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江湖人真会玩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凉蝉
“少爷,你有什么想法呢?”他问。
“那骗子十分狡猾,知道王氏布铺是我母亲那边的产业,所以故意称作我们家人,迷惑伙计。”唐鸥道,“庆安城这几年都没有这样的事件,凡有也都被官府所破,那贼人应该不是庆安城中百姓。但他又如此熟悉我家与王氏布铺的关系,定在城内呆了不少时间,或城中有同伙。”
“哦……”沈光明说,“说不定那贼人只是刚刚进城,并不熟悉你们两家之间的渊源,只是听人说唐家最富有,而又恰好看到王氏布铺十分繁华,于是决定假借城中富人之家的名号来骗人呢?”
唐鸥:“这个……也过分凑巧。再说,那贼人竟然知道铺中最贵重为何物,一定打探了许久。掌柜说曾有少女扮成丫鬟去询问,但我认为应当不止这一两个,许是一个团伙。”
沈光明:“也可能是那少女眼光独到,而贼人又聪颖绝伦,只打探一次便已了然铺中情况?”
唐鸥叹了口气,看着他:“你说的这些都太过凑巧,不对不对。那贼人还自称沈光明,故意留了假名混淆视线,这般狡猾缜密,怎会打探一次就罢?”
碟子里最后一块绿豆酥也被沈光明吃完了。他擦擦嘴,认真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这话很有道理。那骗子说不定故意留了真名,就为了扰乱你们的思路。”
“……有道理。”唐鸥突然说。
沈光明心头一惊,察觉自己说过头了。这时唐鸥又继续道:“这厮似乎还是个雅盗。他盗走了琉璃匣和飞天锦,却将琉璃匣留下了。”
“飞天锦?”沈光明抓起另一碟的核桃酥吃,“何为飞天锦?”
唐鸥便解释给他听:飞天锦极难织造,不仅经纬数量远超普通锦缎,其中还另有玄机——整幅的飞天锦在光线和不同角度下会呈出不同模样的图案,但外观与常见贵重布料并无两样。
“这次的飞天锦上绣了整篇《道德经》,是书法大家卢清川专为我父亲手书。”唐鸥说,“光是润笔费用与制作,就将近一千两银子。”
咬了一半的核桃酥从沈光明口里掉在桌上。
“……多少?”沈光明震惊地问,“一千两?!”
“至少一千两。”唐鸥淡然道,“琉璃匣子虽然也精美,但最多不过百两,无法与飞天锦相比。那骗子竟然看得出飞天锦的珍贵,眼光如此准,确实令我诧异。……你怎么了?为何面带死色?”
“没事没事……”沈光明艰难地从对自己眼光的怨念中挣扎出来,“这么说,沈光明这骗子应该有点年纪,否则看不出这飞天锦的珍贵。能有这种眼光的人不多,上了年纪的,来过庆安城的,又有学识,应该不难找。”
唐鸥手指在石桌上轻敲几下。沈光明原本落在核桃酥上的目光不由自主被牵引了过去。他觉得这个人的手指很好看,是习武之人才有的硬挺,他有些羡慕。
“有没有这个可能?”唐鸥说,“骗子其实并不懂得如何看飞天锦。他把琉璃匣子和飞天锦一起拿走了,结果在途中因为琉璃匣子太重了所以才将它丢弃。说不定他心中还以为匣子比布值钱,懊悔了很久。”
沈光明:“……”
唐鸥:“可能么?”
紧张的沈光明:“你说呢?”
亭子里一阵静寂。唐鸥皱眉思索,随即慢慢点头:“不太可能。”
沈光明连忙巩固他的想法:“那是那是。”
唐鸥似是放下了心中疑惑,把碟子里剩下的两块核桃酥扒拉到自己面前,认真吃起来。沈光明不知道他是真的来问自己这些事情,还是来试探,背后默默冒出一层薄汗。
坐了一会儿,冷茶见底,点心只剩了些碎屑。唐鸥说带他去看唐夫人最爱的那株牡丹,让他千万小心照顾。才刚下了亭子,便有人远远跑过来禀报:“辛堡主到了,正在等少爷。”
唐鸥只好跟沈光明告别。临走时他突然停步,回头问:“你知道辛堡主么?”
“江湖上谁不知道?”沈光明说,“十年前辛家堡大火听说就是他放的。杀父夺堡,是个恶人。”
“这些传言当不得真。你想见么?”唐鸥说,“他医术高明,说不定能帮你看看经脉。”
沈光明一愣。
唐鸥看他的手:“那日在府外抓你时我就发现你的经脉有问题。你从小就练不了武,对么?”
