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浇愁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priest
别说是人口密集的本国,就算那些地广人稀的大陆,蜃岛也从来没有靠近过。
那么……那个几乎逼近陆地的蜃岛,到底是从哪来的?
燕秋山本来不是一个容易阴谋论的人,因为他知道自己没什么可图谋的。他家的血脉太稀薄,家里的亲戚也大多是普通人,走动得很少了。他一穷二白,只有知春。但知春于他是无价之宝,对别人来说,其实不算什么。他既不像十大名刀那样声名远播,也不像那些传世的魔刀、妖刀一样锋利无双,作为一把“古刀”,知春过于温和,缺少锋锐,甚至不算上品。
人是微不足道的人,刀是微不足道的刀,到底有什么值得别人绞尽脑汁算计的呢?
直到有人找上门来,问他想不想修复知春。
他才明白,原来那些人缺一个写祭文的。
燕秋山想,像他一样的外勤,异控局有成千上万个,铁打的部门流水的兵,就算这一批死了,以后还会有新人加入。可这个所谓“高山王子”是上古人魔,“上古人魔”就不一样了,一只手能数过来,死一个少一个,宝贝得很。
他相当于是用满街跑的出租车换限量版老爷车,稳赚不赔。
这些年,他查到的事都已经封存好,王泽那小子还算有良心,既然能顺着他留下的微小线索找过来,说明还没忘了自己……那他也应该能找到自己留下的东西。
“可惜,”燕秋山冷静地想,因为血脉太稀薄的缘故,对方始终把他当成一次性的工具,没有太重视,他接触不到核心,“我‘血统’再纯一点就好了,没能探到他们的老底。”
人死后,会有魂吗?
早知道,去皈依个信仰就好了,随便什么都行。这样,死到临头,他就能说服自己,肉体之后仍有灵魂,灵魂能上天入地,把失去的都找回来,把不圆满的东西都终结。
“燕秋山!”匕首在那封存着高山王子的石壁上留下熟悉的符咒,王泽爆出一声比方才还要撕心裂肺的吼声,他的眼睛红了,“你是傻逼吗!”
燕秋山面壁而立,刀刃划开鲛人血,从锋利的缝隙里,他与高山王子那张死后仍哭丧的脸隔墙相对,嘴角掠过笑意:“王泽,我看你是皮紧了。”
匕首划过优美而精确的弧线,即将收尾相连。
那一刹那,张昭启动了暂停一秒。
宣玑一把揪起王泽的后颈:“闪开!”
他指尖爆出一簇火光,火苗颜色几变后,最后成了一片诡异的雪白色,气泡里的氧气顷刻间就被烧空了,让海底水压挤得贴在他身上,于是他整个人就像发起光来一样。
那雪白的火光一接触到阴沉祭结界,结界立刻“呲啦”一声,被火苗燎过的地方流血似的,滴下暗红近黑的浓稠液体。
宣玑耳畔突然有无数惨叫声响起——就像他刚出生时候听过的、赤渊底部回荡不休的痛呼。
戒指不在了,那些他以为早就淡忘的记忆突然又清晰起来。
宣玑眼前有无数纷乱的画面闪过,然而他已经来不及细看。
一秒暂停结束,时间加倍流动。
燕秋山的匕首“呛”一下断在他掌心,那石壁上爆出了一串触目惊心的火花。
“轰”一声,阴沉祭的结界将将只在鲛人血爆炸前一刹那破了,王泽一辈子没使过这么强的水系术法,结界破裂瞬间,十几个气泡同时飞出去,加在燕秋山身上,也不知道套稳没套稳,就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层层震碎。
接着,整个墓道都塌了,巨浪把里面所有人都甩了出去,不分是神是魔。
宣玑那气泡里的氧气本来就被他自己烧完了,这会正好直面爆炸,气泡干脆碎成了渣——他既是火系,又是鸟人,海底作战简直是客场得不能再“客”。
这种场合他不是应该当拉拉队吗,怎么又莫名其妙地临场变成了先锋?!
横冲直撞的水流直撞在他胸口,撞出了他肺部仅剩的一点空气,宣玑眼前一黑。
与此同时,可能是肺部的灼痛提醒了他什么,一个场景骤然闪回——他被一群人围着,置身火中。
围着他的人形容枯槁,个个都已经是灯枯油尽的样子,脸皮盖不住颅骨,眼睛里却闪着狂热的光。
八十一张嘴里,一张一合地念着打开人间地狱的咒文,“嗡嗡”地响作一团。
那些人高大得不正常,宣玑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意识到,不是他们太“高”了,是他自己太小了。
他大概只有那些成人男子的巴掌大。
宣玑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这会是个什么形象,就觉得头顶、双目、咽喉、两翼、胸口、丹田八处同时剧痛,接着,他腾空而起,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被钉在了什么东西上,那“东西”柔软而温暖,还有微弱的起伏……听得见心跳。
是活人的身体!
