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夫长公主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衣十一
因着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这个人一袭玄色锦衣,腰系玉带,线条刚毅俊朗的面容上,眼眸如星辰般璨亮。
竟然是本应该战死沙场的裴钧!
看到了裴钧,就连俞云双的脚步也是一滞,凤眸微微睁大,似是不敢相信他的出现。
他大步走上前来,双膝一弯,对着俞云双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臧山一役,宁军大败,亦连累你派出支援我的五万鸾军损伤惨重,身为主将,我难辞其咎,还请长公主责罚!”
裴钧的这一跪仿佛重重地跪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里。
俞云双的唇色发白,僵直着身体伫立在原地。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裴钧还活着,本该不存于这世间的人,却在这样的一个日子突然出现。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面容,却让人嗅出了一丝奇诡的气息。
四周一片静谧,就连风都停止了流动。在场众人皆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大气都不敢出。
许久之后,俞云双终于拖着脚步一步一步走到裴钧的身边,搀着他的胳膊将他扶了起来。
手中的触感是那么的真实,俞云双的眼眶有些模糊,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失语了,嘴唇张张合合了许久,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裴钧?”
“是我。”裴钧的声音低沉,抬起头来静静凝视着她,眸光像是一汪深潭,“我回来了。”
克夫长公主 第133章
只一句我回来了,顶得过千言万语。
俞云双掐着他的手臂,气力大到手都在发颤,仿佛这样才能证明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
良久之后,她深吸一口气松开了裴钧,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了平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裴钧亦收回了视线,垂首道:“臧山大战,我率宁军中军直击敌军正面,打算与前锋前后包抄,将其剿灭于腹地……”
“我问的不是这个。”俞云双打断了他,“此战的内情已经查明,是监军和康与季正元以权谋私之过,与你没有半分干系。我只想知道你分明还活着,为什么到了现在才回来,你去了哪里?阿珩……阿珩可知道你回来了?”
“我方才回到裴府的时候,他正在府中。”
裴珩是他的亲弟,理应第一个知道。俞云双心下微宽,便听裴钧继续道:“宁军战败之后,我身负重伤,被太子翊所擒。他没有杀我,反而伪造了我战死沙场的假象,以达到扰乱军心,逼迫大宁退兵的目的。在那之后,便有隐阁人前来接我,似是隐阁主付出了什么代价与太子翊做交易,才保住了我的性命。”
是他?俞云双的气息沉了沉,他分明知道,却一直不告诉她,究竟想做什么?
“之后我便被隐阁主囚禁于殷城,一直到了今日。”分明是一段曲折动魄的往事,裴钧却说得十分平直,仿佛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一般,“若是没有隐阁主,我活不到今日。但亦是因为隐阁主的存在,我大宁军队才会惨败至此。”
俞云双的眉心微皱:“此话怎讲?”
“我在臧山一役之前,发现了隐阁用来与彦国传递消息的暗哨,便派人向你送了一封信,不知你是否收到?”
那封信几经辗转,到达俞云双手中的时候,裴钧的灵柩已由裴珩扶着回到了凌安。
“当时我便怀疑隐阁与太子翊相勾结,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便只是书信告知你提防于他。”裴钧深吸一口气,缓缓道,“直至我被太子翊所俘,才从他那里得知,那位帮助太子翊扭转颓势,重定乾坤的军师,便是我大宁久负盛名的隐阁阁主。”
裴钧眸光眸光凌厉道:“当初潼城与他兵戈相向时,我只知他身份,并不知道他就是你的驸马,否则我定然一剑杀了他,以绝后患。”
此话一出,众人的表情各不相同。
一个是清华如玉的卓印清,一个是翻云覆雨的隐阁主……
“隐阁主……便是驸马爷?”囊萤一口气卡在嗓子眼,瞠目结舌看向俞云双。
俞云双的容色平静,想必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囊萤呼出了那口气。
难怪俞云双分明与驸马鹣鲽情深,仍不避嫌地进出隐阁。难怪每每自家驸马生病,隐阁的楚老先生与颜姑娘来得比谁都勤。难怪驸马时不时不回长公主府,俞云双却从来没有多说什么……
一切的疑惑到了如今都明朗起来,只是再往深里细细琢磨,便品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囊萤一直以为卓印清此番回彦国,是因为彦帝圣命难违。如今真相大白于天下,卓印清一直以隐阁主的身份参与彦国诸事,以他的手腕,今天得来的一切,想必不是无辜受累才前去彦国那么简单。
“所以……驸马爷此去,若是不出意外,必然能继承彦国的帝位了,对么?”囊萤小心翼翼问出口道。
俞云双未答她的话,抬步便越过裴钧就向前走去。
裴钧一把牵住她的手腕:“你是要去阻他么?他做了这么多,无非是为了在成全你与谋得彦国帝位之间做个两全,如今你即将御极,他与帝位也近在咫尺,你何不像他成全了你一样成全了他?”
