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吾谁与归
杨翰俯首说道:“人抓了,扔牢里了,缇骑看着,跑不了。人证、书证、物证,三证皆由缇骑看管。”
朱祁钰露出了笑意说道:“嗯,办得不错。”
杨翰将事情全须全尾的禀报了一遍,尤其是陆来宣请缇骑们喝茶的事儿,也是事无巨细的说明。
朱祁钰颇为肯定的说道:“不拿是对的,你要是拿了,就被他拉下水了。”
“审讯的事,暂时放放,交给卢忠来做。”
“明天陆来宣被抓的消息,就会散播开来,到时候必然是人心惶惶,京军会乘船至南昌府,江西总兵官会配合于少保戒严江西内外,各关设卡拿人。”
“杨指挥再辛苦辛苦,你去抄家抓人,十八宗族,要整整齐齐的,一个都不少,清楚吗?”
杨翰猛地站直了身子,大声的说道:“一个都不能少!”
这一个月的时间杨翰也不是在吃干饭,他一直在走访调查,就等着京军到了和地方卫军配合戒严之后,开始拿人。
杨翰领命之后,通过鸽路将陛下的命令传递到了江西诸府,收网行动,正式开始。
朱祁钰则靠在软篾藤椅上,看着窗外的甘棠湖出神。
他在思考一个问题。
姚龙对着陆来宣说了句:百姓借米供养缙绅义门,却只能啜食秕糠以充饥!
按大道理来讲,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
吃得饱了,才能思考礼节和道德问题,缙绅义门吃不饱吗?
他们已经满足了最基本的物质需求,就应该追求更高的精神需求,他们读书识字,他们穿着绫罗绸缎,坐在干净的大学堂里,甚至还有书童陪伴左右侍读。
于谦是仕宦子孙,王复、王越是富贵子弟,姚龙是缙绅义门,可是这天下读书人何其多,也就一个于谦、一个王复、一个王越、一个姚龙。
问题出在了哪里?归根到底,应当是教育出了问题。
襄王论公德议权利与义务,说大明只有私德,没有公德,说享受了权利,就要履行自己的义务,否则天下失序。
理当如此。
朱祁钰思虑再三才开口说道:“从书院开始,再到缙绅,这次抓了这么多人,把人都送去鸡笼岛吧。”
朱祁钰原来打算把这些个先生,送到农庄去教百姓读书识字,但是思前想后,这帮人对朝廷怀恨在心,到了农庄,反而坏了大明的根基,索性把他们扔到鸡笼岛去。
“臣领旨。”兴安领命,将石灰喷灯打的暗了一些说道:“陛下,该歇息了,高婕妤递了个条子说新谱了曲。”
朱祁钰笑了笑摇头说道:“舟车劳顿,有些乏了,明日吧。”
次日的清晨,天蒙蒙亮,杨翰便出发了,向着另外一处书院而去。
而整个江西地面,马蹄声阵阵,缇骑们如同出笼的猛兽,奔向各大书院而去的同时,也开始查抄宗族。
一时间哀嚎遍野。
大明皇帝驻跸江西,关停了大批的书院,抓捕了大量缙绅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湖广、凤阳、江苏、浙江等地,一时间所有人都胆战心惊。
陛下还是下手了,而且动作这么快。
一些本来打算试探下皇帝底线的缙绅立刻绝了心思,开始配合大明农庄法的推进,试试真的会逝世。
想来也是,连宗室子弟都在降袭,凭什么这些个宗族们,在地方仍然能够大摇大摆的世袭罔替?
朱祁钰就在甘棠别苑驻跸了近月余,于谦一直在主持着大明农庄法的推进。
大明皇帝在南巡一以贯之的推行着种种新政,这可苦了在京师的大明监国,襄王朱瞻墡。
朱瞻墡十分忙碌,陛下在京师有多忙碌,他在监国位上,就有多忙碌。
他以为陛下忙完了,就会从松江府返回京师,而他推行降袭制,被人人喊打喊骂,陛下回京做个老好人,然后再训斥一番他这个皇叔太过苛责,将他贬出京师,他也好去大宁卫继续王化鞑靼。
这剧情他早就想好了,可是陛下从松江府去了九江府推动农庄法,根本没有回京。
所以此时的朱瞻墡压力极大。
朱瞻墡颇为恼火的说道:“唉,太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监国的事儿他来做啊!让孤这个皇叔夹在中间两头受气!”