你们江湖人真会玩 第4章 辛暮云(捉虫)
沈光明确实不能练武。
或者说,他不能练的只是内功。但外功内功本是一体,无内里的源源力气,他外功再怎么练都没有成效。再加上经脉不通,他体质十分羸弱,拿把剑能练上一盏茶功夫就已是极限。沈光明虽然也想习武,但身体只要激烈动作,便有虚汗涔涔而下,手脚无力,罔论更高造诣。
这件事是沈光明的心头深憾,此时听到有外人这样提起,不由十分惊讶。
“走吧,先让他看看。”唐鸥说,“若是无用,再想别的办法不迟。”
沈光明跟着他走出春晖院,忍不住问道:“你们既然知道我是骗子,为何还让我进府?如今还这般关心我……有什么企图便干脆说出来,遮遮掩掩,算什么好汉。”
“十来岁年纪就出来干这行,想也知道你此前必定过得十分艰难。”唐鸥说,“一点恻隐之心而已。不过要说企图……也确实有。”
心头的激荡立时消失,沈光明嘿了一声:“果然。”
唐鸥一边往前走一边说:“老王年纪太大,要回乡了。府里的人都是我母亲管的,她十分喜欢你……的模样。你既已卖身到唐府为奴,自然就是唐府的人,照顾你周全是应当的。若是你能因此而悉心对待春晖院和我们府里的花草,是不是骗子又有什么关系。不止是你,母亲身边的翠环、玲珑,还有我的书童南襄,都是她收留的人。南襄以前还是个偷书贼,不过他记忆力极惊人,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沈光明听一半漏一半,觉得唐府真是太可怕了。
唐鸥仍在说个不停:“辛堡主姓辛名暮云,江湖人称暮云公子,并不是你所说的恶人。你若见到他,定会喜欢他。”
沈光明:“哦。先别管这个,再给我说说翠环和玲珑吧?”
两人走到厅中,远远便见到一个玄衣的公子正在窗边眺望。
“辛大哥。”唐鸥跟他打招呼,“等很久了么?”
“不久,刚来而已。”辛暮云见他走近,变戏法似的从袖里掏出一个小茶壶,“我向洗笔翁讨来的好酒,快来尝尝。”
唐鸥看了一圈,干脆拿着两个茶杯就递过去:“太小气了,就这么一点?”
“就这么一点,已经是一半儿了。”辛暮云把茶壶里的酒小心翼翼倒了出来,“你知道他吝啬。”
辛暮云倒完酒,抬头看到站在唐鸥身后的沈光明,于是问了一句:“你的新小厮?”
唐鸥把沈光明拉出来:“府里的新花工。看他骨骼应该能练武,但经脉不通,你给看看?”
辛暮云放下茶壶,冲沈光明招了招手。
沈光明一生之中都未见过这般清俊雅致的人物。辛暮云比唐鸥略长几岁,模样周正,挺拔风流,却丝毫不显瘦弱:一身普通至极的玄色长衣穿在他身上,也隐隐透出鲜见的豪侠之气。沈光明站在他面前,心想唐鸥说的果然没错,确实是见到就会喜欢的一个人。
修长的手指搭在他腕上,沈光明看着他蹙眉神态,越瞧越亲切。
他从小跟着父亲在江湖流落,见过许多大侠豪客,自小梦想仗剑天涯。小时候沈正义跟师父学功夫的时候,回家曾偷偷教过他。可好不容易聚起来的内力始终无法停留在丹田,沈光明尝试过许多次,无一不是以大汗淋漓告终。
他殷殷注视辛暮云,希望这位看上去确实不像恶人的好看公子能张口吐出个喜讯。
辛暮云将手收回来,察看沈光明的眼睛。
“确实适合练武,是个好材料。”辛暮云捏着他的手骨,一边摸一边问,“你小时候可曾发生过什么大事?比如被人掳去,或是被仇家盯上?”
