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吾谁与归
孙忠抿了抿嘴唇,几次想说话,但最终还是说道:“有劳李尚书了,看赏!”
这是个有才的人,孙忠很确定,自己抓的是条大鱼。
当然孙忠此时还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抓的水猴子。
孙忠不糊弄李贤,看的赏,都是极为稀缺的景泰御制银币。
一共五百枚。
孙忠心满意足的带着孙继宗和数位蛮兵离开。
这荡气回肠的檄文之中,李贤对庶孽皇帝,痛骂不已,这就是没有退路了。
孙忠其实还有最后一个疑惑,那就是,庶孽皇帝收到檄文之后,是否会杀掉李贤的家人。
这庶孽皇帝一向标榜不祸及家人,来标榜宽仁,堵住那些劝宽仁的御史的嘴。
这书孽皇帝,要是杀掉了李贤的家人,孙忠反而觉得这李贤有问题。
朱允炆曾经杀掉了富阳侯李让的父亲,江南指挥同知李达,最终逼得李让一条道走到黑,干掉了北平布政使和都指挥使。
奉天靖难,正式走上了正轨。
孙忠是承认庶孽皇帝的贤德英明的,否则他早自己造反了,还能等到孙继宗?
若是李贤的家人死了,孙忠反而要怀疑,李贤到底是不是皇帝唱双簧戏了,安排一场假死并不困难。
留着李贤的家人,就可以威逼李贤,甚至恩赏李贤家人,就可以离间李贤和僭朝的关系。
这才是一个英主应该做的事儿。
但是人很容易就会刻意为之,落于下乘,这是人性。
若是李贤和朝廷唱双簧戏,那李贤的家人必死,至少表面上如此。
若是李贤不是和朝廷唱双簧戏,李贤的家人,反而会活下来。
即便是庶孽皇帝盛怒,那不是还有于谦在侧吗?
虽然于谦和陈循劝仁恕多数的时候,是失败的。
所以,孙忠对李贤的最后一点怀疑,就是建立在了庶孽皇帝对李贤家人的态度上。
李贤的情报,缇骑们火速送往了京师,和檄文几乎是前后脚进的京,毕竟缇骑是在叛军地盘上活动,多有不便之处。
朱祁钰先看了檄文,并不生气。
就文章的犀利程度而言,李贤的辞藻都算是客气的了,京师这帮官僚,骂的那才叫一个恶心,阴阳怪气。
李贤连陛下真是亡国之君都没骂,不是客气是什么?
朱祁钰反而拿起了另外的情报看了许久,突然震怒了起来,将李贤的书信递给了于谦说道:“贼,全是贼!”
“偷,就硬偷!”
“他们在造反!他们这造的哪门子的反?”
“骂朕,数落朕的不是,说朕薄待了他们,一二三四五六七!数了朕七条罪状!”
“朕当初给稽戾王才弄了五条!他们给朕扣了七条罪!”
“既然是造反,就走自己的路出来!”
“觉得朕不对,就把他们要走的路走出来,比一比,看一看,孰优孰劣。”
“于少保,这才是造反吧。”
“你看看他们都干了什么?一边骂朕不对,一边有全面复刻朕的政令,连讲义堂都建起来,太可恶了!”
于谦看完了奏疏,眨了眨眼说道:“这不正说明,陛下自登基以来,所有政令,都是对的吗?”
“即便是被说成酷烈之法的考成法,他们也全面承袭了。”
朱祁钰一愣,道理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换个角度一看,的确如此。
但是他依旧很气的说道:“朕辛辛苦苦,一点一点试出来的路,他们全都偷了去!这还不算,他们还骂朕!”
“有本事别干这种放下碗来骂娘,端起碗来真香的事儿!一群混账东西!”
于谦眉头紧皱的说道:“陛下打算如何处理李贤的家人?”
