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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美人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海青拿天鹅
“好一位新妇。”旁边的世妇操着半生不熟的楚语夸奖道。
阡陌看着镜中的自己,笑了笑。
其实知道穿上这身新装之前,她对结婚这两个字都没有什么实感。她与楚王早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对于这场婚礼的程序,她的认识也不过是先上车后补票。
她在少女时代,曾经幻想过很多次自己结婚的样子,漂亮的长裙,花朵,首饰,在亲友的祝福中执子之手。长大之后,她见识过很多婚礼,也当过伴娘,看法却有所改变。她觉得,婚礼的本质不过是昭告天下“我结婚了”,而所谓当天最幸福的人,不过是为了完成表演,其实是最辛苦的人。
也许是为了惩罚她这种大不敬的态度,老天让她也结婚了。
并且是在最讲礼法的时代,嫁给程序最繁琐的人……
不过那个人么……
阡陌想到他,想起几天前那夜,唇边的笑意变得更深。
世妇以为她满意,忙又笑着说,“夫人甚美。”
阡陌看看她,真诚地说,“谢谢。”
*****
吉时到的时候,阡陌被领到游氏的宗庙。
春日的阳光,暖而不灼,照在精致的礼衣上,泛着微微的光。
庭中,早已站满了人,男女老幼,目光皆朝她看来。阡陌跟着傧者慢慢前行,身上的环佩随着步履轻响。
不期然的,她看到了惠容。
她站在宗女之列中,虽然身上的礼衣与旁人没有什么区别,那张美丽的脸很难让人忽视。她看着阡陌,神色平静,与别的来看热闹的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路在脚下,生命是你的,不会重来。
阡陌看着惠容,微微一笑。在惠容惊讶的目光中,她看向前方。
楚王玄衣纁裳,腰佩长剑,立在阶上,英俊如同神祗。
她步步前行,看着那眉宇间带起笑意,渐渐变得温柔。
游聃父和夫人坐在堂上,阡陌依礼向他们告拜。
“戒之敬之,夙夜毋违命。”游聃父道。
“勉之敬之,夙夜无违宫事。”夫人道。
阡陌一一答拜,毕后,赞者宣布礼成。
楚王走过来,向游聃父与夫人一拜,行礼之后,执起阡陌的手,往宗庙外而去。
众人皆面露喜色,祝福之声不绝于耳。
穿过重门,走到车前的时候,阡陌忽然掩了掩口。
楚王发觉:“怎么了?”见她面上有些发白,即刻就要叫人。
“不必。”阡陌忽然拉住他,双目闪闪,“侣,我忘了告知你一件事。”
“何事?”
“我想,我们有孩子了。”
那张脸愣怔片刻,未几,忽而被喜悦取代。
“果真?”楚王有些不敢相信,惊喜交加,语无伦次,“你……何时?”
“昨日。”
话音未落,她惊呼一声。环佩乱响,楚王不顾二人身上隆重的衣裳,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将阡陌打横抱起。
“寺人渠!车上再垫些厚褥!”楚王令道,“还有今日膳食,专请世妇调制!”