俞云双回眸冷冷睨他:“你怎么也替他说话了?”
“我欠了他一条命。”裴钧道,“而且我知道,你就是他的软肋,他若为彦国的新帝,大宁在往后数十年内必然无虞。”
“大宁……”俞云双低笑出声,似是听到可笑的笑话一般,“大宁……”
她缓缓阖眸,狠心一拂袖。
纤软的宫装衣袖从指缝间擦过,裴钧伸手再捞时,她的人已行远。
~
清河王回沂都的车驾于午时出发,到了此时其实已经走很远了。俞云双策马一路向西,每与他近一点儿,心中的彷徨便更深一点儿。
裴钧的话就像是一条线,将一切都贯穿了起来,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脉络。
她以为他执意回到彦国,是为了登上那个位置。
直到他将裴钧送回来给她。
两人业已一拍两散,他想要走,只管走便是,管她那么多做什么?
五觉散,中毒者的毒性会随着每次发作加深,直到五觉被吞噬殆尽,人即便不死,也会成为一个对外界毫无感知的活死人,生不如死。
而如今,他失去了听力,五觉散已经发作至了第四重……
俞云双攥紧了手中的马缰。
他是料定了自己时日无多,放心不下她,才安排了这么一出!
无论言语多么蛊惑人心,感情却是最做不得假的。俞云双记得两人相处时的点点滴滴,她怀疑过卓印清的身份,怀疑过他的目的,却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对她的感情。
他为她做了那么多,那她呢?
马缰陷入掌心,不知为何疼的却是心口。
卓印清的车驾一如既往地四平八稳,俞云双快马加鞭行了半个多时辰,远处已然现出彦国旗帜的一角。
随行的屈易听到了身后的动静,放缓了马速回过身来向后望了望。
“怎么了?”行在他身边的阿颜开口问道。
“有人。”屈易道,“马速很快。”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已经能猜出了来人是谁。
“我去看看阁主是否清醒了。”屈易道,打马行至队伍最中央的马车前,掀开帘幕与里面的蒙叔对话了几句,再回来时,对着阿颜摇了摇头,“还昏迷着。”
他调转马头:“我去问问长公主前来所为何事罢?”
“我也去。”阿颜追上他道。
屈易却伸出手臂拦住了她:“你去不合适。”
阿颜浓密的睫毛微微垂下,盖住眼眸中的神情:“以前我去是不合适,到了这个时候,我去不是正合适么?”
