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江湖人真会玩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凉蝉
他想起唐鸥说过的事情。唐夫人收留的翠环玲珑和南襄,无一不是小偷小摸的人。唐夫人收留可怜人,准则大概就一个:长得好看。幸好沈晴还是可以的——沈光明想,唐夫人真的很复杂,非常复杂。
“夫人挺好的。”沈晴趴在桌上,起劲地往他碗里夹肉,“府里有工钱,而且吃喝穿都不错。我都不想走了。夫人还说要帮我找个夫婿,长得俊俏人又善良的。”
她嘻嘻笑起来,笑了一会脸红了,扔了筷子捂住脸。
沈光明:“……”
沈晴:“哎哟我真是……太害羞了。”
沈光明笑骂道:“别给我装!唐夫人确实挺好的,我知道。”
他把自己以前在唐家当花工的那一段跟沈晴说了。沈晴立刻接道:“哥,原来抢了唐少爷媳妇儿的那个花工就是你啊?你为什么要抢?那小姐特别好看?”
沈光明:“……我没有抢。我这冤屈是不是洗不清了!”
沈晴点点头:“连老爷夫人都知道你的事情了。”
沈光明:“……”
他永远不希望唐鸥跟自己爹娘介绍他了。
待沈光明吃饱喝足,沈晴问他躺在客房床上那位是谁。沈光明这次回到唐府,待遇升了几个级别,已经住进了客房里。南襄过来找他,酸了好一阵子。此时阿岁正躺在床上,呼吸匀和。
“他是丐帮七叔的徒弟。”沈光明简单与沈晴说了之前发生的事情。他从自己被唐鸥带去子蕴峰开始,说到少意盟,又说到辛家堡。好不容易说完了,他才发现沈晴死死抓着他袖子,无声地流眼泪。
“大哥……我听那些人说,那个骗走县太爷绸缎的骗子在郁澜江里淹死了。我不知道是不是你,可我就觉得特别害怕。”沈晴抽抽鼻子,“你怎么碰上了那么多事情……”
她慌乱地抓起沈光明的手,摸他手臂。
“现在好了吗?还会痛吗?”沈晴拉着他衣袖擦自己的眼泪,“我太没用了……哥哥你千万千万要保重自己,危险的地方就不要去了,好不好?”
沈光明心突然就软了。他摸摸沈晴的脑袋,为她把歪了的花钗插好。
他从方大枣那儿学了本事后骗得的第一笔钱,给沈晴买了一对耳环,给沈正义买了一箱子书。那耳环沈晴仍留着,他知道。沈晴将耳环藏在她收藏宝物的地方,用一个红绸裹着的小盒子装着,很珍重。
沈晴从柳舒舒那里学了本事之后偷到的第一笔钱,也给沈正义买了一箱子书,然后给沈光明带了一袋上好的伤药。当时年纪仍小,沈直时有打骂,沈晴悄悄将伤药藏好了,把他拉到僻静处帮他上药。初始时候她边上药边哭,后来渐渐也无所谓了,学着跟沈光明说一些她从别的男孩那儿听来的荤话,问沈光明那些是什么意思。
气得沈光明要冲出去揍人。
“你也要保重自己。”沈光明轻声道,“我碰到了柳姑姑,她也很牵挂你。姑姑现在在少意盟里养伤,你若想去看她便赶快去吧。我跟着唐鸥,不会有事的。”
沈晴用他衣袖擦完眼泪擦鼻涕,都擦完了便换个地方擦手。
“唐少爷很了不起的。”她说,“我听府里的人说了很多他的故事……”
沈光明:“……放手啊,你把我衣服弄脏啦。”
沈晴:“脏就脏啊,洗掉就行。”
沈光明想你懂什么,脏兮兮这么难看,万一唐鸥过来了怎么办。他让沈晴带他去洗衣的地方洗净袖口,走了一半又故作不经意地问起唐鸥的事情,让沈晴给他说故事。
此时唐鸥和林少意正在书房里谈话。
“江湖令这么写,辛家堡不会善罢甘休的。”唐鸥叹了口气,将案上纸上拿起细看,“召开武林大会,是非再议?”
