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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传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西风紧
他连夜构思了军法九条,简单易懂,作为约束军纪的凭据。另有装填及发射火枪的十个步骤,条理清楚地写出来,方便熟练训练。
一时间张宁觉得自己还是能写兵书的军事理论家,这些章法文字,加点废话阐述,写本兵书毫无压力。回想起来,明代有些军事家其实也是同样的文官,被发配边疆督军一阵子,干了些事然后文章写得又熟,提笔写两本兵书没什么好难的。





平安传 第一百六十章 奉天讨贼
两个月后已进入夏末,除了天气更加炎热,以及稻田里的谷子由绿色变成黄色、沉甸甸的谷穗让庄稼弯了腰,山里的景色和张宁刚来时相比几乎没有变化。在这里,就算是冬季也是满山绿意。
进攻山匪的期限已到,训练完成的全副武装的人马已经在村外的草场上聚集。很多村民在村口围观热闹,张宁带着随从出来时,也到了自己忙活了两个月的成效。不管怎样,至少这支人马更具有观赏性。一色的军服和铁盔、整齐的队列;车架上的子母炮洋溢着钢铁特有的力量感,士卒们手里的火绳枪的崭新枪管泛着金属的光泽。他们上去就仿佛从远古狩猎时代的人群跃进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当然军队不是用来表演的,张宁更希望到他们投入战斗后的效果。
过得一会儿,姚和尚也从村子里出来了,他身上挎着一把长剑,步子稳而急,加上魁梧的身材让他的形象孔武有力。张宁迎上去拜道:“时机已经成熟,只待舅舅下令。”
不管怎样,凤霞山时姚和尚的地盘,张宁一向尊重他的权力和威信。虽然按照辟邪教的等级,张宁身边的秋叶也比姚和尚要高。
姚和尚拱手回礼,并未说话。他站在路上不动声色地了一会儿草场上的人马,忽然转身解下佩剑递到张宁面前:“这次征讨山匪,由你来号令,凡不听军令畏惧不前者可斩于阵前。”
张宁愣了愣:“我只负责训练众人使用火器,从来没打过仗。”
姚和尚什么也没说,从后面的人手里接过一面旗帜来,双手一抖,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字:奉天讨贼。
张宁遂接了过来,命人挂在旗杆上树了起来。他走到韦斌面前,回顾旁边站着的十排人马,心道:虽然自己是个文官,毫无战场经验,但如此精良的装备去对付一帮山贼,如果还打不赢的话,好像有点没道理。
想到这里,他便不多推辞了。
姚和尚不去,随行的有老徐和姚二郎,还有这支人马的百户长官韦斌。老徐以前就是武官,现在又是自己人,张宁心里多少有了点底,如果有什么战场常识性错误,老徐应该会提醒。作为一个文官,有时候会兼职武将的活,这在大明朝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这场讨伐复仇行动蓄谋已久,但到现在也没得到任何奇谋妙计,一切都是常规准备。在出发之前,凤霞山已经派细作详细打探了匪山的地形,并伏下人盯着他们的行踪。出发后也没刻意保密,子母炮在大明朝虽然算轻炮,却也有三四百斤重,只能走大路用马车拉。上路后张宁又派出一支十二人的小队,在大队前面十里远分散先行,为防万无一失。
好在这几天天气晴朗,炎热了一点,却能更好地保障火器的使用。
匪山距离凤霞山约一百余里,张宁的人马带着八门车载子母炮和几辆辎重车从大道行走了两天,次日临近黄昏时到达目的地附近。大白天的一百多号人在大路上,无法隐蔽行踪,甚至于队伍前方还有一面“奉天讨贼”的旗帜高高挂着,可以猜测贼人应该已经察觉了,但是不知道那些人有没有识字的。
当天已近旁晚,张宁遂询问了老徐的意见,就地选了一处视野比较开阔的地方扎下营地。
