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江湖人真会玩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凉蝉
林少意等人才到杰子楼峡谷,已有人传讯过来。沈光明一面跟着唐鸥往外走,一面问他:“我该如何称呼照虚大师?”
“他都还俗了,就不能再称为照虚。”唐鸥道,“至于如何称呼,我也不知。”
沈光明略有些懊恼:“我才刚学会写照虚二字。”
他闲来无事,跟着唐鸥继续学字。原本唐鸥已把两人名字教给他,沈光明写得比较似样了,他便继续教他写别人的名字,如田苦,如林少意,如司马凤等人。“照虚”二字笔画略多,沈光明居然也学得极快,让唐鸥很惊讶。
只是学会了也没什么用处了。
两人和田苦一起来到杰子楼前,便见一身红衣的林少意骑着他的马,慢悠悠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三人,分别是阿甲阿乙和照虚。
沈光明的眼神越过前面几人,准确落在照虚脸上。
照虚比他印象中要精神许多,神情平静,泛青的头皮上已长出短短的头发茬。他也看到了沈光明,笑意从他眼里浮上来。
沈光明不由自主地要走过去,被唐鸥拉着腰带,动不了了。
“林盟主。”田苦上前与林少意打招呼。
林少意:“哎呀那么多虚礼,别玩儿这一套,进去说话。”
他与田苦司马凤等人原有交往,但不算十分深;只是经过少意盟大火一事后,几位年纪相仿、想法也出奇一致的年轻人便愈加亲密起来。田苦笑了笑,弯腰对他比划了一个“请”的动作。林少意走到唐鸥面前,突然出拳砸向唐鸥脸面。
唐鸥不动不避,立刻伸掌挡下了林少意这一拳,手心一旋,巧妙地借力打力,化解了林少意这一招中七八成的天生掌功力。
林少意知他能挡,却不知他挡得如此轻巧,不由得“咦”了一声,飞快递出另一掌,击向唐鸥腹部。
在他出手的瞬间,沈光明已经飞快移走。他几步走到照虚身边,抬头欣喜地叫他:“大师。”
“沈少侠。”照虚笑道,“你长高了。”
沈光明被“少侠”这个称谓灌晕了,笑得见牙不见眼:“我成少侠了?”
“那是当然。你不是和唐鸥一起分享了青阳祖师的两种功力么?你练成之后便可行走江湖,伸张正义了。”照虚似是知道他想法,轻声道。
沈光明觉得跟照虚说话真是太舒服太美妙了。照虚不会向唐鸥那样打击他,或者堵着他,他甚至觉得照虚才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哪怕知道这只是这和尚性情里本有的温和和体谅。
“大师,还俗有趣么?”沈光明终于将这个问题问出,“我该如何称呼你?”
“我俗名是李亦瑾,你若不嫌弃,称我一句李大哥就好。”照虚笑道,“俗世有趣得很。”
“你一直都呆在少意盟么?”沈光明问。
照虚点点头:“最近确实是。少意盟里面已经很有趣,而且现在百废待兴,正是我可以出力的时候。”
沈光明仍旧有些担心。他记得最后一次见照虚,照虚正和林少意打得不可开交。
“林盟主不会为难你吧?”他问。
照虚先是一愣,随即立刻明白沈光明心中所想,不由得拍拍他脑袋:“好孩子。他不会为难我的。”
沈光明知照虚将他看做一个孩子,虽不太愉快,但听照虚这样说,便略略放了心。
正要再说什么,那头的唐鸥和林少意已经切磋完。唐鸥并不跟照虚打招呼,径直走过来将沈光明拉走了。
“不要跟假和尚说话。”唐鸥低声道。
沈光明却回头高声问照虚:“李大哥,你俗家名字是怎么个写法啊?”
林少意见他走到自己跟前,顿觉身高合适,也伸手在他脑袋上抓住了两把:“咦,这感觉果真有趣……”
唐鸥冷脸将他的手抓开:“去摸别人的。”
“没那么长……”林少意笑道。
照虚已走到沈光明身边,瞥林少意一眼后抓起沈光明的手,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写了“瑾”字。
沈光明抖着手,长长叹了一声。
照虚:“?”