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三百三十一章 鱼不可脱于渊
朱祁钰和于谦正在品茶,字面意义上的品茶,就是茶叶。
蒙山送来了蒙顶甘露,这是历代贡茶,自唐朝起就已经成为了贡品,唐白居易、宋文彦博都为蒙顶甘露写诗。
茶形状纤细,叶整如同芽泉,紧凑多银毫,嫩绿色润,香气馥郁芬,茶汤如同赶路,浓郁回甜。
其实朱祁钰就是借着品茶问政罢了。
当然机智的于少保,已经不再跟陛下下兵推棋盘了。
兴安颇为失望的为陛下和于谦泡着茶,他准备的大招再无用处了。
于谦问陛下,李贤的家人陛下打算怎么处理,其实是在问陛下对叛军的处理办法,对赏罚二字的理解。
朱祁钰想了想说道:“朕不打算处罚李贤的家人,还是让他们的家人,住在官邸内比较好,撵出官邸,反而易于逃脱,或者被人陷害。”
“等到会昌伯府叛乱之事戡定之后,根据李贤所作所为,再做打算。”
“再说了,朕要是杀了李贤家眷,不就和汉庶人朱允炆一般无二了吗?非要李贤拼死了为叛军效命?”
李让的事儿朱祁钰已经知道了,当初李让作为朱棣的女婿,是一个两难的选择,本来岳父朱棣造反,亲爹李达在建文朝做事,让李让的地位极为尴尬。
朱允炆十分痛快的为李让解决了这个难题,杀掉了李让的亲爹,这种傲慢并非为君之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正解是:天地看待万物是没有喜恶的,都是一样的。
显然朱允炆身边的儒学士们,从来没教过朱允炆这句话的正解,朱允炆还以为是天不仁慈,把所有的东西都当做猪狗去解读了。
于谦品了一口,他不擅长茶道,确切的说,他之前清贫的家庭条件,也不允许他有这种品茶的爱好,对于蒙顶甘露,于谦只有一个评价:好喝。
简单而质朴。
于谦不擅茶道,但是于谦善政。
于谦笑着说道:“臣为大明贺。陛下赏罚分明,此乃天下之幸事耳。”
“陛下,如何看待叛军这种放下碗骂娘,端起碗真香的行为?”
于谦对陛下的这个评断是非常赞同的。
朱祁钰认真的思考了许久说道:“很怪异,他们造反却要用朕的律例,这岂不是说承认了朕是对的吗?”
“根据岳谦等人的奏禀,他们那么多人,难道都被李贤一人给诳了不成?”
“咄咄怪事。”
于谦摇头说道:“陛下,并非李贤一人善辩,事实上,李贤并不善辩,根据传来的消息,李贤没跟人辩论,他一直在骂人。”
“想来李贤的心情是极为郁结的,本来好好的巡盐御史干着,累功入朝,也是朝堂一员重臣,唉。”
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是塞牙的,李贤的前半生,的确是蛮倒霉的。
于谦斟酌了片刻说道:“陛下,其实李贤只是泄愤,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自己或许都未曾想明白,为何这帮人要听他的话,推行陛下的律例。”
“管子曰:威不两错,政不二门。”
管子这话什么意思?就是说权威不赋予二者,政令不出于二门。
就是说权柄分散则无威信可言,人们不知道该信服谁;政令不集中统一制定,就容易互相矛盾,使人不知何去何从。
朱祁钰当然读过这番话,认真的思考了片刻说道:“于少保的意思是,他们并没有自己一个能够自圆其说的方法,只能借助朕的律例来做事吗?”
于谦点头说道:“陛下擅正道,不擅鬼蜮伎俩,这才是大道之行。”
“天子失道,则诸侯尊矣;诸侯失政,则大夫起矣;大夫失官,则庶人兴矣。”
“由是观之,上不失而下得者,未尝有也。”
天子失去了道,则诸侯尊之。
比如朱祁镇土木堡丧师辱国,则朱祁钰这个郕王被尊为了皇帝。
比如朱允炆失去了道,则燕王起,靖难定鼎。
比如元末君臣失纲,朱元璋问鼎天下。
这么看来,如果皇帝不失去道,而下得天下者,从未有过。
于谦这番话是在解释他之前那句威不两错,政不二门。
正因为陛下没有失去大道,陛下便没有失去皇威,更没有失去权柄,所以他们即便是数落陛下的不是,也只能政不出二门。
只能捏着鼻子继续执行陛下的政令,甚至更加严苛。
当初燕府靖难,是因为朱允炆一味的削藩,一味的重文轻武,而燕府则是兴文而不匽武。
故此朱允炆失去了天下,而燕府得到了天下。
于谦满是感慨的说道:“成王败寇,何尝不是王成寇败呢?”