“武林大会原定于年底举行,现在不过是让它提前了一些罢了。”林少意将笔搁在笔床上,神情严峻,“当时在辛家堡,我们这边完全落于下风,我才答应了辛暮云江湖令的请求。百里疾无故诛杀丐帮弟子,又嫁祸少意盟,这笔账不能这么糊涂地就算了。”
“可辛家堡这次已经占了上风。”
林少意点点头:“是啊。”
今日辛家堡的一场对峙,看似双方各有输赢,但实际上辛家堡是全胜:它向来居于少意盟之下,却在与少意盟的对抗中狠狠将了林少意一军。
“你没听到司马凤说什么?江湖要生变了。”林少意倒了杯茶,“杰子楼里的江湖卷宗又要翻出来再添加内容,鹰贝舍的信息网遍布天下,此时应该已经把这消息传开了。千鸽营就更不用说,许和那边传出的情报虽然不及鹰贝舍快,但必定比鹰贝舍更详尽。里面说的什么,你我猜也能猜到。”
“你打算怎么办?”唐鸥问他。
林少意沉声道:“小人之计甚诡,君子之防宜密。”
唐鸥眯了眯眼。他听到有脚步声从屋后经过,其中一个是他非常熟悉的沈光明。书房门窗打开,院中草木葳蕤,鸟雀啼鸣,午后的日光透过枝叶落在松软草地上,微尘于光柱中上下盘旋。
“我和辛大哥认识的时候,我只将他当做一个有抱负的人。”唐鸥慢慢道,“孰是孰非,我说不好。少意,你应该也知道,他选择少意盟和丐帮发难,和十年前的大火仍然是有关系的。”
“是的。”林少意沉默了。他食指轻敲白瓷茶杯,欲言又止。
唐鸥问他:“你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当夜辛家堡附近那座矮山上,确实有丐帮和少意盟的人。”林少意说,“七叔在,我爹也在。”
当夜大火燃起来的时候,矮山上的江湖客立刻就发现了。值夜的是少意盟的人,林剑立刻要前去救援,但他走到半途,发现身后没有一个人跟上来。
“你知道七叔为何不肯接任丐帮帮主?他内心对辛家堡有愧,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当。”林少意以说故事的口吻缓慢回忆,“七叔已将出列了,但当时的丐帮帮主用打狗棒点了他的穴。我父亲已将走到了山下,可他独自一人,竟鼓不起勇气靠近辛家堡。那矮山不高,但夜间山路狭窄,他走到山下,那一腔勇气已消失得差不多了。”
唐鸥不言不语,拳头却攥紧了。
“他顾忌太多。当时我不过十来岁,和你年纪相仿。阿澈刚刚懂事,少意盟内外交困,他不敢鲁莽过去。”林少意叹了口气,“我能理解他的心,但我不能原谅他的做法。”
“我想起一件事。大火之后有人给我师父送了一封信。”唐鸥轻声道,“我跟着师父那么多年,那是我头一次看到他那么低落。他让我去打了一壶酒,可他一口都没有喝,在山顶坐了一晚上,将那酒一点一点地,都洒进土里了。”
“你师父当年也是南疆三百义士的其中一位。”林少意点点头,“他和辛大柱应该是认识的。”
两人齐齐沉默,看着院中微尘翻滚游荡,一时无人出声。
“辛暮云也是可怜。不管他在这大火里扮演了什么角色,他终究是失去了所有的家人。如今唯一剩在他身边的,只有百里疾了。”林少意道,“父母兄弟全没了,令人唏嘘。”
“他从未提起过他的弟弟。”唐鸥问,“你知道他弟弟的事情么?”
“所知不多。”林少意说,“只晓得辛大柱的小儿子叫辛晨,比辛暮云小许多。那孩子出生的时候,武当的风雷子送了一块玉佩,上面是他亲手刻的一个‘晨’字。能得风雷子的礼物和赠字,那是何等的荣幸。辛大柱于是将那玉佩给孩子戴着,片刻不离。”
“那玉佩呢?也没了?”
“没了吧。我不知道。”林少意叹了口气,“辛家堡大火之后,辛暮云对家人的事情一直保持沉默,无法打探出更多的内容。只记得他母亲姓沈,是当年江湖上有名的美人。”
唐鸥轻笑了一声:“姓沈啊……”
沈光明和沈晴洗净了衣袖,从厨娘那儿拿了两个果子,打算带回去给阿岁吃。
只是看到空无一人的床铺,沈光明脑中轰然一响,马上转身就往府外跑。
“大哥!”沈晴在他身后紧紧追赶,“你去哪儿找?”
“我去辛家堡!”沈光明回头叮嘱她,“听话,你千万别跟过来,立刻去跟唐鸥和林少意说这件事!”
沈光明练了这段时间的大吕功,虽然掌法剑法都没入门,体质已经好了许多。他跑出了唐府,又跑出了庆安城门,一直跑到横跨郁澜江的大桥上,才觉得略略气喘。
“阿岁!”沈光明远远看到前方一个身影,怒吼道,“别跑!停下来!”