沈光明:“这字怎么笔画也这么多……李大哥,无论俗名还是僧名,你都特别难写。”
照虚:“……哦。难为少侠了。”
林少意一过来,沈晴和沈光明立刻分别从田苦和唐鸥身边脱离了。一个不需日日对着书页苦看,一个不需日日被人监督着练字学剑,兄妹俩乐得轻松。
林少意身边的阿甲和阿乙跟沈晴打过一段时间的交道,沈光明又是同龄人,四人便常常拿着干果蜜饯,泡上一壶好茶,坐在杰子楼角角落落说闲话。
杰子楼一堆机密,沈晴是不能说的。沈光明也无意将他和唐鸥的事情与别人分享,于是便常常是阿甲和阿乙俩人讲。
讲来讲去都是少意盟。
“李大哥和盟主不知该说是关系好,还是关系不好。”阿甲说。
“说关系好吧,但常常说着话呢俩人就拔剑打起来了。”阿乙说。
“可盟主还常常提酒去找李大哥喝。也不似有什么过节。”阿甲说。
“李大哥也常陪盟主睡觉。更不应有……”
阿乙这句还未说完,立刻被沈光明和沈晴打断:“陪着睡觉是怎回事!”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同时道:“盟主睡不着,李大哥帮他睡着。”
沈光明:“……怎么帮?”
沈晴瞧瞧他,转脸面对一对双生子,兴致勃勃:“对呀,怎么帮?”
阿甲和阿乙忽的一笑,立刻又将笑意敛实在了,干巴巴道:“并不晓得。”
“……说嘛。”沈晴伸手去挠阿甲痒痒,“新制成的桃果蜜饯你们还没尝过哩,那可是朝廷贡品,天下独此一份儿。”
双生子眼皮一跳,立时心动。
正要开口,忽听上头哗啦啦一阵响动,林少意也学杰子楼诸人下楼的法子,直接跃下来了。
“聊什么?”他冲双生子伸出手,“这么开心?”
四人瞧着他,露出近乎一致的纯真笑容:“没聊什么。”
林少意心生疑窦。但正事要紧,他决定暂时不深究。从阿乙手里拿过今日刚收到的信件,他顺手在阿甲头上打了一下,揣着信又翻上去了。
沈氏兄妹眼睛太尖,立刻瞅到信件之中有一封十分奇特,没有收信人或寄信人名字,只写了两个字:普见。
甲乙两人很平静:“这是李大哥的信件。李大哥还在少林里头的时候,曾和盟主约定过通信的密件上只写这俩字,这样我们收到信件便知道不可拆看,只能给盟主。”
“普见是什么?”沈光明奇道。
“一个佛。”沈晴匆匆解释,继续问,“你们家盟主和和尚都在这里,何必要这样寄信啊?信里头写了什么不能给人看的玩意儿?现在和尚不是不在少林了么,还这么神秘。”
甲乙又是神秘一笑,随即干巴巴道:“还是不晓得。”
沈晴仍在推算:“按照时间来看,这信应该是你们离开少意盟那天寄送出来的。何必呀?你告诉我,何必呀?”
甲乙两人抿嘴摇头,不发一言。
沈晴:“你们盟主跟和尚有猫腻。”
阿甲:“谁知道呢。”
沈晴:“那你们盟主跟和尚,谁的武功比较厉害?”
阿乙:“……谁知道呢。”
沈晴立刻道:“我知道了,和尚比较厉害。”
甲乙这时终于想起要维护盟主名声了:“也不是,就盟主都让着李大哥。两人各有输赢,切磋嘛,呵呵。”
沈晴怪异地笑了,摸着下巴转头看沈光明。
数日又过去。林少意和田苦等人日日关在书房里商量事情,田苦爹娘终于再次提醒:婚期不能再耽误了。
以风雷子为首的武当和以性海为首的少林虽说给丐帮下了战帖,可目前双方都无甚动静,这也不是能调停的事情,便如此胶着下来了。
既然胶着,这边该做的事情仍旧是要做的。
林少意仍旧每日早晚和照虚打一架,围观二人打斗成了杰子楼里头的男女闲时最大的乐趣。
沈光明和沈晴却想着另一件事情。
“我已经给他寄信说过了。”沈晴抖出沈正义的信件,“这酸诗你还看不看啊?”
“不看不看,看不懂。”沈光明收拾行李,从沈晴手里将写有沈正义书院地址的纸条拿了过来,“还有什么要带的么?”
他正准备出发到沈正义的书院,将他接过来参加沈晴的礼。
“他会不会哭啊?”沈晴担心道,“这小子以前说过长大要娶我的。”
“他还说过要娶我呐。”沈光明说,“你以为自己有多美?”
