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江湖人真会玩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凉蝉
血线在水里很快被冲淡消失,但他肋骨已断,伤势严重,血不断从口中涌出。
在即将失去意识之前,他透过朦胧的血水,看到有个人正朝自己奋力游过来。
有光头……是个和尚……林少意艰难地想。
那人将他拦腰抱着,脚蹬石块往上浮去。林少意身体沉重得如同石块,意识还剩一丝清明。和尚为救他,转头将自己口中的气渡入了林少意口中。他将林少意的嘴巴合上,又捂着他的鼻子,令江水不再进入他体内。两人*地从江中钻出来,林少意才看清楚救他那人是照虚。
照虚一抹脸上的水,转头问他:“你能动吗?”
林少意话都不能说,何况是动作。他抖抖眼皮,脑袋一歪就晕了过去。
被胸口剧痛弄醒的时候,林少意发现自己的手能动了。
照虚把他衣服都脱了,几处大穴上扎着针。他睁开眼吐出胸腔浊水,吐完了看到和尚跪在一旁,正按着他的胸口使力。一点虚弱的火亮在岸边,在夜风里摇摇晃晃。
“我——噗……”林少意一句话还没说出来,又是一口水从口里涌出。
他看到照虚皱了皱眉,有些嫌恶。
林少意顿时不想说话,也懒得管他了,平躺着任他帮自己按压。
头顶是苍穹高宇,身下是湿苔冷岩。
林少意活了这么久,头一回这样光溜溜地展在天地之间,身边还有个皱着眉头救自己的和尚。
这回真是幕天席地了。他想。彻彻底底,坦坦荡荡。
扎在几处大穴上的针引出了林少意体内的毒液。黑血流尽了,他才缓缓开始尝试运气。肋骨与手臂果真骨折,动不了,一吸气就疼。林少意起了一半身,又无奈地躺了下去。
照虚坐在一旁喘气。他手臂上也都是划伤,伤口粗糙狭窄。他正对着火光,仔细将碎石和泥沙从伤口中清理出来。林少意知他是为救自己才受的伤,默默盯了他片刻,出声道谢:“多谢大师。”
照虚瞥他一眼,面无表情道:“不敢当。这是林盟主头一回称小僧为大师,小僧当不起。”
“……多谢秃驴。”林少意咬牙切齿道。
照虚半蹲起,转头冷冰冰地笑道:“盟主再说一句?一旁就是郁澜江,小僧不累,可帮盟主再去洗一遍澡。”
林少意:“……”
他没力气跟这个和尚打嘴仗,扭头闭目养神。养了一会儿,他又转过头看照虚:“和尚,我发现你跟我说话和跟沈光明说话,腔调不一样啊?你刚刚讲的那些……呃咳……你讲的那些话,哪里有半分佛门弟子的气度?”
“阿弥陀佛。”照虚念了个佛号,平静道,“苍生芸芸,均有佛性。大道无限,不吝慈悲。林盟主认为佛门弟子是什么样的?古佛青灯,打斋念佛?盟主统率武林,见识却如此狭隘。皮囊外相皆是虚无,佛在己心。”
“噢。”林少意艰难点头,“说得好,大师你辩佛也很有一套。但我还是觉得你不像佛门弟子。小气。”
“……阁下光溜溜一条晾在这里,也不见得有武林盟主的风度。”照虚起身,抬腿跨过林少意的身体,往郁澜江边走去。
他不提起还好,一提起林少意顿觉从下往上,凉得可怕。
“和尚,大师,帮个忙,穿个衣服。”林少意连忙道。
“小僧小气,不乐意。”照虚眺着远山望了一阵,转头走回来,神色有些惆怅。
林少意仍旧躺着,心想都是大丈夫,也没必要这般拘谨。他理了理方才发生的事情,认真问照虚:“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随着性海回少林了?”
照虚告诉他,性海确实回了少林,和他同去少林的,还有七叔。
七叔逃离辛家堡后在山中独自疗伤。性海与照虚两人在附近的庙宇中逗留了片刻,这才在路上碰到他。性海见七叔伤势严重,经脉被阴寒内力重创,身上更有许多伤口,一时半刻难以料理清楚。他征得七叔同意,决定以少林的须弥功为七叔诊治。须弥功需三人同使,性海便决定背他回少林诊治,照虚留了下来,盯紧辛家堡,等候少林那头的援手。
谁料才盯了几个时辰,他就看到林少意被辛暮云扔下来的场景。
林少意:“……”
有些丢脸,他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七叔还活着,很好。他应当还不知道阿岁被抓的事情。”
照虚:“阿岁是何人?”
