里兴起来的风潮,如今连宫里都学着这么个摆法呢。”
老太太也笑道:“这样也好,年年都是老样子,如今瞧个新奇也不错。”说着,便端起酒杯,殷勤地请着众人。
珊娘微笑着端起酒杯,却并没有让那酒杯碰到唇——若是之前没有袁长卿的警惕;若是她不知道袁咏梅是跟人私奔了,而不是像老太太跟人感慨的那样,“送到乡下养病去了”;若不是她确定,在还没找到袁咏梅的情况下,四夫人再不可能有心思搞出这些花样,她不定还真不会动疑。可一旦起了疑心,这小几上的任何酒水饭食,她就再不可能碰一下了。
她假装吃喝着,却悄悄把那些酒水食物全都扔到了一旁的钵盂里。找了个空,她回头吩咐着三和:“你去老爷那里看看,叫他小心些。”
因花园暖阁里的地方不大,所以每个人身边只能留一两个人侍候,珊娘便只带了三和五福两个进了暖阁,六安和花妈妈则被留在了暖阁外面。
三和道:“老爷说了,叫我们一个也不能离了夫人。”
珊娘便知道,袁长卿那里应该也是有了提防的。只是,虽然知道袁长卿的能耐,她终究还是不放心,又道:“你出去叫六安走一趟,我不放心。”——如今想来,竟连把她们女眷安排在这局促的暖阁里,身边不让多带人,应该也是算计的一部分了。
不知道今儿袁家人算计的目标是她还是袁长卿,如今除了提高警惕外,珊娘一时也没有更好的主意了。
三和默默点了头,便转身出去了。
她这一出去,珊娘便看到,老太太和四夫人的眼几乎是粘在三和背上的。顿时,她更相信,今儿肯定有什么事了。不一会儿,三和又进来了,且冲着珊娘点了点头。珊娘微微松了口气。
老太太看看三和,又看看珊娘,忽地指着珊娘面前的小几笑道:“怎么没见你动筷子?可是不合你的口味?你四婶还特意请了个会做江南菜的厨子,看来手艺仍是不地道啊。”
珊娘忙笑道:“倒也不是。是最近几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胃口不好。”
四夫人拿帕子掩着嘴笑道:“别又是有什么情况了吧?”
老太太也一脸关怀地道:“是呢,阿好也虚两岁了,你们也可以预备着再生一个了,省得他一个人孤孤单单怪寂寞的。”又道,“今儿这么大的雪,我原说叫人送信过去,叫你们母子都别过来了,偏你腿脚快,我的人还没出门呢,你们竟全都到了。亏得你们还算机灵,没把阿好带过来。”
几个女人虚情假意地应酬着,又遥遥地彼此祝了酒——当然,那酒水依旧是进了钵盂——偏有那不知情的凑过来奉承着老太太和珊娘,竟说再没见过如此和睦的一家人了。珊娘听了,心里顿时一阵冷笑。
珊娘这里时刻提防着,可叫她意外的是,竟是直到酒宴将近尾声,她都不曾遭遇过任何异常的情况。只除了她起身要去更衣时,四夫人笑着说她也要去,竟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像是怕她半途跑了一般。回来的路上,她想找花妈妈和六安问一问袁长卿那边的情况,却被四夫人紧缠着,叫她没能得着那个机会。
等到得散宴时,老太太留着一些长辈们,说是新得了个什么东西要显摆给众人看,然后又一脸和蔼地对珊娘道:“外头冷,你就别去前头乱撞了,先去我那里。我派人叫大郎过来接你。”说着,不容分说地拉起珊娘,邀着众人一同往那萱宜堂过去了。
忽的,珊娘只觉得颈后的寒毛一竖——要知道,男客们可都在萱宜堂后面的小梅林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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