“田苦说我世间最美。”沈晴立刻道。
“他眼睛不行了。”沈光明迅速将物什打包好,从才窗口扔出去给正津津有味看林李二人打架的唐鸥。
一去一回,大约要十几日,沈光明叮嘱沈晴在这里要万事小心,他和唐鸥去一趟就回来了。
沈晴一脸欲言又止。
沈光明:“切记不要偷东西。”
沈晴:“大哥,我,我也写信给爹了。”
沈光明一愣,突然想起沈直的事情,背脊无端一凉。
“他虽不是我亲爹,但这么多年了,也有养育之恩。我跟田苦说过,他也觉得应当把他请过来。”沈晴十分忐忑,“可他没有回信,田苦派过去的人说他接了信,回了屋,却不肯给任何回音。”
“没回音就算了罢。”沈光明轻声道,“他若来了,我怕又惹出许多不愉快来。”
沈光明并未跟沈晴说过自己身世,也没说过沈直和辛家堡的恩怨。田苦虽知底细,但顾念她和沈光明的心情,也从未主动提起过。因而沈晴并不晓得沈直对沈光明所做的事情。
“其实是因为……”沈晴低声道,“因为田苦说,他会为我找生身父母。我想请爹过来,让田苦与他聊聊。田苦这人细心,指不定能从爹说的话里头,找出些蛛丝马迹。他现在离不开杰子楼,我只能……”
沈光明顿时明白了。是田苦觉得沈晴的身世有可疑,想为她寻回亲生爹娘。
这样的好事,哪怕有一丝可能,他也是愿意为沈晴去尝试的。
他压着心头恐惧与焦躁,终于点头:“好,我先去接沈正义再和他一起回家。若是他在,说服爹过来的可能性就大一些。”
你们江湖人真会玩 第87章 番外:糖藕和小骗子(7)
从杰子楼出发到书院并不太远。唐鸥和沈光明不想耽误时间,日夜兼程。
唐鸥在得知沈光明还要回老川村找沈直之后没说什么,只是再次将秋霜剑里的杀招强调了一遍:“这样用,一剑毙命。”
沈光明:“……他是正义的爹。”
唐鸥与他坐在溪边,将剑从他手中接过,为他擦洗。
“你不恨他么?”他问。
沈光明茫然看着他的动作,看日光被剑面和水面发射,碎成刺眼的光斑。
“与其说是恨……不如是怕。”他低声道,“我想象不出来一个人是有多恨另一人,才会忍心对孩子下手。我与他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他对我和沈晴虽不如对正义那么好,但完全没察觉出他恨我啊。”
唐鸥默默地摇摇头。
离开杰子楼之前沈晴来找过唐鸥。沈晴说的事情唐鸥隐约有感觉,但说不清问题在哪里。
“我大哥是被爹教坏的。”沈晴说,“我们很少见他哭,他其实不懂什么时候可以哭,什么时候可以生气。”
沈晴有沈光明保护着,沈光明是一个人站在沈直面前的。小时候砍柴做饭,手指砍伤了,被火燎伤了,是孩子都会哭。沈光明只要一开始哭沈直就会立刻训斥他。
“说的话也很凶,比如这种算什么啦,这有什么好哭的啦。”沈晴转头看着唐鸥,“为什么不能哭?痛了、受伤了,为什么不能难过?”
沈光明很了解别人的情绪,也很懂得用笑容来骗人,但他对伤心和难过这种情绪总是无法准确处理。“所以他碰到自己会难过的事情,第一反应永远是问自己:这有什么好难过的,我不应该为这件事情悲伤。”沈晴黯然道,“若是他哭出来,那就说明这件事已经到了他自己也没办法承受的地步了。”
唐鸥低声说了句我知道。
“唐大侠,我是真的希望你不要欺负我哥哥。”沈晴说这些话的时候,是罕有的认真,“他痛也不会说,只是憋在心里自己悄悄解决。我和正义不可能永远陪着他,我只愿你多理解他,多懂他,若是可以,也请多教教他。”
唐鸥心道这样还叫不恨么?沈直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阴毒方式,想把沈光明养育成别扭又阴毒的孩子。
他突然觉得自己应当感激方大枣。
沈光明见他半晌没说话,以为他觉得无聊了,也觉得自己不好搭话,便默默地坐着,一言不发。
唐鸥把剑收入剑鞘,仔细系在沈光明腰间。沈光明觉得他这种沉默的温柔来得很奇怪,笑着问道:“怎么了?”