罗炳忠看着满脑门官司的朱瞻墡笑着说道:“太子还小,难堪大任,否则陛下也不会把殿下从大宁卫叫回来了。”
“殿下,你说陛下是怎么想的,为何将崇王和稽王带在身边,耳提面命,却把太子留在东宫?”
朱瞻墡说到这个终于恢复了些精神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
罗炳忠一挑眉,疑惑的问道:“哦?愿闻其详。”
朱瞻墡坐直了身子说道:“孤来问你,稽王朱见深可还有一丝可能登大宝之位?”
“陛下皇子有四,按照皇明祖训,稽王殿下并无可能。”
朱瞻墡嘴角勾出了笑意,继续问道:“孤再来问你,当年太祖高皇帝为何建藩?”
罗炳忠不明所以的说道:“宋元臣强主弱,所以建藩,可是这建藩和稽王、崇王扈从南下,有何关系?”
朱瞻墡一敲桌子说道:“你啊,还是得多听多看多学,看事情还是不够通透。”
“陛下将稽王和崇王带在身边,其实就是为了这臣强主弱这四个字啊!”
“你想,自从靖难之役后,大明行藩禁,我朝宗室,已然没有了当初建藩为皇帝藩篱的作用,全都被当成猪给养了,三杨和这王振僭越神器,是不是臣强主弱?”
“陛下带着稽王和崇王,其实就是明白的告诉朝臣们,若是没有什么意外,大宝之位陛下仍属意太子,这稽王和崇王和孤这个襄王无二,都是藩篱。”
“孤这头的降袭,不过是正好顺了陛下的意。”
“你,明白否?”
罗炳忠认真的理顺了其中的逻辑说道:“殿下的意思是,大宝之位是太子的,稽王和崇王都是藩篱,陛下朱批降袭制,其实是为了选贤与能,再建藩禁。”
“这倒是容易理解。”
“可是这万一,臣是说万一,这再兄弟阋墙,该当如何?”
“崇王和稽王这两位殿下,可是人杰啊。”
罗炳忠是真的瞧不明白,陛下此举岂不是开了历史的倒车?
大明为何要行藩禁?
因为燕府靖难成功,为了防止其他藩王再举旗造反。
而且明显太子略显平庸,崇王和稽王又有才能,这不是埋下了兄弟阋墙的祸根吗?
这可不是罗炳忠的疑惑,也是一些个朝臣的疑惑。
这暗雷到时候炸了,可不亚于皇城根下的王恭厂爆炸,到时候大明又要陷入动荡之中。
朱瞻墡拨动着桌上的地球仪,随便一停,用手点在地球仪上,那里是一片汪洋大海,朱瞻墡笑着说道:“你想得到,陛下想不到吗?”
“封远一点不就行了?把稽王封到地球的那一面去,按着钦天监的说法,这至少得有四万多里路啊,把崇王封到旧港去,这也至少有八千里路。”
“就是想要兄弟阋墙,哪也得有墙。”
“你,明白否?”
罗炳忠恍然大悟,俯首说道:“还是殿下高明。”
朱瞻墡老神在在的说道:“诶,孤哪里是高明,孤就是天天琢磨陛下的心思,不琢磨孤这个至德亲王,明日就得变成乱臣贼子。”
“乞活耳,当初孤未经上奏离开襄王府,按藩禁制,当以谋逆论,陛下宽仁。”
罗炳忠犹豫了下,继续问道:“殿下,臣还有一事不明,陛下在松江府让叶衷行做的买卖,真的是在图钱吗?”
叶衷行放跑了无数的缙绅大户,陛下仅仅是图钱吗?