宣玑没来得及惊骇,遥远的雷声已经落下,四角的铜镜被照得雪亮,他双眼分明被洞穿,但诡异的是,他依然能看见东西,就像……他在和谁共感,用了别人的眼睛一样!
他看见闪电黯淡的片刻光景中,铜镜里反射的情景——
一个两三岁大的男孩被吊在朱雀神像座下,悬在青铜鼎上,鼎中烧着熊熊烈火,胸前钉着一只巴掌大的雏鸟。
周遭散落着宝石一样流光溢彩的蛋壳,小鸟似乎是被人从蛋里直接剖出来的,毛还没长全,丑巴巴的一团,根本看不出是什么品种,男孩心口的血浸出来,流遍了那雏鸟的全身,把它染成了血红色。
第二道天雷轰鸣而至,把周遭照得雪亮,也将那些人脸照得恍如鬼魅。
一尊巨大的朱雀神像在闪电里剪影雪白,神像是个身着羽衣的男子形象,他背生双翼,人面人身,后脑像鸟雀那样,长着华美的长翎。
电闪雷鸣里,神像的嘴角露出狰狞诡异的笑容。
青铜鼎里的火倏地蹿了起来,火焰变得雪白,男孩和小鸟一起被吞了下去,活活烧成了灰,周围疯了一样的人们也被火舌卷了进来,然而他们就像不知道死活、也不知道痛苦一样,手舞足蹈,齐声喝道:“天魔成!天魔剑成!”
雷一道接一道地落下,那些疯子被烧成了焦尸,神庙分崩离析。而铜鼎中的男孩尸骨却像重新从尸体身上吸走了活气一样,又再一次长出新的血肉,雏鸟消失了,落到他身边,成了一把佩剑。
剑柄上阴刻着复杂的纹路,中间簇拥着一个图案——正好是宣玑身上被钉出来的痕迹。
无数次的,他在圣火戒指的梦里见过这把剑。
这也是万年仪里,盛潇斩妖王时用过的那把剑。
“我是……”一个念头从宣玑缺氧的大脑里冒出来,“那把剑吗?”
下一刻,有人一把攥住了他的肩膀,将他的头掰了过去。宣玑涣散的意识波动了一下,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盛灵渊的脸。
他想起赤渊附近的小县城里,那人轻描淡写地说:“我是人的妄念。”
忽然之间,遍体生寒。
盛灵渊到的时候,正赶上燕秋山炸翻了高山王子墓。
整个墓穴都塌了,那些封存了古今中外各种尸体的水晶墙集体碎成了渣,不管是陪葬的高山人童尸,还是当了好多年“橱窗模特”的盗墓贼——凡是有幸在爆炸中保持了“器形完整”的,全都你推我搡地漂了起来。
这帮尸体们也不知道排个队,寂静的海底一时拥挤混乱得好似春运现场。
盛灵渊眼疾手快地从死物里捞出“活鸟”一只,实在没弄明白,宣玑这种鸟雀一族……对,他还不是水鸟,为什么要跟着那条黑鲤鱼往海底扎?
这只平时看着挺机灵的,不像缺心眼啊!
宣玑不知道是有意识,还是单纯的求生欲,一碰到他,就死死地攥住了他,手劲大得像是要掐到他骨头里。
大团的气泡从他口鼻中冒出,盛灵渊估计他坚持不到海面。
赤渊第三十六个守火人能耐得上天入地,谁都不放在眼里,要是最后淹死在海里那就太好笑了。
盛灵渊不由得想起前两天在店里听别人说的一句话,当时没太明白,因为觉得好像不合语法,现在他无师自通地明白了那句话怎么用——
“看把你能的!”
他捏起宣玑的下巴,嫌弃地想:“啧,咸。”
盛灵渊本想暴力掰开他的唇齿,然而宣玑较着劲的牙关在他碰到的瞬间就松了。他飞快地度了口气过去,随即察觉到对方那种近乎毫无保留的信任,心里忽然有点异样,寻思道:“呛水呛糊涂了么?”