林少意:“七叔的心头宝,你小友沈光明的朋友。”
照虚了然般点点头,拨动篝火,一言不发。林少意躺在他身边,脸上平静,心里其实焦灼得一片慌乱。
火中柴火毕剥作响。林少意闭了眼开始思考。片刻之后,他身上一暖:照虚给他盖了衣服。
林少意睁眼看看身上的僧衣,又抬头看上身裸着的照虚。
“我的衣服已经干了,你的再等一阵。”他说。
“……多谢。”林少意踌躇片刻,低声道。
他这头被人救起,辛家堡那头唐鸥差点在辛暮云身上戳了个窟窿。
辛暮云看了眼被唐鸥削成块的尸体,在脸上擦了一把。
唐鸥的剑同样很快。秋霜剑招招都是杀人的招式,但唐鸥显然留手了:他只在辛暮云脸上划破了个口子。
“辛大哥!”唐鸥又悲又愤,“你……!”
“如今死了你一个朋友,你便说我过分。当日辛家堡大火死了那么多人,偏偏无人谴责过那些道貌岸然者一言一词。”辛暮云冷笑道,“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道理?”
“那事情与少意又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就能独善其身?他无辜,枉死的人就不无辜?”辛暮云抹净脸上血迹,“唐鸥,你已经踏入这个江湖了,不要太天真。”
唐鸥捏着剑,下不去手,也不甘心。
踟蹰中,他听见沈光明在身后大喊:“别跟他废话!去救林大哥啊!”
唐鸥这才醒悟,匆匆收了剑,回头将他背在身上,从林少意落水的地方跳了下去。
林少意落水只有片刻,但两人已找不到他形迹。唐鸥解开了沈光明的穴道,他跳入水中,沈光明在石滩上,一同往下游找去。夏季江水充沛,唐鸥屡屡被冲撞到江石上,沈光明喊了他几次,终于将他喊了上来。
沈光明把阿岁的事情跟唐鸥讲了。当说到阿岁手里的玉片同时引起辛暮云和百里疾的注意,他发现唐鸥的脸色也变了。
“……玉片有什么不对吗?”沈光明紧张地问,“辛暮云会不会对阿岁不利?”
唐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皱眉沉默了片刻。
“少意不会死的。他一定不会死。”他转头对沈光明说,“你沿着下游一直往前找,仔细一点。他也许是被冲到岸上了。我回去救出阿岁。辛暮云与我……毕竟是一场相识,我们之间并无仇怨,我救出阿岁的可能性比较大。”
“好。”情况紧急,沈光明也顾不上迟疑了,“还有,辛暮云让百里疾去杀柳姑姑,你要想个办法通知少意盟。我担心沈晴。”
“百里疾现在仍在辛家堡,他已经受了伤,一时半刻还不可能出发。我救出阿岁之后与你会合,再一同回庆安城找少意盟的人。阿岁关在哪里,你知道么?”
沈光明只好告诉他,他被带出带入,都是蒙着眼睛的。
“但刚刚出来那次,我记住了方向和步数。”沈光明细细跟唐鸥讲所走的路程和步数,两人一同反推。唐鸥对辛家堡的地形很熟悉,很快就知道沈光明说的是哪里了。
“那是供奉辛大哥母亲牌位的地方。”唐鸥道,“暗室就在下面。”
“在辛家祠堂下面设暗室?”沈光明讶然道,“他也太大胆了。”
“辛家祠堂在别处。”唐鸥抬手擦去沈光明额上的一点灰土,“这地方只供奉这两个牌位,他娘亲的,和他弟弟的。“
你们江湖人真会玩 第41章 旧事(1)(重要说明在有话说里)
沈光明奇道:“为何要分开放?”
