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美人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海青拿天鹅
自从他昨日收到消息,说伍举犯了事,被穆夫人的甲士捉拿。苏从大惊,匆匆赶去的时候,伍举已经下了狱。最后,还是他会同工尹、司马、司败等人力谏,伍举才被放了出来。但他像疯了一样,立刻赶到这江边,寻找那个林阡陌。
苏从劝过他,说若是落水当时就施救,大概还找得到人。但过了些时候才找,江水这般汹涌,又经了大雨,早不知去了何处。但伍举就像没听到一般。
苏从看看天色,想再劝一劝,忽而,听到身后传来士卒的声音,“大王回来了!”
众人皆是一惊,望去,只见远处,楚王跳下兵车,朝这边奔来。
他的目光吃人似的,一把揪过伍举的衣领,“她在何处!在何处?!”
伍举没有反抗,看着他,双眸深沉,毫无起伏。
“臣亦想知晓。”他的声音低低,带着沙哑。
楚王的眼睛发红,几乎眦裂一般,抓着他衣领的手骨节发白。
*****
夜□□下,延年宫的阍人关了门,正要落钥,忽而听得门外一阵嘈杂之声。
“哐”一声,宫门被撞开,宫卫大惊,正待喝问,忽而望见楚王,登时唬住,连忙下拜。
楚王没有停步,径自穿过中庭,登阶上堂。殿内服侍的寺人连忙迎上前,被楚王一脚踹开。
上首,穆夫人却似乎早有预料,穿戴整齐,端坐案前。
“他们不过服侍之人,大王何必为难?”她看着神色阴沉的楚王,毫无惧色,缓缓道。
“为何?”楚王盯着她,声音里压着怒火,“母亲为何害她?”
“害她?”穆夫人冷笑,“她串通刺客谋害大王,我是为大王……”
“砰!”话还没说完,楚王的剑已经将旁边的漆案劈作两半。
“就算有疑!也该等到寡人回来再议!”他神情愤怒,“母亲这般迫不及待置她于死地,是早有谋划!”
“熊侣!”穆夫人击案而起,指着他怒道,“看看你如今这模样!为一个女子神魂颠倒,逼问生母,可有半分君王之态?!”
楚王大吼:“寡人连一个女子都保不住,匹夫不如,遑论君王!”
穆夫人气得脸色发白,盯着他,声音忽而压低,“你知道,你这个模样像谁?!你就像你那无情无义的父亲!”
楚王愣了愣。
穆夫人目光凌厉:“你忘了曹姬么?你父亲为她,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顾!你要学他么?!”
楚王目光一变。
曹姬是穆王晚年时,后宫中最受宠的人。她出身曹国宗室,穆王过曹国之时,见她美貌,惦念不已。曹伯一心讨好穆王,便将曹姬送来了楚国。穆王得了曹姬之后,再也没有踏入其他姬妾的宫室一步,曹姬生下儿子之后,穆王更是喜爱,天天将他带在身边,甚至为曹姬的言语所动,起了废太子另立的念头。
此事,曾经引起不小的风波。宫廷中利害关系本就微妙,风言风语传遍之时,穆夫人寝食不安。幸好,那孩子未满一岁,就得病夭折,曹姬的身体在生育时落了病根,又痛失爱子,不久之后,即郁郁而终。
穆王一下失了这二人,亦日渐消沉,没过两年,寿终入土。之后,楚王作为太子顺利继位,成为新的国君。
“他自从得了曹姬,便言听计从,连好好的太子也不要,置社稷于飘摇之地!”穆夫人目光缓下,“大王,为人君者,一旦沉溺于私心,则决断偏颇,混淆黑白,为政之大忌!”
楚王听着这话,只觉荒谬又可笑,却笑不出来,只有失望。
“如此说来,母亲杀阡陌,是为了寡人和楚国。”他低低道。
穆夫人端坐,神色坚决而自豪,“正是。”
“那么母亲谋杀庶弟,亦是为了寡人和楚国么?”
穆夫人怔住。
她的目光倏而一变,皱眉,语气却明显虚了许多,“大王这是何言语?”
“母亲忘了那鸩羽之事?庶弟的乳母每日给他喂水之前,会将一根鸩羽在水中沾一沾。”他望着穆夫人,“那鸩羽,就是母亲给的,是么?”