盛灵渊一手拽住宣玑,无声地念了句鲛人语。
海底墓穴中,积攒了三千年的阴冷尸气与他同源共振,一个巨大的漩涡盘旋而上,搅动起周遭的海水,恍如飓风,将所有的活人与尸体一股脑地往上喷去。
幸亏高山王子墓第一次震动的时候,俞阳沿海的有关部门就紧急启动了应对突发自然灾害的措施,所有工作船都去“避难”了,不然此情此景还不知道善后科怎么圆。
宣玑他们在墓穴中被困了一天,善后科的几位就在快艇上等了一天,吃空了“移动食堂”平倩如兜里的所有食物,还不等消化,就等来了这场“群尸蹦迪”的奇景。
快艇被撞得来回翻转,罗翠翠“妈呀”一声趴在船舷上,正好与一具尸体看了个对眼,尸体保持着死前惊诧的表情,大张的眼和嘴好像跟罗翠翠用了同一个建模。
罗翠翠:“……”
这时,一只苍白的手攀上船沿,把快艇掰得往一边倾斜,紧接着,一个湿淋淋的人体从水里“飞”了出来,正好砸在罗翠翠的后背上。
罗翠翠终于吓崩溃了,好像被压住了壳的乌龟,四脚乱划,嚎啕大哭。
“阿弥陀佛、玉皇大帝……救命……观音菩萨、哈雷路亚……我要辞职……”
“哎,不急哭,还有气呢。”盛灵渊被他这嘹亮的嚎声震得一偏头,又“嘶”了一声,宣玑手里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攥着他的一条手腕并一缕头发,“劳驾……你能让他先松个手吗?”
王泽身上挂着一身气泡,爆炸发生的时候,他根本来不及分辨人和尸体,不管是什么一通乱捞,被冲到水面的时候已经筋疲力尽,“咕嘟”一下自己沉了下去,呛了几口水,张昭眼疾手快地又偷了一秒,跟谷月汐俩人一起,把他捞了出来。
“我他妈……”王队上气不接下气,“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差点被淹死的水系吗……咳咳咳……燕队呢?燕队!”
王泽凝结出来的大大小小的气泡都在海面漂着,像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救生舱,他摸了一把脸上的水,在其中来回乱撞,终于翻到了燕秋山。
燕秋山在一颗双层的气泡里,嘴角挂着血迹,左臂不自然地挂在身边,不知道是骨折还是脱臼,无声无息的。
烈火浇愁 59|第五十九章
王泽虽然自带一身“社会摇”的气质, 但并不是一个“缺灵魂短智慧”的二百五,他扒在一颗气泡上, 隔着几米, 没敢游过去看燕秋山。
一时间,他既怕燕秋山死了, 又有点怕那人还活着。
易地而处, 王泽觉得自己不会感激那个捞自己上来的人。因此他巴望了好一会, 才带着几分战战兢兢, 转头看向游过来的谷月汐。
谷月汐扯开自己身上的气泡, 抹了一把海水:“有气, 三处骨折, 内脏有出血, 得赶紧送医院!”
“还活着……”王泽神神叨叨地把这句话念叨了一遍,接着,他如梦方醒, 不顾水系尊严, 施展了标准狗刨,一路水花乱炸地轰了过去,一把捞起那颗双层的大气泡, 他筋疲力尽地吼道, “回陆地,快点!”
“王队!”风声与海浪声中,传来平倩如的喊声,杨潮险象环生地避着水面上的浮尸, 把快艇开了过来。
“把伤员搬上船!”
“慢点,他右边还有一根肋骨折了。”
“有什么东西能给他固定一下断骨的吗?王队,你会止血吗……我天,你不是水系吗,怎么这也不会!”
“还有这几位怎么办?”张昭指着不远处的木偶女和瞎子——蛇皮那水系的应该已经趁乱逃走了,瞎子晕过去了,木偶女在高山王子墓里受伤,四肢不全,行动不便,此时被困在气泡里,正紧张地蜷着,然而一时半会没人顾得上他们。
“那几个一会再说,燕队内脏一直在出血,有会治疗系的吗?学过急救的也行!我天哪!所以这除了打架的就是善后的是吗?你们刷boss都不带个奶的!”
“别扯淡了,快开船回岸边叫救护车。”
“水里浮尸太多了……”
搬动中,燕秋山无意识地睁了眼,目光空洞又释然,望向漫天的繁星。
盛灵渊抱臂站在船沿上,也不怕掉水里,海风扫过他湿漉漉的长发,他看起来就像个水妖。冷眼看着他们乱成一团,盛灵渊伸手一捋,身上湿漉漉的海水就都结成了冰碴,被他拍了下去。
“管闲事,”盛灵渊事不关己地想,“他又未必想活。”
就在这时,快艇撞上了一具浮尸,狠狠地震了一下,一下惊醒了宣玑。
宣玑诈尸一样猛地坐起来,神魂仿佛还沉在三千年前的噩梦里,慌乱地脱口叫了一声:“灵渊!”
