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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江湖人真会玩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凉蝉
阿岁手里仍旧举着短剑,尖端冲着辛暮云。但辛暮云看得出来,他这架势全是破绽,纵然自己没了内力,同样能将他制服。
他盯着阿岁,突然发觉这少年和自己有些相似。比如鼻子,比如眉毛生长的方向。
辛暮云在这一刻,猛地想起了自己的孩子。
他和一位温柔的姑娘成了亲,有了一个眯着眼睛牙牙学语的孩子。因妻子很美,辛暮云便确信那孩子长大之后,也是一个潇洒英俊的少年郎。
想到这里并无特别高兴,却也带着点愉快,那毕竟是自己的血脉。他知道少意盟不会杀辛家堡里的其他人,他对林少意和林剑这样的正道人士充满信心。
但……正道人士,杀一个,便少一个;少一个,便赚了一个。
辛暮云看着阿岁,于瞬息间已盘算好杀人之后的脱身技巧。他咳了两声,抬手招呼阿岁:“小东西……你过来……”
阿岁自然是不肯的。
辛暮云作势从怀里掏东西:“你也知道僵人的事情对吧?咳咳……城外七星峰山路崎岖难行,我这里正好有一幅地图。”
“地图?”阿岁讶然,顿时放松了警惕,“是去的地图,还是七星峰的地图。”
“我也不知道。”辛暮云立刻接话,“眼睛……眼睛不行了,你,你过来看看。”
阿岁仍保持着微薄的警惕心,但也忍不住小步地谨慎靠近。
待他走得近了,辛暮云突然出手——他将披在身上的被子甩向阿岁,随即双脚蹬地,跳了起来!
阿岁立刻知道不好,连忙高举手中短剑。但被子软厚,短剑顿时陷入被中,全无威胁。
只不过一个呼吸之间,辛暮云已夺了他手中短剑,一只手按着他嘴巴,将他狠狠撞在树上!
门缝有风钻进来,将灯火吹得摇晃。
沈光明起身挡着风,继续凝神听风雷子与林少意说话。
桌上摆着一张地图,是灵庸城出城,直至少意盟的路线。
“只要他一醒,我们就立刻离开。”林少意冷静道,“风前辈不必紧随。”
“我爱紧随。”风雷子嘿嘿笑道,“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半途将他杀了。我要看着人进少意盟。进了少意盟,你们这些人爱面子,想杀人也不太好杀了,嘿嘿。”
“前辈何苦绕路?你不回武当了?”林少意耐心问。
风雷子伸出两根手指按在地图一角,只见那皱巴巴还带着褶皱的地图刷的一声,全绷直了。
“我就想绕路,如何?”风雷子说完,转头看着身侧的几个和尚,“性海师父,给我们做个见证?少意盟与贫道约好了,离开灵庸城到少意盟路上,辛暮云绝不能死。”
唐鸥插话道:“他若自己寻死,我们也没有办法。”
“不可不可。”风雷子仍旧笑着,“他不能死。无论是你们杀的,还是他自杀,都不行。贫道虽然看不上你们几个年轻娃娃,但你们人多势众,还是有个见证比较好。性海师父,你说是不是?”
风雷子年纪辈分都比性海大,性海态度恭敬:“前辈所言甚是。”
林少意身后的阿甲和阿乙齐齐翻了个白眼。
照虚也在这屋里,站在性海和性觉身后。余光一直落在林少意身上,但林少意没有看他一眼。
这人生气了。照虚心道。
……生气了,也只能继续着。他不懂如何让人消气。
照虚将自己藏在烛火照不分明的阴影里,把手上一串佛珠捏在指间。
这时沈光明问了一句:“人都在这里了,万一辛暮云那边出了事呢?”
“出不了事,别打岔。”风雷子冷冷一哼,“这寺里没有外人进来过。你们这几个娃娃的气息我都熟悉的。”
沈光明皱着眉头。他心里不□□稳。
辛暮云将阿岁撞在树上,差点将人撞晕。
他虽失去了内力,但手脚的灵活还在,那是天长日久的练习与打斗积累出来的,已成了骨头和肉的自然反应。
阿岁被他这么一撞,也明白了这个人不怀好意。但他武器被人夺了,只好踢腿挠手,使出街头混混打架的本事来挣扎。
“乞丐……乞丐真脏。”辛暮云连连喘着大气,整个人都压在阿岁身上,令他不能挣脱,“可怜的小东西。我不想杀你,但你竟然是个乞丐。丐帮的人素来道貌岸然,等你长大了……等你像我这么大了,也一定会成为一个又坏又恶的人。”
他手指越收越紧,慢慢下滑,钳住了阿岁的喉咙。
阿岁被他掐着,根本发不出声音,挺动挣扎得更加厉害。
“还是先了结了吧。不怕,不疼的。”辛暮云轻声说着,像是在安慰他,“下辈子投个好胎,找个体面的爹妈,还有稳妥的兄弟。不然这样的世道,你怎么长得大?”
