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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浇愁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priest
尴尬……
宣玑连忙收回视线:“都是这姿势太别扭了,那个……撞我眼里了。”
盛灵渊顿了顿,并指为刀,把缠在宣玑翅膀上的那一小撮头发划断了。
宣玑猝不及防地解放了翅膀,略微往后一仰,同时,心里又不由自主地想:“不是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古人都忌讳断发吗?”
“父母”这词在盛灵渊心里一闪而过,勾起了一个模糊的冷笑,随即,又被他以强大的控制力压了下去。
这时,震动声暂时停了,盛灵渊抬手掀开宣玑的翅膀,拂开周遭的假树,回头看了一眼巫人族的祭坛,他虽然没弄清这事是谁干的,但这些藏在暗处的鼠辈们误打误撞的一通乱炸,似乎也不是完全没好处。
至少随着巫人族祭坛倾覆,里面那些危险的咒术也跟着一起被炸飞了。
“所以……”“风神一”的谷月汐艰难地从旁边爬出来,惊魂未定地打破了沉默,“宣主任,那山底下埋的到底是什么?”
劫后余生的众人面面相觑,宣玑却看了盛灵渊一眼,盘算着把巫人族的事说出来合不合适。
他知道盛灵渊“听”得见,可是对方却全无回应,依旧是不慌不忙地往前数着,已经数到了一万三千多。
宣玑是个很会“听话听音”的人精,愣了一下后,他立刻反应过来,盛灵渊这种“漠不关心”的态度,应该算是默许……他甚至有种感觉,盛灵渊其实是想把东川和巫人族的历史公之于众的,否则不会任凭他看到阿洛津那么多记忆。
依照这位大佬的尿性,要是不想泄露秘密,在巫人塚里就得把他灭口了。
但……既然这样,为什么当年巫人族被人从历史上抹去了呢?
谷月汐又指了指杨潮:“还有,他没事吗?这哭得也太惨了,我看都快脱水了……这位小哥,你到底怎么了?”
“我不……不知道……”杨潮半死不活地趴在地上抽噎,气如游丝地挤出一句话,“我好难过……难受……”
“各位,我心里现在也有十万个为什么,但我感觉这些事还是先放一放,咱可以回去再讨论,”王队摘下头上掉的一根火红的羽毛,“鸟……宣主任?这是你抓的嫌疑人吗?”
他伸手一指盛灵渊,盛灵渊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王队莫名其妙地哆嗦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蜷起了手指。
刚数到一万四的盛灵渊中断了一下,心想:“鲤。”
宣玑:“……”
万万没想到,这位面如套马杆硬汉的老兄,居然有这么吉祥如意的血统。
“不是嫌疑人,出了点意外,嫌疑人死地底下了,这事说来话长。”宣玑摆摆手,又转头看了一眼盛灵渊,“至于他……”
盛灵渊垂下眉眼,似笑非笑地负手而立。
他身上分明是件枯藤扎的衣服,遮体都得靠绿萝叶补充,往那一站,却好像依然是冕袍在身、弹指间号令九州的气场。
“他是……”宣玑心思急转,不知道为什么,阿洛津临死时的祝词一直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接着,他又莫名想起那个雷电交加的楼顶,阴沉祭文铺得满地都是,看得人胆战心惊,那人却全不在意,一句“朕平生最忌束缚”,宁可天雷加身也没有半步妥协。
宣玑话到嘴边,来了个大转弯:“我的剑灵。”
盛灵渊有些讶异地看向他。
王队:“你的什么玩意?”
这位宣主任怕不是个沉迷游戏和动漫的“死宅”吧?
“剑灵。”宣玑迅速组织好了一段鬼话,毫不磕绊地说,“我那剑是家传的,古董嘛,本来还想哪天实在揭不开锅就把它挂网上卖了呢,结果没想到上次在赤渊碰上阴沉祭,本人……那个,太过于身先士卒,离雷有点近,也不知道那八十多道雷跟我那古董剑起了什么能量反应……反正那以后就多了个剑灵。”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别提了,”宣玑唉声叹气,“你说他照着谁长不好,非得照那个被天打雷劈的大魔头长,也不知道要吓死谁。”
盛灵渊深深地看着他:“你在帮朕遮掩?”