盛灵渊一顿,疑惑的目光扫过来。
很多年没人叫过他的名字了……尤其是这个名字。
冰凉的夜风携着腐臭与咸腥卷了他一脸,宣玑愣了片刻,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手还在,眼睛也还在,心还在狂跳,他不是梦里那个被人活活从蛋壳里剖出来、又炼成剑的小鸟。
宣玑总算想起了自己在哪,心说:“这都什么事?”
为什么他会突然莫名其妙地多那么多记忆?
还有刚才在水下,也不知道是不是缺氧缺得厉害,他居然有种盛灵渊来了的幻觉,那个人还……
宣玑喷出口气,一手捂住额头,心里唾弃自己——好看的皮囊打开电视全是,有趣的灵魂上网一刷一堆,没事就不能换一位做春梦吗?什么毛病?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有点迟疑的声音:“嗯?你刚才是在叫我吗?”
宣玑一口海风呛进肺里,咳了个死去活来。
盛灵渊把身上的水渍和冰碴是弹干净了,不过衣料也被冻挺了,戳在身上怪不舒服的,他若有所思地垂目打量了宣玑片刻。
他现在能肯定,在大海里寻人的那句鲛人语不是那条差点淹死的鲤鱼学的。可这小妖如果是朱雀骨所化,他哪学来的鲛人语?
所谓的守火人“传承”么?可是据他所知,他用朱雀骨封赤渊的时候,无论是鲛人还是高山人,都已经淹没在战火中了,会说鲛人语的人也都死干净了。
难不成,还能是那些朱雀骨生前的记忆么?骨封生灵成精,已经让盛灵渊觉得很不可思议了,要说朱雀骨能有生前的记忆,那更是天方夜谭。
死物就是死物,尸骨就是尸骨,跟吃完饭吐的鸡骨鱼刺没什么区别,而且他当时为了刻封字方便,从朱雀冢里挑的都是龙骨突——也就是胸腹中凸起的那一块,一只鸟又不可能长三十六个胸,骨封当然是从他们全族身上各采一点,就算朱雀是神鸟,尸骨上也能留下记忆,那这三十六份记忆,算哪位的?
还有,这小妖又为什么能破开他的禁制?
不是盛灵渊认为自己天下无敌,在墓口随便下一道禁制,就谁都打不开——暴力破坏当然是可以的,那就好比一扇门,他锁了,别人能撬开,也能一脚踹开,但拿着只有他才有的“钥匙”开,这就不能不让他好奇了。
盛灵渊:“怎么,你我可还有什么别的渊源么?”
盛灵渊虹膜清透,眼角略微下垂,于是他盯着什么东西的时候,眼神就会显得又专注又忧郁,只要他不发疯,就算是注视一坨屎,都能注视得情意绵绵。
宣玑心里,一半是让人五内俱焚的惨烈回忆,一半是水里那个“人工呼吸”,正乱得要死,被盛灵渊用这种眼神一照,整个人都不好了。
盛灵渊听他有要把肺咳出来的意思,冷漠地想:“该,让你逞能”。
但事关赤渊,他也不想看着这最后的守火人总是作死玩,于是嘴里还是隐晦地提点了一句:“你有重任在身,往后冲动行事之前,还是三思为好。今天我要不是恰好在附近,怎么赶得及?唉,怎么那么不让人省心呢。”
宣玑:“……”
他明白盛灵渊的意思,但发现这货可能就不会好好说人话,放个屁都得包装成“你是朕的心肝手足,朕没有你怎么办”的肉麻格式,不要钱地无差别放送,勾引一帮大傻子感激涕零,为他肝脑涂地。
这老鬼从肉体到灵魂,就是按着“人渣标配”长的!
他生硬地说:“多谢关照,不劳费心。”
然后猛地一低头,避开盛灵渊的目光,冲快艇另一边鸡飞狗跳的同事们吼:“人还齐吗,都没事吗?”
“卧槽你终于醒了,有事!”王泽一头冷汗地回过头来,燕秋山完全不回应他们的喊声,气息越来越微弱,快艇在浮尸里跌跌撞撞,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上岸,“宣主任,还有力气吗,能把这堆拦路的大兄弟火化一下吗?太影响速度了!”
