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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不若三千弦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白焰
韦墨焰早就料到夏倾鸾会替云衣容说话。她一向如此,对待敌方之外的人总是优柔寡断,而对他,却是极尽苛刻之能。
玄袖一挥,不可抗拒的命令依旧绝情冷血:“此事已定,任何人不必求情。”
“阁主!阁主息怒!医娘知错了,求阁主不要赶我走!出了破月阁医娘再无亲人了!”
云衣容慌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她的心,如果被赶出破月阁她就再也没机会陪在他身边,更遑论夺其倾心,厮守一生。瘦小的身躯跪在地上,那张楚楚动人的花容泪痕清晰,哀求声句句悲戚,就连沈禹卿等人也于心不忍,纷纷低下头去。
这世上谁都可以求,唯有漠视一切的破月阁阁主不需求——求之无用,他的血从来都是冷的,何况今天处理的不过是个从未进入他眼中的草芥,一个周旋于他与万俟皓月之间还装出无辜神情的卑劣女人。
“带下去。”
近在咫尺的那抹身影毫不留情,云衣容哭着,喊着,狼狈至极,依旧没能阻止阁下子弟将她拖出门外。
夏倾鸾脸色铁青。
那是受她连累家破人亡的少女,是她亲口许诺要负责的人,更是弟弟程萧白倾慕的对象,让她如何能眼看着云衣容无处可去成为流民?至少要把她送到程府,萧白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站住。”夏倾鸾迈出门之前,韦墨焰冷冷道,“不许去追她。”
白衣飘摇,面无表情的太微堂主语气淡然:“恕难从命。”
恕难从命?这世间竟真的有人敢这么与他说话。
霎时剑光如虹,转眼间无声身影已闪到门前,通体雪白的墨衡剑横于白皙颈间,三寸亮刃触及玉肤,而背对的夏倾鸾纹丝不动,面冷如雪。
一瞬间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半空。
阁主居然向最信任的红弦挥剑,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那两人没有只言片语,只是静静地站着,一个举剑,一个默立,黑色白色,如同悲凉水墨。
“我说了,不许去追她。”
“我若非去不可呢?”夏倾鸾的回答轻描淡写却毫无转圜余地。
举步轻移,而剑刃不曾后撤,硬生生在白皙颈间留下细长伤口,血染三丈素纱。
堂中竟无人敢言语。
冷笑无声。
又一次,他的剑给她留下伤痕。
谁说的为一人倾天下?到如今,却是为一人伤她。
早该知道爱与不爱都是他浮生枯燥的玩笑,能与他比肩仗剑策马天涯的人何其多,怎会一世痴念锁于己身,又怎会把那些蜜语甜言做了真?说到底,红弦的存在对他而言不过是枚棋子罢了,只是这枚棋子多得了他几眼青睐,编造一场七重楼阙上令人艳羡的谎言。
冷清的身影终是步出门外落落而去,地面上星星点点殷红如梅,在极寒中盛开。
————————————————————————赤云似血,连绵万千,苍穹之烈染红了苍山静水,而夜色渐临。
云衣容哭累了,喊倦了,却始终是绕着那琉璃朱阁不曾走远。她的心魂都付于其中,此生此世无法割舍。
“云姑娘。”略带疲惫的声音响起,最恨的,最不想看见的人偏在此时出现,是看她笑话还是来惺惺作态?
“你来干什么?”
话中赤裸的恨意并未引起夏倾鸾警觉,找了许久,她已精疲力尽。
看着夏倾鸾苍白脸色,云衣容终于注意到她颈上的那道伤口,成片的血渍污了无尘白衣,未经止血的伤口仍流淌不歇,顺着她的指间滚落地面。抬头望去,她身后那一路的泥土竟寸寸染红。
“你……”
“我送你去程府。”有气无力,音量上比云衣容还弱了三分。
虽不知道离开后发生了什么事,但云衣容的恨意丝毫未减,眼中凄厉哀绝,狠狠推向站立不稳的伤者:“用不着你管!便是死我也不会受你半点恩惠!”