屈易沉默了一下,收回了手。
卓印清的身份在这队前往彦国的车驾中想来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俞云双一路上认出了不少以前在隐阁之中便见过的面孔,而其中最为熟悉的,便是前来迎接的屈易与阿颜两兄妹。
“他呢?”俞云双直截了当问道。
“阁主身体不适,此刻正在休息,只怕见不了长公主了。”屈易回答道。
“也好。”俞云双淡淡道,“本宫也不是来见他的。”
见屈易目露询问之色,俞云双从袖中掏出一块白润宛若凝脂的令牌,正面以隶书镌刻了“无双”二字,背面是一个“令”字。
正是那枚等同于俞云双性命的长公主令。
俞云双右手缓缓收紧,掌心的长公主令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阿颜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屈易的眼眸却忽然睁大瞪大。
俞云双摊开手来。
原本还完璧的长公主令被她生生攥成了两半,碎裂处的棱角锋利,割破了她的掌心,雪白的面上染着殷红的鲜血,看起来格外怵目惊心。
“长公主!”屈易低呼了一声。
俞云双将其中的半枚长公主令抛向了他:“替我交给他。”
“长公主这是什么意思?”阿颜问道。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令牌上染着俞云双的鲜血,阿颜觉得它分外刺目。
“给他,他自会明白。”俞云双道。
卓印清应当回到彦国,无论是为了那个帝位,还是为了解毒。
裴钧说的没错,卓印清助她谋得皇位,救回了裴钧的性命,他成全她至此,也该换她成全他一回。
这长公主令既然可以压制他身上的五觉散之毒,那么她留一半给它,希望它能助他压制体内的五觉散之毒,便是她对他的成全。
但是她比不过他,她的成全是有期限的。
长公主令便是俞云双的性命。卓印清曾经在俞云双第一次将长公主令交到他手中的时候,教他不要再将公主令交给任何人,包括他自己。如今长公主令碎成两半,她虽然依旧可以凭借其中一半调动手中鸾军,但令不完璧,就像是性命只剩下了一半,也许下一步的前行,便是万丈深渊。
说她自私也好,狂妄也罢。她便是在以自己来逼他,逼他在了结这一切之后回到大宁,将另外半枚长公主令亲自交还到她的手中,将她的半条性命还给她。
所以就算是为了她,他也一定要活下去,即便到时候他为了皇位不再愿意回来,她要听他亲口说出来。
俞云双走后,阿颜策马来到屈易的身侧,问他道:“你真的要将这半枚长公主令交与公子么?”
屈易拭去上面的血迹,将它小心翼翼包好放入自己的怀中:“既然长公主如此吩咐,我自然应当将它交给阁主。”
阿颜咬了咬嘴唇,忽然道:“不能给!”
屈易闻言侧过头来,皱眉看向她:“且不说别的,单单是这长公主令,便对于阁主体内的五觉散之毒有压制之效。”
“可我们有十方草!十方草与长公主令的效用相仿,还要这半枚长公主令做什么?”阿颜一把攥住屈易的马缰,紧紧盯着他道,“玉碎成两半不是好事,那代表着恩断义绝!你也知道公子如今的身体是什么情形,他哪里经得起心绪的大起大落?这半块长公主令你不能给他!”
屈易凝眸看她,视线如锐利如鹰隼,仿佛一眼便能看到她心底一般:“即便是十方草,也有用尽的时候。”
阿颜抿了抿唇。
“我给你一次自己做决定的机会。”屈易将那半块长公主令递给阿颜,“你对阁主的称呼,也是时候改改了。”
克夫长公主 第134章 终章
建和元年冬月十一,宁惠帝颁布退位诏书,曰帝位应以贤能者居之,故而禅帝位于其皇姐无双长公主。此让位诏书一下,一直沸沸扬扬的谶纬禅让之说终于平息了下来。
同年腊月,俞云双三却帝位未果,终是接过帝玺金印,登基为帝,并依旧尊养安殿季氏为太妃。
次年元月,俞云双改元为元熙。
元熙元年四月,彦国传来消息,清河王在众臣拥戴下入主东宫,太和殿太子加冕那日,殿中唯有宣旨的内侍和叩拜的百官,不见彦帝亲临。
这倒不是彦帝故意给这位新立的太子摆脸色。
太和门之变,彦帝折了最宠爱的小儿子,流放了自己的嫡长子,颇有一蹶不振之势。所幸清河王贤德,上可协助彦帝处理朝堂之事,下可俯察民心,才保大彦上下一片安宁祥和。
彦帝处处指望着太子殿下,即便心中对于他再如何,也不会在明面上表现出来的。
这也是卓印清对于彦帝的态度。
卓印清着太子冕服,戴九旒冕冠,在太和殿受封完毕,即便再不情愿,也还是要去紫宸殿谢恩的。
太子冕旒的颜色为玄,乌压压的颜色,更衬得他的肤色病态的惨白。入紫宸内殿之后,卓印清挥退了左右,径直走到了彦帝的床榻前。
此刻的彦帝鬓发如雪,双目浑浊,因着整日陷在过往云烟中无可自拔,愈发糊涂了起来。听到有人入内,彦帝先是唤了一声自己的贴身内侍,见没有动静,才撑着床头想要自己爬起来。
卓印清走上前去,搀着他的胳膊将他扶起来。
彦帝迷茫地凝视了他许久,神色倏然剧变,枯瘦的手指紧紧掐住他的手腕,半是恐惧半是喜悦道:“安宁!”
