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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江湖人真会玩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凉蝉
沈光明心头暗暗舒了一口气,不想再与县太爷说话,装作慌乱的模样连连摆手,走了出去。
他在朱红色的廊下坐了,县太爷一行人紧紧跟了出来。
风中有香粉的甜腻气味,隐约还能听到从各处紧闭门户内传出的女子嬉笑之声。
沈光明知道唐鸥一定在自己不远处。他怕说得越多便露出越多破绽,面对县太爷的热情,只是连连摆手,不发一语。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居然有那么好的运气。
方大枣教他如何骗人的时候曾说过,骗术最忌辗转多处,也最忌让受骗之人与他人交谈。骗徒也是赌徒,场面能否被自己把控是能否骗取成功最重要的一部分。
因此与其哄得县太爷带他到府上看布,不如把布直接诓到自己身边。
县太爷夫人要买那匹布是为了做衣裳,让县太爷在那个什么老爷面前不落面子。那么布匹到手之后夫人一定立刻为县太爷量体裁衣,而县太爷也应该会知道那匹布的来历,以及看到布上的纹路。
沈光明赌的正是这一个可能性。他知道也许夫人熟悉老爷身材因而自己便拿去找人裁了,也许县太爷看到布也没想起要问一问来历,也许问了来历却没有合适的光线能让他看到飞天锦上的《道德经》。
沈光明每说一句便心惊一次,可偏偏这一次运气好得离谱:就连最令他担心的因素——那位他实际上从未见过更不曾相识的云云姑娘——居然也未出现捣乱。
等了一盏茶时间,那侍从抱着个布包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沈光明哪里懂得看,但县太爷恭恭敬敬拿了过来,他也就一脸为难地接了过来。
“此处光线不足,大人你随我过来吧,这里应有鲁王府的印戳……”他引着县太爷一路往走廊上去。
走廊依江而建,此时天光明亮,江水汤汤,日辉将飞天锦上隐藏的字纹一行行映了出来。
“还未裁呢,因我妻找不到合适的裁缝……”县太爷说了一半猛觉失言,连忙改口,“那盗贼还没找到合适的裁缝。”
“大幸,大幸啊。”沈光明不住感慨,“此布正是飞天锦,大人,你此番可立了一大功,小王爷一定——”
他话未说完,手臂狠狠用力一掷,布匹在正凝神细听的县太爷脸上重重砸了一记。不等远处的侍从反应过来,沈光明已将飞天锦往江中扔去。
“唐少爷!你接好了!”
他哈哈大笑,随之翻过走廊栏杆跳下去。
唐鸥正在走廊上方听着,看到飞天锦被扔出来时还以为是沈光明被识破了。他顾不得许多,双脚一弹就往那匹正在风中散开的布跃了过去。
沈光明正在他身后跳入江中。唐鸥无法折身返回,而县太爷的侍从此时才跑过来,无人能拦阻他。沈光明甫一落水立刻潜入水底,往上游潜游而去。
唐鸥堪堪抓住飞天锦,双腿将就在江石上一蹬,身子腾空下落,眨眼已稳稳落在江边。
看着头顶走廊上一片乱叫,又低头瞅着手里的飞天锦,唐鸥才明白自己又被沈光明骗了。
沈光明从昨夜答应自己开始便设了个双重骗局,一是从县太爷手里骗取飞天锦,二是从自己眼皮底下骗取脱逃的机会。这个骗局最重要的一刻,便是飞天锦从县太爷手里转移到沈光明手上之时。那一刻县太爷和唐鸥的注意力都集中于飞天锦,县太爷没想到沈光明可以舍弃飞天锦遁逃,唐鸥没想到沈光明居然不顾自身安危,选择了这样危险的方式逃跑。
本应生气的,但唐鸥发现自己气不起来。
与其对沈光明生气,不如说是气自己。
不知他能游到哪里,也不知他是否受了伤。唐鸥夹着飞天锦往上走,想到还要跟官老爷解释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此处,着实又好气又好笑。
小骗子挺厉害。他想。
县太爷光天化日之下于清倌馆子里被人骗走了一匹价值连城的布的丑事传完整个庆安城,沈光明才湿漉漉地从江中爬上来。
他浑身湿透,手里还攥着县太爷给的两块银子,心中舒畅快活。
又是一条自由自在的好汉。他乐呵呵地想。此时他已在庆安城之外,即便城门闭锁搜寻人犯,也奈何不了他。
沈光明走到不远处的破庙中,将自己藏在此处的衣物找出穿上,不多时又是个油光水滑的俊俏少年。
他信奉当舍得舍的原则,当日能在沈晴的哀求中扔下自己也十分喜欢的琉璃匣,今日自然也能扔了飞天锦以求自身平安。
庙中常有乞丐留宿,但现在天光正好,连乞丐也去干活讨饭了。沈光明知道他们将多出的食物与钱银藏在什么地方,于是轻松愉快地在破庙里翻来翻去。
他翻了一阵,发现在半个馒头和五六文钱之下,居然还有一本簇新的春宫图册。沈光明笑了一阵,将图册也揣入自己怀中。他四处打量,发现庙中的两根柱子上有几个模糊鞋印,料到那些乞丐应该在屋上也藏了东西。
沈光明对那藏得密实的物件来了兴趣,爬上房梁,在废弃的鸟巢里掏出了半块玉片。
“什么玩意儿?”