周围乱成一团,阡陌窘然,看着楚王指挥这个,命令那个,活像个不经世事的毛头青年,脸上却与她一样,都是笑眯眯的。





思美人 第88章
正月过后的楚国,并不算十分寒冷。这是楚王一年里最闲的时节,年头的大大小小祭祀已经大致完毕,而春耕还没有开始,外面各国也没有找碴。
这其实是很难得的,楚王是个大忙人,平日里,阡陌时常要到晚上才能看到他。不过搁在平日,阡陌也不是闲人,苏从和司会府抱着“不用白不用”的原则,打着为国的旗号,冒着楚王的白眼,让阡陌帮忙算账。年终的时候,由于工作量太大,阡陌甚至恢复了从前那样的生活,白天直接待在了司会府。
而现在,阡陌也忙完了。于是,高阳宫里的两个人,可以从早上起来睁开眼到晚上睡觉闭上眼,都能随时看到对方的生活。
阡陌是个有生活情调的人,楚王也是,二人盘算了一下,都觉得每天窝在宫殿里实在浪费,便盘算着出去走一走。
楚王空闲的就那么几日,不能走远,阡陌想起自己从前的爱好,提议去远足。
“远足?”楚王不解。
“就是踏青。”阡陌兴致勃勃地说,“边走边看,走多远是多远,尽兴而归。”
楚王扬扬眉,不见得十分有兴趣,却也不反对。
阡陌有了主意,又觉得该做计划,想了想,去把自己的背包找了来。
楚王看到那背包,目光一闪。
说实话,他对这个背包,比对什么远足有兴趣多了。
他知道这个叫做“背包”的玩意,是阡陌的宝贝,她从家乡里带来的所有物什都在里面。那时他亲自去山上把阡陌带回来的时候,曾在路上见她打开过,方式十分神奇,可以拉开一个口取物,有拉上封起来,开合自如。楚王一度想去看,但阡陌并不让他看。许是牵扯着心事,阡陌来到王宫之后,便一直将它收着不动。
楚王见阡陌无意让自己知道更多,便也不多管。后来阡陌失踪,楚王想她想得紧的时候,曾经想打开这背包,看看会不会有什么线索。无奈那开口上加了个古怪的玩意,扣得死死的,楚王想干脆用刀割开算了,但想到此物对阡陌的重要之处,又下不了手,最终,继续将放回去积灰。
现在,楚王见阡陌终于再将它拿了出来,昔日的好奇心死灰复燃,吊得高高。
登山包上的密码锁是阡陌加的,性能不差,阡陌对好了数字,一下就开了。
楚王有些瞠目。当初他也想过打开这锁,也知道上面那些稀奇古怪的鬼画符能转动,还摆弄了好一阵。这物什不算重,却结实得很,他东掰西掰都纹丝不动,最后烦躁地放弃。没想到,那些鬼画符居然是解锁之用,对上就能解开。
阡陌才把锁取下,楚王就接过来,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此物倒是巧。”他说,“是何所做?铁么?”
阡陌不知道铝合金怎么说,只好道,“我也不知,市上买的。”
楚王没再问,因为目光已经被阡陌从背包里拿出来的东西吸引了。
首先是衣服。她的内衣、t恤、开衫和牛仔裤。这些他早就见过,但阡陌自从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穿过。
阡陌将衣服放在一旁,未几,又拿出手电。
这个楚王也见过,还把玩过。他忙拿过来,按着记忆里的方法,推推开关。“嗒”一声,光束亮起。白天,楚王不阅简牍,殿里没有点灯,他低头把手电对着自己,一亮一灭地把玩,光束从下打在脸上,开心的笑容犹如鬼魅。
“眼会坏。”阡陌好笑又无奈地把手电从他手里抢过来,放在一旁。楚王却不消停,干脆坐到她身旁去,一手搂着她,好奇地继续往里面看。
“这是何物?”
阡陌取出雨衣之后,楚王看到了她的手机,眼明手快,拿起来。
这物什更古怪,拿在手里有些沉,一面像铁做的,一面光滑可鉴人。
阡陌也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说。这手机和充电宝的电量都已经耗光了,再也打不开,如今不过死物。
“玩具罢了。”阡陌道,未几,忽而又道,“侣,你不是想看我祖父祖母是何模样么?”
楚王愣了愣,转头,却见阡陌拿出一只皮夹,取出一片什么递给他。
楚王惊讶得无以复加。在他看来,这应当是一张画,但又觉得不该叫画,因为实在栩栩如生,大小却不到半个手掌。
仔细看,里面有一男一女两位老者,中间抱着一个小女童。他们的发式和穿的衣服,都是说不出的古怪,但见识过阡陌那身打扮之后,楚王没有大惊小怪。
“这便是你的祖父母?”他问。
“嗯。”
“中间的女童何人?”
“是我。”阡陌补充道,“这是我六岁时照的,没多久,祖母便去世了。”
楚王颔首。仔细再看,只见这二位老者看着都是极其慈祥和善的人,脸上的笑容满满。倒是中间的阡陌,头发梳作两边,粉嘟嘟的脸上,两只眼睛微微瞪着,好像一脸迷茫。楚王看着她,忍俊不禁。现在的阡陌比起来,已经是大变样,但眉眼里还是能找出影子,越看越有趣。
“我那时刚睡醒,他们让我起来,我不太乐意。”阡陌有些不好意思。
楚王点头,却道,“你们那画工技艺不错,却不走心。”
阡陌讶然:“何出此言?”
