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江湖人真会玩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凉蝉
山上那人静了片刻,随即发出难听的笑声。
“小东西,有奇遇了啊。”
树丛簌簌作响,有一人背负着死鹿,从上头咚地一声落在沈氏兄弟面前。
沈直年约四五十,但身材高大,雄武有力。气候乍暖还寒,他却只穿单衣,双手鲜血淋漓,神情异常冷淡,只在看到沈光明的时候稍微笑了笑。
那笑也是阴沉沉的。
沈正义不敢出声,沈光明上前一步,大声道:“妹妹要成亲了,你去不去?”
沈直上下打量着他,眯起眼睛,没有出声。
沈光明很怕他这种审视的表情,但身后有沈正义和唐鸥,他鼓起勇气,又问了一遍。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连声爹都不叫么?”沈直冷漠地说。
沈光明抿着嘴不出声。
“你在哪儿学来的功夫?”沈直眯着眼睛,盯着沈光明的心口,“运气不错。”
沈光明不懂指责,更不懂争吵。他愣愣盯着沈直,仍旧觉得自己怕他,非常、非常怕。
就在这沉默的片刻,沈直突然将背上猎物甩到地下,双脚在地面一蹬,呼地冲着沈光明亮出一双手。
他手爪劲力极重,从上往下击向沈光明,几乎是一出必死的杀招。
唐鸥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手,更没想到沈直武功居然这么好。他再飞身救援只怕已经来不及,不由怒吼一声:“沈直——!”
沈光明不闪不避,将扑到自己身上的沈正义推开,举掌挡下了沈直的这一招。
他和唐鸥在子蕴峰上常常对练。唐鸥为令他全速成长,每每出手都使出七八成功力,秋霜剑的刁钻之处更是毫不留手。沈光明被他打得狼狈,但拆招之间,学得也极快。
他先于瞬息间引出大吕真气,全灌入双掌之中,随即在接触到沈直的时候立刻将真气输入他掌中。大吕真气与世间绝大部分的真气都是互斥的,沈直立刻知道不好,飞快后撤。但真气行得极快,他半身发冷,手脚已显僵硬。
沈光明硬生生接了他一招,自己也很不好受。正待再上前,忽见沈直摇晃两下,跪倒在地,吐出一口腥黑的血水。
“爹!”沈正义大惊。
沈直面前支撑着自己,哑声笑道:“死不了。老子命大得很。”
他这话一出,唐鸥顿时大惊。
数年前的子蕴峰,夜色火光之中,溪边卧躺的虚弱孩子,阻止自己救助的高大壮汉。
死不了,命大得很。那汉子也是这样说的。
唐鸥记不清那人模样,却将他说的几句话反复在心内咀嚼,怨自己无能,也为那人的心狠吃惊。
——你救他,你知道他是好是坏?
——你知道他爹娘是好是坏?
——你若救了他,他以后成了杀人放火的大恶人,你说是好是坏?
唐鸥此时再想起那人隐没在黑暗之中说的几句话,顿时全明白了他对沈光明恶意的来源。
他只觉胸中又痛又苦,惶然看向沈光明。
自己曾有机会救他的。在他的命运还未被沈直扭曲破坏之前。
你们江湖人真会玩 第89章 番外:糖藕和小骗砸(9)
沈直吐去口中污血,冷笑道:“你还没能耐将老子打成这样的内伤。这是旧疾了,就在辛家堡起火的那天晚上。为了把你带出来,我吸入大量浓烟,从此再也没有好过。”
日夜折磨着他的病痛,只将他的心肠一分分锻得更硬。
在他对自己出手的时候,沈光明已经隐约猜到沈直晓得了辛家堡后来发生的事情。
沈直与方大枣和柳舒舒相识,他跟这个江湖不是完全隔绝的。虽不知方大枣和柳舒舒的死讯是否传到过他耳里,但少意盟和辛家堡的对峙、辛家堡的败落和辛暮云之后发生的种种事情,已在这段时间里传遍了江湖。沈直没有参与其中,他只是在当夜点了一把火,但如今辛家堡彻底破落,正中其下怀。
果然,沈直紧接着说了一句话。
“小东西,只怕你还不知道,那死了的辛暮云,就是你的亲大哥。”沈直嘴角全是血,笑得十分狰狞狂傲,“是你亲大哥!!!”