沈光明想了想,摇头道:“除小时候家里遭过一场火,背上留了点疤痕之外,再没有什么大事。我爹说这是体质原因,母亲生我时身体太弱,所以我是家中唯一一个不能练武的。”
话音刚落,唐鸥就在一旁开口:“绝不是体质原因。”
辛暮云脸色稍沉,认真道:“对,与你体质无关。你回家时需跟家中亲人好好探问一番,也许是事情发生的时候你还太小,但家人应当知道。你的经脉是被人阻断的,时长至少已十年。阻断你经脉的人武功不太高,所以做得不干净,我仍能探到你体内脉流,但太弱太虚,不可能练武。”
他轻拍着沈光明的手:“那人做得虽不干净,心思却十分歹毒。除阻断经脉之外,他还想过割断你的手筋。伤痕虽已看不到,但我能摸出来。你之后可以再摸摸自己的脚踝处,若我所料没错,那里也应该有极浅伤痕。这左腕深,右腕浅,不知为何他并没有做到底,因而痊愈之后,这一点小伤对你的双手没有任何影响。”
沈光明呆呆站在他面前,任他牵着自己的手,恶寒寸寸攀上背脊。
阻断了经脉,又试图挑断手筋脚筋,分明是想让他活着,却活得异常痛苦。
此伤存在至少十年。十年前他不过是个七八岁年纪的稚童,哪里惹得来那么深重的恨意?
在他发愣的时候,唐鸥悄悄拿起辛暮云放下了的茶壶,倒出最后一杯酒。
“能治么?”他问,“不练武很可惜。”
辛暮云问沈光明:“你想练武吗?”
“想。”沈光明立刻说。
溜进唐府本意是想再弄点儿钱去找弟弟妹妹,若是能顺道治好他的这个问题,那就再好不过了。沈光明心想,既然如此,唐家就不骗了吧。心念一动,他扑通一声跪下朝辛暮云磕头:“请辛堡主开恩帮帮……”
这时只听得辛暮云慢悠悠说了一句话。
“可惜我治不了。”
沈光明未说完的话顿时卡在半途,梗得他头晕。
唐鸥:“……你……治不了你还开口?”
辛暮云笑道:“我治不了,可你治得了啊。”
闻言唐鸥与沈光明齐齐一愣。
辛暮云这才说出原因:“你练的内功心法是青阳心法。春为青阳,这内功具有回春之效。你师父应该跟你说过,经脉尽断之人若是能从小练习青阳心法,只需多花些时日,经脉便能自然续生,且比平常人更擅习武。”
在唐鸥的沉默里,沈光明紧张地注视他。
唐鸥瞧瞧辛暮云,又瞧瞧沈光明。
春日阳光将室中微尘照得发亮。通透的光柱与纷扰细尘里,跪着一个瘦弱殷切的少年。
唐鸥万万没想到,自己带着小厮来让辛暮云诊病,结果却发展成这般情态。原以为服药施针便能痊愈,现在却变成了要往师父那边塞一个弟子。师父允他入门的时候曾说过,青阳心法不传多人,他张子桥只有唐鸥一个徒弟,唐鸥也只能有一个徒弟,这是规矩。
“你想习武么?”唐鸥问。
沈光明这次的回答却没有那么干脆了。
他虽然没有拜过师,但也跟着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惯骗方大枣学过一段时间。拜师收徒是慎之又慎的事情,方大枣喜欢沈光明的伶俐聪慧,也喜欢他的不要脸和没规矩,这样的性格正合他意。即便如此,方大枣也从未允许沈光明称他为师父。
沈光明虽然之前并不知道唐鸥师出何门,但听闻“青阳心法”四字,便忐忑起来。
他知道青阳心法为青阳祖师在生死绝境中创立,此功传人名张子桥,应该就是唐鸥的师父。青阳祖师只身一人面对敌人围困与同门背叛,却依然在深重的绝望与痛苦之中,以无上暖煦与慈悲创立此功:这在江湖上无人不晓。沈光明听人说过许多青阳祖师的故事,也有人提起过他那位了不得的弟子张子桥。说故事的人讲到最后,总要吊胃口似的说上一句:“能学青阳心法的那都是什么人?都是天底下少见的大善人!没有一颗好心,一副慈悲心肠,嘿,能学?你能学?谁都不能学!想知道张子桥的徒弟是谁不?”
然而说书人也不知道。
沈光明自知自己不是什么好人,虽未至于一肚子坏水,但想得最多的便是如何从别人那里无本万利地得来许多好处。
这样的人怎可能得到应允。
沈光明懊恼且沮丧,垂着头搓手指。这时头顶上唐鸥说话了。
“收不收徒不是我来定的,我也没到能教徒弟的地步。所以我带你去见师父吧。”唐鸥说,“陈正义,能学便学了,若是学不了,我再为你想别的办法。既然我说要帮你,我定帮到底。”
沈光明这才反应过来“陈正义”是自己化名,一边感激磕头,一边惭愧起来。
然而因唐老爷寿辰将到,带陈正义去见师父的事情就暂时搁置了,唐鸥允诺寿辰过了便立刻带他去。
沈光明在唐府里干得渐渐得心应手,寿辰事多人少,他也被叫过去帮忙。
这日正在愁绪万千地擦家具,突见唐鸥书童南襄跑了过来。
“南襄!等等!”有人招呼他,“看到了么?”