穆夫人浑身一僵。
她看着楚王,惊诧又狐疑,片刻,气急败坏,“大王从何处听得这般诬陷之言!老妇……”
“是父亲说的。”楚王打断,“庶弟的乳母自尽之前,将此事告知了父亲。”
穆夫人目瞪口呆!
半晌,她结结巴巴地开口,言语有些混乱,“他何时……说他知晓,可他……”
“父亲病重之时告知了寡人。”楚王道,“父亲那时预感时日无多,召寡人入宫。他提起此事,说他知晓这些都是母亲所为,但不想追究。”
“父亲是为了我。”楚王看着穆夫人震惊的脸,缓缓道,“母亲弑王子,此事惩治不难,可一旦公之于众,寡人亦免不得受牵连,为国人所诟,落下污名。”
楚王缓缓说着,忆起那时的情形。
那时的他,跟此时的穆夫人一样不可置信,可穆王却是神色平和,似乎在说一件稀松平常之事。
“……寡人不是个好儿子,也不是个好父亲,更不是个好丈夫……”他注视着楚王,歉疚而平和,“……但寡人有一个好太子。寡人一生乏善可陈,如今时日无多,总要做些正事……”
“母亲,”楚王看着穆夫人,“阡陌心地良善,从不曾害人。寡人敬她爱她,乃是发自真心。母亲只道寡人为她所改变,却不知,寡人识得她之后,才明白许多道理。母亲将她与曹姬相比,将寡人与父亲相比,固执己见,却不曾相信过寡人,亦不曾了解过寡人。”
“道理?”穆夫人倏而回神,盯着他,“你明白何道理?”
“相悦之美,宽仁之道。”楚王目光深深:“母亲可知,引兵逼宫,可按乱政处置。”
穆夫人周身一寒。
“寡人虽不会伤母亲,但若在从前,寡人会将母亲贬出延年宫,亲手杀尽一应参与之人。”楚王缓缓道,“可如今,寡人不会如此。”
说罢,他转身而去,到了殿外,叫来环列之尹,“穆夫人禁足宫中,无寡人命令,不得放出。其余人等,交与有司论罪。”
环列之尹应下。
穆夫人呆呆地看着楚王的背影,忽而追出来,哀戚地大声喊叫,“侣……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你,是为了你啊!”
楚王却没有停步,未几,消失在中庭的夜色之中。
*****
秋雨在大风的挟裹下,席卷大地,驱除了夏天留下的最后一点暑热,让人们不得不收起了短褐和单衣。
郢都之中,亦是风云骤变。
司败收押了所有跟随穆夫人围逼高阳宫的人,延年宫内,除了寺人录有功免罪,其余人都被罚为圉人。穆夫人手中的三十乘宫卫甲士,亦被楚王收走,日常守卫,皆由环列之尹调遣。
不久之后,一队士卒包围了子允的住所,从中搜出了子允与刺客串通的罪证,竟有伪造的符信,据宫内之人辨认,确是刺客混入宫中时所用。
蒍贾原想报复子允,给他找些麻烦,不料,却是破解了刺客之事。
子允本想抵赖,蒍贾将他带到牢狱之中,让他看受刑之人刖足,子允面色煞白,腿软瘫倒。
水落石出,蒍贾兴奋地将此事禀报楚王,楚王却并无欣喜之色,只淡淡地说一声知晓了。
天色阴沉,似乎又要下雨。
楚王立在宫殿之中,举目四望,忽而觉得心中空空如也,寂寥而冷清。
案上,两只滑翔机并排放着,其中一只,才刚刚做好,还没有刻上名字。
楚王拿起来看了看,抽出那把曾经赠给阡陌的短剑。他力道沉稳,在机身上慢慢刻下了她的名字。
“……你这名字,太难写。”他研究笔画的时候,曾经这样抱怨。
“可我就是这个名字,祖父起的。”那女子无辜地眨眨眼。
楚王不以为然,想了想,忽而道,“寡人要给你赐名。”
她讶然,随即道,“不要!”