沈光明看着狂笑的沈直,沉默不语。
“你原名辛晨,是辛家堡的小儿子,是辛暮云的弟弟。原本你也可享受辛暮云那样的生活,锦衣玉食,最后还能长成一个了不得的大侠,光明磊落,行侠仗义。”沈直笑罢,恶狠狠道,“可我不给你这个机会……我要令辛大柱和夫人永远悔恨,永远痛苦。为你起名为光明,可你注定此生都不得光明。你是辛大柱的儿子,是阴沟里的老鼠,是人人喊打的骗子。若是有幸,你指不定还能上上通缉令,成官府里头的名人……沈光明,你得谢谢爹。这是你原本绝想不到的……”
“我不是辛晨。”沈光明开口打断了沈直的话。
沈直还在絮絮说话,突地一顿,抬头惊愕地瞧着沈光明。
“什么?!”他声音都变了,颤抖着站起来。
“你搞错了,我不是辛晨。”沈光明平静道,“我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但据百里疾——你还记得百里疾吗?他说我是管家的孩子。”
沈直双眼睁大,浑身哆嗦,半晌才嘶吼出一句话:“撒谎!”
他当夜认得那孩子的衣着,准确地掳走了一位锦衣的小公子。那衣上绣着繁复花样,是夫人的手艺,他纵然什么都会认错,也不可能认错这一样。
“那天是我的生辰。辛晨把他的衣服赠给了我。”沈光明说,“你错得离谱。”
这些事情他全从旁人那里听来,此时经自己口中一件件说出,钝痛便一分分浮了上来。
虽然钝,却凶。
是沈直放的火,也是他带走了自己,才有百里疾紧随其后将阿岁放入郁澜江中丢弃。是他们将自己和阿岁的命运完全扰乱。
念及孤零零死在佛寺外头的阿岁,沈光明眼睛酸涩难当。当日两人在郁澜江上同乘一船,他还记得阿岁惶然不安地走进船舱,生怕沈光明嫌弃一个乞丐太脏。他当时说了什么?他说自己遇到的人之中,好人比坏人多。沈光明难过地紧紧抓住腰间佩剑。若是辛暮云还活着,他站在自己面前,这把剑是会刺他一个窟窿的。从胸前到后背,让他也尝尝阿岁死时的冰凉和绝望。
阿岁与自己同龄,却活得比自己更凄凉,死也死得惨厉。
沈直仍摇晃着身子。他气息急促,显然没有压制内伤,且由于内息翻腾,脸红如滴血,口鼻都慢慢沁出血液。
看他的模样,沈光明隐约猜到自己方才的大吕真气实际上已经伤了他,或是将他体内原有的伤势加重了。
“你若不是辛晨……那真正的辛晨呢?”沈直问。
沈光明也无意隐瞒:“他已经不在了。”
沈直眯着眼睛,慢吞吞笑了:“那也好啊,都死了。死得好,死得真好。”
他话音刚落,眼前一花,突地出现了一个白色身影。沈直嗷地大叫一声,往后栽倒在地上。他鼻子被打破了,疼得眼泪也流了出来,血控制不住地往下滴。
是沈光明于瞬息间窜到他面前,狠狠给了他一拳。
沈直躺在地上,大口喘气。
他力气已失了大半,眼神茫茫然盯着头顶苍白天空。沈光明揪着他衣领将他拉起,压抑着怒气道:“我应该要狠狠揍你的,但正义在这里。你虽是正义的爹,但也是我的仇人。”
他将力气蓄在右拳,重重击在沈直腹部。沈直呜咽出声,大口喷出血液。他脸色惨白,嘴唇泛青,四肢不停抽搐,显是极为痛苦。
沈光明击了这一拳,松手站起。沈直瘫在地上,嘎嘎地笑。紧攥着拳头,沈光明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向唐鸥。
沈正义无声看着沈光明。沈光明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抱了抱他,不发一言。唐鸥拉着他的手,察觉到他在发抖。
“我们在镇上等你。”他对沈正义说,随即牵着沈光明和马一起走了。
两人牵马走出村口,沈光明的颤抖才慢慢停息。
“唐鸥……”他慢吞吞道,“方才有一个瞬间,我真想杀人。”
唐鸥与他面对面站着,拍拍他的肩膀:“你不必这样做。”
“可是我会想起阿岁……”沈光明声音再度发颤,他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唐鸥,我心里太难过了。”
“这不是沈直一个人铸就的错。”唐鸥将他温柔抱着,“辛大柱,辛暮云,百里疾,还有你们身边的江湖,都是如此。”
“可是……可是有仇必报,有仇也应该报。”
唐鸥亲了亲他头发,慢慢道:“不,你不用报。”
沈光明:“什么?”