“嘘,”宣玑迅速跟他交换了一个眼神,“您不怕被关在实验室里二十四小时监控,我还怕您大开杀戒呢,配合点,别惹事。”
“他什么都知道,古代史尤其好,”宣玑又对王队等人说,“还记得好多失传的大招,不过现在普通话不太行……还有就是性格稀烂,大家都尽量别招他,古董嘛,是吧,体谅一下。”
“全自动的?牛逼!”八百年前跟锦鲤是一家的王队好奇地看了看盛灵渊,虽然少见,但总局里也不是没有特能家族来的,有家底的“特能”都有特殊的家族传承,有些还挺忌讳别人打听,于是他赞叹了一句,就很自觉地移开了视线,自我介绍,“我是风神一的负责人,老王——王泽,按肖主任指示,过来捞你们……准是一下飞机就让月德那老兔子盯上了,真他妈见了鬼了,他们居然有秘银!我都没摸过秘银呢!”
宣玑:“秘银的事别忘了跟老肖说一声。断人财路如挖人祖坟,那嫌疑人说的要是真的,咱现在查的这事不但是断人财路,还得让人身败名裂,狗急跳墙也正常。”
王泽拿出手机,正要联系肖征,发现手机屏幕已经在刚才的“坠机”中碎成了蜘蛛网,心疼得直抽气,磨着牙抬起头:“我说,咱们现在先把别的事放一放,一块去把那老东西干死,宣主任,你觉得怎么样?”
“秘银”与“真火”撞在一起,叠加出的炸山效果,不但把异控局的外勤精英逼得跳崖,也把那些躲在暗处偷偷开炮的人镇住了,有几个跑得慢的甚至给埋在了山上。
“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大动静?”
“山塌了,快跑!”
领头的灰唐装老头根本没上山,一见事情不对,当即就要坐上车溜。
“师、师师父,咱们刚刚是把‘禁地’给炸了吧?”开车的徒弟把油门踩得一蹦一跳的,惊恐地说,“不、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灰唐装其实一后背冷汗,老头毕竟吃过见过得多,比底下半瓶水的徒弟们更敏感,方才,他其实隐约听到了那山崩塌时那古怪的风声,以及里面含着的、仿佛浓稠到化不开的仇恨与愤怒。
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有时候自己装神弄鬼的人心虚,反而更容易被这些东西影响。
灰唐装色厉内荏地瞪了徒弟一眼:“闭嘴,能有什么问题?那可是秘银,山都炸塌了,就算山底下压着个孙悟空,也得跟着一起熟!我就不信了,厉鬼也得怕原子/弹!再说世界上哪有鬼神?作孽的多了,就算有因果报应,也轮不到咱们头上,手机给我!”
灰唐装说着,劈手夺过一个手机,给蓬莱的月德公发信:“师父,清理干净了。”
月德公没有回——
此时,吵到僵持的蓬莱会议室里,一伙全副武装的异控局外勤突然闯了进来——黄局是个普通人,万一被人在身上搞点小动作,他自己都感觉不出来,所以身边带了一整支外勤精英做护卫。
护卫是没资格进会议室的,玉婆婆柳叶眉一竖:“黄局,你们异控局这是什么意思?”
“奉命执法,”闯进来的外勤负责人挡在黄局面前,“不好意思打扰了,玉婆婆,这事过去我们登门致歉。方才我局在东川的外勤人员收到举报,有人指认月德公及其门下利用不法手段,欺诈普通居民牟取利益,还在当地大搞个人/崇拜……”
月德公刚收到徒弟的信息,还没来得及看,立刻拍案而起:“你血口喷人!”
外勤负责人冷冷地说:“我复述举报内容,没给您定罪,烦请您配合调查。”
月德公的座次就在玉婆婆旁边,自觉是大佬中的大佬,哪受得了这种气,暴跳如雷:“你敢……”
玉婆婆伸手一拦,端坐主位,这慈眉善目的老婆婆,目光却像刀子一样:“这位同志,举报归举报,但你们直接闯进蓬莱会议不合适吧?过去皇帝的朝廷鹰犬都还没这么嚣张跋扈——说抓人就抓人,没这个规矩,未免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会议室里的气氛陡然一紧。
有人说:“异控局这一届班子是不是也太儿戏了,找个普通人当一把手,底下副手办事也像个活榔头,从蓬莱会议室里抓人,明天是不是要闯进诸位家里了?”
月德公在桌子底下点开了徒弟的传信,心里大定,顺手删了聊天记录:“我这张老脸没得可惜,你们要抓我,那就抓好了呀,可是当着这么多老前辈的面,是要杀谁给谁看啊?有证据吗?”
就在这时,东川城郊的盘山路上,灰唐装还没等到师父的回复,就突然被急刹车用力一搡。
灰唐装怒道:“作死吗?”