“就算你不乐意,将你画成笑脸又如何?祖孙皆乐融融之状多好看,平白遗憾。”
阡陌哂然。
“此物不必再收起来,”楚王接着道,“待你正式做了夫人,我便让人立个祠,供到祠中去。”
想到这照片会被隆重地贴在神主上日夜烟熏火燎,阡陌更是哭笑不得,忙拿回来,“算了。”
阡陌继续把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掏出来之后,终于找到了她要找的东西。
一本便携地图册。
这其实是别人的,那位姑娘是个新手,带的东西太多,阡陌见她实在辛苦,便帮她分担点东西,其中就有这本地图册。现在翻开来看,阡陌却觉得有些失望。她本来以为这是个旅游地图,也许会有一些能在郢都附近对应得上的景点介绍,让她去怀念怀念。没想到那位姑娘实在实诚,居然买的是全国行政地图,厚厚一本,全是一个省一个省,最后还有折叠的附页,上面是全国地图。
要这个有什么用啊……阡陌无语。
“这是何物?”楚王问。
“地图。”阡陌说着,刚要放回去,却被楚王止住。
“何处的地图?”他双目炯炯。
呃?阡陌看着他那感兴趣的模样,有些始料不及。
*****
这个时代,有地图。
但是所谓的地图,十分简陋。哪个国家哪个地方哪个族群,哪座山哪条河,大致在什么位置,方向和间隔能大致搞清楚就不错了,更别提什么比例尺。就算这样,地图还属于高级机密,一般人见不到。
就算楚王认得现代字体,他也不会觉得那些密密麻麻的地名跟他所熟知的这个世界有什么联系,两千多年的时光,绝大部分的地名已经更改了几轮。
不过阡陌倒不想骗他,看到那双放光的眼睛,她心中明白,这地图的确是个宝贝。
楚国的疆域宽广,但即使是楚王,他也无法知道自己的国家到底是个什么形状。所以,他会得了空就各处巡视,一方面是为了知道下面的人到底办事如何,另一方面,这个时代对实际地域的感知,除了双脚,没有更可信的。而若是出于征战、出访的目的,要去到完全陌生的地区,没有了向导,便只能靠着大致的方向一抹黑走到底。可以想见,一份详细的地图,对楚王是多么的重要。
梳理了心绪之后,阡陌告诉楚王,这是天下的地图。
“不过这是一位高人所绘,我亦看不懂许多。”阡陌解释道,她眨眨眼,“侣,你若是信得过我,我可钻研钻研,重绘一份看得懂的给你。”
楚王听得此言,喜出望外。
“果真?”他说。
“果真。”阡陌保证道,雄心勃勃。说看不懂当然是谎话,她总不能指着地图告诉楚王,这是两千多年以后的东西。而她所说的研究,就是重新整理一下,山川和一些城市,是古今不变的,各国的大致位置阡陌也知道,根据已知的东西重新定位,阡陌觉得可以做到重新绘一份各国地图。
作为一个有工作狂潜质的理科生,阡陌想到其中的挑战性就跃跃欲试,正要去找材料,却被楚王拉住。
“不急一时。”他把那地图册拿过来,放到一边,“不是说要去远足么?”