唐鸥:“你好好当你的沈少侠就行了,什么都不用做。”
沈光明叹了口气,声音模模糊糊:“唐鸥,你不必总是这样护着我。我知道你的意思。他终究是正义的爹,我……我是正义的大哥,我不能伤他的心。”
随即他听到唐鸥低声应了句“对呀”。
沈光明其实还有许多话想说,但一时又觉得说什么都好,唐鸥都会温柔地反对。唐鸥轻抚着他的背,让沈光明想起他亲吻自己背上火燎伤痕时令人战栗的感觉。他紧紧抱着唐鸥,耳边是呼吸声和风声,心一点点静了下来。
“沈光明。”唐鸥突然悄声开口,“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沈光明:“说。”
唐鸥犹犹豫豫,欲言又止。
沈光明:“有话就说,干脆点儿,否则休了你。”
唐鸥似是下定了决心,缓缓道:“我以前见过你的。你还记得我们初次到子蕴峰的时候,我跟你说过当年在那小溪旁边发生的事情么?”
沈光明:“记得。”
话一出口他就明白唐鸥说的是什么了,呆了片刻,又惊又喜。
“那个是我!”他抓着唐鸥的衣服大叫,“唐鸥!那个是我对不对!咱们那么小的时候就见过了!”
“也不能算见过……”唐鸥被他晃得话都说得不利索,“方才见到沈直,我才从他声音中认出来的。你也姓沈,我竟丝毫没想过这个可能。”
他想问问沈光明:你是否会怪我?怪我当年没有尽全力去救你。若是自己当时谨慎一点,若是他能向师父发出求救信息,若是……总之,沈光明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张子桥说不定会收留他,而自己会帮他找父母亲人。也会教他练武,教他许多事情。他们可以一起长大,一起游历江湖,就像现在一样。
沈光明揽着他脖子小心地吻他,脸上尽是欢喜:“我不难过了,唐大侠我现在特别欢喜。这是叫缘分么?太奇妙了……我们居然见过。”
唐鸥将所有未问出的话都咽回肚子里,低声笑道:“是呀。太奇妙了。”
当夜两人在镇上找了个小客栈留宿。夜半时分,沈正义也骑着马赶过来了。他被沈直赶出家门,连院子都爬不回去。
沈正义也习惯了被沈直这样对待。他离开的时候沈直已经可以自行走动,沈正义觉得自己亲爹素来命大,而父子感情着实不太深厚,又因为十分想念沈光明,便骑着马过来找他了。
房里只有沈光明一人,不见唐鸥。沈正义便问唐大哥呢,沈光明说你刚进客栈他就出门去访友了。兄弟两人在客栈庭院里聊天看月亮,侃了挺久。
回房休息的时候沈光明发现唐鸥还没回来。
访友需要访这么久?
他躺下来之后又忍不住思忖:唐鸥在这地方居然也有朋友,可见自己这位……这位夫人何等神通广大。
他忍不住笑了,闭眼盖被。
不知睡了多久,沈光明被响动惊醒。他从床上坐起,认出经窗子潜回房中的是去“访友”的唐鸥。
“你去访什么友?”沈光明揉揉眼睛,“这么逍遥,还彻夜不……”
他突地停了口,一个箭步窜下床奔到唐鸥身边。
归来的唐鸥带回了春夜的寒气和似有若无的血腥气味。
“你跟谁打架了!”他紧张万分,在黑暗中摸着唐鸥的脸和手臂,“哪儿受伤了?”
“没有受伤。”唐鸥的声音很平静,“是别人的。”
沈光明愣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唐鸥与他在老川村村头说的话。
什么你不必这样做,什么好好当沈少侠就行了。
他大惊,失声叫道:“你杀了沈直?!”