罗炳忠已经算是处于权力的漩涡中心,但是有些朝政,他依旧是看不懂。
朱瞻墡听闻,脸上露出了笑意说道:“你这就算是问对人了。”
罗炳忠俯首说道:“还请殿下赐教。”
朱瞻墡斟酌了一番说道:“世局常迷乱,国事多艰难。开海一念起,刹那天地宽。”
“陛下一力开海,为了开海,陛下至今没有官本船商贸,只是在市舶司收商舶税。”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
“夫千乘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贫,而况匹夫编户之民乎?”
“陛下为君为父,缙绅不是陛下的子民吗?”
“他们愿意挪地方,放匹夫编户一条生路,陛下自然也会放行,让他们走。而且还给他们留了一些家财,就是保证他们能活下去。”
“他们倘若不愿意给匹夫编户一条生路,陛下就不给他们生路了,江西那帮缙绅,不就是这样,被陛下给逮了去吗?”
“还有啊…”
罗炳忠一愣问道:“还有什么?”
朱瞻墡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说道:“诸子百家,大同世界,除了极个别的学说外,其他的大同世界,都有尊卑贵贱。”
“这尊卑贵贱,其实就是肉食者和被朘剥之人。”
“归根到底,这天下总要有人受苦,陛下不想让大明百姓受苦,就只能让海外番夷受苦了。”
“陛下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罗炳忠恍然大悟,心服口服的说道:“殿下高明!”
“殿下!喜事,大喜事!泰安宫又添丁了!”一个门房风一样喊着,大声的说道:“罗庄妃生了!六斤四两的大胖小子!”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朱瞻墡一愣,灵机一动,无比开心的说道:“好,好,好,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啊!”
“快,立刻请宗人府事宁阳侯请旨陛下赐名,还有让满朝文武上贺表,再把天津四夷馆的外番使臣传召京师来,大办特办,告诉西域诸国,罗马帝国后继有人!”
当初陛下纳了埃莱娜公主,这个罗马精灵佐伊,就是为了宣称权,按照罗马继承法,即便是女子也可以继位。
这还是个皇子,更不在话下。
朱瞻墡的降袭制,算是捅了马蜂窝,这些日子,他头疼的很,这埃莱娜公主有了身孕后,便晋了妃嫔,得赐姓罗,封庄妃。
这个孩子出生,大肆操办数月,就撑到陛下回京了。
朱瞻墡也佩服自己的命好,眼瞅着宗亲们、武勋、朝臣们越逼越紧,他都快逼到墙角了。
宗亲们当然不敢拿他如何,但终归给陛下留下个办事不力的影响。
这孩子出生,可谓是解了燃眉之急。
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七百一十五章 什么是天命?
对于襄王而言,陛下做什么都是对的,哪怕他十分盼望陛下回京做老好人,为他解困,但是陛下去了九江府,处理农庄法推进事,襄王也不会说一句陛下不该去,这不是能说的话。
什么能说?什么事可以做?
在大明甚至可以说大明必亡这句话,可以讨论陛下的缺点,比如臭棋篓子还钓不到鱼这种事,甚至商舶可以带长短兵弓弩铳炮出海。
什么不能说?什么事不能做?