已跑到桥头的阿岁见他追了过来,头也不回又迅速跑了起来。
“别跑了!不是那边!”沈光明吼道,“这头!”
阿岁信以为真,连忙回头跑了过来。
他一句“在哪里”刚刚问出口,沈光明已揪着他衣领往回拖:“你师父让唐鸥照顾你,你乱跑出去若是有什么万一,你师父会追杀唐鸥的。”
“不会的……”阿岁讷讷辩白,无奈沈光明的力气始终比他大,只好拼命挣扎。
挣扎间,他胸中的物件被扯落了下来。
“东西掉了!沈大哥!”阿岁连忙喊停沈光明。
沈光明只好揪着他,弯腰去捡拾。
那半块被火燎烧的玉片在日光映照下,从脏污的痕迹里隐隐显出一个“辰”字。
这字沈光明倒认得。他十分高兴地将玉片捡起,眼角余光猛地看到有人趴在桥边,正看着自己。
他浑身一激灵,立刻将阿岁护在身后。
阿岁在他手臂中挣扎,凄厉地冲那趴在桥边的人形大叫:“张三哥!!!”
沈光明也浑身发冷。
那从江水中*钻出来的人半个身子趴在桥面上,半个身子悬吊半空。他衣衫破旧,看面容赫然是方才与七叔一同离开的丐帮弟子之中一人。只是现在脸上生气全无,一双浑浊的黑眼睛似有浓雾覆盖,双手死死扒着桥面,半张的口中不断流出恶臭的黄色浊液。
“别过去!”沈光明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连忙拉着阿岁。
“那是张三哥……师父!师父!”阿岁凄厉地冲着江面大叫。
江水平静,远处孤帆点点。沈光明突然看见一道青色的身影从水中蹿出,急速奔来。
他和阿岁躲不了,也逃不掉,他只能将阿岁死死护在身后,冲百里疾怒吼:“滚开!”
百里疾速度极快,眨眼功夫已立在了桥柱上。他仍旧一身青衣,浑身湿透,双目神情冰冷。沈光明被他看得浑身发毛。百里疾刚从一场酣斗中挣脱,浑身杀气盖都盖不住。“你师父死了。”他说,“这玉片是谁的?”
“你骗人!”阿岁怒道,“师父没有死!你骗人!”
“都成了水尸,还有不死的?”百里疾冷笑,倦于与两人说话纠缠,伸手就朝阿岁抓过去,“玉片,是你的,还是他的?!”
沈光明伸臂格挡,百里疾反手将他狠狠推开,触碰到他胸前时只觉触手冰冷,惊了一瞬。
“你练的什么古怪内功?”他转头问沈光明。
沈光明被他推倒在桥面上,正要爬起时突觉腿上一窒。
他胆战心惊地回头看去,果然是那水尸张三哥抓住了他的脚。
“三哥……张三哥!放开我!”沈光明慌得话都说不利落。前边是被百里疾制住的阿岁,后面又是恶心可怖的水尸,他一时慌乱,顾不得其他,先回头去扒水尸的手。
那水尸力气却大得离奇,非但扒不开,五指还越收越紧。沈光明疼得他全身颤抖,突见那水尸猛地张开了口。
大嘴裂到耳下,口中利齿丛生。
他大叫着猛力敲击那水尸的脑袋,阻止它咬下去。
百里疾在远处笑出了声。沈光明心生绝望:眼见那水尸的牙齿,就要碰到他的裤脚了。
刺啦一声,沈光明眼前飙出一汪黑水,全糊在了他胸前衣襟上。
水尸的脑袋在桥面上滚了半圈,落入江中。
“这小东西不能伤。”辛暮云站在沈光明身边,在他肩上擦净自己的剑,“唐鸥挺中意他,会跟我反目。”
百里疾提起手里的小乞丐问:“那这个呢?”
“留着。”辛暮云道,“七叔跑了,留着他有用处。”
阿岁眼泪汪汪地看着沈光明,哑声喊他:“沈大哥……你受伤了吗?”
“我没事。”沈光明将辛暮云的剑推开,从地上爬起来,“你呢?”
他双腿仍在发抖,但依旧勉强站起。站直后正见到辛暮云挡在了自己面前,手里拿着半块玉片。
“还给我!”沈光明一直积压着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了,“伪君子!”
“这是你的?”辛暮云举起玉片,颤声问。
你们江湖人真会玩 第37章 玉片(2)
唐鸥与林少意仍在书房闲谈,突然听见院中传来急促脚步声,随后沈晴跑了过来。
“小乞丐不见了!”她气喘吁吁地说,“我哥去找他了,他说去辛家堡找他。”
唐鸥一惊,立刻站了起来:“如何不见的?沈光明已经去了?”