“师父……”司机惊恐地转过头来,“那……那……”
只见大路中间,站着一排树枝草木扎的假人,手拉手并排站着,正好挡住了行车道。
两侧的路灯早不亮了,假人们眼睛的位置闪着微微的火光,在夜色深沉处格外瘆人。隔着几百米,还能听见它们七嘴八舌地叽咕说笑。
司机不由自主地想起关于“禁地”的种种传说,一阵尿意上涌。
紧接着,那些假人好像“看”见了他们,突然不吭声了,周遭一片寂静。
下一刻,不知哪里传来一声猫头鹰的笑声,那些假人倏地动了——它们不是走动跳动,而是凭空往前“瞬移”了几米,就像鬼故事里的经典镜头!
“小张掐点的时候,他们时间停一秒,咱们就把假人往前推。”宣玑冒着坏水,悄悄地场外指导,“后面两倍速的时候就停,时间得配合好了,要不然特效就假了。”
盛灵渊不明所以:“特效是什么?”
“听我的,我恐怖片的阅片量可大了。”
盛灵渊其实没太听懂,这位古董陛下不熟悉当代恐怖片的套路,也不明白这么干的用意是什么。但他在小问题上意外地好说话……也可能是方才合作一场,宣玑又替他遮掩身份,因此这会十分配合。
沾着人气的几个假人就这么一闪一闪地往前挪,越来越近,灰唐装的司机已经快吓尿了,挂上倒档疯狂后退,空荡荡的盘山路上,正好同后面赶上来的徒弟们撞做一团。
灰唐装的老腰差点被颠断了,大骂一声:“废物!跑什么跑!秘银呢!”





烈火浇愁 36|第三十六章
徒弟们七手八脚地把秘银从后备箱里请出来, 然后这群人怀里抱着大杀器,却肩并肩地互相挤着往后缩。
人们对于无形的、肉眼看不见的东西的恐惧, 大概能追溯到智人起源时代。细菌、病毒、毒素、厄运……乃至于后来基于以上几种东西, 自己想象出来吓唬自己的鬼魂,都比有形的巨怪更让人胆战心惊。
弄得盛灵渊越发看不懂——这些人拿来炸山和对付稻草人的“兵器”居然是同一种。
还没等他看清楚那些“秘银”, 就感觉宣玑心里又呲出了一截小坏水, 他回头一看, 见宣玑对着罗翠翠打了个手势。
罗翠翠屏住呼吸, 摆了个憋大招的姿态, 然后脸红脖子粗地从手腕处“伸”出了几根绿萝茎, 绿油油的藤落到地面上, 窸窸窣窣地靠近了端着秘银的徒弟们, 悄无声息地绕过了几个人的脚踝。
然后宣玑举起手机,罗翠翠猛地一拽藤条,同时, 一段女鬼尖叫的音频正好踩上鼓点。
“鬼!有鬼抓我的脚!”
人群一嗓子炸了锅。
紧接着, “轰”一下,秘银走火了!
盛灵渊伸手一挡眼,手心几乎触碰到了秘银爆发出来的热度, 一方面,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武器,被那强大的能量和简易的操作震了一下,另一方面,不少近现代的恐怖片老梗他不熟, 因此没跟上剧情,满头雾水,不明白这些人怎么就吓尿了。
灰唐装的徒弟们怀抱秘银,却像学步的小儿怀揣利刃,真遇到危险,武器非但不能防身,还不够他们自己往自己刀口上撞的。
那走火的秘银把一道流星似的白光直接射向远处,划出绚烂的抛物线,之后砸在了公路上,整条路从中间截成了两段,惊慌失措的徒弟们乱成一团,又被那光晃得睁不开眼。
王泽:“张昭!”
张昭“咔”一下按下时间暂停,王泽与宣玑同时动了!
……就是配合不太默契。
王队一打指响,东川湿润的空气中立刻凝出水珠,迅速结成膜,糊向灰唐装和他的徒弟们,一碰到人,就结成了一层透明的手铐,把他们牢牢地“铐”住,这样就没法再开火了。
而宣玑却打算直接加热“秘银”枪筒,烫得这帮孙子们自己松手。
可惜他俩事先没商量好,同时动手的结果就是正好来了个“水火相抵”——“水手铐”让宣玑烤蒸发了!
猪队友!
王泽青筋直跳:“宣主任,你还记得你是个后勤吗?”
宣玑:“全世界都忘了,就我自己记得,有用吗!”
盛灵渊:“……”
他的偏头痛还没过去,被这二位一边一嗓子叫得太阳穴直跳。
珍贵的一秒暂停就这么跳过去了,灰唐装立刻回过神来:“什么人?!”