“我也不知。”唐鸥想了想,说,“当时他引我熟悉辛家堡,我问过他,但他没有说。”
沈光明想到当年他与辛暮云两人也算是知交好友,便停口不再说了。
“这是辛家家事,我也不便问太多。”唐鸥以下巴碰碰他头顶,转身已跃了回去,“走吧,一会儿去找你会合。”
两人分别行动,沈光明揉着脑袋,一路小跑着往下游走。他眼力不错,一路上东张西望,却一直没见到林少意的任何痕迹。他越走越担心,生怕林少意真的出事了。他自己心里不好受,也怕唐鸥心中难过。
走了大约一炷香功夫,已经快要接近庆安城码头了。林少意活着的希望越来越小,沈光明忧心忡忡,抬头四顾,突见支流的一处浅滩上有微弱火光。
他立刻跳下水,笨拙地踩着石块小心游了过去。
那处既然有人,说不定看到尸体……他连忙呸了自己一声:是说不定看到林少意的踪迹。
爬上浅滩,沈光明就木了。
一个林少意光着身子躺在石岩上,身上盖着件僧衣。一个照虚坐在火堆旁吃干粮,上身水淋淋的,还泛着光。
两人都看着他。
“……”沈光明走了过去,“可把唐鸥吓坏了,他以为你出事了。”
“我是出事了。”林少意坦然道,“和尚救了我。”
照虚冲沈光明颔首行礼:“阿弥陀佛。小施主快过来烤火吧。夜凉风疾,怕是会生病。”
沈光明一肚子话想问,连忙蹿过去和他坐在一起。
林少意哭笑不得:“和尚,你也知道夜凉风疾,我呢?我就不会生病吗?”
他稍稍能动,艰难地扯着僧衣盖住自己。可惜盖得了上头盖不了下头,两条长腿摊在石上。倒挺白。沈光明想。
“林盟主衣服尚未干透,只怕穿了会更糟糕。不是小僧不帮你,是不知如何帮,还请盟主原谅。”照虚道。
“对啊对啊。”沈光明在一旁帮腔,“大师把自己的衣服都给你了啊。”
林少意说不出话,瞪着照虚的背,咬牙切齿。
“腔调果真不一样啊和尚……”林少意道,“罢了,不和你置气。沈光明,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他和沈光明互相询问了一番,各自得知了对方身上发生的事情。林少意一说话胸口就疼,但他仍然将十年前辛家堡大火中他所知道的一切事情都告诉了沈光明。照虚一脸平静,似是早就知道了这些事,没有什么变化。倒是林少意自己在听到沈光明说起玉片的事情后,同样也脸色一变。
他和唐鸥都知道玉片和玉片持有者的关系,但谁都没打算说出来。沈光明见他神情,似是知情,但想到连唐鸥都不说,林少意就更不可能说了。他打消了追问的念头,继续跟照虚聊天扯皮。
“你不担心唐鸥?”林少意问他。
“辛暮云不会害他的。”沈光明肯定道,“他能带唐鸥彻底熟悉辛家堡的结构,又和他做了这么久朋友,唐鸥又和他无冤无仇,他没必要害唐鸥。”
对于他的盲目乐观,林少意嗤之以鼻。
沈光明仍在说话,顺带将自己刚才和唐鸥一同推出暗室位置的事情也说了。他问林少意是否知道为何辛暮云要将母亲和弟弟的灵位与辛家其余人分开放,林少意摇头说不知道。
“林盟主不是号称通读杰子楼所有江湖卷宗么?”沈光明说,“怎么连你也不知道。”
“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杰子楼的江湖卷宗里也不会记载这样的事情!”林少意怒道,“我为何要浪费时间与精力记这个!”
沈光明见他落魄,实在很想调笑,张口正要说话时,一旁的照虚开口了。
“阿弥陀佛。辛夫人灵位为何单独存放,小僧倒是知道一些内情。”他说,“其中是是非非,确实入不了林盟主的眼。”
林少意简直无话可说了:“……说八卦就说八卦为何又扯到我?和尚,我以前得罪过你?”
照虚眼神平静,看都不看他,转头跟沈光明说起了多年前的这件秘事。
多年前,仍是个小沙弥的照虚,于一个雨夜在寺外救下了一位妇人。
妇人形容憔悴,手中纸伞破了一半,瑟缩在寺门的檐下避雨。夜间雨大,照虚起身察看各处排水状况,这才发现了她。妇人拒绝了照虚请她入寺的要求,只求他给一碗热水。
照虚见她一个人实在伶仃,便在檐下陪伴她。妇人沉默许久,断断续续跟照虚说了一些话。
她和一位贴身丫鬟及几位侍从出门,随便走了几步,谁知竟在山中迷路了。她又说自己在家中过得并不快乐,腹中是第二个孩子,丈夫却怀疑她与别人有染,对自己不闻不问。
红尘俗事照虚半懂不懂,静静听着那妇人说话。天将亮时雨也小了,山道上跑来一位精悍汉子,是来寻那妇人的。
“那妇人正是辛夫人。她回辛家堡后还托那汉子为我带来了一些经书,我看到那纸上字样,才知道她的丈夫是辛大柱。”照虚轻声道,“辛夫人说丈夫怀疑她与人有染,灵位分开祭祀,是否也是这个原因?”