唐鸥站在他面前,黑沉沉,冷冰冰,说的话却仍旧是温柔的。
“我没有。”他说,“受了些折磨,但一时半刻还死不了。”
沈光明瞠目结舌,被唐鸥这平静至极的话惊得说不出一个字。
“你疯了……”他低吼,“唐鸥你疯了!你……你是……”
是光明磊落的大侠,是顶天立地的青阳心法传人,是清清白白的唐鸥。
沈光明从未想过唐鸥会为自己而去做这样的事情。万般话语堵在心口,他哽咽着无法倾吐,扑过去抱着唐鸥发抖。
心内又难过,又欢喜。难过得想弄死自己,欢喜得宁愿立刻死去。
唐鸥抚着他的背,低头咬着他唇和他接吻。他察觉到沈光明脸上的湿润液体,在黑暗中虽看不清楚,但能尝出来。他舔去沈光明脸上眼泪,魂魄慢慢从方才的愤怒与憎恨中挣脱出来。
“你只需说一句喜欢我就可以了。”他低声对沈光明说,“我是你的夫人,沈少侠。你做不到的事情,夫人为你解决。”
沈光明狠狠吻着他,撕咬出口中血腥味道都不停止。
你们江湖人真会玩 第90章 番外:糖藕和小骗砸(10)
第二日起来,唐鸥跟沈正义说,让他打自己一拳。
沈正义一头雾水,看看自己大哥再瞧瞧唐鸥。
抵不过唐鸥的固执,沈正义在他胸前砸了一拳。
唐鸥:“好,清了。”
沈正义:“???”
沈光明:“……”
唐鸥似模似样地问沈正义是否还回老川村看沈直,沈正义说不回去了。“我爹估计现在也不太乐意见到我。”他说,“等我考完了再回来见他吧。”
昨夜唐鸥大略跟沈光明说了他对沈直做了什么。沈直虽然暂时死不了,但这辈子再也不能用武了。唐鸥说得不算太清楚,但沈光明隐隐猜到他是怎么做的。
白日在打斗的时候他已经把部分大吕真气输入沈直体内,唐鸥身怀青阳与大吕两种真气,只要稍加撩拨,沈直便会立刻尝到沈光明当日经受的痛苦。
无药可解。
但唐鸥没有让他死。“他或许能恢复的。只是即便恢复,今生今世也仅是一个废人。”唐鸥口吻淡然,无波无浪,“这样可以吗?”
沈光明连忙说可以了。
他骑在马上看着唐鸥和沈正义聊天,想起昨夜的事情,茫茫然之中又觉出几分笃定。
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唐鸥都在他身边。
三人离开小镇,开始往杰子楼赶。
春花遍开的时日里,沈晴出嫁了。
沈光明被推着坐在那里受新人敬茶,手一直不停地抖,茶杯笃笃笃乱响。
吉时良辰过了,终于礼成。沈光明一个人默默回味着老父嫁女的心情,忽见唐鸥从外头经过,手里牵着两匹马,正远远看他。
“你要去哪里?”沈光明跑了过去。
“子蕴峰上的树应该要浇水了。”唐鸥说,“新的小鸡也该孵出来了。山上杂树长得太多,得回去清理清理。”
沈光明:“……这么急?”
唐鸥说是呀。“我想在子蕴峰上多做个院子,比现在那个要大一些,你住着也舒服。院子外头多种些果树,你喜欢吃什么?”
“你不喝喜酒了吗?”沈光明问他。
“人太多了。”唐鸥伸手捞起他肩头发丝,送到唇边轻吻,“喝酒这么快活的事情,只你我两人就行。”
沈光明脸上微红,笑着从他手里把头发扯出来了:“既然人多,就别、别做这事情。”
唐鸥笑了笑,将另一匹马的缰绳塞入他手中。
不远处传来一些争执的声音,两人细细听了一会儿。
“迟当家又和司马家主吵起来了。”沈光明叹气道,“看来他确实不喜欢和司马家主同住一个屋子。”
唐鸥听得饶有趣味:“嘘,让我听听吵的究竟是什么。”
沈光明:“……唐大侠。”
迟夜白和司马凤虽是争执,但只听到迟夜白的声音,偶尔才有司马凤笑言几句,也完全不似生气的样子。
“说起来,我倒没见过司马大哥是怎么断案寻凶的。”沈光明突地想起一件事,“听闻神乎其技,很是有趣。”
唐鸥瞧他一眼:“不,并不有趣。”
沈光明有些无奈地看着他笑。
“走了吗?”唐鸥终于转身牵起自己的马,“我们回子蕴峰。”
沈光明点点头,利落上马。两人各骑一马,踏着地面一片纷繁的红色炮仗皮,慢慢离开了杰子楼。
这样离开,和逃窜有几分相似。
他们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也没有告别,沈光明心头隐隐兴奋。行出杰子楼所在的山谷,唐鸥从另一匹马上欠过身和他相吻。连这已显频繁的举动也让沈光明觉得新鲜有趣。