玉片上还有被烈火燎烧造成的黑色裂痕,沈光明不明所以,但既然藏在这里,应该是值钱的。他将玉片收在怀里,顺手放了一块银子在鸟巢中。
“那玉片比银子值钱?”庙里突有声音问道。
“不值钱。”沈光明将银子放好,顺口答道,“但银两可以再骗,这玉片能做道具,不可多得——”
他突然意识到不对,连忙往下看。
唐鸥腋下携着飞天锦,正站在破庙之中抬头看他,似笑非笑。
沈光明:“……”
他有点慌了,但还勉强能镇定下来,于是笑笑道:“唐少爷连衣服都没湿?真是好功夫,在下佩服。”
“我更佩服你。”唐鸥说,“小混蛋。下来!”
沈光明忍不住连连腹诽,但又无可奈何。这人比他功夫好得多,他原先觉得自己打不过,现在发现自己更逃不过。他慢吞吞从柱子上滑下来,将就抱着柱子不走。
“……过来!”唐鸥厉声道,“你还能抱着这柱子不放?”
“我能。”沈光明说,“你奈我何?”
唐鸥笑了:“你不能,沈光明。我先揍你一顿,看你还有没有力气抱。”
眼看他作势走过来,沈光明一时不能确定唐鸥说的是真话假话,连忙放开手。他不知唐鸥如何逃脱县太爷的追捕,也不知道他如何找到这边来,惶然片刻,只好服软:“我跟你走。不过不关柴房行不行?”
“谁还关你柴房了?”唐鸥揪着他衣领把他拉到自己面前,将飞天锦塞到他手里,“拿着!这是见面礼。我带你上子蕴峰,见我师父。”
沈光明呆呆看他片刻,结结巴巴开口:“唐大侠,你是不是傻?”
唐鸥:“……沈光明,你是不是欠揍?”





你们江湖人真会玩 第9章 辛家堡(捉虫)
城外不远就是驿站,马匹早已备好,沈光明见那架势知道今天必定逃不过去,十分沮丧。
身上的两块银子,已经留了一块在破庙里给那些乞丐,沈光明心想这路上肯定吃喝住行都要仰赖唐少爷,不由得心中愈加郁闷。
“走吧,先去辛家堡住一晚。”唐鸥说,“你叹什么气?我帮你那么多,你还不情愿?”
“不是不情愿。”沈光明爬上了马,小声道,“但我总觉得你居心叵测。”
唐鸥没说话,径直往前走了。
沈光明紧紧跟在他后面,知道跑也跑不掉,便跟着他一路前行。
辛家堡坐落在庆安城外,相距不远,但并无捷径可抵,眼看不过半里,却要绕上一个大弯,生生走十几里路。郁澜江从庆安城和辛家堡之间穿过,正是最狭窄的一段,两岸设了无数尖刺铁栅,各自防备。辛家堡是江湖大派,庆安城是兵家重地,互相依赖,又互相警惕,服色不同的兵士与兵丁在各自阵营逡巡,在桥上望去,很是整严。
沈光明当日从另一头入城,并未进过此桥。这番唐鸥领着他施施然行上长桥,他突见银帆点点,江水粼粼,水天一线间有苍鹭腾起落下,渔歌隐约,心怀不由一畅,脚步便慢了下来。
唐鸥走到桥头才回望,发现他和那马慢悠悠在桥上转圈,看看左侧又看看右侧,便停下等着他。
沈光明在山中长大,老川村的那条川又小又窄,哪里比得上郁澜江的气势。他看了一阵,盯着辛家堡又凝视起来。
心里隐约觉得这江这堡都有些熟悉,但又说不出究竟熟悉在哪里。
他思忖片刻,心想应是以前随方大枣曾来过此处行骗,但因年纪太小所以忘记了。这个理由很能说服自己,他看饱也想饱了,调转马头往唐鸥那里奔去。
“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沈光明忍了一路还是忍不住,向唐鸥问道,“还有为什么那么快就能从那边逃出来?”