“如若辛大柱的怀疑是无根无据的,那不是冤枉了辛夫人?”对八卦尤为感兴趣的沈光明连忙接口道,“说不定是辛暮云执意要将灵位分开的。”
他想了一通戏文里的故事,越想越觉得真。
一旁躺着的林少意开口了:“小东西,你觉得辛暮云会怨恨辛大柱?”
沈光明:“有这个可能。或者也有别的原因。”
林少意笑道:“因为他抓你一次,所以你觉得他是坏人?”
沈光明嗤笑道:“当然。”
照虚拨了拨火,默默听两人交谈。林少意转头跟他搭话:“你这和尚,脑袋瓜还不错。这么久的事情居然还记得那么清楚,还是这种红尘事。你也不见得又多么清心寡欲啊。”
照虚又凉飕飕地看他:“我自然都记得住。当日辛夫人头上戴的簪子、手中之三的样式我都没有忘记。就连那自称为沈直的汉子,我也记得清清……”
沈光明悚然一惊,刚从火里抄出来的半个烤馒头从手里落下,一路滚进了郁澜江。
“沈……沈直?!”
照虚十分诧异:“是的,那汉子就叫沈直。辛夫人说,他是随嫁过来的沈家护卫,一路护着她出门。”
你们江湖人真会玩 第42章 旧事(2)
沈光明又从火里抓出半个馒头,低头不说话。
他仍旧震惊着,一时不知如何表达。
沈直姓沈,所以他也姓沈,他哪里会去想沈直为何姓沈?沈直在河边捡到他,将他带回家,他又怎么知道究竟是不是真的?
也许爹确实是辛家堡的人,但他后来收留了我,这不说明我与辛家堡有任何关系。沈光明心里掂量着这个想法,但根本无法说服自己。
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个感觉:自己和辛家堡是有联系的。
林少意见他沉默许久,忍不住问:“怎么了?这故事不是挺好听的么?”
沈光明犹豫片刻,摇摇头,垂首啃那烤香了的馒头。他不想跟林少意说这件事,只盼着唐鸥赶快回来。
此时唐鸥已顺利进入了辛家堡。
辛家堡的防卫确实森严,但唐鸥熟悉辛家堡结构和地形,潜入时没被任何人发现。方才林少意伤了百里疾,这一时半刻的,他也不可能出来。唐鸥心更定了,在檐下翻了个身,稳稳落在安放辛夫人与辛晨灵位的房子面前。
要是按照唐鸥的看法,这小房子比辛家祠堂更精巧。虽无辛家祠堂那般气象整严,但其中各处的巧妙心思,不可谓不精细:檐角铃铛上浮雕着辛夫人生前最爱的梅花,柱子上是辛夫人最喜爱的诗人的诗作,窗棂上刻着辛夫人的手书的诗句。唐鸥谨慎小心地将那门轻轻往里推了推,没有锁。
此处是辛家堡最冷清但也最干净的地方,连巡视的人都不多。平日里百里疾就守在这房子一旁的玉兰树上,唐鸥在树下跟他打过几次招呼。
他将门推开仅容一人进入的缝隙,飞快闪了进去。
有巡视的家丁正好从院门走过,提灯照了照,没发现任何可疑迹象,转身走了。
唐鸥静待脚步和呼吸声远去,抬头看眼前的房舍布置。
房子很小,因而即便很空荡也不显得凄凉。灵桌上点着两根香烛,燃得有气无力。
他弯着腰悄悄在房中走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机关。两个灵牌坐在灵桌上,一个写着“先妣辛母沈孺人讳淑君之莲位”,一个写“亡弟辛晨之莲位”。唐鸥拜了两拜,弯腰在地上摸索。
就在灵桌下方,他摸到地面一处小凹槽。
那凹槽仅容二指进入,恰在灵桌布幔下方,着实不起眼。唐鸥伸入食中二指,往那凹槽暗暗使力,果然按了下去。他随即听到轻微的机括声,只见那灵桌从中央裂开一缝,越来越宽,未几已出现一个四四方方的黑口子。黑口子下有石梯,唐鸥一路戒备着,小心走了下去。待他走到最后一阶,感觉脚下石块微动,上方灵桌又缓缓合了起来。
暗室里只墙上一把火把,十分昏暗。唐鸥一路走去,渐渐心惊。
这暗室看样子已使用了不少年头。有些牢房门也没了,墙上的斑驳黑血早已凝结,在火光下显得十分狰狞。血迹四处喷溅,唐鸥站在那牢房之中,抬头看到连头顶天花上也有。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墙上嵌着铁制镣铐,又有这样的场所,不难想象这其实是一个刑场。只是地面积灰甚多,看着并不像常常使用之地。唐鸥只发现有一处牢房尤为干净,石床上竟还有整齐的草席,但这暗室又没门,不知作何用途。
一直走到尽头,唐鸥终于看到一扇紧闭的石门。
他曲指敲了敲,凝神细听。
片刻后,里面传来发颤的声音:“谁?”
