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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就是亡国之君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吾谁与归
“大明倭寇之祸,大明的朝廷就一点责任没有吗?”
“朕认为有。”
“首先,大明律法就将倭寇、海盗、海商一视同仁,将其认定为天朝弃民,并未区分对待,朕以为不妥。”
于谦认真的思索了下,恍然大悟一般的问道:“正因为如此,所以陛下才对各市舶司商舶佩剑带刀并不在意?”
朱祁钰点头:“对,这涉及到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些所谓的海盗、海商,这些天朝弃民,是不是大明的臣民的根本问题。”





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三百九十五章 不服王化,自然沉海
于谦深吸了口气,他有话要说,但是总觉的自己说不明白,索性就差人请来了胡濙。
石亨、于谦、胡濙,此时大明的三大重臣,云集在讲武堂,他们的讨论,会影响到大明日后数十年的海贸之事的政策风向。
胡濙看完了他们讨论的内容,认真的思考了许久。
胡濙面色极为凝重的说道:“陛下,臣有一言。”
“讲,私下奏对,知无不言。”朱祁钰点头说道。
能让胡濙担忧的问题,肯定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陛下,这些人当初是怎么成为海外弃民,容臣细细道来。”胡濙喝了口茶,说起了过往。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回忆,整个朝堂上,能够完整讲清楚这段历史的只有他了。
“陛下,在洪武五年之前,大明并无海禁,甚至连三桅船舶,都是百无禁忌。”
“吴元年,时关中诸将领推李思齐为盟主共拒王保保,王保保手下部将貊高,占据了卫辉县反王保保,元顺帝下令废掉了王保保的兵权,王保保只好过长江入河套地区修养。”
吴元年,是大明在洪武元年之前,使用仅仅一年的年号,那年天下风云变幻莫测。
元朝内斗不止,各地的农民军夺鹿中原。
胡濙笑着说道:“太祖高皇帝神武,在吴元年,消灭了张士诚部众,张士诚被押解至应天府,高皇帝问他服不服,张士诚不言语,最终自缢而亡。”
“方国珍割据两浙,依旧不服天命,要和太祖高皇帝争天命,被大明打的七零八落,方国珍入海逃至舟山,廖永忠和汤和二人,泛舟攻伐。”
“方国珍穷途归降,自此两浙平定。”
方国珍还是很能打的,奉元顺帝之名,攻打张士诚,张士诚降元,而后张士诚的粮草,都由方国珍押运至元大都。
方国珍为元朝流到了最后一滴血,无奈败北被俘。
“这和我们讲的大明弃民显然有很大的关系,否则胡尚书就不会这么讲了。”朱祁钰没有着急,示意胡濙继续讲下去。
胡濙俯首说道:“陛下英明。”
“吴元年,太祖高皇帝接见了两浙海商,以朱道山为首,例如孙天福、陈宝生等一众,共同觐见。”
“两浙既臣附,朱道山首率群商,入贡于朝。”
“高皇帝盛赞其能,嘉纳其言,曰:海外闻之,皆知道山入贡之荣有如是也。至是海舶集于龙河,而远人之来得以望都城而瞻宫阙,且人见中国衣冠礼乐之盛,而相与咏歌之者。”
朱祁钰明白了明初大明海洋政策。
朱道山、孙天福、陈宝生,元末明初的三大海商,皆为漳州人,他们在方国珍败北之后就入朝纳贡,以求天恩。
可以让天外之人,瞻仰宫阙,让所有人见到中国衣冠礼乐的繁荣,并且传颂。
当时朱元璋打出的旗号就是:驱除鞑虏,复中华衣冠。
所以朱道山这群人的马屁,的确是拍到位了。
胡濙看陛下明白了大明国初的海洋政策,便开口说道:“吴元年就有了抽分之法,洪武二年,高皇帝曾谕参政蔡哲云:福建地濒大海,民物庶富,番舶往来,今核减抽分法。”
“最初的抽分法是十抽三,百姓嗟怨,高皇帝爱民,将十抽三降低到了六分。”