他温柔地说着,手抓住那把刚夺下的短剑,缓慢而艰难地刺入了阿岁的腹部。
衣物、皮肤、肌肉……刀一分分深入,阿岁的身体在他手底下战栗抽搐,辛暮云心头没有太愉悦,他无声地瞧着这小乞丐的神情。
温热的液体顺着血槽流出来,淌了他满手。辛暮云用被子挡着,把手擦干净了,隔着被子将剑刃一分分递到底。
阿岁在树上哆嗦,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小。
辛暮云的腿突然一颤,是他站不稳了。他连忙放开了那刀子,扶着树干站好。阿岁失去了助力,自己也无法站稳,一点点滑到地上。
他还没有断气,但已经站不起来。辛暮云立在他身边,因为没了被子,腰上的半块玉片便露了出来,随着他喘气的动作,在阿岁面前晃动。
玉片只有一半,上面是一个模糊的“日”字。它被人用一根精美的红色丝绦系着,因为时常被握在手里,暖出了滑润的色泽。
阿岁浑身发颤,忍不住抬起满是血的手,要去抓那半块玉片。
不料辛暮云看到他这动作,忽地勃然大怒:“别动!”
他弯腰掐着阿岁的脖子,让他抬起头来。正要呵斥,却发现这小乞丐张着口啊啊嘶喊,但被自己钳制着无法发声,一张脸上都是眼泪,竟然哭了。
辛暮云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心头发毛。他不愿再看,于是扭过头去,手上使劲,将那瘦弱的脖子拧断了。
商量好如何安置辛暮云,众人先后回到了院子里。
辛暮云已经寻了衣服穿好,体面干净地坐在屋下。所有人都没料到他居然醒了。
风雷子一步窜过去,捏着他手腕探了一会儿:“内力没了。”
“是啊。”辛暮云点头应声。他十分平静,甚至有些过分平静。
沈光明眼睛尖,突然看到井台边上滚落着两个白馒头。他捡起来掰开嗅嗅:是肉的味道。
“阿岁来过?”他心头又无来由地一慌,“人呢?”
“是一个小乞丐么?”辛暮云缓声道,“他见我出门,吓得什么都掉了,顾不上捡就往外头跑。”
这反应倒是正常,沈光明便信了。
众人打量着辛暮云,他一派平静地看着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林少意脸上。
林少意开口道:“既然醒了,那就启程吧。”
他嗓音嘶哑,是被压抑着的愤恨逼出来的。
辛暮云看到他这般反应,心里不由暗叹:这人是能成大器的。
他见余人对林少意的提议没有反对,便扶着墙站了起来,慢慢走到性海面前。
性海举掌正说“阿弥陀佛”,忽见辛暮云双膝一折,竟扑通跪了下来。
“性海大师,愚客辛暮云愿自断尘缘,削发出家。”他双目炯炯,言辞有力,“请大师成全。”
众人俱是大惊。林少意更是失声怒喝:“混帐!”
林少意怒喝出口,飞快踏上一步就要去揪起辛暮云。孰料风雷子闪身格挡,他蓄势未发的一记天生掌全落在风雷子胸膛。风雷子脚步竟是毫不动摇,低吼一声,将林少意弹了回去。
林少意大怒,抓起阿甲手里的枪,抖动着枪尖刺向风雷子。
风雷子身后的辛暮云还在说话:“辛某无家无室,孑然一身,早对尘世无望。此次身在佛寺,心有所悟,才有此请求。”
“你不要托号出家,来逃避惩罚!”沈光明大吼,“卑鄙!”
辛暮云仍旧十分平静:“请性海大师成全。”
性海看着他,眼神闪烁不定。
少林寺人才凋零,辛暮云……辛暮云是个好材料……他内心略略动摇。性苦和性严的死让少林大大受创,除了性字辈,往下竟然只有照虚一人还像个样子。
性海不禁扭头去看照虚。
他眼神刚刚看过去,照虚立刻明白了他内心想法,失声急呼:“师叔!万万不可!”