是阿岁。唐鸥心中一喜,忙告诉他:“我是唐鸥,我来救你的。”
他将火把搁入墙上凹槽,回头细细研究那石门。
石门上既无机关也无把手,唐鸥摸索许久都不得要领,便问阿岁:“这劳什子门究竟怎么开的?你见到他们开过么?”
阿岁已走到石门边上,声音也清晰了很多:“见是见过的。”
“需要钥匙?”唐鸥疑惑道,“可也没有钥匙孔。”
“不是的。是直接推开的。”阿岁扯着嗓子说,“百里疾用手推开的!”
唐鸥一愣,随后忍不住冷笑。
果然严密。这石门并无开启的机关,若是被关押的是羸弱之辈,或者来救援的人臂力不足,只怕到了也救不了人。既然没有机关,这石门难不倒唐鸥。他将袖子捋高,露出手臂上的精壮肌肉,低吼了一声。
双掌贴着石门,他暗暗运起青阳心法,将内力灌注入掌,未几便听到那石门颤抖着发出咔咔咔的声音。
“唐大哥你真厉害!”阿岁在里头欢天喜地地喊。
那石门果真在他掌下,缓缓移开了。
石室里同样一片漆黑,唯有一处缺口漏入了几分月光。阿岁站在门边,见那门开了,立刻钻了出来,紧紧贴着唐鸥站稳。
唐鸥抓起火把,命他跟着自己走。
“阿岁。”唐鸥问,“你今年几岁?”
“不知道。”
“也不知道家里的事情?”
阿岁回答道:“也想不清楚了。我身上就一个玉片,其余的破衣服里也翻不出什么东西。”
“你比沈光明小吧……”唐鸥喃喃道,“应该比他小的。那玉片真是你的?”
阿岁奇道:“自然是我的。我一直贴身放着的。”
唐鸥突然站定,阿岁撞在了他背上。
阿岁:“???”
唐鸥回头打量着他。
火光里的小乞丐十分瘦弱。他虽然受七叔和其他弟兄的疼爱,但毕竟是在丐帮,再疼爱也仍没什么吃喝的。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唐鸥心想如果他真的是辛晨……现在应该是十六七岁了。但阿岁看上去,身量却像十三四岁的孩子。他头发有些凌乱,衣服肩头的补丁破了,线头露出来,在光线里冒出个模糊不清的影子。唐鸥突然想起沈光明说的话。他说自己遇到的好事总比坏事多。
阿岁呢?唐鸥心想。他一生中遇到的事情,也许是坏事更多。
唯一的好事,是他遇到了七叔和丐帮。他虽衣衫褴褛,但仍有一双不沾阴霾的眼睛。唐鸥忍不住伸手帮阿岁整理了一下他的衣服,又拢了拢他的头发。阿岁困惑地看着他。
“唐大哥。”阿岁说,“你认错人了么?我不是沈大哥。”
“不是……”唐鸥欲言又止,想了想问,“关沈光明什么事?”
阿岁讷讷道:“你们平时都这样的……”
唐鸥满腔柔情与惆怅烟消云散,重重踏上石阶的最后一级。灵桌果然又缓缓移开了。
辛家堡中安静依旧。唐鸥带着阿岁走出来,回身小心按下机关,灵桌便合上了。阿岁看到那两个灵位,惊讶之后连忙双手合十拜了一拜。
“别拜!”唐鸥连忙阻止他,“拜这个做什么!”
阿岁正站在“亡弟辛晨之莲位”的灵牌前,茫然抬头。
唐鸥将他身子转了个方位,朝着“先妣辛母沈孺人讳淑君之莲位”:“你应当拜这个。”
阿岁便跪下来,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
“为何拜这个,不能拜那个?”他问。
唐鸥:“……那个,那个还是小孩子,拜了也没用。你拜的这位是个很好的夫人。她定会保佑你一辈子。”
阿岁笑道:“是个好看的夫人吗?我见过许多心善的夫人,都特别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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