从30%的抽分实物税,降低到了6%的税务。
朱元璋这么做的主要原因是,当时的渔船也是如此征税,十抽三,对渔民而言,实在是太重了,所以定为了六分。
“洪武三年,兴化卫指挥李兴、李春私自派人外出经商,高皇帝亦未曾降罪。”
“洪武元年,昌国州(即舟山)兰秀山逆贼,得到一枚元朝的行枢密院印,利用这枚印信聚众起事,袭击官军,并且从昌国州渡海,攻入了象山县。明太祖派官兵将其击败。”
“洪武五年,太祖高皇帝下诏,将方国珍余部以及舟山群岛上兰秀山的居民籍编为军,一共得到了十一万一千人徙陕西。”
“自此大明才将海禁纳入国法之中,自此假倭寇、海商等人才变成了天朝弃民。”
胡濙手有些颤抖的说道:“洪武五年啊。”
洪武五年,大明岭北之战惨淡而归,军事冒险失败之后,是需要付出极为沉重的代价,这个代价很多,海禁也是如此。
洪武五年,迁徙方国珍余部,十一万人至陕西,实施海禁。
岭北之耻辱,一直到了捕鱼儿海之战后才洗刷,而之后,大明朝就太多的事儿了,太子朱标薨世,蓝玉案等等大案要案。
海禁之事,反而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
“陛下,自洪武五年迁民之后,海外弃民,在国法之上,便不再是大明人了。”胡濙讲明白了当初为什么会有海外弃民之事。
将假倭寇、海盗、海商尽数归为海外弃民,这是当初军事冒险带来的苦果,也是必须要承担的苦果。
这一点和苏太宗的新经济政策很像。
1919至1921年的苏波战争中,本来大获全胜的苏俄,在获得巨大胜利之后,开始军事冒险。
苏波战争的第一阶段是反入侵作战,士气高昂,第二阶段则由反入侵变为了「解放」波兰,士气低迷。
最终华沙城外,苏军伤亡、被俘多达15万人,明斯克之战,苏军又有约10万人被俘。
最终苏太祖只能由战时经济政策,不得不转变为了新经济政策。
明太祖也是如此,岭北战败的消息传来之后,人心惶惶,对待海洋积极、开放、包容的高皇帝,只能转为了保守,封禁和严苛。
朱祁钰明白了胡濙的意思,海外弃民是不是大明的臣民?这是个历史遗留的问题。
在明初海外弃民同样都是大明臣工,在洪武五年之后,海外弃民便不是了。
“有困难吗?”朱祁钰询问道。
胡濙笑着说道:“这有何难?”
朱祁钰问的是这些人,再纳入大明的管理范围之内,将大明律法的执法权扩充到海外弃民的身上,有没有礼法上的困难,如果有,应当如何克服。
毕竟是违背了祖制。
但是胡濙说,有什么难的地方吗?
太祖高皇帝吴元年起,那么多鼓励海贸,并且为大明百姓做主的案例,只需要拿出几例来就是了。
太祖高皇的海禁是祖宗之法,前期鼓励海贸,甚至亲自接见海商,就不是祖宗之法了吗?
用到的时候,太祖高皇帝是祖宗,用不到的时候,太祖高皇帝就不是祖宗了吗?
那太祖高皇帝到底是不是祖宗?
胡濙自然没问题,对于胡濙来说,陛下只要不是明火执仗的杀太后,都没问题。
胡濙深知自己这位陛下走的是大道之行,就是光明正大,如果要杀孙太后,那必然是明火执仗。
就像是陛下杀稽戾王一样,明明白白的告诉世人,这事朕干的!
若是陛下真的明火执仗的杀孙太后,胡濙还真不太好洗地,顶多以附逆为由,但是却不可能完全堵得住天下悠悠之口。
但是显然孙太后并不愚蠢,早早的交出了权柄,吃斋念佛,为稽戾王和会昌伯孙忠的来生祈福,为自己稽王府那些孩子们祈福。
没什么大利益,陛下为什么要杀孙太后呢?
朱祁钰想了许久说道:“所以舟山海战,除了是大明水师再兴的转折点,也将是大明海洋政策转折点,将海外弃民,纳入大明之管辖。”
于谦有些疑惑的说道:“那不服王化之人呢?”
朱祁钰笑着说道:“大海那么宽广,还没他们一片沉海的地方吗?”
当然有。
入土为安是一种习俗,如果被沉海,在眼下大明朝的风气中,连灵魂也会在大海之中,永世沉浮。
于谦松了口气,宽仁和宽纵之间,只有一字之差。
显然陛下会宽宥一些,之前在大明手脚无法触及到海洋之时的罪恶,但是大奸大恶之徒,依旧躲不开沉海的命运。
石亨犹豫了片刻说道:“陛下,要不臣带武奋营前往密州市舶司,配合松江市舶司之事?”