“又不是改名。”楚王笑嘻嘻的,拿起笔,在牍片上写出来,“你看,这便是你的新名。”
她看着,哭笑不得,神色温和而无奈,却没有反对。
南北为阡,东西为陌。楚王用剑在机身上刻一个“林”字,跟着刻了一竖,又刻了一横。
林阡陌。记忆中,那女子指着自己的名字教他认,满脸骄傲。
似乎有些单调,楚王想了想,在前面加上“熊侣”二字。再看看,这才满意。
楚王带着那滑翔机,走出殿外,正遇寺人来通报,说伍举来了。
“臣来向大王告辞。”伍举向楚王一礼。
楚王看着他,片刻,点点头。伍举近日向楚王请辞,到封地为官,楚王同意了。
伍举依旧沉稳而温和,面容却消瘦了许多,与楚王在一起,亦不复从前的无拘无束。
他向楚王一礼,正要离开,楚王忽而道,“仲擎。”
伍举回头。
楚王踌躇片刻,道,“前番,是寡人误解了你,亦多有得罪,寡人之过。”
伍举讶然,几乎疑心自己听错,这是头一次听楚王道歉。
“臣亦有过。”他忙道。
“你还回来么?”楚王问。
伍举的唇边露出一丝苦笑。
“大王也许已经听闻,臣即将娶妇。”伍举说,“是申公之女,要在椒地住些日子。”
楚王颔首,道,“你可随时回来,仍是左徒。”
伍举向他一礼:“多谢大王。”说罢,转身离去。
楚王看着他的背影,忽而道,“寡人会一直寻她!”
伍举脚步顿了顿,未几,再度回头。
“臣亦会寻她。”说罢,他一颔首,大步离去。
楚王注视着他离去,长舒一口气,少顷,望向天空。他下了阶,忽而发足奔跑,将手中的滑翔机用力掷出去。
滑翔机轻盈地飞起,冲向天际,似乎有所志向,风雨无畏。
思美人 第58章
阡陌觉得自己好像在风中飘。
意识和身体,都是软绵绵的。耳边似乎有许多声音,嘈嘈杂杂,却听不分明。
她总觉得自己在牵挂着什么,却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身边嘈嘈杂杂,她看到许多人兴高采烈的样子,朝远处跑去,说大王回来了。
大王?她心里动了一下,也跟着去。可是那些人实在太多,她踮着脚,怎么也看不到前面。她推了推,想再上前一些,可是那些人像墙一样,根本不动,她只能盯着缝隙,像鱼一样钻。忽然,前面一人转过头来,是寺人渠。
他笑嘻嘻,说,“你在找大王么?快去快去,大王在等你。”
阡陌讶然,跟着他,下一瞬,就看到了那个立在战车上的人。
楚王立在车上高冠长衣,看着她,很是不高兴的样子,“你去了何处?寡人饿死了也无人来更衣。”
阡陌讪然,想说我不来你就不会自己更衣么?但是这话却说不出口,她看着他的脸,忽而觉得高兴得不得了,怎么也看不够。他朝她伸手,阡陌登上车去,才踏上,脚底却忽然一滑,失重坠下!
“……”心一惊,阡陌睁开眼。
强光刺目,她又连忙闭上。
耳边尽是哗哗的水声,还有些莫名的声音,一阵一阵,好像……轮船?
阡陌倏而一个激灵,不远处的窗上开着缝,她不顾身体的不适,爬过去,扒着往外望。岸上树木已经有些发黄,葱郁而高大。几十人拉着纤绳,一步一步地在岸上走,口里喊着号子,规律而整齐。
意识完全清醒过来,阡陌望着,没多久,倒回榻上。
先前发生的事像电影一样回放,楚王,刺客,穆夫人,伍举,还有追杀……她不想连累伍举,情急无奈,抱着试一试的念头跳水逃生。很幸运的,她抓住了一段洪水卷来的树枝,但雨势太猛,水流又急,她被带着漂走好远,想游回岸上,挣扎了许久,却挣脱不开水流。最后的记忆,是一个漩涡,阡陌力气所剩无几,只能紧紧抓住那树枝……
她望着船舱顶上的木板,心仍然跳得快。她想知道是谁救了自己,身上却没什么力气。背上有些痛,大概受了伤,头还晕晕的,自己摸摸额头,在发着烧。
她从现代来这里,只不过是因为走错了路。可是想要回去却何其艰难,她两次都折腾得几乎死掉,醒来,却依旧还在这里,无法离开。
你很想回去么?阡陌这样问自己。她的确很想,那里至少不会有人想杀她。可想到楚王,那颗心又沉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离开了多久,他是不是已经回到了郢都。