“一心向佛,也要论资排辈?”辛暮云平静问,“辛某这条命是少林救的,性海师父,是怀疑在下的诚意么?”
两人都清楚对方在想什么。
“阿弥陀佛,施主此言差矣。”性海沉稳道,“佛法无边,慈悲普世,怎会如此狭隘。”
照虚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风雷子则狂声大笑起来。
性海这句话一出,少意盟这边的人和唐鸥同时动了起来。
“照虚!”性海主意已定,厉声喝道,“护法!”
照虚僵立片刻,只听得林少意的声音慢慢传来:“照虚大师,你师叔让你护法。”
他语气冷淡:“少林今日,真让林某大开眼界。”
照虚没有武器,以肉身挡在林少意等人身前。
“林盟主,请退步。”照虚哑声道,“贫僧不想伤……”
他话音未落,林少意突然出拳,重重击在他腹部上。
照虚看到拳势,但不躲。天生掌威力极大,他以为自己至少也要受重伤,却只吐了一口血,踉跄两步而已。
林少意攥着自己拳头,恨恨道:“我知道你不会躲。”
照虚口中又涩又苦,尽是难闻的血腥气。
“阿弥陀佛……”他说。
“混账……都是混账!!!”林少意怒吼道,“你也是!你也是!”
“阿弥陀佛。”
“你真要拦我?”林少意说,“你对得住自己?”
腹中绞痛,照虚勉强能坚持,深吸一口气,沉沉道:“阿弥陀佛。”
林少意已不知再说什么,啐了一口,卷袖扑上去,再不留手,与照虚打成一团。
唐鸥等人终于寻得空隙,冲入僧人们团团围成的圈子里。
性海从地上站起,抖落手上纠缠不清的长发。
他未免时间拖得久,再出变故,竟没借助工具,仅用一手浑厚内力削尽了辛暮云的头发。
辛暮云接过性海给的一串佛珠,抬起光溜溜的脑袋,唇边有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唐大侠,阿弥陀……”
唐鸥立刻打断了他的话:“百里疾死了。”
只见那新剃度的僧人先是一愣,随即睁大了眼睛,连眉睫都颤抖起来。





你们江湖人真会玩 第75章 长憾(3)
唐鸥只说一句就停口,静静瞧着辛暮云。
辛暮云喘了几口气,怒喝出声:“莫骗人!”
他十分激动,声线扯得极高,竟破了音。
但他又知道唐鸥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他的。
唐鸥缓声补充:“死得不太舒畅,你若想听,我可以慢慢跟你讲。”
辛暮云胸膛起伏,捏着那串佛珠,浑身发抖:“唐鸥……唐鸥!”
“阿弥陀佛。”性海转身对着唐鸥,缓慢地开口,“唐施主稍安勿躁。辛施主已经放下屠刀,恩怨尽消……”
唐鸥将手里的剑狠狠往地上一刺:刺耳的石块碎裂声打断了性海的话。
“谁说恩怨尽消?”唐鸥一字字道,“他成了你们少林寺的人,你们要保他,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性海盯着他,轻轻笑了笑。
那笑意里的含义十分复杂,但唐鸥却在瞬间明白了。
性海的意思是,他太天真。
佛法不知何时成了一处天然的避难所。愧疚者、心死者、痛苦者纷纷投奔而来,以求在这蔽天菩提下寻得一方栖身之地。于是心怀不轨者,如辛暮云这样的投机犯,也趁机赶了过来。
江湖上鲜少有人在仇家皈依佛门之后仍提刀来寻。一是难以进入少林寺,二是这就等于和少林寺为敌。
作为江湖上最古老的帮派之一,少林寺虽然自称不涉江湖纷争,但实际上已经极深极深地扎在了红尘里。
它和武当,是面子上最清正的两个门派,却也是最无法撼动的江湖力量。
唐鸥死盯着性海。他似是认识这和尚,又似从来未见过他。
各人有各人的利益支点,他很明白。父亲多年于生意场中摸爬滚打,他虽从不牵涉,也明白利益是永恒的、最大的追求。唐鸥将剑抽出来,手其实是有些颤抖的。他无法不让自己想起子蕴峰上发生的事情。光脑袋的和尚们以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上了山,然后便害死了他最敬重最依赖的人。
在此处不可能强行把辛暮云夺走,唐鸥看到他脸色惨白,嘴唇发抖,心头莫名有一种淋漓的快意。
“佛祖一定也庇佑辛堡主你。”他轻声道,“愿你生生世世,都是孤身一人,亲人离散,无朋无友,生时日日凄苦,死后成孤魂野鬼,无处傍依。”
他在这一刻决定,永不会向辛暮云说出阿岁的事情。他明白百里疾为何隐瞒阿岁的存在——面对这样一个人,以这种方式缓慢地折磨他,比让他崩溃更爽快。
也更有效。
唐鸥转身,大步走向正和林少意缠斗在一起的照虚。
照虚虽不想和他打,但林少意却是真的没有留情,一支长.枪被他使得无比灵活,招招直冲要害。
唐鸥闪身进入战圈,林少意一惊,连忙收了武器。照虚尚未明白唐鸥为何冲进来,唐鸥已出手将他拖出来摔在地上。
在少林和尚的怒斥声中,唐鸥紧皱着眉头,在照虚身上连砸了十下。
拳拳到肉。
他显然是发怒了,沈光明都不敢上前去拉,只有林少意将他推开:“够了!”