张昭非常绝望,他抢来一秒,后面是要还回去的,周围其他的东西加速,意味着他们要变成慢动作选手。那灰唐装老头毕竟是有两把刷子的,眨眼功夫已经明白自己被人坑了,而方才宣玑吓唬人的鬼叫音频正好泄露了他们的位置!
灰唐装老头:“鼠辈!”
他猛地从袖子里抖出一块东西,有手绢那么大,灰扑扑的,长得像块抹布。
“抹布”落到地上,立刻朝周围蔓延开,异控局一行人脚下的地面全变成了沼泽,除了有翅膀的宣玑,所有人都被沼泽往下拽去。
平倩如反应最快,第一时间卧倒在地,直挺挺地在盛灵渊脚下躺了尸。
盛灵渊愕然地看了她一眼,平倩如仿佛是想确认这位是所谓“剑灵”,不是那个天打雷劈的大魔头,还壮着胆子跟他解释了一句:“增加受力面积会减少压强。”
宣玑:“压强你个头啊,闪开!”
灰唐装劈手抢过一把秘银,瞄准了被沼泽“捕获”的几个人。
盛灵渊叹了口气,大概能理解“清平司”后来为什么关张大吉了。
他抬起一只手,当空结了个手印,同时低低地念了一句巫人语。
脚下的沼泽就像个听话的孩子,应声从地面上“卷”了起来,随后腾空而起,劈头盖脸地朝灰唐装和他那一群徒弟盖了下去。
宣玑一愣:“这原来是巫人族的咒吗?”
盛灵渊“嗯”了一声。
宣玑立刻问:“但那老灰兔怎么会用?难道他们破译了巫人语?”
盛灵渊没回答,宣玑却从他心里看到了一个画面——少年人皇伏在石桌上,用鱼骨蘸着特殊的花汁,在那不腐不铸的叶子上,一笔一划地把巫人语翻成古汉语。汉字不同于巫人语,本身长得横平竖直、有棱有角,一不小心就会划伤叶片,得像在蛋壳上雕花一样仔细才行。小阿洛津撑着头在旁边看,被他的慢动作催了眠,眼皮越来越重,左摇右晃了一会,一头栽进了写字用的花汁里,花汁四溅,盛灵渊被他连累得满身“桃花”,好不容易写好的树叶也姹紫嫣红起来,于是捉起阿洛津一顿暴揍。
这画面一闪而逝,快得宣玑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巫人族,历史上都没有记载,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只有诸如“镜花水月蝶”之类的东西流传下来,人们“谈蝶色变”,如果知道它的出处,大概“巫人族”又要进入小说电影的反派素材库。
月德公们大概也只以为,他们挖出来的古墓属于某个风俗诡异的古代部落,这部落好摆弄巫蛊,没什么文化传承,悄无声息地出现,搞不好没来得及从愚昧的奴隶社会进化到封建社会,就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历史的波涛里。
就算东窗事发,人们关心的大概也只是月德公欺世盗名,危害公共安全,没人知道他们毁掉的是什么,没人在乎。
灰唐装开了火,子弹和反噬的咒文狠狠地撞在一起,灰唐装连带着一伙徒弟全被掀翻。还不等老头恢复视力爬起来,他握着秘银的手腕突然“嘎啦”一声响,紧接着剧痛袭来,灰唐装惨叫出了声。
白光散去,众徒弟愕然地发现他们师父跪在地上,折断的手腕被人按在身后,脖子不自然地仰着,已经给掐得翻了白眼。
宣玑连忙在心里叫道:“陛下,留人!”
盛灵渊掀眼皮看了他一眼,宣玑立刻给他当翻译,冲愣住的众徒弟们喝道:“放下武器!不然把你们师父脑袋拧下来!”
灰唐装应声抽了过去,众徒弟们手里的“秘银”掉了一地。
“等等,”直到把危险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都收缴,一干犯罪嫌疑人逮捕归案,王队还没回过神来,“我们不是执法人员吗,为什么刚才那一幕好像拿了反派的剧本?”