他会来找她么?穆夫人将证物和证人给他看吧?他……
思索间,门突然被人打开。
一个青年出现在那里,衣冠整齐,额头上的黥痕却是显眼。
“你醒了?”芒看着阡陌,眉间一展,露出惊喜之色。
*****
“我那时听说你被抓了起来,心急得不得了。”
船随着水波轻轻摇晃,芒将一杯水放在阡陌面前的小案上,面带愧疚之色,“是我连累了你。”
阡陌听着他说,嘴里吞着粥,没说话。
“我想去救你,可行刺之后,王宫到处是卫士,只得在宫城外苦等时机。那日我正游荡,忽而闻得城门骚动,赶过去看,却见是你在那车上。”芒眼睛发光,“你那时可见到了我?邋邋遢遢扮作奴仆,就像在铜山里一样。”
阡陌摇摇头。她那时被追赶着,哪里有心思去看别处。
“后来听闻你落了水,我忙取了船去找你,幸好,将你找到了。”芒说着,很是欣慰。
“多谢。”阡陌看着他,唇边露出苦笑。
她是真的感谢芒,没有什么事比一场大难之后,发现自己安然无恙更好。芒救她是不争的事实,尽管他是刺客,尽管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我们在何处?”阡陌望了望四周,问,“还在江上么?”
“在。”芒精神起来,道,“我等已经离开了楚国,快到棠了。”
阡陌愣了一下,“棠?”
“正是。”芒微笑,“比舒国还远,阡陌,那些人再也追不上来,不会有人再要你的命。”
阡陌面色一变。
她没有想到竟已经走了那么远,结结巴巴地问,“我……昏睡了多久?”
“好些天。”芒说,“你背上有伤,许是跳桥时所致,捞上来时,衣服都染红了。我好不容易为你止了血,可你又烧热起来,时好时坏,只是不醒。我特地去请了巫师来,他说你是伤了血气,以致虚弱,被水中鬼祟缠身。”
说着,芒挠挠头,“陌,你又该换药了,我去取药来替你换吧。嗯……这船上没有别的女子。”
阡陌看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再瞅瞅自己的身上,明白过来。
她讪然。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看光光,几番落难,果真活得不易。
背上的确疼,快点治好才是最重要的。阡陌颔首,“芒,劳烦你了。”
芒似乎没想到她这般坦然,露出笑容,“客气作甚。”说罢,他起身出了去。
换药并不麻烦,阡陌背对着芒,自己把布条的接解开,也许还有些炎症,拆下来的时候,有些痛。芒用药汤给她擦了擦,巾帕触到伤口,阡陌疼得抽了一下。
“比先前好多了。”芒安慰道,“已经差不多结完了痂,过不久就会大好。”
阡陌应一声,芒又给她敷上药,阡陌自己把干净的布条缠好。
谁也没有说话,芒出去把药汤倒了,回来,阡陌已经穿好了衣服。
“你的背上有一处旧伤,”芒打破沉默,道,“是逃出铜山的那次受的么?”
阡陌颔首,却有些诧异。她记得那时候,芒已经逃走,她们的船太小太慢,才被追上中箭。
“你怎知?”她问。
“你忘了,我也是舒人,回头一问便知。”芒在她面前重新坐下,注视着她,“陌,我是舒鸠国君之子,群舒虽灭,子息仍存。如今我等以棠为据守之地,抗楚复国。”
阡陌一直猜测舒的来历不简单,没想到竟是个公子。她看着他额上的黥痕,这张脸若是没了它,的确会贵气许多。
“芒。”她想了想,道,“我想回楚国。”
芒讶然:“为何?”
“不为何,我不能离开那里。”阡陌说。
芒目光深邃,片刻,道,“你是为楚王,是么?”
阡陌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是。”
“他想杀你。”
“不是他想杀我,是他的母亲……”
“那有何异?”芒皱眉,“他连你都护不得。陌,楚王再爱你,会为你不要母亲么?你不是楚人,在那里举目无亲,出了事谁也帮你不得!你忘了,那些诬你的人还在,楚王若知晓你帮过我,还会爱你么?你回去岂非自投罗网!”