戕害百姓的话,不能说,戕害百姓的事儿,不能做。
朱瞻墡因为降袭制被逼的有些失去了方寸,他只能想办法自己解救自己。
五皇子的诞生,给了朱瞻墡一个好理由。
作为嫡皇叔,孩子的嫡亲五爷爷,朱瞻墡大肆操办,就非常合理,所有人都挑不出一个毛病来。
大明的礼部尚书胡濙,带着刘吉,春风得意的来到了会同馆,来找尼古劳兹报喜。
他作为礼部尚书,本来不用他来的,派刘吉过来一趟就是,但是他很喜欢和尼古劳兹坐而论道,讨论罗马的亡国经验。
毕竟陛下经常被人骂作亡国之君,那自然要吸取亡国经验,才能避免亡国真正的发生。
胡濙落座,笑着说道:“埃来娜公主喜得麒麟儿,特来告知贵使。”
“同喜,同喜。”尼古劳兹满是欣喜的说道:“万王之王和罗马公主的子嗣,日后必将荣耀万里。”
胡濙却摇了摇头,摸了摸山羊胡说道:“日后的事情谁都说不清楚,只希望孩子能够健健康康长大。”
尼古劳兹依旧不依不饶的说道:“有陛下的庇佑,他一定能够成为令人敬仰的王。”
胡濙颇为肯定的说道:“那是必然。”
“这个孩子是陛下的孩子,也是我大明的皇储,你不要横生枝节,否则陛下雷霆之怒,你承受不住。”
胡濙这算是警告了。
警告尼古劳兹不要搞事情,比如带着埃来娜和五皇子偷偷熘走。
尼古劳兹如果不体面,那就不能怪大明不体面了。
尼古劳兹摇头说道:“无论血脉如何尊贵,没有陛下的庇佑,就像龙游到了浅水,会被虾戏弄,老虎到了旷野,会被狗欺负。”
胡濙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胡濙很满意尼古劳兹能够清晰、明白的知道,这个孩子首先是大明的五皇子,其次才是罗马闪电归来的希望。
尼古劳兹拿出了一本书说道:“《罗马亡使旅大明游记》又写了一些,还请胡尚书斧正。”
胡濙拿过了那本书,认真的看了起来。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作为大明人,有些事,大明自上而下,都在局中,看的不甚明朗,但是尼古劳兹作为旁观者,可以提供更多的视角。
尼古劳兹一直在写这本书,胡濙经常纠正尼古劳兹写的内容。
胡濙年岁毕竟大了,他侧了侧身子,带上了老花镜,一边看一遍读道:
“最近,伟大的大明君王,又离开了京师,向着最富饶的南方而去,没过多久,一船又一船的银子就顺着大运河运入了京师,就像上次一样南巡一样。”
“银子实在是太多了,朝阳门已经无法周转,元老院决定在城门上开一个新的城门,我必须要赞扬大明人的速度,一个城门的修建,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胡濙停顿了下说道:“大明没有元老院,只有六部尚书、侍郎,文渊阁阁老、司礼监秉笔太监、都察院左右都御史、武勋等二十七人组成的廷议,我已经纠正了很多次,如果你还是认为那就是元老院的话,我也无话可说。”
尼古劳兹非常无奈的说道:“我实在是无法分辨元老院和文华殿廷议大员之间的差别,除了文华殿的二十七人大多数不是世袭贵族以外。”
“我很抱歉。”
胡濙颇为肯定的点头说道:“你已经说出了这其中最大的差别,你的印象里,罗马元老院都是贵族,而我们的廷议,除了武勋外,皆是科层制层层选拔。”
“这就是本质上的区别。”
尼古劳兹认真的想了想,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说道:“胡尚书明明什么都知道,可是就是不肯教我,我实在是不懂。”
胡濙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知道尼古劳兹想问什么,但他就是不说。
你的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就是胡濙在和罗马使者交流过程中的底线。
陛下曾经和他这个礼部尚书讨论过国家的诞生,或者更通俗易懂的说,什么是天命所归。
陛下和他各抒己见,最后胡濙和陛下就国家的诞生和天命所归,达成了一致性的见解。
江山社稷,会因为种种利益,分裂为不可调和的、又无力摆脱彼此的对立面,陛下将这些对立面认定为阶级。
而为了使这些对立面,这些经济利益互相冲突的阶级,不致在无谓的内部斗争中,把自己和江山社稷消灭。
比如老百姓心头怒火一层一层的堆叠,最后被天灾人祸勾出来的时候,将天下烧的干干净净。
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一种表面上驾于各个阶级的力量,这种力量应当缓和冲突,把各个阶级之间的冲突保持在秩序和稳定的范围以内。
这种从各个阶级中产生但又居于各个阶级之上,负责调和各阶级矛盾与冲突的力量,就是国家的诞生,也就是天命所归。
如何调和?