唐鸥狠戾起来,让人十分陌生。他停了手,擦净手背的血,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沈光明踟蹰片刻,拔腿追了上去。
唐鸥走得飞快,他根本跟不上,忙开口喊他:“唐鸥!”
雪仍在飘摇地落着,唐鸥的头上肩上落满了雪絮,刚刚近身便立刻被他的青阳真气烘散。
他走得胸口都生疼,转身一把抓住沈光明抱进怀里。沈光明被他抱得太紧,一下喘不过气来,吓了一跳。
“咱们走吧。”唐鸥压着嗓音说,“别在这儿呆了。我不喜欢……我不喜欢……”
“行行行。”沈光明拍着他的背安慰他,“你想去哪儿?我们走。”
唐鸥茫然片刻,低声道:“回家。”
两人没有跟林少意辞行。唐鸥似是一刻也不愿在这佛寺里呆着,和沈光明携着手便走了。
沈光明与他还是头一次牵手同行,感觉又是新鲜,又是紧张。
天黑得通透,雪慢慢停了。山下哨卡的士兵打起精神来,巡得更加紧密。唐鸥揽着沈光明的腰,使出轻功一路下行,直接穿过了哨卡也不停留。
回到灵庸城之中,他仍紧紧牵着沈光明的手。城中街巷几乎无人,偶有醉酒者停在墙角呕吐呻.吟,此外便是无穷的静。灵庸城的城门倒是不容易过去,两人便在附近的巷子里寻了个安坐的地方,慢慢等待天亮。
唐鸥一路无言,沈光明知他心中难受,却也想不出怎么安慰才好。他讷于表达,也讷于安抚,城中不知何处传来歌舞乐声,于这寂寥之中听来更觉清苦,连带那些喜乐的词句,也沾染了霜雪的寒意。
此时忽见城中某地升起一盏孔明灯。
灯色昏黄,在这风里摇摇欲坠一般,缓缓向上升去。
“这是为小孩子祈魂的灯。”唐鸥在一旁突然开口,“看到了么,灯上的花纹。”
“看到了。”沈光明点头。
“未及十岁的孩子离世了,都要给他放一盏孔明灯。这是灵庸这边的风俗。”唐鸥的声音很轻很冷,“年纪太小,又没有人领着,离了家门也不知往何处去。不能让他们流落人世,成了孤魂野鬼。灯上描着这样的花纹,据说能将孩童的魂魄一直引到天上。”
“到天上去?”沈光明把后面那句“为何不是往下面走”吞了回去。
“还未染俗世尘埃,自然是要回到天上去的。”唐鸥缓声道,“只是这孔明灯也不是想放就能放的。上头的花纹是得道高人亲手描绘,一笔要一两银子。”
沈光明不由得咋舌:“这么贵!”
“穷苦人家无钱购买,只好每夜守着,等到有富贵人家放出孔明灯,便立刻点燃三株小香,唤出孩子魂魄,让他随着别人的灯走。”唐鸥看着越飘越远的灯说。
它越来越高、越来越小,仿似远空中一枚小小星辰。
而在这些浓厚的云层之上,还有世间的千万星辰,静静等候一个新客人。
沈光明好奇问道:“那要是未及弱冠,又没那么小的孩子呢?”