朱祁钰不住的点头,于谦的一席话语,让人茅塞顿开,这帮人在应天府搞得叛乱,为何要执行陛下的律例,就解释的通了。
李贤显然是没有于谦这等见识的,李贤只是被动的随波逐流,而于谦则是从现象到问题,再从问题到原因,鞭辟入里的分析出了李贤能这么做的原因。
这就是实事求是。
当然,于谦也说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于谦说自己是旁观者,所以才看的明白,但是朱祁钰左右思量,即便是李贤是旁观者,他不见得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才能这种东西,是不可量化的,但却是又有高地之分。
朱祁钰点头说道:“朕谨受教也,听君一席话胜似一…胜读十年书也。”
于谦赶忙俯首说道:“臣惶恐。”
朱祁钰忽然有些好奇的问道:“于少保为何引经据典,从来不用儒家学问?”
管子于谦已经引用了两次了,于谦考了功名科举,按理说才是儒学士才对。
但是于谦似乎很少引用孔孟之道,而是多用百家之论。
于谦想了想笑着说道:“陛下,先秦百家之论,从未断过,只不过儒家为显学罢了,若非如此,臣去哪里知道管子、老子、文子说了些什么呢?”
“这些道理从先秦传到现在,一直恒久的流传着,是因为他们很有道理。”
真理是颠不破的,这是一般公理。
“陛下,这儒家学问若是能治天下,臣何苦去研究诸子百家的学问呢,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穷的意思是穷尽,指的是事物发展到了尽头,不得不变化,变则通达,通达则恒久。
儒家的学问差点让大明四祸齐出,于谦为了大明只能去翻别的书了。
朱祁钰了然,笑着说道:“喝茶喝茶。”
于谦抿了口茶,唇齿留香,满是感慨的说道:“陛下可曾疑虑,既然威不两错,政不二门,但是这些人为何能如此声势浩大的造反呢?”
朱祁钰想了想说道:“朕并不想逼他们造反,朕只是不愿以宽纵失天下而已。”
元以宽纵失天下,这是元朝得到的历史教训。
朱祁钰不能宽纵势要豪右之家,否则这大明江山,还是大明江山吗?
朱祁钰继续说道:“他们稍微被约束,失去了一点点的特权,却享受着依旧百倍、千倍、万倍于常人的优渥生活,却不思朝廷恩典,一意孤行,窃国为私,当是获罪于天。”
“人人得而诛之!”
于谦俯首说道:“陛下圣明。”
于谦面含微笑,他已经问清楚了自己想问的事儿,他问的从不是李贤一家一户,也不是问的叛贼们的一举一动,他在问陛下的赏罚之心。
朱祁钰喝了口茶说道:“于少保显然有话要说。”
于谦点头说道:“庄子曰: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
于谦因为他废了朱祁镇皇位的事儿,在劝谏之事上,一向小心谨慎,他始终介于权臣和救时贤臣的临界点内。
当时不废不行,四祸齐出,不废,大明就废了。
虽然于谦一直在讲古,但从来都是在说今。
于谦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昔者齐国邻邑相望,鸡狗之音相闻,罔罟之所布,耒耨之所刺,方二千余里。阖四竟之内,所以立宗庙、社稷,治邑、屋、州、闾、乡、曲者,曷尝不法圣人哉?”
“然而田成子一旦杀齐君而盗其国。所盗者岂独其国邪?”
这说的是田氏代齐。
姜太公的封国在齐国,后来被田氏所代,后来田氏被周王封为了齐侯,所以才有了窃国者侯的典故。
于谦叹了口气说道:“陛下,若是都用圣人的宽仁去治理天下,就会让盗跖猖獗起来。”
“圣人制定了斗斛来容量天下,制定了权衡来称量天下,制定了符玺取信于天下,以仁义来规范天下,但是盗跖会偷了斗斛、权衡、符玺、仁义,为自己谋夺私利。”
“这不是盗跖偷走圣人的圣德和智慧吗?”
“所以这些追随者盗跖、高居诸侯之位、窃仁义并斗斛权衡符玺之利者,即便是有高官厚禄的赏赐,也不可能劝勉他们,即便是行斧钺杀戮的威严,也不可能禁止。”
毫无疑问,于谦所说的圣人是开辟大明朝的朱元璋,而斗斛、权衡、符玺、仁义,乃是虚指大明的种种权力。
石亨、杨俊乃至朱祁钰,其实一直有个疑问,那就是大明皇帝明明手中有高官厚禄、有斧钺杀戮威严,明明皇帝手中,手中握着天底下最强的军队,但是这些人还是反了呢?