本已是头晕目眩,这一推之下更是泄了浑身力气,夏倾鸾跌在地上再无力站起,双眼朦胧中只见桃粉色身影渐行渐远。





江山不若三千弦 第二十八章 夜半无人私语时
耳畔可闻风声呼啸,秋岁落红碾香馥郁,只是眼前泛黑,四肢百骸力气殆尽,无心再留恋这般良辰美景香如故。
流了这么多血,也许会死在这里吧。
夏倾鸾闭上眼睛,恍惚中竟期盼一死。无法独自复仇又不能与亲人相聚,唯一能容纳她的地方如今散了誓言乱了心弦,恐怕是再也回不去。撇开一切得到解脱,对她来说再好不过。
有些冷,荒凉的温度侵蚀入骨,身体渐渐麻木。
忽而有人抱起她平稳地行走着,怀中温度并不熟悉,不是她所等待的那个人。然而她不想睁开眼去求证,什么都无所谓了,心和眼都已经被他无情的阴谋灼伤,死又何妨?谁的怀抱又何妨?
安静睡去,但愿不醒。
————————————————————————夜色深沉,一身黛蓝便袍的男人抱着白衫女子出现于破月阁前,心急如焚的紫袖并步上前,眉间忧色凝重。
“怎么伤成这样?先送回房止血,我马上差人去城里请大夫。”
沉默的男人点点头,跟着她快步走入阁中夏倾鸾所居房间,轻轻把人放到床上。
“创药。”
暗纹瓷瓶交到紫袖手中,愁眉不展却不失雍容的面上强挤出一丝笑容:“辛苦你了,华玉。”
韦墨焰不许她参与阁内任何事务,是而得知下午发生的事情时,云衣容和红弦已离开许久。少宰脸色惨白地来找她出面帮忙,起初她震惊得做不出任何反应,没想到那两个人之间的摩擦已经严重到如此地步。数月前因着息少渊他已经对红弦动过一次手,如今又为云衣容再次以她之殇血染墨衡,这样下去怕是会把她逼入绝境,再无缘分。
“夜里不好找大夫,我亲自去请。”华玉转身欲行,听得几声轻咳又复打开门,“你……别太操劳。”
“没事,**病了。”紫袖漫不经心地答道。
门外似乎传来落寞叹息。
仔细擦拭涂药后,悬着的心略微放下,那伤口乃无意割伤故而并不深,只是时间太久流血过多,眼下涂了药血很快便止住了。纵横江湖多年,紫袖对这些外伤多少有点了解,虽说之前尚处于命悬一线状态,如今止了血便等于保住了性命,剩下的就看她何时能醒来了。
“紫袖堂主?”有人敲门。
“少宰吗?进来吧。”
一脸愧色的少宰低头进来,见到床上苍白的面容时眉头都快揪到一起了,心里疼如撕裂。
“她没事了,稍养几日便会恢复。”紫袖低声安慰。
整个破月阁中,除了她之外便是少宰最关心冷漠淡然的红弦,说是仰慕又不全然,更像弟弟对姐姐一般的依恋。下午的事少宰一直埋怨自己胆小不敢出头,那时若是能出言相劝,也许红弦就不会带伤离去进而晕倒在荒无人烟的外面了。
“对了,阁主在哪里?”
少宰摇摇头,神色一丝黯然:“不在阁中——也没命人去找红弦堂主。”
紫袖自然不会如少宰一般略带埋怨,她对韦墨焰多少还算是了解,他应该是亲自去找红弦了吧,心里,终究放不下。
“这件事不要声张,尤其是萧乾,千万不能让他知道。”紫袖已经见过萧乾,那人温顿和善,但眼里对红弦的忠心让人过目难忘。幸好昨日他就已经被红弦派出去调查万俟家的事,否则被他知道她伤于韦墨焰手中,必然是要闹起来的。
门扇推开,华玉身后跟着个半百老者,当是大夫无疑。见夏倾鸾依旧未醒,华玉问道:“情况如何?”