唐鸥捧着他脸亲了亲,轻笑着说:“在下心悦沈少侠,见则欢喜。”
他见沈光明一脸呆相,忍不住又吻吻他鼻尖。
“沈少侠,你很厉害。”唐鸥低声道,“我将一直陪你,你不需怕任何人。”
春风十里,吹动沿途翠树繁花。
书院的白墙筑在半山腰,十分显眼。
因书院管理严格,访客只能在会客处等候,不得进入。两人递交了请求,很快便被告知沈正义正赶出来。
沈正义收到沈晴信件的时候就已经跟夫子提过,夫子很喜欢这个学生,便允诺到时候由他出面为他请假。
沈光明许久不见沈正义,现在身边还有个唐鸥,莫名觉得十分紧张。唐鸥是头一回有机会见到沈光明的这个弟弟,自然也十分好奇。
两人将茶喝了一半,忽听院子外头传来颇大的撞门之声,随即边听院中有人怒喝:“沈正义!成何体统!”
沈光明立刻站起,奔了出去。
“对不住对不住……”外头的少年连声道歉,脚步却不停,飞快往里走。他才刚走到门口,便被从里头奔出来的沈光明抱住了。
“……大哥!”沈正义脚下趔趄,差点往后栽倒。他发现面前是沈光明,也立刻欢喜地抱紧了他。
兄弟俩好一通交流后,沈光明才和他走入会客处,把唐鸥介绍给了弟弟。
他只说唐鸥是自己挚友,也是自己恩人。但就这两项,已足够让沈正义疯了似的抓住唐鸥的手握来握去。
他握了一会儿,想起更紧要的事情,忙四下瞧瞧,从怀中掏出了一包半冷的馒头。
唐鸥:“……”
沈光明:“……”
沈正义:“哥,我怕你饿。”
他将馒头塞进沈光明手里:“唐大侠也吃吧。”
沈光明哭笑不得,又怕他被书院里的人发现,连忙起身挡住,把馒头往唐鸥怀里塞。唐鸥莫名其妙,又觉得十分有趣:“书院的馒头好吃到要和你大哥分享?”
沈正义一愣,随即挠挠头:“也不是……”
“他以前吃了什么好东西都会藏一些给我和沈晴的。”沈光明解释道,“都成习惯了。正义,以后这种事情别做了,你是圣人弟子,不能偷盗。别跟你姐学。”
沈正义似有不忿:“为哥哥姐姐做的事情,怎么能叫偷?那要不然……”
沈光明立刻打断他的话:“也别跟我学。”
沈正义:“……哎,行吧。”
唐鸥在一旁已经悄悄拿起了一个馒头开吃。
沈光明本想溜进书院里玩玩,但进不去,他也不好意思潜入,三人很快就继续上路,赶往老川村了。
你们江湖人真会玩 第88章 番外:糖藕和小骗砸(8)
沈光明本想溜进书院里玩玩,但进不去,他也不好意思潜入,三人很快就继续上路,赶往老川村了。
老川村在山里,距离镇上不远,但道路也算崎岖,三人翻山越岭地行了数日,过了镇子才看到村头的老树。
村子边上是一条已经干涸的河床,河滩上长满了各种植物,在春日软风里颤巍巍地生出新芽头。
“夏天的时候就有点儿水,其他季节就是条旱河。”沈光明指着那河对唐鸥说,“小时候河水还是很多很清的,我们常常在河里洗澡捞鱼,现在不行了。”
唐鸥笑笑看他:“在这里洗澡啊?”
“是啊。”沈光明说。
唐鸥:“你那时候多大?”
沈光明想了想:“□□岁之前好像一直都在河里洗?”他转头看沈正义,沈正义点点头肯定了他的说法。
唐鸥摸着下巴,脸上是十分怪异的笑意:“□□岁啊……□□岁的沈光明,皮肉嫩不嫩?”
沈光明:“……”
他趁沈正义没注意,抬腿狠狠踹了唐鸥那马的屁股一脚。马的屁股肉挺厚,尾巴扫扫,没事儿一样。“你就不能正经点儿!”沈光明怒道,“都到了!”