“看到了看到了!”南襄一脸兴奋,“果真是美人。”
沈光明一听“美人”二字就来劲,帕子一甩便凑过去问:“什么美人?“
“少爷未过门的夫人。”南襄说,“专程过来给老爷拜寿呢。”
你们江湖人真会玩 第5章 小骗子
唐家未过门的少夫人姓苏,是唐老爷世交的女儿。据南襄说,那是个庆安城里也难找的美人,一家子坐着马车哐里哐啷,专程给唐老爷祝寿来了。
唐少爷和苏小姐的渊源,从俩人还是俩娃娃的时候就开始了:唐夫人和苏夫人让俩孩子一起抓周,唐老爷吃着个包子站在桌边,结果俩孩子都齐齐朝他伸手,去抓他那只肉包子。肉馅喷了唐老爷一脸,两位夫人在一旁兴高采烈地说,这么有缘分,要不就定个亲吧。
南襄说少爷见到苏小姐时头都抬不起来,看来是怕老婆呢。仆人们偷偷笑了:又是一个唐老爷啊。
苏小姐在唐府里住下之后,唐鸥也不来找小厮们练武了,说是天天陪着苏小姐在外面玩。
沈光明十分遗憾:他没南襄那样的运气,还能见到天上有地上无的美人。
唐老爷的寿辰热热闹闹地开始了。沈光明和其他人一起敛袖站在屋檐下引领客人进屋,桌上大鱼大肉,饿得他肚子咕咕叫。唐家一家子都站在府门等候尊贵客人,沈光明看到辛暮云也来了,想上前打招呼却又不敢。好不容易熬到宴席结束,他早把什么唐少爷辛堡主抛到脑后,飞一般跑去吃饭了。
第二日起床,他有些惆怅。
不知道沈晴是否将沈正义送到了书院,不知道沈正义有没有好好念书,也不知道他俩有没有吃饱喝好。他想起昨夜吞入腹中的一团荤腥,十分愧疚。
这时南襄在门外喊他:“正义,吃早饭了,有两只昨夜剩的鸡你来不来?”
“来来来!”沈光明匆匆穿了鞋子就跑出去。
等吃完早饭,那一点儿无根无据的愁绪就真是来无影去无踪了。
他拎着花锄去松土,边干活边哼着些不入流的小曲儿。
什么香帐笼清寒,丝鬓似春怅,什么笑解罗裙,懒倚檀郎,深岩泠骨频频探。都是以前方大枣带他去妓院的时候学的,他又不敢大声哼,只含糊唱着。正唱得开心,忽听到身旁有人喝道:“什么人!竟唱这等淫词艳曲,滚出来!”
沈光明放下手中工具,抬头看到一个陌生少女和一位满脸怒气的丫鬟站在自己面前。
“这位姐姐真是见多识广。”沈光明笑道,“这曲儿好听,我便唱了,倒不晓得竟是那什么词什么曲。姐姐如此伶俐,我声音这么小你也辩得清,佩服佩服。”
那丫鬟被他噎得说不出话,一张脸鼓得通红。
沈光明看了少女一眼,发现并不认识。他脑子一转,立刻想到近来唐府那位尊贵的客人,忙弯腰行礼。
苏家姑娘倒是一脸平静,脸上还带着点儿笑意:“是我们胡乱走到这里,扰了你的乐趣。你是花工?”
沈光明觉得这苏家小姐挺有意思。一般的大家闺秀听到自己唱的那些玩意儿,早就气跑了,哪里还会跟自己搭话。他念及这位是唐鸥未来的夫人,想到唐鸥对自己这个不知根底的人都这样好,加上自己这身经脉还指望在唐鸥身上,于是比对别人更殷勤,见苏小姐对春晖院有兴趣,便领着她四处看。
正是春意初生的时候:雨水丰沛,院中高树矮木繁茂滋荣,粉团簇簇。晨起的蜂蝶扑着薄翅,一路嗡嗡嗡地胡乱撒粉。
“过了这片含笑,便是唐府里最盛的朱藤。这朱藤是少爷学艺归来时带回的,种了两年才长成现在这样子。”沈光明边走边细细为她讲解,“院中除了观赏用的花木,还有不少也能药用,都是夫人悉心挑选的。”
“我看到了。”苏小姐说,“确实很多,这儿就有凌霄和白芨。”
沈光明连忙顺杆爬:“小姐懂得可真多。”
苏小姐笑笑道:“有人教的我。”
三人走到春晖院中的亭前,苏小姐看着亭上匾额轻声念出声:“听醪亭……这亭子又是什么意思?”