“就是臣不去,也让石彪去一趟吧,朱永也十分善战。”
石亨当然知道军事失败的恶果,在当下的大明,军事失败,只有死亡。
若是战败,陛下也要承受相当大的代价,这不是石亨想要看到的,所以他准备亲自前往。
朱祁钰摇头说道:“完全不必,唐兴、陶瑾、任礼等人,也不是糊涂虫,既然敢做,自然是有定策,让他们自己做便是了。”
石亨带着四武团营,刚从南衙归来,应当充分休憩,疲军再战,是石亨的特点,但是穷耗兵力,不是朱祁钰想看到的。
于谦笑着说道:“舟山倭寇无得胜的可能,即便是短暂的一时胜利,暂退大明兵锋,那也无碍,一次不行就十次,十次不行就二十次。”
“舟山那么近。”
石亨点头,的确有这个道理,他笑着说道:“那臣也歇一歇。”
朱祁钰想到了李贤上奏的内容说道:“景泰五年,新科取士,要加五十人,这五十人李贤上奏说,日后设为恩科。”
“胡尚书?”
礼部管科举大事,胡濙摇头说道:“李巡抚真的是一点都不怕啊。”
李贤在南直隶的招数,真的很损。
胡濙是陛下做啥他洗地,李贤是充分发挥了自己的主观能动性,积极推动大明进程,李贤的名声必然比胡濙还要差。
不过李贤自己也说了,他还有什么名声呢?
“倒是无碍,不过是二桃杀三士耳。”胡濙倒是不觉得这事难洗地。
春秋时,公孙接、田开疆、古冶子三人是齐景公的臣子,勇武骄横。
齐相晏婴,想要除去这三人,便请景公将两个桃子赐予他们,让其论功取桃,结果三人都弃桃自杀。
李贤做的事儿,和二桃杀三士几无区别,不过是化而用之。
典故还是有的,但是,的确是阴损了些。
朱祁钰点头说道:“那就如此这般了,以各省的考成法为准吧。”
即便是恩科,也要要规矩,那么这个规矩就是考成法。
大明最近在清田厘丁,哪个地方做得好,哪个地方就更加忠诚一些,这些恩科进士的名额,就可以多一点。
忠诚的确是不可衡量,但是考成法的kpi却可以衡量。
于谦和胡濙赶忙俯首说道:“陛下英明。”
舟山海事议政结束之后,于谦等人告退。
“皇叔现在到哪了?”朱祁钰问到了朱瞻墡的事儿,去贵州可以用天长路远魂飞苦去形容。
若是朱瞻墡称病或者以身体不适停留某处,请求回襄王府,朱祁钰也会应允。
不想做事,愿意混吃等死,朱祁钰也不迫害他了。
“已经到重庆府了,算算日子,应该到遵义府了。”兴安翻动了下文书,俯首说道。
朱祁钰笑着问道:“没上封奏疏埋怨一下,或者说假装生病什么的?”
“未曾。”兴安摇头。
其实朱瞻墡完全可以肆意一点,毕竟至德在身,陛下还赏了一枚奇功牌给朱瞻墡,他完全可以耍个无赖,回襄王府去。
但是自始至终,朱瞻墡都未曾上奏,而是直接去了。
“他不是蛮擅长装病的吗?倒是稀奇了。”朱祁钰倒是颇为意外的说道。
兴安笑着摇头,毕竟是监国,而且是第三次监国了,能不监国就不监国,装病也是无奈。
“奇功牌送去了吗?”朱祁钰问起了牌子的事儿,答应给朱瞻墡奇功牌,那自然要给。
兴安看着会同馆送来的奏疏,拿了出来,递给了陛下说道:“送去了,有殿下的印绶。”
“嗯,很好,希望皇叔不辜负朕的期望。”朱祁钰看向了西南方向。
想要征伐麓川,首先得治理好了贵州,最后才能打麓川征交趾。
只有打下交趾的时候,朱祁钰才敢说自己不负列祖列宗之期望,大明海权再次辉煌。
朱祁钰看着堪舆图深吸了口气。
而此时的朱瞻墡还未到遵义府,他刚走到了海龙屯,花了半个多时辰,爬上了龙岩山的山顶,看着来时的路,深吸了口气说道:“登高眺远,望尽来时天涯路。”
罗炳忠递过去一个铁质的水壶笑着说道:“殿下好雅兴。”




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三百九十六章 是我、有我、无我