韦斌负责照人马砍树扎营,张宁带着老徐姚二郎等几个人爬上了匪山对面的一座山的山腰实地观地形。
难怪以前姚和尚不愿意打上门来复仇。那山势形如一座大坟,三面陡峭,虽然上面长着灌木、应该可以艰难攀援而上,但没有路的长长陡坡,显然无法用兵进攻。只有“坟尾”那一边有一条蜿蜒小路曲折而上,作为贼人们平时进出的通道:崎岖陡峭山路上的简易工事将成为进攻者的噩梦,可以想象就算贼人们节节抵抗居高临下单用石头砸,也会造成大量的伤亡;攻上这条路用人命填的说法并不为过。
山顶上的路口有一道高高的土墙,墙外道路狭窄人马无法展开;如此简陋的防御工事,但依托地形就成了一道易守难攻的防线。后面有一片竹楼和茅屋为主的建筑,就是山贼们的寨子。
张宁叫人下去传令,将火炮的测距仪抬上山来。这种简陋测距仪用木头制作,误差比较大,但比依靠经验的目测要精准得多,使用起来很简单,经过训练的炮卒都会用,只是不懂原理,张宁一时半会也没法解释通。安放测距仪的山腰位置距离对面的山顶大约一里半,误差不会太离谱,基数肯定没错的。
天气晴朗视线很好,张宁能到对面山上的土墙上的人,有一个光着上身的汉子懒洋洋地叉腰站着向这边,那边大部分人都慢吞吞地走动、张望,一点没有紧张的样子。
恐怕山贼们推测的战斗是这样的:凤霞山武装村民从“坟尾”缓坡仰攻,将付出几倍的代价,因人马不够而退却;如果士卒们堵在山下守株待兔,贼众当然不会下来拼命,于是村民们不得不承受从百余里地外运送粮食补给的负担,闲置百多号青壮劳动力、劳役送粮的村民,而贼寨里掠夺存储的粮食可以让山贼们以逸待劳,在长时间里寻找机会。
太阳下山前,张宁一直在山腰上眯着眼睛观察。黄昏时,山下驻扎的营地上飘起了袅袅炊烟,大伙儿在做饭了,赶了两天的路,消停下来又没事,都想吃顿热饭。
眼前这场面压根没有战争的紧迫感,气氛也不太对,也不知是不是规模太小的缘故。张宁在山腰站了很久,第一次亲身经历这种事竟是这个样子,耳边还能听到鸟雀的鸣叫,山下的人生嘈杂隐隐约约,自然的景色掩饰了人为的喧嚣。
晚上安排好了巡逻和换哨,大伙就在营地里歇了一晚。次日凌晨,天刚蒙蒙亮,张宁便下令士卒们将八门火炮拆卸用绳子绑了抬上山腰安放。
天亮后对面的山上已经聚集了很多贼人,在那里远远地张望这边忙活。但见大量士卒在抬东西上另一座山,贼人们应该清楚张宁等人并不打算仰攻他们,却不知人们在捣鼓什么。
上山的路实在太难走,把八门火炮弄上去安放好确实费了很长时间,等太阳把山谷间的薄雾都晒消散了,人们还在忙活。不过幸好是这种轻型子母炮,如果是动辄上千斤的重炮,要从这样的路弄上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我用测距仪量过了,两边相距一里半,在火炮的最大射程之内。”张宁对韦斌说着话,“贼人毫无准备,一顿炮轰,把上面的房子和物资给炸毁,就算还能给他们剩点粮食,南方雨多,雨一下他们怎么过。不信贼人不下来。”
又等了许久,火炮总算到位装填完毕,山下的营中响起了一阵敲鼓的声音。张宁遂下令对匪寨轰击的命令。没一会儿,炮阵上的三角旗挥舞了几下,“轰”地一声地动山摇浓烟腾起,一枚得见的火球从烟雾中呼啸而去。瞬息之后只见对面的土墙位置黄尘炸开,两个人从墙上摔下来,贼群顿时乱了。
片刻之后,其它火炮调整了高度,炮声再次震天响,匪寨里没一会儿就烟雾缭绕火光冲天,燃起了熊熊大火。炮阵上的士卒忙碌着开始换“子铳”,将发射后的弹药室拿起来,换上新的子铳,很快就响起“啪啪”用铁锤敲实炮闩的声音。接着继续炮击。
炮声时起时落,树林里的鸟雀被吓得纷纷飞走,山间顿时热闹起来。对面的寨子里发生了火灾,贼众乱作一团,在山顶上四处乱跑。
韦斌见状有些激动,建议道:“贼人成了乌合之众,咱们可以从缓坡攻上去。火枪射程一百步,先把守在山腰的贼人打死,步步攻打。”
张宁沉吟片刻,摇头道:“有马的人全部骑马绕山活动,其他人列队在山前待命。”