唐鸥肃然道:“在下只是关心此地孩童体质,这才多问了两句,不知沈少侠想到了何处。唐某真是冤枉。”
沈正义从前头转过来懒洋洋道:“哥,别欺负唐大哥了,赶快走吧。”
唐鸥笑道:“这位沈公子所言甚是。”
沈光明:“……”
唐鸥如此这般地逗他几回,沈光明差点忘记了自己将要见到沈直。
沈家在村子边上,周围没什么人家,十分安静,或者可称为荒凉。沈光明与沈正义下了马,小心走到院子前。院墙用破砖歪歪扭扭地垒起来,大约一人高。院门落了个铁锁,沈光明看沈正义:“怎么还锁上了?”
“我没有钥匙。”沈正义说,“这是我们离开之后爹才做的吧?”
“他去哪儿了?”沈光明没有进屋,而是跃到一旁的树上,凝神细听。周围除了他们三人,并无别人的呼吸与脚步声。他跳下来,正巧看到沈正义盯着自己。
“厉害不?帅不?”沈光明有些得意,“这都是实打实的功夫。”
“唐大哥教你的?”沈正义问。
沈光明回头看了两眼唐鸥。唐鸥留他们兄弟两人聊天,自己一个人靠坐在一个大树桩上打盹。
“不全是,但和他始终有关系。”沈光明擦擦鼻子,“都说过了,他是我恩人。”
沈正义拉着他坐在院墙下,踌躇很久才慢慢道:“我都听唐大哥说了,你和……你和我爹之间的事情。”
“……”沈光明没想到唐鸥居然已经说了,一时有些慌乱,“不不,正义你不用担心。都是可以再谈的,不是什么解不开的仇。”
沈光明怕沈正义心中有疙瘩,连忙跟他解释,但沈正义却十分强硬地打断了他的话。
“大哥,你不用谈,也不用解开。”沈正义说,“错就是错,你不用原谅。”
沈光明从没想过原谅,但也没想过要怀着这恨意过一辈子。
和那些揣着恨意长大的人不一样,沈直的事情他知道得太晚。恨意若不从小培植,很难全心全意扎根生发。因而他虽有恨意,但那恨意却像被人硬生生塞进脑壳里一般,是他生命里未曾料想过的外来物。
沈直对他没有过什么像样的慈爱,他便以为世间的爹都是这样的。沈直也没有好好地教过他什么,他也的确觉得天底下的父亲,应该也都是这样的。
冷漠、自私、恐怖、凶狠,沈光明所理解的父亲大概能用这样的词语概括。
可他对过去的生身父母也毫无印象。据说辛家堡在被大火烧毁之前是个挺和乐愉快的地方。可究竟如何和乐愉快,沈光明是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也从未想过自己可以获得“更好的生活”。何谓“更好的生活”,在遇到唐鸥之前他毫无概念。他对家的所有想象和憧憬,全都落在唐鸥身上,没办法脱离。
沈正义说罢那句话也想不出更好的说辞了,只好拍拍他大哥的肩膀,算是给他些支持。
“一会儿你若揍……揍他,我当做没看见就是。”沈正义悄声道,“你别把人打死。”
沈光明:“……正义啊,你可是读圣贤书的人,你怎么……怎么……”
“圣贤书也比不上你重要啊大哥。”沈正义说,“圣贤书又不能给我吃的,不能带我去玩儿。爹确实太错,我总不能因为他是我爹就要你无原则地原谅他。虽说‘子为父隐,父为子隐’,但也有‘大义灭亲’这一句。我选择信什么是我的事情,总之你不用顾忌我。”
沈光明有点受感动,又觉得沈正义这想法隐隐不对:“你考功名的时候可不能这样写。”
“那是自然。”沈正义叹了口气,“爹不会去二姐那里的。他怎么对你们,我都看在眼里。你和二姐是生是死他都不在意,难道会因为二姐嫁入杰子楼就巴巴地赶过去?若他真是当年辛家堡大火的纵火之人,又怎么可能再走出去,暴露在江湖之中?”
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忽听唐鸥从树桩上站起,抬头看着一边的山壁:“有人下来了。”
这小院子背靠一面陡峭岩壁,沈光明这时忽地想起沈直也是有武功的人,这峭壁应该难不倒他。
正忖度着,他也听到了上头传来的声音。有人负着重物从上面往下攀爬,碎石滚落的声音不绝于耳。沈正义站在沈光明身边,紧张地攥住了自己袖子。
那声音越来越近,最后突然停了。
“……正义?”那人在上面沉沉地问,“你带了什么玩意儿回家?”
沈正义猛地挺直腰杆:“不是别人,是大哥和他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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