紫袖向大夫微微颌首,面上忧色依旧:“劳烦大夫再看看吧,刚刚擦了些创药,虽是止血了却不知何时能醒。”
小小的房间里站了四个人,登时显得有些拥挤。须发皆白的老郎中坐在床边诊看,华玉则立于紫袖身后,几度欲言又止。
“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这里有我和少宰看着。”
回过头,那双琥珀色眸中带着关切,一如往日他看她的神情。紫袖淡淡摇头:“都是大男人毕竟不方便,再说阁主知道后少不了要过来,还是我在这里好些。”
华玉点头,他从不反驳她的任何决定,不只因为她是堂主而他是副堂主,而是习惯了,任何事情只要她顺心就好。
诊察未完,冰冷萧索的气息忽而自门外传来,几人心头一紧,都知道是那人来了。老大夫何曾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见来人目光冷煞如若深渊,没来由一阵惶恐,药箱打翻在地。
“都出去。”语意森冷。
华玉调头走得干脆,少宰犹豫片刻,终是不敢拂逆阁主意思,偷偷给紫袖使了个眼色后默默退出房间。
“多谢大夫,今天就到这里吧。”紫袖拾掇起药箱将老郎中送出门外,回身定定看向韦墨焰,“她还没醒。”
“你也出去。”
又来了,这人若执拗起来没人拦得住,便是全天下也不放在眼中。只是红弦羸弱如此再禁不得半点伤害,无论是心里还是身上,如果他又发起脾气,说不准会闹出怎样的结果。
“墨焰,医娘既然已经离开,你又何必纠缠此事?自打从南疆回来你们两个就没好好说过一句话,多半又是有什么误会没解释清楚,总这样下去,就算你熬得住,她的身子也耗不起的。”
“别让我说第二遍。”
紫袖默然,他已经听不进去任何人劝告了,越是素年深爱,越是伤得狠绝。
门扉关严后,冰冷气息忽地消散,毫无预兆,带着夜色寒气的身影坐在床边,许久无语。
指尖滑过苍白脸颊,冰冷异常,薄唇如纸,总是淡漠面向世人的双眼没有睁开,微弱的呼吸似有似无。为什么每次想要碰触她都如此之难?他只想让她陪在身边,不要再为了其他人来刺激他的底线,难道她不懂吗,自己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成为她的唯一。
“倾鸾,你到底想让我怎样?”
夺天下,乱江山,一统武林,推翻朝廷,所有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他全可以做到,唯独不能得到她的心。
淡而无味的轻吻落在额上,微烫的唇久久不愿离去,仿佛身后就是诀别。
睥睨天下的人中之龙,此刻面对心爱的女子却比任何人都茫然无助。




江山不若三千弦 第二十九章 乱世沉浮祭伶仃
师父说过,昏过去的时候不会做梦,所以直到死前他都在想办法克服重病导致的昏厥,不愿连见到那人的梦都被剥夺。现在夏倾鸾才明白师父说的是真的,不过这倒让她很安心,她的梦里,从来都只有无声的火光鲜血、枯萎容颜以及淡漠离去的身影。
醒来时窗外昏暗,不知是黎明还是傍晚,房间里烛灯已熄,模模糊糊有些看不清楚。
颈间的伤口传来火辣痛感,又有些痒,夏倾鸾本能地想要伸手去摸,可是却动弹不得,迷蒙中有谁紧握着她的手不肯放开,手心里已经被汗水浸得湿润。
“别动。”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干洁汗巾轻轻拭去额上汗水,深色衣袖带起的微风吹在脸上,冰冷而舒服。
神识渐渐清醒,她试着抽回手,然而对方并没有松开的意思,一如他惯常的固执霸道。即便光线晦暗双眼模糊,她依旧立刻猜到守在床边的是谁——除了他,又能是谁?
伤她骗她却又不肯放手的男人。
想要开口说话,可从喉咙中传来的是沙哑干涸的声音,动不得亦说不出,仿佛被无形的网束住,任人宰割。蓦地,几滴冷水滴在唇上,丝丝冰凉流入口中,一直清润到喉底,火热干燥的感觉瞬间被扑灭。微微侧目,是他端着茶杯目不转睛,面无表情。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人,想回来却又不想回来,夏倾鸾头脑一片混乱,足有一盏茶的时间才恢复神智,而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不说不动,麻木一般,仿佛他们二人在一起就该是天长地久的沉默无声。
韦墨焰一手微抬她的头,另一手茶杯贴近,然而夏倾鸾扭开头不肯再喝一口,微弱的声音依旧沙哑:“云姑娘呢?”