指挥权在张宁手里,旁边的传令兵听罢便跑下山传令去了。众人都不知道张宁的意图。火炮轰击了一阵,因为节约火药才停下来;凤霞山附近没有找到硝矿硫矿,火药对于他们来说是比较难弄到的东西。中午人们就地休整吃点干粮,而山上的贼人好像还在救火。
下午士卒们在山前结阵,张宁向韦斌等人解释道:“山贼的寨子和工事都被炸毁了,他们没法久守,最好的法子是等晚上尝试下山逃跑。但他们也知道我们不会等到天黑,也许会下山来拼命,那样最好不过。再等一个时辰,如果山贼没有动静就进攻。”
山间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硝烟味,半空的烟雾久久不能散尽,不过已经安静下来了,只有对面的山上还能到乱跑的人影。张宁也离开炮阵下来,仰头着山上等待着。
大伙见形势极其有利,不少人都面露急躁。这时张宁不知怎地想起了一个人:胡滢。这个官场“前辈”给他的影响不小,其中让张宁印象最深的是胡滢很沉得住气。




平安传 第一百六十一章 拼命
阳光很辣,晒在脸脖上有明显的灼热感。发间的汗水慢慢凝成一大滴,从额头淌下来,不慎渗进了眼角,张宁只觉眼睛一阵刺痛,只好眯着眼睛盯着山上。
在韦斌的授意下,一个汉子撑了把伞拿过来遮在张宁的头顶。张宁转头见草地上的士卒们一个个汗流浃背愁眉苦脸,遂将撑伞的汉子推开。此时此刻张宁才意识到为军队订制的青色衣服在夏天并不适用,深色的料子很容易吸热,大伙站在太阳底下简直是受罪。
恐怕大部分人都不想站在这里干耗着,只是因为韦斌提建议却没被采纳,所以才没人再说话。张宁意识到自己在这股人马中很有权威,这种权威并不是姚和尚赋予的,而是两个月来他一直为军队提供兵饷和物资、并且指挥大伙一起训练;否则仅仅是有兵权,并不一定能服众。
他被太阳晒了许久,头脑已经被晒晕了,身上也感觉乏力。这大约是缺乏户外锻炼的一个症状,他平时几乎不干体力活的。
周围很安静,偶尔有一两声咳嗽,还有马鼻孔里喷出的一声声鼻息。张宁头晕脑胀地站在地上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意图,唯一的期待只是那一阵阵无规律的凉风,吹在身上时确实十分受用。恍惚之中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场景,好像多年以前的某个时候,无聊地站着唱着国歌仰头对一面旗帜行注目礼,唯一的期待是想着唱完歌的时候、那旗帜会不会正好停在杆顶。
就在这时,终于到上面有了动静,散乱在各处的贼人开始聚集,陆续从斜坡上往下走。张宁见状呼出一口气来,样子总算能省事了。
空地上的队列也出现了小声的议论,死气沉沉的气氛总算多了几分活力。
张宁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各队再后退一百五十步,等着贼人们全数下来。”
队伍顿时就开始移动。山上的道路狭窄,要是堵在路口自然对作战有利,贼人没法抱团;但这样一来他们去路被堵也有可能返回山顶。
韦斌在旁边说道:“样子这帮山匪走投无路,是想下来和咱们拼命。”
感觉快要被晒熟的张宁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咱们等的就是这个。”
过了许久,百余匪众陆续都下来了,双方人数相差不大,但两厢一比气势差别甚大。张宁这边一色的衣服和铁盔,队列严明整齐;山匪那边一窝蜂没有任何队伍可言,着装兵器也是五花八门长短不一,有的还赤着膀子故意露出肌肉。张宁见状心说,军训那一套队列训练还是有用的,至少在对阵时能像模像样,不然真成了打群架。
见情况差不多了,张宁便下令道:“向前推进至射程之内。”
韦斌便喊道:“齐步……走。”
这一声喊话让张宁不禁会心一笑,瞧瞧这山区之地,一样的太阳一样的花草树木,骤然之间听到“齐步走”,谁又能分清到底是几百之前还是几百年之后?