沈光明盯着那匾额看了片刻:“小姐为难我了,我可不认识那么难的字。”
苏小姐奇道:“你不识字?你方才唱的曲儿可不简单啊。”
沈光明赔笑道:“因家中贫穷,我从未念过书。有个弟弟在书院里学习,我识得一些字,都是小时候他教的。”
苏姑娘歪了歪脑袋,十分疑惑:“既能让你弟弟念书,为何不能让你去?”
沈光明不说话了只冲着她笑。
苏小姐在亭中坐定之后,跟沈光明解释醪的意思。沈光明点点头:“那也有趣。这亭子周围都是花草,所谓春光大好。赏春不可缺酒,有酒才能尽欢。”
他胡乱解释了一通,发现苏小姐盯着院里发呆。
“人生若不能尽欢,确实痛苦。”她慢慢道。
沈光明站在她身边,这时才觉得她出现在这里十分奇怪。
此时才是清早,苏家小姐作为客人,断无起得如此之早的道理。外加这春晖院位置较偏僻,若不是特意寻来,不会在这么早的时候出现在这里。
沈光明自恃很懂看人,才扫几眼便发现苏小姐似乎十分忧愁,并无明显喜悦。
这一点小小的困惑很快被他抛在脑后。苏小姐回家之后,唐鸥出现在后院的次数明显增多了,只要沈光明没事他便拎着他一起练武。他仍旧记着自己的承诺,决定以拜访师父为由,顺道将沈光明带去。
“说起来,我师父的寿辰也不远了。”唐鸥说,“正是清明的前一日。”
沈光明掐指一算,连忙道:“那得赶快上路了。”
他在心里盘算着,如果恰好在祝寿的时候跟张子桥提,说不定他一高兴便哈哈哈地答应了呢。
想到这里,他内心澎湃不已,捶着自己胸膛对唐鸥吼道:“少爷!再来一拳!”
唐鸥白了他一眼:“再打你就有内伤了。找你练武是让你先跟我锻炼体魄,不要急。”
沈光明觉得前途实在是一片光明,高兴得蹦来蹦去。唐鸥看着他忍不住笑了:“你很像我弟弟。”
“……咱们家里还有个小少爷?”沈光明惊讶道。
唐鸥:“没有,但是我很希望要一个。如果有的话应该就像你这样吧,差不多的年纪……”
那么大一根杆子不顺着爬就太对不起自己了。沈光明福至心灵,大吼道:“哥!你就是我大哥!”
唐鸥:“……我揍你啊,谁是你大哥?”
沈光明:“不是你说想要个弟弟吗?”
唐鸥:“我说像你,我说要你了吗?”
沈光明:“……”
他深深感觉唐鸥是个比唐夫人更复杂的人。乍看有点憨直,实际上比沈光明自己还会乱扯,沈光明提醒自己千万不要被他坑了。
离府的日子终于到来,沈光明早早就收拾好了自己那少得可怜的包袱,在众人欣羡的眼光中反复将自己如何如何说服少爷带他出门玩儿的那一段说了又说。
南襄说你混蛋,你骗人,少爷不会丢下我的!
沈光明紧了紧自己的包袱,摸摸南襄的头:“风水轮流转,你不是跟少爷出去很多次了么,我带好吃的回来给你们。”
南襄:“太讨厌你了!把我小鱼干还来!”
沈光明立刻捂紧自己的包袱,风一般跑了出去。
唐鸥早就告别了自己的父母,在院子里一边练武一边等他。沈光明站在廊下默默看了一会儿,一时想到自己很快就能和唐鸥一样厉害,一时又想到自己可能怎么练都练不出唐鸥的体魄和他身上让人喜欢的硬朗。如果在路上碰到唐鸥,如果唐鸥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如果唐鸥对他仍是陌生人,他仍旧会毫不犹豫地下手欺骗他;但现在沈光明有些不忍心。唐鸥觉得这个小骗子正在慢慢变好,至少在离开唐府跑路之前,他就一直乖乖地好下去吧:他心里悄悄下了个决定。
路途遥远,两人骑马启程。
谁料还没离开唐府的门口,街上就跑来一匹马,马上的人看到唐鸥在,远远就喊起“少爷留步”。
“唐豪?”唐鸥惊讶道,“你不是送苏伯伯一家回去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少爷……少爷……”唐豪从马上滚下来,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这是苏小姐给你的信,她说……她说要退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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