“逃出来?你以为我是谁?”唐鸥笑了笑,“县太爷的夫人与我母亲是旧友,我父在庆安城经营数十年,与县太爷自然也十分熟悉。你以为我为何不自己去取那布,只因县太爷与他夫人都认识我,若是知道这布是唐家遗失的,自然要跟我父或母亲说起,这样的话我父亲自然会知道原来自己的寿礼因为保管不善而遗失,我母亲也会晓得,她当日一时心善留下来的花工是个骗子。”
“……为了瞒自己父母,就让我去做靶子?”沈光明怒道。
唐鸥在马上瞥他一眼,悠然道:“别装了,你知道有这个机会的时候十分开心,莫以为我看不出。”
他继续道:“县太爷发现是我之后,我便告诉他,我受少意盟之托,追查一位惯骗至此。那惯骗从王氏布铺中盗走此布,辗转买入你府,现在又盘算着重新骗回飞天锦,再卖一次,十分可恶。”
他说得平常,沈光明却很吃惊。
少意盟的盟主林少意几年前被选为武林盟主,少意盟一时竟盖过了少林武当等大帮派,风头一时无两。唐鸥能这样说出少意盟,自然不会是跟自己似的胡乱托个什么鲁王爷的名头。
“少意盟自然不会知道江湖上有你沈光明这号人物。”唐鸥道,“但我与林少意是挚友,这次借他名头,倒也无妨。”
沈光明:“那你是怎样找到我的?”
唐鸥:“你跳入江的那地方下游五十米处便在修筑防洪工事,我问过之后便知你未经过那处,定往上游去。一路循迹找过去,你未上岸我已发现。”
沈光明:“……”
他认栽了。
辛家堡门禁森严,但守卫的兵丁早已熟识唐鸥,通报之后便让他进去了。
沈光明随着唐鸥直入辛家堡,只见堡中仆从个个年轻,秩序井然,林园巧妙别致,他想再看看别处,却被唐鸥拉住:“不要乱跑,听主人家的话。”
“你和辛堡主那么熟,他没带你看过其他地方?”沈光明问,“你也带我去看看便是。”
“你看那么多地方作甚?”唐鸥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心思,“辛家堡里的人你不要乱打主意,他们能追你至海角天涯,不死不休。”
沈光明打了个寒战,不敢乱瞥了,乖乖跟着唐鸥走。
辛暮云已在堂中等着他们。唐鸥只说带沈光明去子蕴峰找张子桥,没说沈光明的事情。但辛暮云听唐鸥说沈光明是化名为陈正义进的唐府之后,便笑了起来:“你叫沈光明?是方大枣的徒弟吧?”
沈光明:“!”
辛暮云仍旧笑得云淡风轻:“方大枣不久前在洛阳骗了我妻的凤衔珠,那可是传家之物,自然要好好把他找出来讨还。”
沈光明想起方才唐鸥说的话,连忙问道:“那他现在怎样了?”
“不怎样,好得很。他将那首饰还了我妻,这事便了了。”辛暮云说,“虽然你师父少不得一些皮肉伤,但也不甚严重,你不必担心。”
“他不是我师父。”沈光明连忙辩解,“他不许我称他为师父。”
辛暮云也看不出信或不信,只轻笑摇头,将两人请到花园,摆上好酒好菜招待。
沈光明食不下咽,草草吃完了。唐鸥和辛暮云一道离开,留他一个人先回客房。沈光明不敢外出乱走,只好在客房的小院子里坐着发呆。
他坐了一会儿,见桃花将落尽,有稚鸟于枝间腾跃,便兴致勃勃看了一阵。
正看着,不知为何脑子里叮地有了警惕。他猛地站起,迟疑片刻,转身跑入客房。
飞天锦的匣子原本放在桌上,现在他对这块布无丝毫兴趣,只随手放着便是。只是如今桌上空空如也,只留了一张纸条。
“沈小儿:这布姑姑我十分喜欢,先拿去裁条褂子。”
沈光明惨叫出声:“柳舒舒!”