他们不怕吗?
他们当然怕!
但是正如胡濙所言,三倍利,则无法无天!
利益太大了,所有造反的人,都是窃仁义并斗斛、权衡、符玺之利者,他们习惯了这样的日子,自然不肯失去。
那谁让他们窃取了斗斛、权衡、符玺、仁义的权力呢?
显然不是朱祁钰。
在这兴文匽武的二十四年里,大明的朝廷、大明的皇帝,失去了太多太多的权柄,以至于要收回这些权柄的时候,这些人大呼小叫的反对着,甚至是聚集在一起,造反了。
于谦说到这里,忽然笑着说道:“陛下,臣忽然想起了一桩旧事。”
“说的是春秋时候,有一国,名叫宋国。”
“子罕去宋国为相,对宋君说,国家是危亡还是安定,百姓是同心同德还是离心离德,全在于君王所实行的奖赏和惩罚。”
“奖赏得当,就可以劝勉贤才,惩罚得当,就可以威慑奸猾小人,奖赏和惩罚失当,则贤人不劝,奸人不止。”
“奸邪的人,聚集在一起朋党比周,欺骗蒙蔽君主,以此争取爵位和利禄,不可以不谨慎。”
“陛下以为他的话,是否正确呢?”于谦问道。
朱祁钰理所当然的说道:“赏罚分明,乃兴国之大道也。”
于谦笑着说道:“道理是好道理啊,宋君也认为很有道理。”
“子罕前面说了一堆很有道理的话之后,立刻话锋一转,说赏赐每个人都喜欢,君主去做;刑罚,每个人都厌恶,他子罕去做。”
“宋君大喜,将刑罚杀戮的事,交给了这个宰相子罕。”
朱祁钰琢磨了很久说道:“图虚名,自然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于谦俯首说道:“陛下英明。”
“这宰相子罕掌握了刑罚杀戮之事,大臣们都亲近他,百姓们都依附于他,过了几年,宰相子罕就把宋君给罢逐了,自己当了宋君。”
田氏代齐是窃国者侯,子罕代宋,也是窃国者侯。
于谦满是感慨,自己这位陛下从不惜身,对那虚名也从不在意,被人骂作是亡国之君,也从不恼怒。
赏罚都在陛下手里一把抓,赏则是重赏,罚则是爱杀人,送太医院,堪称暴戾。
这么做,从儒家的角度去看,是错的。
但是从诸子百家的角度去看,却是再正确不过的事儿了。
所以,让于谦怎么从儒家经典中,去劝谏陛下呢?
那么做是错的。
于谦俯首说道:“故曰:无弱君无强大夫。《老子》曰: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借人。”
就像是鱼不可以脱离水一样,国家的公器,是不能假手于人的。
就像是稽戾王为了图省事,把巡视京营、赏罚朝臣的大权,把国家公器假手于人,交给王振,最终土木堡丧师辱国,成为了大明朝最大的笑话。
国之公器,假手于人,这是绝对不可以,会失去大道。
朱祁钰不住的点头,笑着说道:“于少保大才。”
于谦赶忙回道:“皆因圣君在朝,臣闲暇的时间多了,自然有时间去思考,都是因为陛下的圣明,臣才有功夫去梳理。”
兴安听完了论政,给陛下和于谦各续了一杯说道:“喝茶。”
兴安打断了君臣的互相吹捧,他算是听明白了。
于谦以问李贤家人的处理方式为切入,问陛下赏罚之心,然后用「威不两错,政不二门」解释了叛军不得不行陛下律例的必然,又以「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解释了他们为何要造反,为什么敢造反。
而后又以「田氏代齐、子罕代宋」的典故,解释了为何会发生窃国为侯,最后以《老子》的话「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借人」收尾。
于谦在劝谏陛下国之利器,不可以假手于人。
这短短的一杯茶的时间,于谦条理清晰的解释了这段时间纷纷扰扰的诸多疑虑,也劝谏了陛下掌管国之利器不要假手于人。
兴安连连感慨,不愧是挽天倾的于少保。
“于少保以为,李贤本人可以被宽宥吗?”朱祁钰笑着问道。
于谦含笑不语的说道:“陛下以为呢。”
拉扯。
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三百三十二章 皇帝的两个大嘴巴子
朱祁钰认真的思考了许久说道:“于少保,朕以为,如果李贤立功的话,可以得到赦免。”
朱祁钰说的不是李贤的家人,而是李贤本人,李贤的确事于僭朝,但是的确是迫不得已委身于贼。
李贤和赛因不花不同,赛因不花是主动投敌,李贤是斧钺加身,朱祁钰可是知道锦衣卫的五毒之刑。
尤其是那土刑,的确吓人。
而且多方面消息求证,李贤曾经想要撞死自己,但是被拦住了。
于谦认真的喝了杯茶,一直没说话,一盏茶的时间如同一年那般长,整个御书房里一片寂静,窗外的知了在不停的嘶鸣着。
兴安完全不明白这种沉默代表着什么,他呆呆的坐着,思绪万千。
于谦喝完了自己的茶水,深吸了口气说道:“陛下,其实不用委屈自己,太祖太宗皇帝受委屈,乃是大势,不得不受委屈。”
“陛下何必呢?”