“去之前让我过来找你们。”沈晴匆忙道,“唐少爷,请你……”
“我知道。”唐鸥拿了剑,快步走出书房。
林少意跟在他身后正要走出去,沈晴却拉住了他。
“林盟主,我是柳舒舒的徒弟沈晴,也是沈光明的妹妹。”她迅速地说,“我听大哥说,师父受伤了。我想去少意盟探一探她,但是不知道我能不能进去。”
“当然可以。”林少意想了想,将剑缨解下给他,“你到了少意盟,拿着这缨子去找我的妹妹林澈,跟她说明之后,她会带你去见柳舒舒的。”
他停顿片刻,见沈晴神情忧虑,便多加了一句:“不用担心,盗娘子受的都是皮外伤,目前在少意盟主要是休养。你不必忧虑。”
沈晴感激道:“多谢林盟主!”
林少意走了两步,又回头道:“你现在就启程过去,去了少意盟就不要回来了,也尽量不要出门。江湖上可能有风波,你主要保重自己,不然你哥哥会伤心。”
沈晴连忙点头。待林少意离开之后,她转身去跟唐夫人禀明情况。唐夫人知道她是要去少意盟,一颗心放了一半,还给了她一些盘缠让她路上用。
虽然牵挂着沈光明,但沈晴一想起林少意方才的话,心中便有些不安。她跟着柳舒舒学了好几年,最擅长的只有轻功,除了逃跑,帮不上什么忙。唐夫人似是知道她心中忧虑,安慰道:“唐鸥和少意是什么人,你比我更清楚。他们一定能把你大哥救回来的。你到少意盟去,陪着你师父,等着你大哥吧。”沈晴被她略略说服,简单收拾了行李,借了唐府一匹马就出发了。
沈晴正跟唐夫人辞行的时候,唐鸥与林少意一前一后抵达了郁澜江上的那座桥。
张三哥失去了头颅的尸首横在桥面上,身下一滩黑水。
两人察看一番,心头都是一凛。
张三哥的脑袋虽然不见了,但手臂上仍可看到密密麻麻的咬痕。
“他是被水尸啃咬之后才变化的。”林少意虽知道水尸的存在,但从未见过水尸的残骸,自然也不知道变化为水尸的方法。此时看到那尸身上的伤痕,他终于觉得百里疾邪得可怕。
“这是南疆的什么邪法?”他又怒又恨,“如此恶毒,这厮不可留!”
唐鸥站起身,眉头紧皱着,看向对岸的辛家堡。
他年少时常常留宿游玩的地方,此时在他眼中,变得诡异莫测。
林少意见他一言不发,径直往前走,忙拉住了他:“唐鸥,你去哪儿?”
“去找沈光明。”唐鸥深吸一口气,“和阿岁。”
林少意仍拉着他不放:“你等等。我们需提防百里疾和他的水尸,不能莽撞……”
“再等的话他们俩说不定也要变成水尸了!”唐鸥怒道,“你想看着他们像那黑乎乎的玩意儿一样游过来吗!”
“你太鲁莽了!只怕还没找到那两人,你自己先成了百里疾的目标!”林少意也提高了声音,“关心则乱,唐鸥。”
唐鸥不吭声,甩开袖子。
“你怎么了……”林少意语气变得严肃,“唐鸥,你太过于在意沈光明了。”
“他是我朋友。”唐鸥不悦道。
林少意:“我也是你的朋友。若我落在辛暮云和百里疾手里,你也会这样不管不顾,连方法都没想好就鲁莽地往里面冲?”
唐鸥仍旧不出声。
林少意沉默了片刻,问他:“因为他模样俊俏,像个姑娘?”
唐鸥讶然:“他并不像女子。少意,他和你我一样,是个想踏入江湖的青年人。”
林少意:“唐鸥……你知道自己不对劲吗?”
唐鸥:“不知道。”
林少意:“……”
两人都不知如何继续话题,最后还是林少意叹了口气,抬腿先迈了出去:“走吧,去救你的青年人。”
唐鸥走在他身后,心事重重,快到桥头时突然反应过来:“少意,你知道怎么对付水尸?”
“知道一点,但没实践过。”
唐鸥顿时又怒了:“既然你知道,方才为何还要在那里耽误时间,还要我提防?”