他知盗娘子柳舒舒偷东西的习惯是偷了之后不立刻离开,先在事发地盘桓一阵,便冲出院子四处寻找。
沈光明又不敢喊出声,怕为柳舒舒招来辛家堡的人,然而院子转了一圈都不见柳舒舒的痕迹。
“柳姑姑,你别跟我开玩笑了。”沈光明对着虚空连连作揖,“这块布关系到我的身家性命,可万万不能开玩笑。”
他嘟嘟囔囔一阵,才有人从后轻轻拍了他肩膀。
因为沈晴跟着柳舒舒学艺,而柳舒舒和方大枣又熟识,沈光明见过柳舒舒几面。柳舒舒年纪应已有三十,但外貌仍旧娇俏秀美,仿若二八年纪的少女,方大枣私下曾跟沈光明说过自己非常喜爱柳舒舒。但此刻她已易了容,面目平凡,还身着辛家堡侍女的普通衣裙。沈光明发现她就是方才将自己领到客房的侍女,还娇滴滴地自称“翠翠”,一时无语。
“丑了是吧?”柳舒舒憾道,“没办法,辛家堡中没几个好看的姑娘,且太引人注目,只能选个不好不坏的。”
沈光明懒得与她套近乎:“柳姑姑,你找小晴便去找,不要拿我寻开心,将布还我吧。”
“不还。”柳舒舒嘻嘻地笑了,“那布不是什么神织府的一等织娘做的么?世间仅二匹,这样的宝物我盗娘子自然要经手摸摸的。”
沈光明一愣。
“你这小东西啊,大枣的那些技艺你可是都忘了?什么都不确定就行骗。”柳舒舒瞪他一眼,“要不是我对飞天锦有兴趣,一直潜在那夫人身边伺机而动,我也发现不了你。那云云姑娘可早就醒了,若不是我帮你将她打晕,只怕你早就露馅了。”
沈光明恍然大悟:之前还庆幸自己运气好,原来是柳舒舒为他处理了不稳定因素。
他连忙道谢:“谢谢柳姑姑,谢谢柳姑姑。”
“那唐家少爷倒也有趣。”柳舒舒笑道,“他似乎不生你气?小东西哪里认识了这么个好人?”
沈光明:“……确实挺好的,但他太鬼了。”
沈光明便将自己经脉和青阳心法的事情跟柳舒舒说了。柳舒舒闻言,忙抓起他的手腕把脉:“辛暮云说有救?”
“唐鸥似乎也认为青阳心法有用处。”沈光明说,“他与我说,辛堡主医术高明,那应该是没错的。”
柳舒舒脸上却露出了一丝怪异的神情。
“辛暮云?”她轻声道,“沈光明,或许是我想多了,但你不觉得这辛家堡十分奇怪?”
“哪里奇怪?”
“一个上了年纪的仆从都没有。”柳舒舒说。
沈光明笑道:“这倒不奇怪。十年前辛家堡不是有过一场大火么?据说死了许多人,这十年里是辛堡主一个人将辛家堡经营起来的,自然没有上了年纪的。”
“是么?”柳舒舒冷笑,“沈光明,你还太年轻。为何只有年轻的人?只怕是因他已将知道十年前那些事情的老人们都杀了。”




你们江湖人真会玩 第10章 往事
沈光明愣了一会儿,随即笑道:“柳姑姑你别把人想得这么坏。以前我听方叔说过许多小道消息,说辛暮云毒辣无比,亲手捅了辛大柱三十八刀,刀刀正中要害,辛大柱都没气了他仍继续捅。如今想想,若那人真看得那么真切,只怕早就被这个毒辣无比的人灭口了吧。”
柳舒舒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摇摇头:“罢了,你是不信的。辛暮云帮你诊症为你找治病的方法,你自然感激。”
“姑姑姑姑!”沈光明猛地意识到现在是个什么状况,连忙扑上去抱着柳舒舒,“你不喜欢他,我也不喜欢他!他定是大恶人!”
柳舒舒把他从身上扒下去:“别闹。你去治病,要飞天锦干什么?”
待沈光明说出是借机给张子桥祝寿,并希望他开心之后就教自己学习青阳心法之后,柳舒舒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所以说你仍是年轻。”柳舒舒从房梁上取了飞天锦扔还给沈光明,“好,你拿去吧。若是张子桥答应教你青阳心法,我盗娘子柳舒舒便金盆洗手,永不偷盗。”
沈光明:“……”
他感到了一丝不妙。
“为何?”将飞天锦抱紧,他紧张地问,“他为何不肯教我青阳心法?”