“那就没办法了。若是看到,应该也能跟着走吧。”唐鸥敷衍地回答。
他说完,脑袋一斜,歪在沈光明肩膀上。
两人紧紧靠着,把天色看亮了。
天亮的时候,出了大太阳。
积雪开始融化,人便感觉更冷了。唐鸥与沈光明买了两匹马,与在城门边扮作菜贩的少意盟暗哨打了个招呼,便从城门离开了。
“回家之前先去一趟司马那边。”唐鸥突然道。
沈光明此时终于笑出声来:“果然!”
唐鸥奇道:“果然什么?”
“你果然是不甘心的。”沈光明赶上他,与他并肩前行,“没办法通过武力来解决辛暮云,还是有别的方法的。我还记得当日林少意在子蕴峰上说的话。”
唐鸥转头看着他,目光里有压抑的兴奋:“没错。若犯根本*,或生事惹祸者,白方丈公议,或禀有司。这是少林的寺规,也是我朝的律法。”
“刑名重罪,隶属有司。”沈光明接着说,“辛暮云就算成了少林和尚,他犯的事还是抹不去的。”
“去找司马凤和迟夜白,他俩能帮忙。”唐鸥心内突然一宽:他没想到自己意识到的事情,沈光明也仍旧记得。
两人不再赘言,策马超前狂奔。马蹄在冬日干燥的路面上,扬起极高灰尘。
此时日头正烈,佛寺墙外的积雪也慢慢化了。
雪融了,塌下来,露出被雪掩埋的一具冰冷的少年尸身。
少意盟的人离开灵庸城之前,林少意留了几个精锐好手,让他们紧盯着舒琅等人的动静。
这几天中,丐帮的人全涌上了佛寺,但性海等人已经离开,他们为难方丈也无济于事。林少意与七叔匆匆见了一面。老人一夜间似是老了十年,鬓边尽是花白头发。他没说什么,只从林少意那里得到了性海等人对阿岁之死的态度。
辛暮云不承认是自己下的手,性海等人自然也不会认。
七叔也不需他们承认,答案太过明显。他紧随着性海等人离开的路线追了过去。
林少意知他想做什么。丐帮有资格也有能力与少林为敌,七叔更是从来不怕。
临行前,阿甲和阿乙拿着一箱子伤药来问他:“盟主,这些怎么处理?”
林少意:“扔了。”
两人对看一眼,不怕死地继续说:“这都是盟主费心搜集来的,对照虚大师有帮助。”
大火当日,照虚帮着扑了许久的火,呛得涕泪横流,后来便留了病根。林少意看着那些伤药,十分烦躁,咬牙切齿道:“扔,了。”
他没冲甲乙二人发过火,此时面相虽凶,两人只当他在开玩笑,仔细将伤药放好了:“以后有机会再给大师吧。”
“大师这次伤得可真重。唐大侠还真是不留情啊。”阿乙接着阿甲的话道,“盟主一定急坏了。”
林少意:“谁急?急什么?”
两人又飞快对视一眼,齐声道:“为唐大侠的手着急。”
林少意气结,将两人不客气地赶走了。
甲乙二人始终没将伤药扔了,而是仔细保管好。箱子也是林少意亲手挑的,据说是大师手笔,两人不懂分辨,只知是自家盟主挺珍视的东西,不敢乱放。
少意盟的前进目标和唐沈二人是一致的:林少意同样也想通过司马凤和迟夜白那边的力量,重创少林一次。
离开灵庸城的那天,负责监视舒琅等人的探子回报,舒琅独自启程出城,回到了狄人地界。
林少意想起司马凤和迟夜白说的事情,不由得冷笑:“我可以与你们打赌,木勒的这个儿子,也要做他爷爷曾做过的事情了。”
阿甲和阿乙一头雾水:“什么?玩死人么?”
林少意神秘地摇摇头,将手一挥,众人齐齐上马,离开灵庸城,直奔司马世家而去。
雨水这一日,果然下了一场小雨。
山上林木繁盛,水汽丰沛,一派清新。
只是到了夜晚降临,便有些不便:路面冰冷泥泞,叶片上积累的雨水重重落下,打在僧人们的光脑袋上。
一个蓑衣的身影在山道上缓慢前行。他手中是一根新折的枝条,用作拐杖,撑着他慢慢上山。
春风在夜里也变冷了,捎带着凉意,穿过山林,直扑入他怀中。
他走一段歇一会儿,再走一段,又歇一会儿。
浓云散开了一些,露出月亮半片圆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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