林少意回头瞥他一眼:“你放心,辛暮云不会对他们两个做什么的。如果要害那两人性命,他和百里疾又何必那么辛苦地将人拎回去?一个阿岁,能威胁丐帮,一个沈光明,能威胁你。”
“威胁我,就等于限制你。”唐鸥很快明白。
林少意叹了口气:“是啊。我之前还想过如何和辛暮云做朋友,如今看来是不行了。”
辛暮云和百里疾确实将两人带回了辛家堡。将两人扔在暗室之中,百里疾拍了拍手掌,转身走出去。
沈光明瞪视着辛暮云。辛暮云手里仍拿着那块玉片,缓缓在他面前蹲下。
“沈光明,我再问你一次,这玉片是谁的?”他目光急切狂热,期间执着神情,令沈光明不敢与他直视。
也因为辛暮云太过热切,太过紧张,沈光明反倒不敢告诉他玉片真正的主人是谁。他转头看阿岁。阿岁被百里疾点了穴,正趴在地上昏睡。
“你不能为难他。”沈光明道,“我就告诉你。”
辛暮云笑了笑,修长手指攀上沈光明的手腕。
他突然狠狠用力一拧,沈光明立时发出惨叫——他的手腕被拧脱臼了。
“啊啊啊啊!”于手腕剧痛的一瞬间,他的眼泪冒了出来。沈光明疼得立刻蜷起身子,但脖子立刻又被辛暮云卡住了。
“说,是谁的?”辛暮云压低了声音,凑近他耳边,一边轻笑一边问,“你不说,我有许多方式能令你说。你若说了,我也有许多方式能给你快活。你不懂武功,没有内力,唐鸥人婆妈又善良,将你照顾得很好。不过我不一样。你不说的话,那桥上的水尸便是你的下场。”
“你……你不会杀我的……”沈光明忍着剧痛与强烈的窒息感,喘着气说,“你说……你不愿唐鸥与你反目……你不会害我……”
“……噢,对。”辛暮云将手指又收紧了一点,“你说得很对。不杀你了,我不杀你。但天底下比死更恐怖的事情多了去了,你这么年轻,也许从未见识过吧?”
他说话声音极轻,似在耳畔絮絮低语,所说的内容却阴森可怖。
“见识了那些事情,你将永远也无法在黑夜入睡,无法直立行走,无法尝出世间百味,无法听到鸟雀鸣叫,也无法再看到唐鸥了……”辛暮云感受到沈光明因为恐惧而发颤,语气竟更加轻快喜悦,“说吧,好孩子,告诉我。”
他略略松开手指,让沈光明喘了几口气。
沈光明背后一片湿冷,是冒出的汗。
他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不说,辛暮云真的会用那些手段来折磨自己。他在这茫然的一瞬中突然明白,辛暮云如今的目的也许已经不是他说与不说,而是从他身上,获得施虐的快感。
——不能说,绝对不能说。
沈光明不知道那玉片对辛暮云有什么意义,但这样可怕的辛暮云,如果玉片的持有者与他有仇有恨……沈光明控制着自己不去看阿岁。
他要保护阿岁,所以绝不能说。
见他仍然紧闭双唇,一言不发,辛暮云有些怒了。
他放开手站起,跟百里疾讲话:“百里,我倦了。你料理他。小乞丐先不要动。”
沈光明躺在暗室的地上,心头掠过一阵慌乱——百里疾见过这个玉片的,他知道玉片是阿岁的!他又想到百里疾也知道自己身上有内力,顿时紧张得四肢僵硬。
但百里疾什么都没说。他点了点头:“是。”
沈光明一直等到两个人走出了暗室,才忍着手腕的痛楚坐起来。他忍着疼,自己将手腕复位了。阿岁仍在昏睡,沈光明研究了半天,实在不懂解穴,只好放弃了。
暗室壁上原有一盏油灯,但百里疾拿走了。现在只剩石壁上数个小孔漏进一些日光,在地上投了几团光斑。
沈光明待眼睛适应了才走到门边。暗室的门同样由沉重石块铸造,密不透风。沈光明摸索一阵,心想大约只能在外面开启,顿时心灰意冷。
他不知道唐鸥是否会来救自己,额头抵在石门上叹息。辛暮云和百里疾将两人带来的时候蒙上了眼睛,沈光明不知此处是哪里,只晓得暗室大约在地下,或许还不止一个。
他靠在门边唉声叹气,突然屏住了呼吸。
在稍远的地方,隐隐约约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沈光明立刻认出是辛暮云的嗓音,连忙将耳朵贴在石门上细细倾听。辛暮云并不知道他已经练了大吕功,百里疾也没有告诉辛暮云这件事,因而他在附近活动,才给了自己这个探听的机会——沈光明心中隐隐兴奋,默默运起大吕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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