“不知道。”
又是如此冷漠的表情和回答!夏倾鸾挣扎起身猛地推开了他的手,茶杯跌在地上摔得粉碎,污渍溅了他满身满手,脏得似乎再也洗不掉。
他们之间要么冷清,要么激烈,从没有平衡的时候,无论是他还是她,已经习惯如此。
死寂就这般蔓延着坚持着,直到窗外光线透入,天色渐亮。韦墨焰起身,细致地掖好方才那场小小争执中散乱的被脚,然后默默离去。
至始至终,他们只说了三句话。
夏倾鸾靠坐在床上,脸色漠然。
一切都该有完结的时刻,约定可以忘却,誓言可以作假,这世上本来就没什么东西是真实永恒的,即便有,她也再不会相信了。
————————————————————————白日熙熙攘攘的街道此时冷清异常,就连最热闹的商街上也只剩下空荡的摊柜,踉跄的身影摇晃着,一路跌跌撞撞走来。
原本干净的桃粉色流裳裾裙满是泥污,失魂落魄的脸上目光涣散,仿若失了三魂七魄的行尸走肉。
云衣容不知道该去往何处,整个下午直至深夜,她都漫无目的地行于不知名的路上,不知不觉竟进了兰陵城内。上午时她还自鸣得意地走入城内的一间酒家,而晚上就失去了一切如孤魂野鬼在此飘荡。
恍惚的状态让她并没有发现身后鬼祟的黑影,依旧缓慢而不稳地扶着墙沿行走。确定四周无人,那道黑影加快了速度,少顷便走到了云衣容身后,猛地伸出双臂将娇弱的身躯紧紧抱住,粗大的手掌死死掩在口鼻之上,拖着慌乱挣扎的人直往人烟稀少的地方寻去。
一心只想着韦墨焰的她从没有留心那些流言碎语,直到被魁梧的身子压倒在干草堆上才蓦然忆起,最近的兰陵城沉浸在采花贼带来的惶恐之中。
瞬间脑海一片空白。
等到想起呼救时,口唇已被绢布塞住,男人沉重的身体压住她根本无法动弹,滚烫的手掌沿着领口一路向下直至腰间,轻而易举地解开了胭脂绳结。云衣容此时才开始恨自己为什么这么软弱无力,两只拳头砸在宽阔的背上就如同搔痒般毫无作用,任由对方轻薄侮辱。
夜太深,深到她看不见任何希望,一直未曾干涸的泪痕又覆上新的印记。撕裂般的剧痛疼得她几欲昏厥,想喊却喊不出,生生憋得喉咙肿痛,然而,身上正兴奋的男人并不会为此怜惜半点。
痛苦,惊恐,耻辱,憎恨,只这破晓前的短暂片刻,云衣容经历了一生阴暗感受的汇聚交错,所有可怕的感情都被无限扩大,再无止境。
平明时分,噩梦终于结束。
四周渐渐响起忽远忽近的脚步声、说话声,有人小心翼翼地给她盖上大袍,有人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只是,一切都不能进入她脑中。
天亮了,天亮了,可她的世界,从此再无天亮。
————————————————————————息少渊很少一大早便找上门,这让程萧白不禁好奇万分。
“今儿吹的什么风?从没见你这么早出现过。”
“有公务,顺便过来罢了。”息少渊笑得有些牵强,目光飘落在院中一地的落花上。
“我若信你,那便不是你的至交好友了。”程萧白打趣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早上有人上报,西市尽头发现了一名少女……又是那犯人。”
息少渊话中含义程萧白听得明白,只是他不懂,采花贼一事已经有段时间了,被糟蹋的姑娘也不是一个两个,何意今天他特别低沉?
“少渊,该不会是我认识的姑娘吧?”程萧白声音陡然提高,满脸的诧异之色。
纸终究包不住火,早晚他会知道的。息少渊微微叹息,正要开口,程萧白已经托着腮开始自行推测:“肯定不是坊里的那些姑娘,其他我认识的——梁大人家的千金从不出门,祝婶婶的女儿看得甚紧,其他人家的姐妹最近也都不敢露面……不会是莲施吧?!不对不对,莲施出行后面都跟着一堆人守卫的,再说哪有贼人能挨得住她那鞭子?再有……”
“是云姑娘。”
兴致勃勃的猜测戛然而止。
明朗的少年错愕许久,硬逼着自己笑道:“你又戏耍我,我只认识一个云姑娘,不可能是她的。”
“云衣容,就是她。”




江山不若三千弦 第三十章 温香软语已成殇
那样悲惨的事实息少渊不想说出,可他没办法隐瞒程萧白,如果注定会痛苦的话,至少自己可以在身边安慰他。
白皙的脸上瞬间血色尽去,眼中热络熄灭,程萧白站立不稳,幸好身边有息少渊扶持。
许久,方才呆滞望向带来痛苦消息的那人:“带我去见她。”
息少渊默默点头。
想去便去,该面对的早晚要面对,何况程萧白的要求他不可能拒绝。
府衙偏堂内,身披宽大麻袍的女子瑟缩在墙角,目光涣散无神,年轻姣美的脸上几道淤青,唇角还挂着干涸的血迹。
只那一眼,程萧白的心便碎成了无数尘沙。
云衣容不是他所遇到的女子中最美的,也不是最有才华的,然而只有她在初见时那温婉一笑便夺了他的心,纯净,甘冽。程萧白讨厌那些与江湖武林沾边的人,唯独姐姐夏倾鸾和好友息少渊除外,而云衣容在他眼中从来都与江湖无关,尽管,她跟姐姐一样身处那座神秘而冰冷的七层楼阁中。
破月阁不是很强大吗?为什么连一个柔弱无力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为什么那么多人偏偏是她受到伤害?最无辜最不该遭遇不幸的就是她啊!