卓印清顿了顿,将手从他的掌中抽出来:“陛下只怕是认错人了,母亲早已仙逝多年。”
“仙逝?”彦帝怔怔望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喃喃道,“怎么会呢?她分明那么年轻……朕记得她爱穿颜色艳丽的衣裳,所以朕每每得了好看的云锦料子,都会留一匹给她。”
话毕,他显得有些兴致冲冲,竟然动作利落地从床榻上爬下来:“你且随我去留云殿看看,这么多年过去,那里早就被各种颜色的料子堆满了。”
卓印清立在原地,只沉默地看着他。
彦帝也发现卓印清没有跟上来,转过身来满怀期冀望向他。
两人便这么对峙着,彦帝似乎才察觉到了来人的不对劲,身体开始剧烈颤抖,以手捂住自己的脸,看起来分外仓皇:“这么多年……怎么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安宁你别过来!朕并不想要你死!怪只怪你是废帝的帝姬!不对,你不是安宁,你是她的那个孩子,那个不该出生的孽种!你怎么不随安宁一起死,你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上!”
卓印清阖了阖眼眸。五觉散便是有这点好处,不想听的话,只需阖了眼,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待到彦帝终于停了嘴,卓印清声音冷清道:“我是来谢恩的。”
彦帝的身体晃了晃,缓缓转身重新坐回到床榻之上。
“你不必谢恩。”他道,“若不是我没有别的办法,这个位置不会属于你。”
卓印清无所谓地笑了笑。
彦帝的身体不济,加之方才情绪波动过大,再坐下来时,眼前便有些发晕。他眯着眼睛盯着卓印清看了许久,突然道:“看你的面色衰败成这幅模样,身上的五觉散之毒,怕是还没有解罢?”
卓印清道:“我身上的毒能不能解,难道不是陛下最清楚么?”
“是啊……”彦帝低低笑出声来,“五觉散,自种下以后便会在五脏六腑生根。朕那两个孩子斗不过你又能怎样?反正你就要死了,朕也要死了,安宁已经死了,到时候我们一家子在黄泉路上会首,如此想想当真是不错。”
“她不是会入地狱的人。”卓印清道,“即便你入地狱了,我入地狱了,她也不会在那里。”
彦帝的呼吸一滞,似是想到了什么往事,又开始在口中碎碎呢喃。
四月天是万物充满生机的时候,只是这紫宸殿却一片阴气沉沉,即便外间的阳光再大,也照不进这位垂死的帝王的心里。
卓印清轻叹了一口气,向老皇帝行了一礼,正要离开,便见到彦帝的眼眶红了起来,压抑着哽咽了一声。
“你见到我的安宁了么?”他张口,嘴型如是说。
“她死了。”卓印清说完,又补充道,“被你毒死了。”
彦帝的眸光开始剧烈颤抖,蜡色的手指拼命撕扯着床榻上的铺垫,湿润着眼眸悲吼道:“如今天下尽安宁,她却回不来了……”
卓印清转身离开了紫宸殿。
他分明没有听过彦帝的声音,却句话却似是生了根一般,带着彦帝的音调和口吻,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的脑中回荡。
通向宫外的甬道很是幽长,卓印清初始步履还平稳,到了后来却渐渐急躁起来,仿佛想把彦帝的声音从脑海中甩去。
眼前蓦地昏暗,卓印清明白是因为心境起伏太过激烈,五觉散又要发作了。
今日是他的册封大典,屈易无法跟在他的身边,恐怕只能靠自己咬牙撑过去了。在一切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卓印清从怀中掏出了半块似玉非玉的物事。
那是俞云双留给他的半块长公主令。
说来也奇怪,俞云双的血分明只在上面沾染了片刻,便被屈易拭去了,却不知道为何,血渍竟然顺着碎裂的纹理渗了进去,再怎么擦拭都恢复不到原来的样子了。
卓印清将那半块长公主令紧紧攥在手中,视线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他不能死。他对自己道,如同每次五觉散之毒发作时对自己说的话一样。
因为有人还在等他回去。
方才彦帝那句“天下尽安宁,她却回不来了”依然在他的脑中回荡,卓印清垂头闷咳了两声,唇角勾起苦笑,他又何尝不是?