罗炳忠看着朱瞻墡一直挂在胸前的金光闪闪的功赏牌,就是挠头,自从天使送来了奇功牌之后,朱瞻墡就一直挂着。
他也懂了,什么叫做爱不释手。
罗炳忠很羡慕,他之后一块齐力牌,铜的。
但是朱瞻墡在陛下出京平叛,安定了北方政务,保障后方粮草供给这些事上,完全没有掉链子,的确当得奇功牌。
朱瞻墡也是大明唯一被授予奇功牌的宗室子弟。
朱瞻墡很喜欢这枚牌子,去哪里都带着它,若是有什么事儿就会挂到胸前。
朱瞻墡紧了紧身上大氅,海龙屯上四处都是残垣断壁,已经人去楼空,凭多几分萧索。
而朱瞻墡却在上到了绣花楼之上,这里是最高处,可登高望远,看云卷云舒。
天气依旧有些寒气,风一吹,则是山雾蒙蒙。
朱瞻墡站在绣花楼的楼顶,看着山中万物复苏,笑着说道:“人生自古,从最初之时,看山是山,看物是物,便是是我之境界,此一境。”
罗炳忠一愣,笑着问道:“怎么殿下最近研读禅学了?”
朱瞻墡却满是笑意的说道:“王爷就不能研读下禅学了吗?难道在罗长史眼里,孤就是整日里乐舞不断?”
罗炳忠赶忙俯首说道:“那自然不是。”
朱瞻墡深吸了口气,叹息的说道:“当初孤刚至襄阳就藩,心神不宁,无处安放,便求到了这等禅学之上。”
“看山是山,看物是物,却是不知命数,孤独而不知前路几何。”
罗炳忠则是笑着说道:“绍圣四年,秦观因为党争被贬,行至郴州,也是心生不宁,无处安放,咏出千古名句: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秦观昔日昔时,殿下昔日昔时,心境却是如此的相似,江南无所有,聊寄一枝春的无处安放。”
朱瞻墡下了绣花楼,山中雾气朦胧,天边已经只剩下最后一丝昏黄。
夕阳西下,只听见那杜鹃催归。
朱瞻墡笑着说道:“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孤在襄阳依旧是迷茫,但是藩禁在,整日乐舞取乐,人生倒是肆意,可是肆意之后,又有何用?”
“直到被叛军逼迫的时候,孤才明白那句,看山不是山,看物不是物,那段时间,孤思考的最多的无外乎,孤是谁,孤在哪,孤去往何方。”
“是为人生第二境,有我之境。”
聊到这里的时候,朱瞻墡的面色有点痛苦,那段迷茫的时间,困扰着朱瞻墡。
罗炳忠笑着说道:“殿下自然是殿下,殿下是大明的嫡亲王,殿下是知天命,有三让而不就至德在身的嫡亲王。”
罗炳忠回答的非常巧妙,完美的回答了朱瞻墡的问题,朱瞻墡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大明册封的襄王,是知天命至德的嫡亲王。
这都是朱瞻墡。
显然在朱瞻墡还迷茫的时候,罗炳忠早就看清楚了他到底是什么。
旁观者清,罗炳忠观察了朱瞻墡许久,早就将他总结的十分到位了。
朱瞻墡眉头轻挑说道:“孤也是最近才明白,孤是谁的事儿,你倒好,居然早就知道了,却不告诉孤。”
“殿下也没问啊。”罗炳忠看着天边的云彩。
朱瞻墡嗤笑道:“孤不问你就不说吗?”
“殿下不问,臣自然不说。”罗炳忠毫不犹豫的说道。
朱瞻墡显然辩不过罗炳忠,虽然这家伙老是说殿下高见,但其实最明白的还是罗炳忠。
朱瞻墡一甩袖子负手而立,无奈的说道:“白马非马的诡辩!你们这些读书人,尤其擅长这个!”
“其实有我这一境界的人,雾非雾,花非花,陋室不陋,白马非马,是最容易迷茫的人,也是最容易犯错的人,最容易被外邪所惑之时。”
“看似是找到了人生的目标,但其实却没有下定决心去追寻,反反复复,抓心挠肺,所求不得,便心头犯疑,是不是错了,是不是不对?”