肖征接到消息以后,亲自从永安飞过来,同时紧急从附近其他省市的分局调集支援,连夜逮捕了月德公的几个大徒弟。
巫人族的祭坛被炸毁了,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月德公盘踞东川近百年,徒子徒孙无数,尾大不掉,各种转账记录、交易记录、搜出来的“咒”术证据确凿,连玉婆婆也说不出什么。
蓬莱会议室里,方才跟异控局叫板的各路大佬全都安静如鸡,生怕引火烧身——他们没有月德公那么得天独厚的作案条件,拿不到古老的巫人咒术,所以也没有形成这么丧心病狂的“盈利模式”,但如果深究起来,谁也不敢担保,自己门下就没做过类似的事。
一直到肖主任过来交接,宣玑他们才得以休息,一行人横七竖八地被送到市区的宾馆。宣玑从接到这个倒霉任务开始,先是发现自己的剑不是自己的了,随后又被搅合到陛下跟巫人族长的恩怨情仇里,感觉前半辈子的三观都被来回推倒了好几次,筋疲力尽,路上就睡着了。
杂乱无章的梦境猛地把他拖了下去,梦里,他好像回到了九州混战的年代,视角不停地变,时而是人、时而是妖,时而又是某些隐世的类人族,可不管是什么,都会变着花样死。
有时候是在战场遇袭,他梦见自己心神俱疲地蹲在地上,正想撕树皮果腹,还没来得及送进嘴里,就被黑暗里突然冒出来的敌人斩首。
有时他是某一族的平民,在震天的喊杀声里蜷缩在破败的小屋里,弄不清自己是什么,也弄不清外面是谁和谁在打,然后死于一个随便飘过来的术法,蝼蚁似的悄无声息。
有时他是流浪的难民,赤地千里,眼前只有死尸和灰烬,他肚子里火烧火燎的,目光根本没法从血肉模糊的尸体上移开,终于忍不住扑上去吮吸那些骸骨上的烂肉。那些曝露在路边的尸体死相千奇百怪,有些尸身上还附着着恶毒的妖术与诅咒,有强酸一样的腐蚀性,他一边往嘴里塞,一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和食道被烧穿,却根本停不下来……太饿了,他成了个活生生的饿鬼,一点一点把自己吃死……
宣玑一身冷汗地惊醒过来,送他们的车已经停在了宾馆门口,撕心裂肺的恐惧和饥饿仍然徘徊在他胸口,盛灵渊正靠在车窗上注视着他:“你这梦倒是很有趣。”
宣玑:“……”
对了,他脑子现在是个敞篷!
宣玑一咬牙,把所有思绪强压下去,开始在脑子里报菜名,一时间更饿了,盛灵渊眼睛里像是有笑意一闪而过。
“不错,我、阿洛津……甚至丹离,纵有天大的委屈与不得已,比起那世道,也就不过如此了……唔,多谢。”盛灵渊抬脚迈出车,风度翩翩地冲旁边帮他拉车门的门童点点头,不料话刚说一半,他就被酒店金碧辉煌的大堂晃了眼,愣是忘了词。
事实证明,远古人——就算是人皇陛下,到了物质极大丰富的当代,也得变成个没吃过也没见过的土包子。
盛灵渊呆了好一会:“……此地是什么殿?”
“酒店啊。”打着哈欠的王队从车里钻出来,好不容易自以为听懂了一个词,顺口搭了句话,“剑老兄……唉,什么破称呼,怎么听着像骂人——欢迎你来到二十一世纪!”
盛灵渊来的日子不短了,但他先是被拉到一个县医院里隔离了起来,随后又变成了一把剑,虽然看哪都新鲜,那也只限于“看”。
直到这会,他才真正亲自“下了凡”。




烈火浇愁 37|第三十七章
东川尽头, 被秘银撕裂的山体砸穿了盘山路,白骨曝露。青铜棺也随着滚落的山石一同沉入水潭深处, 地震过后, 棺材盖被掀到一边,露出阿洛津那张雌雄莫辨的脸。
眉心钉着暗红色的钢钉, 这让他原本舒展秀气的眉目多了几分局促, 平添了妖异的狰狞气, 他就像是被困在一个永远也醒不了的噩梦里。
山崖上, 滚滚的乌云在夜空中汇聚, 遮住了透亮的夜空。因此正在收拾现场的异控局工作人员们没看见, 悬在山巅的月亮起了一层血红色的毛边。
与此同时, 死寂的水潭深处, 不知从什么地方响起了窃窃私语,接着,极细的吟唱声随着水波流淌过来, 针尖似的围在青铜棺旁边打转。
水流也跟着旋转起来, 激起无数细小的气泡。
渐渐的,那些气泡聚拢在一起,凝出了一个人形, 踏着吟唱的节拍, 那“人”围着棺材打转,唱一声,就在青铜棺上轻敲一下。
咚——咚——
青铜棺四壁开始渗血,那些血珠居然不和水相容, 并无视物理规律往下流,不时拐个弯,绕过什么,直到棺材四壁被血染透,隐藏的阴沉祭文才凸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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