如今满目尽无双,他却回不去了。
彦帝终究没能熬过这名为愧疚的煎熬,驾崩于一个暖意融融的六月天。
他是在沉睡之中悄无声息地走的,当卓印清闻讯入宫时,彦帝已然僵硬了。
内侍宣读了传位诏书,在众人向新帝叩拜完毕之后,对着卓印清低声道:“大行皇帝另有话教奴婢私下说与陛下。”
卓印清示意左右退下。
内侍向着他跪下去,从袖中掏出一个用来盛放丹药的锦盒递向卓印清:“这是大行皇帝给陛下的解药。”
辗转到了最后,彦帝对于废帝一族的恨与畏惧,终究是没能盖过他身为一个帝王的责任。
内侍垂着头继续道:“大行皇帝说,这解药是他留给安宁郡主的。如今二十多年已经过去,药效是否还在已不得而知,会不会变成了□□也不得而知,还望陛下谨慎处之。”
以卓印清对于大行皇帝的了解,前面那些话定然出自他口,后面那句话,只怕是内侍害怕得罪新君,自己加上的。
卓印清打开锦盒看了看里面毫无光泽的药丸,开口问道:“他……可还有什么别的话?”
内侍将头垂得更低,声带讨好道:“大行皇帝临走前还不住喃喃说,帝位上坐的人必须姓彦。不过这话没传到外人耳中去,陛下若是不想改姓,这句话听听便是,奴婢的记性差,事情说出口就忘了,这世上也就知道陛下一人知道此事。”
“哦?”卓印清琥珀色的眼眸仿若不可见底的深渊,微笑道,“其实他说的没有错,我亦认为在那位置上坐的人,理应姓彦。”
元熙元年六月,彦帝驾崩,继承帝位的不是万民所向的皇太子卓印清,而是当年废帝太子留在世间的唯一一条血脉,名唤彦长庚。
长庚登基那日,卓印清的五觉散发作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重,病榻前守着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他的脉搏却愈来愈微弱,完全没有醒转的迹象。
楚鹤将卓印清从宫中带回的那个锦盒攥在手中,紧锁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楚老先生。”蒙叔的眼眶干涩,指尖搭在卓印清腕间的脉搏上,不敢移动半分,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感觉到卓印清依然活着,“这药既然已经证实是五觉散的解药,为何到了这样危急的关头还不用?”
“师父。”一旁守着的阿颜亦低低唤了楚鹤一声。
“你们懂什么!”楚鹤将锦盒“啪”的一声阖上,焦躁道,“这解药确实能解五觉散之毒不假,却是以以毒攻毒的法子!你们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句话一出,蒙叔还在疑惑,阿颜面上的血色已倏地退下来,看起来比病榻上的卓印清还要颓败。
卓印清的五觉散是从安宁郡主那里遗传而来的,因着隔着一个安宁郡主,他体内的五觉散之毒没有直接入口服用那么霸道。
以前大家总庆幸卓印清的毒没有别人的深,如今这一点却意味着能解五觉散之毒的丹药,不可能解卓印清的毒,甚至会在强行服用后毒性相冲,变成另外一味要么见血封喉,要么潜伏在身体里,不知何时便可能置人于死地的□□。
“那……”阿颜张了张嘴,六神无主道,“我们该怎么办?”
话音甫一落下,蒙叔的背脊蓦地僵硬起来,手从卓印清的腕间松开,颤颤巍巍地探向他的鼻息,而后又疯一样地移到他的脖颈间摩挲,声音尖利道:“没脉搏了……楚鹤!楚鹤!”
楚鹤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来,方拉过卓印清的手腕要为他把脉,便听到了一声脆响。
卓印清自陷入昏迷起一直紧攥着的拳松开了,半枚沾着血色的长公主令坠落,在地上翻转了几下,发出“嗡——”的一声悠长呜咽。
六月十九日,宁国帝都凌安。
早朝散去,俞云双下御座回内殿,换了一身常服,溜达着溜达着便出了宫门。
自古以来帝王衣食住行皆在宫中,众臣也希望今上只呆在宫中哪儿都不去,偏偏俞云双自即位之后,便没有随过他们的愿,皇夫之位一直空缺着不说,还时不时就往宫外跑。
幸好她最常去的地方不多,除了自己手下鸾军的校场,便是长公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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