队伍向前推进时,两边的人相距约有两百余步,对面的嘈杂喧闹也能听得清楚,贼人们骂着曹、娘的、拼了等话,时不时灌入耳中。片刻之后,那帮人就拿着长短兵器,凶神恶煞地一窝蜂迎面冲了过来。或许他们见将士们的武器是铁木做的棍子,不知是什么玩意。
骑在马上跟着慢行的韦斌见状大喊道:“立定!准备齐射!”
种种过程都是大伙训练了无数次的重复,众军站定,就地站成纵深六列的方阵,第一排半跪将火枪平举,第二排站着也举枪瞄准,后面的人只是站着等。前面的总旗官还怕人们第一次实战出现意外,在那里吆喝:“没有听到命令谁也不准开火!”
“驾!”韦斌策马冲到队伍侧面,从腰间拔出佩刀来,举刀指向贼人冲来的方向,大伙都屏住了呼吸。只见前头的山匪们挺着胸膛拖着砍刀大步而来,一百步之内后开始哇哇叫着奔跑。
韦斌大喊一声:“放!”顿时“噼里啪啦”一顿巨响,白烟升起,惨叫声起。第一阵枪声刚停,第二排站着的也开火了,贼人那边呼天抢地喊声震天,烟雾笼罩下不太清状况,只听见韦斌的吆喝声“换队准备”,队伍里的人群有条不紊地走动,之后就听见“沙沙”的声音,是换到后面的人正在忙着用通条清理枪管。
张宁见齐射成功,贼人瞬间四散崩溃,立刻下令马兵出击,枪兵向前追击自由射杀。队伍前面是一块长满杂草的荒田,矮小的蜀马骑兵从两侧突进,这股骑兵没什么气势,路也不好走,但总之四条腿还是跑得很快。步卒方阵也在一声令下后散了,人们争先恐后地向前奔跑,烟雾中传来“啪啪啪”毫无规则的枪声。
这场战役磨叽了一天一晚,但对阵后不到一炷香工夫就注定了结果。山脚下人马乱窜,硝烟飞腾,多数山贼被混乱恐怖的气氛吓住后就掉头往山上跑,可道路狭窄,路边的山坡更不好走,往上拥挤的漫长过程里成了火枪的活靶子,山坡上到处都趴着尸体。没法挤上山的人从侧面乱跑,被马兵追上,死的死、跪下投降的投降,几乎都没跑掉。
没被杀死的人后来都被吓得投降了,战斗到此结束。张宁下令清点人马,零伤亡。集结之后又调兵上山清理匪寨,把值钱的战利品搬下来。
国字脸比较严肃的韦斌也眉开眼笑:“乌合之众不堪一击,大人真乃治军奇才。”
张宁用袖子擦着额头,淡定地答道:“此战一开始就肯定赢的,难点无非是怎么阻止贼人逃跑。”
众军陆续从山上搬了许多东西下来,不少山匪抢劫来的金银、首饰、丝绸、值钱玩物,还有一部分没被烧掉的粮食。除此之外,大伙竟押了十几个年轻妇人下来。
因为士卒都是凤霞山几个村子里挑选出来的人,妇人如果是村子里的人就被认出来了。张宁遂下令把认识的妇人就地释放,命她们随军回家。剩下的那些估计有从土家族苗族寨子里被抢来的,也可能有旅途中被抢的,便暂时管带回村子询问来历再处置。
缴械投降的山匪有三十余人,被大伙围住,韦斌嚷嚷着叫人拿绳子来绑。张宁骑马走过去,说道:“夏季炎热,死的人要埋了,押着俘虏去挖坑。先把尸体的首级斩下来运回去,尸身埋掉。”
众军会意,把好几十颗脑袋用车运回去也可以向乡亲们炫耀武功,替枫山被屠的村民报了仇。大伙提着刀砍人头,搬尸体,那些妇人见此场面吓得脸色苍白,有的还时不时尖叫一声,却引来了汉子们哈哈大笑。