*****
作为一个诸侯国君,楚王是难得的务实,平日巡视、狩猎、游玩或征伐,该步行的时候他从不推却。
但若是无事可做的时候在野地里徒步闲逛,还要走很远,并且还说这是有益身心健康,他认为这是鬼扯。
当然,要看跟谁。
他和阡陌微服坐在四面遮挡的马车里,身边的卫士也不过十几人,穿着寻常衣裳,旁人看去,不过是郢都里常见的士卿出门模样。
出了城,前行十里,车马终于停下。阡陌下车来,只见这是个很空旷的地方,路不宽不窄,容得一辆马车通行。四周则是农田,春耕没有开始,田地里还是荒芜的模样,也没有农人。
“这是何处?”阡陌问楚王。
“西郊。”楚王四处望了望,神色轻松,指指前方,“那边有一处桃林,如今桃花当是开了。我少时,父亲甚喜爱此处,不许人砍伐,每年春时都要去赏一赏。”
阡陌听得这话,欣然而往。
早春的天气仍然有些寒凉,走起来以后,却觉得舒服,阡陌体质不差,楚王则更是强健,二人身上的衣服都是便于行走的,倒也不麻烦。其实出来之前,阡陌曾经兴起,想穿回自己的牛仔裤和登山鞋。但楚王强烈反对,只得作罢。
那片桃林,楚王说在前方,却走了快十里才见到。果然如楚王所言,桃花开得灼灼可爱,高大而茂盛,连绵一片,十分漂亮。地上落着花瓣,远远看去,像是一层粉色的雪。
楚王多年不曾来,望着这景色,亦面带笑容。他和阡陌手拉着手,缓步在桃林中穿行,享受着满目的美景和拂面春风,周身惬意。
阡陌东张西望,只觉看不够。那些漂亮的花朵,每一处都好看,要是在从前,她定然拍个不停。这么想着,又觉得有些遗憾。要是手机还有电多好,像以前一样,扯着楚王在桃树前面来个自拍……美滋滋地联想了一会,又觉得算了。没有电源,那手机迟早都是摆设,拍了也看不到。
桃林很大,后面还有一片湖泊。阡陌喜欢远足,并不喊累,楚王也由着她,闲逛到太阳偏西的时候,阡陌说可以回去了,楚王却笑笑,“回去?都到离宫了。”
离宫?阡陌讶然,经楚王指点,这才发现湖边的竹林那头,有一片宫墙。
离宫的人早已经得了信,在宫前迎候。见到二人步行而来满面笑容的样子,皆是讶异。
楚王神色如常,也不多言,拉着阡陌入内。
离宫不算大,却是舒服,除了美味的饭食,还有热腾腾的汤池——双人的。
阡陌不用猜也知道楚王是什么心思,不过,她并不喜欢在洗澡的时候做那些事。
“我自己洗。”她红着脸说。
出乎意料,楚王没有反对,却在她耳边低低道,“你答应我一事,我便准你。”
阡陌直觉有诈,狐疑地问,“何事?”
楚王让寺人取来一套衣服,阡陌看见,诧异不已,竟是她的那套t恤牛仔裤。
“你要穿给我看。”楚王咬着她的耳朵,不怀好意地说。
阡陌耳根一热,脸上的红晕更深。
不出所料,等她洗好了,穿上衣服出来,楚王独自坐在殿内,眼睛盯着她,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目光灼灼而发直。
“好看么?” 阡陌走到他面前,撩撩他的下巴,低低道。
“好看。”楚王嗓音微哑,突然将她抱住,压在榻上,用力吻起来。
新奇的衣服包裹下的身体,手感亦是新奇,楚王只觉亢奋不已。
可是深入下去的时候,并不顺利——
“这……是何物?”
他跟内衣的排扣斗争了一会,死活不会开。语气急促地问。
阡陌无奈之下,自己拆了。
然后是牛仔裤的拉链,他又拉又拽,不得要领。
阡陌只得自己把扣子和拉链拆开。
楚王目光发亮,着迷道,“甚有趣……”
阡陌觉得又无奈又好笑,只有你会拿来当情趣用品……可不待她多想,楚王的热情似洪水骤发,将她的最后一丝清明淹没……
殿外,暖风与露水交融,照耀万物的,是温柔的月光,亘古不变。




思美人 第89章
惟王五年六月十六日晴 多云
我自从上了大学,就很久没有写日记,今天写这个,是来到这里之后的第一次。
其实我早就想写,只是每每提笔,总不知道写些什么好。后来有了审,这个小家伙占去了我几乎所有的时间,就更加没了想法。
但是现在,我觉得应该记一记。这个时代没有各种视频、照片和软件,日子过去之后,一点痕迹也不会留下,反而会让人有好好记叙它们的心情。
说是日记,其实不算日记,因为我不可能天天记。
不过写一写也无妨,反正侣看不懂。
*****
审终于睡着了,他最近很好动,总想着我带他出去玩。神奇的是,他似乎已经把高阳宫里面认了个遍,不出宫门,他绝对不会觉得已经出去了。
他是去年十一月出生的,到现在,刚满七个月。我不知道他的公元生日是怎么算,所以从前沉迷的那些星座知识也完全没有了用武之地。不过王宫里的卜尹和巫师都是行业高手,审出生之后,又是问卜又是舞傩,折腾好几日。最后,侣还命人作了器,把卜问的结果记在上面。尽管我这当妈的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大家都说审像我,但是细看五官,却无一不是侣的影子。