罗炳忠点头说道:“是呀,北宋末年的奸臣蔡京,在年少时,何尝不是刚正之人?蔡京为翰林学士兼侍读、修国史。文及甫一案出现,不畏文家权势。”
“可是几经沉浮,最终变成了祸国殃民大奸大恶之徒。”
文及甫的爹是文彦博。
文彦博的最大名言就是:为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也。
宋神宗召集两府宰执,总论庆州叛军之事,最后讨论到了是否应该执行新法之事上。
宋神宗想变法,怒喷文彦博,对变法反对声浪最大的不就是你们士大夫吗?百姓们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文彦博直接说:官家和士大夫共治天下,而不是百姓。
文彦博怼的宋神宗哑口无言。
在大宋朝如此顶撞皇帝是什么下场?
宋神宗给文彦博封了太尉出判大名府,文彦博一直活到了九十二岁善终了。
文彦博为何如此狷狂?
因为文彦博家里世代做官,是带宋的文脉之一,直面顶撞皇帝,而且如此大逆之言,皇帝只能给太尉,让他出京去了。
与士大夫治天下,与百姓治天下也。就是最真实的写照。
蔡京年轻的时候,也算是个刚正之臣,对大宋的官场还有点幻想,然后被现实教做人了。
正如朱瞻墡所言,雾非雾,花非花,陋室非陋,白马非马的人生阶段,是最容易犯错的时候,最容易被外邪所蛊惑的时候。
蔡京不是一时糊涂,他清楚自己在干些什么,明明白白的做了奸臣。
朱瞻墡往前走了两步,低声说道:“人如此,国亦如此。”
“稽戾王回京之后,若是陛下未曾太庙杀人,你猜现在是何等模样?”
罗炳忠一摆手说道:“臣不敢猜。”
朱瞻墡看着天边风卷云涌,低声说道:“一定会有人团结在稽戾王的身边,一定会出现党争,而且这党争愈加激烈,最终党祸盈天。”
“这和陛下英明与否无关,他们也不是真心对稽戾王恭顺,只是…借着一杆龙旗大纛生事罢了,所以,孤在陛下离京之后,就必须要赶紧离京。”
“若非陛下果断,直接在太庙杀人,此事之祸,无绝远。”
朱瞻墡到了京师之前,一直是有我之境,他不知道自己要什么,迷茫的很,山不是山,物不是物。
所以当时他一直关注京中来信,一直等到了稽戾王伏诛,他才放下心来。
作为嫡皇叔,一旦党争起,他必然被卷入,作为宗室的代表,如何能躲得过去呢?
朱瞻墡总结性的说道:“陛下用了一剑,破了大明的有我之境,方有今日大明之中兴、治平之世的征兆。”
罗炳忠认真的思考了一番朱瞻墡的话,俯首说道:“殿下所言有理。”
朱瞻墡走下了三十六级的天梯,笑着说道:“有我之迷茫,就如同在一个密不透风一片漆黑的房间里,不知道方向在哪里。”
“孤是至襄阳转驿路至重庆府之前,方才破了这有我之境。”
“其实孤早就准备好了,准备到了襄阳,到了襄王府,就装病!”
“可是最后想了大半天,还是决定来贵州了,陛下将播州宣慰司,一分为二,一部分给了四川,一部分给了贵州,贵州九溪十八洞,洞洞有玄机。”
“孤若是不来,陛下治贵,至少需要五年之期,孤来了,三年之内必有转机。”
“孤是嫡亲王,不能光吃饭不干活啊。”
朱瞻墡走下了龙岩山,看着那号称永不攻陷的海龙屯堡垒,站稳了身形。
朱瞻墡一直求的是活着,他一直以为需要陛下的宽宥他才能活。
但是朱瞻墡到了襄阳府才彻底想明白,他求外,反而不能活,求我,才能活。
“这无我之境,又作何解释呢?”罗炳忠挥了挥衣袖,打散了周围已起的蚊虫问道。
朱瞻墡向着车驾而去,笑着说道:“你不也是无我之人,何必问孤?”
罗炳忠笑着说道:“殿下妙语连珠,臣嘴笨。”
“你还嘴笨?”
“臣自然嘴笨。”
朱瞻墡往前走了几步,笑着说道:“看山还是山,看物还是物,则为无我之境。”
“大宋青兕子,何许人也?”
罗炳忠笑着说道:“辛弃疾,辛稼轩。”
朱瞻墡感慨万千的说道:“南宋有虎将而不用,生生把凶将,逼成了大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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