三十多个俘虏很快就挖好了个大坑,无头尸身纷纷被丢进坑里,然后掩土草草埋葬。干完了活,大伙就拿绳子把俘虏们绑了,以免在路上节外生枝。
太阳还没下山,张宁浑身是汗,站在空地等着,晕乎乎之下有点不耐烦地脱口说道:“这些俘虏反正都是死罪,就地杀了割下首级免得麻烦。”
旁边的姚二郎和老徐听罢一齐转头向张宁,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得好像太冷血了,更意识到心里这么想的时候没什么感觉……自己不应该是个勤奋守礼的书生?
当初第一回人,杀个罪有应得的彭天恒时如同梦游;之后将吴庸二人灭口,也很有压力。现在下令砍杀一群衣衫褴褛放下武器的山匪时,已经麻木了,再也没有当初担惊受怕的紧张感。
韦斌听到张宁的话,同样有些诧异,不过他也认为张宁言之有理,遂吆喝附近的士卒将俘虏在坑边就地处决。全副武装的士卒得了命令,有的火枪里的弹药装填好了没打出去,正好对着俘虏一顿乱射,战后就不必费事将弹药取出来了。一些山匪中弹没死,在地上惨叫,还有的没被打中,众军拔出刀来,不论死活都割脑袋,场面野蛮血腥,比枫山被屠时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
张宁默默地着,这些士卒都是村民,大部分肯定是今天第一回杀人,但起来人们也没什么异常。他心道,果然杀人这种事的严重性,最主要的是摄于“杀人偿命”这种社会秩序的制约,如果不用负责、比如战场上受命屠杀,大伙都不怎么矫情。
火炮还在山上,打完仗人们还得弄下来,善后折腾了很久,等收拾妥当太阳已偏西挂在山顶位置。于是张宁等人一商量,左右已经完事,就派了个人骑马回去报捷,大股人马将就昨晚修建的营地扎营休息。
太阳一下山,炎热去得非常快,远离海岸的西南山区昼夜温差很大。营地旁边就是个埋了一百多具无头尸身的大坑,营里的车辆上还装着许多人头,硝烟味和血腥味没有完全散去,及至晚上空气中渐渐弥漫起了一股子恶臭。




平安传 第一百六十二章 淡定的叛逆
首级运回凤霞山时已经开始腐烂了,人肉散发出的恶臭非其它任何动物腐烂后的气味所能比。姚和尚和长老们首肯人们把山匪首级运到埋葬枫村罹难者的坟地上祭祀亡灵,一堆惨不忍睹的人头被杂乱地倒在已经长草的坟地上,因为没人愿意去整齐堆放散发奇臭的东西。
一些发黑的黏状尸液从下面流出来,肥沃着周围的草地。附近被洒上了大量的石灰用来“辟邪”,这应该是百姓们总结出来的经验,石灰确实可以消毒。祭祀现场还扬了不少香粉,可完全没法掩盖住臭味,香味和臭味混在一起反而成了一种更加令人作呕的味儿。
纸钱洒了一路,坟地上摆上了祭品,死难者的亲戚披麻戴孝在坟边祭拜。忽然听得“砰砰砰……”一阵巨响,只见士卒们正举枪对天鸣放。
张宁也站在山坡上围观了许久,眼前的场面就像是一个仪式,和丧事喜事一样的仪式,人们为了表达一种情感而走的过场。而眼前这个场面充满了死亡的气氛,但无疑有着报仇的欣慰。