江湖诸事时刻变化,朝堂也不见安宁。
在婚事前夜,几个男人陪着田苦喝酒的时候田苦说了一些新的消息。
东原王被世子舒琅刺杀了。木勒从他的父亲那里学来了弑父夺位的法子,可叹还未实施,就被自己儿子抢了先。舒琅不知用了什么手段,顺利接管了东原王的军队,和自己的几位叔叔成了对抗之势。
丐帮的郑大友和七叔终于回应了少林武当的战帖。回应的文书十分简单,是郑大友亲笔写的几个大字:不谈,不和,只论公道。
辛家堡剩下的奴仆被驱散离开,辛暮云的妻儿已经由林剑出面,接回了少意盟。只是回少意盟的途中,辛夫人自杀身亡。众人发现她尸身的时候,是她身边还躺着那个孩子,颈上缠着布带,勒出深深淤痕。孩子倒是没死,一路虚弱地哭着回了少意盟。林剑没了女儿,儿子一时半刻又没有娶妻生子的想法,于是便将那小童留在自己身边,仔细照顾着。
沈光明听得一愣一愣的。
“那敏达尔王妃呢?”他问,“还有七叔和郑帮主的武功高不高?辛暮云他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照虚浅浅喝了一口酒,慢慢道:“肯定不能用旧名了。我跟林少意担心的是,盟里所有人都知道孩子的来历,只怕会将少意盟大火和林澈那件事的怨气全都迁到他身上。”
“父债子偿,向来是江湖规矩。”田苦说。
林少意却摇了摇头:“一人有一人命途路数,偿什么偿。”
几人一边喝酒一边闲聊,沈光明半途就微醺了,靠在唐鸥肩上打呵欠。之后说的什么他全无印象,只记得唐鸥将他背回房间揽着他睡觉,身子很暖和,他一直往他身上爬。
两人此时走在路上,不约而同地想起了田苦说的这些事情。
田苦还说了一些十分有趣的小故事。
比如青阳祖师虽然死在中原,但他当年在关外游历传佛,在遥远的雪山群之中,他的弟子也为他设立了一个衣冠冢。他在关外游荡的时候尚年轻,十难手的第一式就是在那里悟出来的。
唐鸥和沈光明当时听了,立刻就起了去看一看的念头。
“你师叔也在关外。”沈光明说,“你若是不急着回子蕴峰养鸡种树,我们可以先去七星峰看看他。”
“嗯……”唐鸥点点头。
山路狭窄崎岖,但越往前走,就越是开阔。唐鸥走在沈光明的前头,与他差了半个马身。沈光明看着路旁茂密树丛,心思远远近近,飘来荡去。
他想和唐鸥在一起,是各种意义上的在一起。和他生活,陪他养鸡种树,与他一起练武,和他一起躺在同一张床上,睡到老死为止。
老死这件事情对现在的沈光明来说着实很遥远,而且听起来有点儿可怕,但想到是和唐鸥在一起,他又觉一切顺理成章。
除了他也不会再有别人能让沈光明怀揣着这样的心思了。
唐鸥走着走着,放松缰绳,回头瞧沈光明。
“在想什么?”他问。
沈光明:“天气真好啊。”
他挺不好意思的。想的事情很复杂,包括唐鸥真好看,唐鸥真帅,唐鸥真健壮,唐鸥武功真好……等等等等。林林总总,和这一天的日色一样好。
唐鸥没有细问,笑着转过头去。
沈光明呆呆瞧着他背影。
眼前人坐在马上也挺拔修俊。因为参加婚事,特意裁了新衣裳,是藏青色外袍束月白腰带,显得愈加英气勃勃。
沈光明低头看自己。今日穿了一身红衣,喜气洋洋,胸前再戴朵大红绸花直接就能娶亲了。
他心头勃勃跳动,这时唐鸥在前头唤他名字。
两人已走到山尖,马蹄之下是一片平缓的山石,似是山峦被利斧横着切开后遗留下的痕迹。
此地已是郁澜江边,因靠近入海口,浪涛层叠汹涌,拍得两岸嗡嗡有声。山势颇高,低头可以看到郁澜江江面,江上仍有船只晃荡前行,在浪里起伏不停,水手的号子声隐约传来。再朝远处看,是群山连绵不断,春风正吹褪山顶薄薄积雪,那被雾气笼罩的影子也浮现出浅淡的青绿色来。
沈光明只觉精神一振,心胸忽的一片开阔明亮。
“沈光明。”唐鸥开口道,“我带你去闯荡江湖吧。”
沈光明一愣:“不回去养鸡种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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