他出世的时候,我知道,很多人都松了一口气。
我和侣在一起的时候,他当政已经两年,却没有一儿半女。这个时代,繁育后代是头等大事,一个没有子嗣的人,就算他是个国君,也会因此被认为不合格。
虽然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但我知道他背负的压力。如果换做别人,那肯定是努力把后宫塞得满满的。但是侣为了我,却把后宫遣散了。所以我知道,这也是我的压力。
我以前并不是很喜欢小孩子,也无法想象自己有了孩子之后,生活会变成什么模样。但是从怀孕开始,想法已经不知不觉地开始转变。特别是胎动之后,我会不由自主地为他考虑,想许多事,这个时代没有孕检,我只能跟着记忆里的各种知识走,心里却始终惴惴,不知道他会长成什么样子,有一阵,我甚至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各种畸形儿和先天病。
直到审呱呱坠地,看到他健康又平安,我才觉得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他是个男孩,对于侣的意义可谓重大,就连一向不待见我的穆夫人,也开始有了好脸色。
她大概是这王宫里我最惹不起的人,这个人偏偏是侣的母亲。
自从去年的刺客事件,我们一直处于互不相见的状态。其实我并不反对跟她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但是侣坚决认为没有必要,穆夫人也不愿意,在执拗这一点上,二人十分忠实地体现了遗传特征。
但是审出生之后,穆夫人竟是第一个来探望的。
看着审,她满面笑容,慈爱之情溢于言表。当然,我知道那并不是为我。这以后,穆夫人就常常来高阳宫。她是长辈,又是过来人,如我所料,对于如何养育幼儿,她有很多指点。但是观念有别,我觉得有些看法并不科学,所以没有事事听从。
穆夫人是个聪明人,发现我没有全盘接受,言语间果然不满。我早已经想通,一概报以笑脸,把面子功夫做足,反正并不指望她真的会喜欢我。
我知道,穆夫人已经表现得很好了,而如果审不是男孩,她不会表现得这么好。侣的子嗣问题,一向是她的心病。
对于我而言,侣是男是女没有什么所谓。
但我知道我很爱他,我每天都会盯着他看很久,哪怕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睡觉。
他的面容和一举一动,都让我觉得可爱无比,世上竟有这么神奇的东西。
*****
行了名子礼之后,侣就名正言顺地把审立为了太子。而从此之后,我就无法避免地会去想后来的事。
庄王后面是共王,我想,若无意外,审大概就是共王了。
在孩子刚出生之时,就知道他后来的人生轨迹,这并不是一件多值得高兴的事。爷爷也曾经评价过楚共王,说他是一个没有多大才能的人,继位时的年纪又不大,以致楚国政治被一干大臣牵着走,碌碌无为。
想到这个评价,我曾经难受过,但并没有持续多久。
自从在樊国遇到惠容,我对史书里的知识就已经不再看重。它记叙的,只是一个轨迹,那里面没有我。而我出现之后,一切都有可能改变,最有力的证据,就是这个樊姬的名号。
如果没有我,郑姬、越姬还有后宫里的姬妾如今应当还在。侣当初停宴罢乐,不入后宫,是因为要发奋图强,做出模样取信于国人。而后来对外伐庸取胜,对内收拢了王权,后宫的事务就会回到正轨,游聃父将惠容献来的时候,侣也不会拒绝。
我时常会想起平行宇宙的概念,相同的人物、时间、空间,因为一件事的不同而产生蝴蝶效应,造成迥然相异的结果。
如果是这样,如果因为我,史书上的事也都会偏离……要是从前,我也许会想,这真是荒谬。但是现在,我抱着审,他的身体小而柔软,温暖真实。这世界上,不会再有任何东西比他和他的父亲更重要。
我觉得,我正在变得坚强。如果注定会改变,我会毫不犹豫地帮助我心爱的人,实现他们的愿望。
*****
哦,对了。我今天干的最主要的事,是给审画像。
没有相机是个遗憾,不然的话,我可以为他做相册。幸好我的素描功底还在,宫殿里也有些冬天用剩的炭,试了试,勉强可以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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