宣玑捂住咳得生疼的肺,爬起来往快艇周围看了一眼,这片刻的功夫,开船的杨潮又“吱哇”乱叫地撞了几具浮尸,小船持续不断地颠簸。
盛灵渊抬手抓住他:“扶稳,小心点啊。”
宣玑好像触电一样甩开了那只手,狼狈地后退两步,差点掉水里。
盛灵渊莫名其妙,在东川的时候不还好好的么。怎么几天不见,这小妖忽然别扭成这样?
宣玑躲他远了点,硬币滚过手指尖,“啪”一下弹向半空,上面跳起了小小的火苗,悬在半空,像一盏萤火似的灯。
随后,只见那横七竖八地挡在快艇前的浮尸突然有了秩序,缓缓地在快艇两侧排成队,让出了一条通路。
宣玑冲杨潮打了个指响:“研究生,开船!”
障碍物没了,快艇飞似的从浮尸丛中穿过。
盛灵渊感兴趣地望向那硬币:“引渡灯,你还会这个?”
只见那燃烧的硬币停在了原地,海面的浮尸就像趋光的飞蛾一样,纷纷朝按硬币聚拢过去,像一群朝圣的圣徒。
船上,燕秋山难以聚焦的目光仿佛也被那团火吸引了过去,瞳孔中映出了一点光亮。
王泽以为他恢复意识了,连忙叫道:“燕队!燕队你听得见吗?”
“遮住他的眼睛。”宣玑快步走过去,“引渡灯是吸引亡者的。”
王泽差点哭了。
宣玑皱起眉——他能飞,抓捕毕春生的时候,他还用过一种“缩地术”,都能用最快的速度把燕秋山带走,可就怕人伤太重,受不了那么大的冲击。
就在这时,盛灵渊忽然慢条斯理地说了一句:“这位先生身在江湖,似乎是仍然不忘大义,确实让人感佩,不过我有一点疑惑,你舍生忘死,难道就为了毁微云的墓地么?”
燕秋山的眼睛被王泽遮着,蜷在身侧的手指略微颤了一下。
宣玑扭头问:“什么意思?”
盛灵渊凝视着那越来越远的“引渡灯”:“微云一生身不由己,是个可怜人,他墓里除了一腔辛酸往事,什么都没有,这是何必?”
高山微云是武帝身边近侍,武帝灭了高山人全族,却单单对这位小王子另眼相看,不但让他厚葬于高山王墓,还亲手给他封印墓穴。
宣玑第一次听说“高山人”,还是在阿洛津那,异控局里也没有什么记载,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脑子里突然就跳出了这么一段事,好像早知道似的。
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是从哪知道这些事的,一句话已经冷冷地脱口而出:“您说的辛酸往事,是墓地里那帮没长大就被他填土里埋了的小陪葬?”
“那些孩子并非死于他手,反而是他的软肋。”盛灵渊说,“高山人擅器,但也不是谁都能炼出有灵的极品兵器的,有一些人天赋格外高,据说能沟通万物,高山人称为‘天耳’,历代炼器大师都是天耳,千年不遇。微云就是个天耳,他本是孤儿出身,因为太过出类拔萃,被高山王看上,收为义子……后来这只珍贵的耳朵像礼物一样,被送到人族。他名义上是王子,其实只是个工具。那些孩子都跟他一样是孤儿,一处长大的,像亲人一样,他‘飞黄腾达’以后,就偷偷拿钱供养,不料还是被高山王发现了,为了让他在人族乖乖听话,高山王把这些孩子接到了王宫里做人质。后来两族翻脸,高山王认为是微云办事不利,把这些孩子关进了净化鲛人血的毒气室里……”
毒杀了。
他后来让人把这些无处依托的小尸体都收了,一起陪进了微云墓里。
盛灵渊看着燕秋山,接着说:“微云不是什么人魔,他没那个本事。再说就算是,人魔也不可能被你随便炸‘死’。上古人魔永生不死,你当是说着玩的?”
本来已经奄奄一息的燕秋山狠狠地挣动了一下,在众人一阵大呼小叫里,他居然真的凝聚起一点意识,看向盛灵渊,无声地动了动嘴唇:“你……”
这时,不知是谁的手表有整点报时,表盘轻轻地亮了一下——十一点整,古时候的子夜之交到了。
一瞬间,船上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什么,只见方才还平静的海面上突然起了一阵狂风,澄澈的夜空倏地被无中生有的浓云遮住,宣玑那枚烧着的“引渡灯”被狂风一卷,火苗一黯,随即竟变成了诡异的绿色!
烈火浇愁 60|第六十章
紧接着, 海面翻腾起来,水下像有什么东西在往上浮, 像海藻, 从群尸上层层掠过,海潮一样起伏着时隐时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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