这话戳中了阡陌的心事,她咬咬唇,道,“芒,楚王并非黑白不分之人。”
“那是你不曾见过他凶狠的样子。”芒声音沉沉,“若你见过那些人奉命冲入你家中,兵刃染血,屠戮亲族,便不会这么想。”
阡陌心中一惊:“芒,灭舒之人并非楚王,那是他的父亲……”
“换他亦无区别。”芒目光冷冷,“他们都一样。”
阡陌怔怔地看着他。
芒深吸口气,移开目光,少顷,再看向她的时候,神色已经和缓了些。
“我不会将你送回楚国。”芒神色平静,“陌,我是为了你好。”说罢,他站起身,走出舱去。
“芒……”阡陌的话还没说完,舱门已经关上。阡陌望着那里,感到一阵无助。
背上的伤口还在疼,头仍然晕晕的。少顷,阡陌躺回榻上,闭起眼睛,不知所措。
*****
天气晴好而凉爽,一日之后,船终于靠岸。
芒来找阡陌,摸摸她的额头,露出笑意,“不发热了,不久便可下船,你且准备准备。”
阡陌点点头,没有接话。芒知道她还念着回楚国的事,却不去提,转而与她说起岸上的人。
“我兄长也会来,”芒说,“他如今是舒人之首,不过你不必惧怕,跟着我就是。”
阡陌第一次听他提起他的家人,刚想问他父母在哪里,忽而想起他前面说过的话。他说楚人屠戮他的亲族,现在为首的又是他的兄长,那么他的父母大概已经不在了。
舟人来催,芒答应一声,带着阡陌走出船舱。
这是她第一次出到外面,阳光照在脸上,有些不适。
“晕么?”芒问,扶住她的手臂。
“无事。”阡陌摇摇头,望向四周。这船其实不算,伪装成载货的模样,除了舟人,还有七八个人。芒跟她说过,他们都是一同去楚国刺杀楚王的人。
阡陌看着他们,一个个身形结实,看她的眼神好奇而警惕,带着打量。想到他们原本都是要去杀楚王的,阡陌心中就不禁捏一把汗。
“这就是你救的女子?”舒望走过来,瞥着阡陌,似笑非笑。
“正是。”芒答道。
“芒,”甲坤走过来,兴奋地说,“听说吴伯来了,还有好些抗楚之士,长公子必是要准备着大干一场!”
吴伯?
阡陌听到这话,心中一动。
“……吴伯名句卑……”她想到那时候,伍举对她提过的话。
“哦?甚好。”芒亦是精神一震,露出笑意。
待得上岸,果然,有许多人来迎接。
为首一人,面容与芒有几分相似,被众星拱月一般立在前方,衣饰不凡,神色严肃。
芒走上去,向他一礼,“兄长。”身后众人亦是行礼。
伯崇看着芒,颔首,脸上并没有太多的笑意。他目光扫过众人,说了一番接风的话,语调缓慢,客气而不乏威严。最后,他看到阡陌,露出讶色。
“怎有女子?”他微微皱眉。
芒看看阡陌,忙道,“兄长,阡陌便是我前番说起的那位铜山里助我等逃出的女子,此番弟在郢,见她落难,将她救了回来。”
伯崇了然,“嗯”一声。这时,旁边一人微笑,“如此说来,公子救得恩人,亦是大善。”
阡陌看去,只见那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人,身形比伯崇高大些,衣饰却看起来比他更高贵。
“拜见吴伯。”芒忙又行礼。
原来那就是吴伯句卑。阡陌又好奇又惊讶,正待再细看,忽然,目光与吴伯身旁的一人对上,心中巨震。
那人目光锐利,虽时隔许久,阡陌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句澨的袭击、脖子上的剑、杀戮、逃亡……电光石火间,脑海中蹦出他的名字!
仓谡。
思美人 第59章
仓谡也看着阡陌,双眸幽深而冰冷,让阡陌不寒而栗。
她的心咚咚跳着,不由地转开头,下意识地朝芒的身后稍稍挪步。想起过往,心中乱得像麻团,被恐惧笼罩……
吴伯的话,让众人的神色都和缓了许多,伯崇看看芒和众人,吩咐回邑中去,设宴接风。
可就在此时,仓谡忽而上前一步,道,“长公子且慢。”
阡陌的心骤然提起,死死盯着仓谡。
却见他向伯崇一礼,道,“吴伯奔波而来,乃是为商议攻楚之事,如今公子芒与众人亦归来,不若速速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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