再多的质问都没有用了,便是韦墨焰亲自来解答他的问题又能怎样?
她已经伤了。
“云姑娘……”呢喃半天,终于带着哽咽唤出了一声。
枯木一般的人并无动静。
毕竟年少,程萧白学不来息少渊的沉默冷静,他只能抱住麻袍下还在颤抖的娇弱身躯,想要用胸口的温度去温暖她冰冷的双手。
云衣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他温柔,他怜惜,可他的面容与那个女人太过相似。
“啊……”本来安静如死人的落魄女子猛地推开了抱着她的人,两只早已没了力气的手发狂地拍打在温热胸口上,困兽一般低鸣着,可她眼中的恨意每个人都感受得到。
她是在恨伤害她的人吗?这样露骨的恨意让程萧白痛入骨髓,她不该有这样眼神的。如果那时有他陪在身边,至少可以拼了性命守她不受伤害,一切都不会凄惨到如此地步。
“云姑娘,”任胸前拳落如雨,程萧白将云衣容紧紧抱在怀中,平静得如同忘却一切,只剩唇边一抹清冷惨淡的笑容:“我们成亲吧。”
偏堂一片寂静。
程萧白是认真的。他不在乎云衣容是不是清白之身,他喜欢她爱她,任何事情都阻止不了,一如她闯入他的生命之中。流言蜚语留给世人,只要她不再受伤就足够,他愿意用后半生所有的时间和精力来平抚她的伤口,哪怕,她的心并不在这里。
云衣容无声无息瘫在安稳的怀中,为什么待她如此温柔的人是程萧白,而不是那个人呢?
可笑的是,他居然说要与她成亲。若知道她曾害得红弦与韦墨焰反目,害他最爱的姐姐被一路追杀差点魂归离恨,他还会对她这样好吗?云衣容不恨程萧白,甚至有些可怜他,一个被女人外表所迷惑的可悲男人。
然而,他还有价值,有被她利用的价值。
她恨,她太恨,恨伤害她的男人,恨害她被赶出破月阁的紫袖,更恨红弦!
对,没错,恨红弦,她应该恨的人是红弦才对!如果没有她云家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不会家破人亡;如果没有她,也许那个人会多看自己一眼,会温柔相待,甚至也会承诺三生,至死不渝;如果没有她,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噩梦,永远都不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她要复仇,向红弦复仇,让她也尝尝求不得爱别离之苦,让她也试试耻辱与绝望交缠的疼痛,让她也明白,何谓苟且偷生,何谓生不如死!
红弦最重要的人是谁?是韦墨焰,是程萧白,那么,就从夺走她至亲至爱的人开始吧。
“程公子,我已经是不洁之人,这样的我,你还敢要吗?”
“我要的只有云姑娘你而已。”如此带着疼痛怯懦的语调程萧白根本无从抗拒,甚至为之欣喜若狂,他所爱之人,从此将由自己守护一生。
躺在温暖怀中云衣容无声冷笑,那妖佞,无人看到。
————————————————————————接到萧白的喜帖时夏倾鸾一颗心才算落地,云衣容没出事已经是万幸,如今又与弟弟喜结连理成百年之好,倒出乎了她的意外——程萧白没有告诉她云衣容的遭遇。
思来想去,也许云衣容并不如自己所想那般纯真善良,但她毕竟是个不懂武功又不熟悉江湖的少女,不可能对破月阁造成什么威胁。比起韦墨焰的观点,夏倾鸾更愿相信人心本善,而这也总是成为他们产生分歧的原因。
与万俟皓月约定的十日之期就快到了,萧乾那边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问遍各堂主管也都说并不知情,既没有证据能证明是韦墨焰指使的,也没有证据能证明不是他做的。想起那日林中相见剑拔弩张的气氛,她不敢想象如果万俟皓月真的对破月阁宣战会是何种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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