这里没有人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张宁心里却明白,作为明王朝治下的村民绝对没有权力为了报仇而屠杀那么多人、私造火器更形同造反。只是朝廷的权力触角管不到这偏远山区。可见破坏社会法则而不被制裁,有时候是很容易的事。
其实在这个世上,无论是现在还是几百年后更加“文明”的世界,都是有规矩的。最大的规矩应该是一种普世价值观、一种道德准绳,几百年后推广最大的是欧美的“自由民主”;而现在因为东西方联系很少,东方世界被认同的正是儒家思想为基础的忠孝礼义理念,在汉文明辐射的整个亚洲都适用。然后更小的规则才是朝廷的律法制度、地方官府的法令、市井江湖的不成文规矩……不过,二十多年前朱棣起兵“靖难”以臣谋君,违反了这个世界最基本的规矩,却没有受到制裁,反而因此龙袍加身贵极人间:因为在中原皇帝之上,再也没有人可以制裁他。
能颠覆世界法则的人毕竟是极少数,大多数情况是那个人所在的位置决定的,比如朱棣是当朝太祖的儿子,并且面临被削藩……而绝大多数的芸芸众生,只能生存在这张早已设计好法则的中,绝无办法,又比如前世的会计师,仿佛一颗无关紧要的螺丝,能够适应社会找到自己的一点空间、已经尽到人生最大努力了。
不过现在的张宁,在凤霞山几个月以来已经找到了一个撕开大的突破点。他觉得疯狂而冒险、胜算不大,但所处的位置让他意识到了机遇;他也意识到不抓住机遇等待自己的同样是毁灭,毫无意义的毁灭,譬如一颗无关紧要的螺丝掉落,悄无声息寂寞无聊。
在这一刻,张宁的心情很奇怪,不是对前途未卜的担忧,也不是自怨自艾的怅惘,他竟然十分兴奋激动,虽然淡定的言行举止完全没有把情绪表露出来。
作为一个十来岁就充满极度叛逆心态的人,他此时实在找不到不高兴的理由。虽然后来的他很规矩很懂事,叛逆的棱角可以被生活和社会所磨平,但骨子里的那玩意从未消失。
以前他阅历渐丰后意识到不遵守规则就没法混下去,或者很难混好,背道而驰完全不合逻辑,所以才被迫改变作风;现在终于豁然开朗了。
合理的叛逆完全不用离家出走,完全不用与世界对立。打着遵守规矩的幌子,引导更多的人维护自己的逆反**,方是更高的境界。
恍然之间,他觉得自己已经到了一定的高度,忍不住爬到了脚下的小山坡的坡顶,用俯视的眼神打量着正在祭祀装神弄鬼的村民。站在高处自我感觉一良好,他只觉自己好像能把很多人的命运掌控于股掌,这张这个世界可以不用仰望,规则不过如此、大可不必膜拜,因为它本身就很荒诞。
……凤霞山之行的目的已大功告成,张宁开始离开前的准备。训练出来的这股人马虽然战绩漂亮,但并非重点,关键的地方是兵器局。
他把兵器局的管理权交给了姚和尚,让他委派心腹掌权,并且登记造册所有参与核心技术的人员名单,将兵器局的重要数据、工艺流程资料、图纸存为机密档案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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