柳舒舒跃上桃树枝头,回头笑道:“你只知青阳祖师定了规矩不能将青阳心法传予第二个人,却不知道张子桥住的那地方为何称作子蕴峰。等你知道那山峰名称之来历,你自然就知道我为何要和你订这样一个约。”
她勾起了沈光明的好奇心,却又不说破,笑着闪过院墙消失了。
沈光明连忙拆开飞天锦察看,好在包得严实,没有分毫破损。
柳舒舒平素见到他就爱逗他和捉弄他,沈晴也会参与其中。沈光明想了想,没将柳舒舒说的话放在心上。
更何况他心里认为,唐鸥既然说了要帮自己,就一定会帮到底。
晚饭也是沈光明一个人吃的。饭菜虽好但他有点食不下咽。在房里睡了一个白天,他着实闲得发慌。
点灯时唐鸥回来了,手里还拿着几本册子。
见沈光明好奇,他便跟沈光明解释:“你有飞天锦作寿礼,我给师傅带他寻不着的典籍。这都是孤本,辛大哥费了不少心思才帮我找到的。”
“这么好啊?”沈光明说。
唐鸥看着他,突然笑了:“你想看么?不是武功秘籍,只是些道家典籍。那日听你说什么‘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我确实吃惊。原以为你只是个小骗子,没料到还有些学问。”
他将一本书递到沈光明面前。
沈光明淡然道:“我不识字。”
唐鸥:“你不识字?那日你可还在卖身契上写自己姓名了,何来不识字之说?”
沈光明懒洋洋靠在椅上道:“认识些简单的字,可复杂点儿的就真不懂了。我没上过学堂,也没什么学问。若非我弟每每返家就教我念书识字,只怕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这是我弟常说的。他夫子十分喜爱《道德经》,日日挂在嘴上,他便记着了,回家跟我说。我也便记着了。”
“那日在布铺与你一同设局的,可是你的弟妹?”唐鸥坐下问。
得到沈光明肯定回答后,唐鸥十分不解:“既然你弟能去上学堂,为何你不能?你妹妹呢?”
“也不能。”沈光明笑了笑。“这问题苏小姐也问过,你们倒是一对。”
许是因为太闲了因而想说话,许是因为房中烛光沉沉,唐鸥的关切神情不似作伪,又或许是想到还要经过他向张子桥介绍自己,沈光明突然想与他说说自己家的事情。
“我没有上过学堂,爹爹送我去跟方大枣学如何骗人。我妹也没有上过学堂,爹爹送她去跟盗娘子柳舒舒学习如何偷东西。家中只有我小弟一人是寄了大希望的,希望他学许多学问,希望他考取功名,希望他光耀门楣,希望他富贵平安。”沈光明没什么情绪地说,“也许是因为,我和我妹都不是我爹的孩子罢。”
唐鸥想了想:“那你当日为何跟我们说,说你娘亲生你的身体太弱,以至于……”
“这是真的。”沈光明轻笑一声,“可我并未说我娘亲和我爹,是一对夫妻。”
他伸手做了个十分下流的动作。
唐鸥皱眉:“继续说,别比划。”
沈光明便继续说了。
“我爹姓沈名直,是个十分凶的人。”
他知道自己不是沈直的亲生儿子,大概是在村中被别的孩童欺负得狠了的时候。哭着回家时,正见到沈晴在院中拾柴,而沈直抱着沈正义在廊下晒太阳。
他说,爹爹,他们说我和小晴都不是你的孩子。
因为哭得厉害,又因为身体太弱被其余孩子打得颇惨,沈光明哭得一抽一抽,十分凄凉。
沈直也凉凉地看了他一眼,说:是啊,你们确实不是我孩子。
因而不肯浪费钱银送他去学学问,为了能得更多的钱,干脆将兄妹俩送去学些歪门邪道的东西。家中只有沈正义的生长是正常的。
沈直很凶悍,沈正义与他也不十分亲近,倒是和哥哥姐姐更为亲热。上了学堂学了字,回家便偷偷教沈光明和沈晴,跟着师父学了功夫,也照样偷偷地教哥哥姐姐。
“要不是正义性子纯良,我和沈晴只怕早就成了你们最看不起的那种人。”说罢他顿了顿,略为尴尬地笑了,“现在也看不起吧?”
“不,没有。”唐鸥说,“你只是走错了路,但性子不坏,我知道。”
沈光明白了他一眼:“你知道?你如何知道?”
唐鸥却不说。
“你的养父对你和妹妹如此糟糕,你们不厌恨他?”他问。
沈光明叹了口气:“厌恨不起来。他说我们两人都是他在河边捡的,不知谁家遗弃。若不是他将我们捡回去,不知道现在我和妹妹是生是死。这么多年来他不缺我们吃穿,虽不够疼爱,但还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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