眼下大明蒸蒸日上,大明朝别的不多,有才能的人,比比皆是,只要制定好了升迁的制度,自然能把他们从人山人海中筛选出来。
陛下饶恕李贤的意图,大概是看中了李贤的才能。
这不意外。
陛下一片公心,徐有贞都站错队了,去张秋治水,还领了一块奇功牌。
陈镒酒后狂言,丢失了总宪之位,现在也在回朝的路上了。
朱祁钰的茶也喝完了,他笑着说道:“朕哪里委屈了?”
不谋小利者,所图甚大,陛下并不满足于现在已经有中兴之相的大明,陛下求的更大。
但是一个李贤罢了。
于谦喝这杯茶,就是在想,陛下到底是何等图谋,才能宽宥李贤。
于谦点了点桌上的那封奏疏说道:“陛下,这檄文说的有点难听了。”
檄文,是战书,自然是什么话,难听说什么。
朱祁钰点头说道:“委身于贼,无奈之举,斧钺加身而面不改色者,又有几何?文天祥那般的人物,却是极少。”
文天祥被俘却拒不投降,最后被赐死。
这天下的忠臣就是这么少,否则不会被永世流传了。
那洪承畴深受崇祯皇帝的皇恩,战败被俘之后,崇祯皇帝都以为他必死,悲痛至极,亲自撰写了祭文,要亲自替洪都督祭奠,祭到第九道的时候,洪承畴投清的消息传到了京师,崇祯被气到吐血。
天底下都是类似于徐有贞这类有瑕疵之人,诸葛亮、文天祥、于谦这等扛鼎的忠臣,又有几个呢?
朱祁钰深吸了口气说道:“李贤给朕留了面子,给朕空了两格。”
“奉天靖难清君侧,正朝纲,依旧尊朕为帝,自古这个游戏规则,就很有趣。”
“除非笃定了自己造反能成功,否则是不会轻易改年号,自称帝。”
朱元璋为何捏着鼻子把元朝人了正朔?朱棣靖难成功之后,才改元永乐。
这里面的原因有很多,其实主要是游戏规则,若是造反失败了,跟随造反的人,还有被宽宥的可能。
朱棣靖难之后,也没有把南方的官僚,全都杀的干干净净。也是挑了几个跳得高的杀了。
有些人是被裹挟的,这是毫无疑问的。
清君侧,就是大家扯出来的一块遮羞布,有这块遮羞布在,才会有人一起跟着,哪怕是失败了,只要不是首恶,多数都能躲过一劫,留下一命。
吊民伐罪,安抚百姓,惩罚罪恶,是周礼。
广通王的造反,为什么是个笑话?他造反之前先改元,就是不给所有人活路,谁跟着他一起亡命?
朱祁钰说到了清君侧一事上,于谦也了然了,估计陛下内心对于如何赏罚之事,也有了定计。
于谦沉思了片刻说道:“陛下,晏子曰:国有三不祥,夫有贤而不知,一不祥;知而不用,二不祥;用而不任,三不祥也;所谓不祥乃若此者也。”
“若是李贤真的有才能,臣以为饶其一命,为朝廷效力未尝不可。”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