就需要各个阶级的代言人,来表达各个阶级的诉求,最后调和彼此的诉求,缓和各阶级的矛盾。
那么大明的科层制官制,就是筛选这些代言人,诉求利益,调和矛盾。
大明的廷议二十七人和罗马元老院本质上的区别,大明廷议的二十七人,大部分都不是世袭贵族,他们是各个阶级的代言人。
在过去,大明的各阶级的利益代言人是有缺失的。
而且缺失的是最重要的两个阶级,普通的农民和代表生产力的工匠。
什么是失道天下?逐鹿天下的鹿又是什么?天命所归的具体含义是什么?
无法调和阶级矛盾就是失道天下。
鹿,就是调和阶级矛盾的权力。
天命所归,就是掌握了调和阶级矛盾的方法。
朝廷大义就是调和阶级矛盾,这是它的权力,也是它的义务。
这是大明自正统十四年天变之后,政治大思辨的重要成果,胡濙怎么可能轻易告诉尼古劳兹这个外人?
胡濙继续读着尼古劳兹的游记,继续说道:“伟大而贪婪的皇帝,将一些富户抄家,如同河流一样的银子都源源不断的流进了皇帝的私库之中。”
“而最近大明皇帝推出了一种名叫国债的工具,似乎想要将负责铸币的兵仗局,变成皇室私产。”
“这么残暴而贪婪的手段,大明的臣工似乎害怕皇帝的责怪,居然没有一个人敢说出来。”
胡濙读到这,面色真的颇为复杂,他疑惑的说道:“你觉得大明的皇帝缺钱吗?”
尼古劳兹面色奇怪的说道:“陛下似乎很吝啬,听说陛下的礼服都是洗过再穿的,陛下如此的富有,又是如此的吝啬,就像是一个守财奴一样。”
尼古劳兹看胡濙的脸色越来越差,赶忙补充的说道:“大明是一个文明的国家,他的君王甚至允许他的臣民讨论他的缺点,我才这么说的。”
泰安宫和户部的灯盏只有一颗灯芯,这是天下众所周知的事情。
胡濙立刻涨红了脸,愤怒无比的说道:“陛下的冕服洗过再穿,是因为造价太过于昂贵了!陛下尚节俭,众所周知,这是美德!容你这个番夷在此饶舌?!”
“你懂什么!”
尼古劳兹满脸迷茫的说道:“不懂所以才问啊。”
胡濙眉毛一挑,发现自己中了尼古劳兹的激将法,他知道尼古劳兹想问什么,但是他就是不说。
胡濙恢复了往日的风轻云澹说道:“也就是陛下胸怀像山谷一样宽广,不跟你计较,否则就你这段话,就够你死一百次了。”
尼古劳兹极为遗憾,胡濙这个老狐狸,太过于精明了,什么都问不出来。
在胡濙看来,陛下是极其大度的,让人说话,大明亡不了,皇位也丢不了,即便是再生气,陛下也会良言嘉纳。
尼古劳兹想问什么?
他哪里是想问皇帝为何是个守财奴,他分明是想问,为何白银流入国帑、内帑时,是对半均分?
而皇帝占了一半的道理是什么?
调和阶级矛盾需要各阶级的利益代言人,调和的过程中需要一个裁判,而这个裁判就是皇帝。
皇帝凭什么调和阶级矛盾?
军事、政治、文化、经济四大领域,皇帝都要拥有绕开各个阶级利益代言人的能力,才能调和阶级矛盾,才有资格做裁判。
否则你凭什么做裁判?
在大明这叫大权旁落,神器僭越。
胡濙自然不会跟尼古劳兹解释的那么通透,他爱怎么想怎么想,爱怎么写怎么写。
尼古劳兹有些不甘心的说道:“胡尚书是太子少师,负责教导皇嗣,胡尚书不告诉我,会告诉五皇子吗?”
他不懂,他可以带着遗憾去死。
但是罗马的希望,闪电归来的依仗若是也不懂,那闪电般归来的结果就是一闪而过,消失的无影无踪。
胡濙颇为确切的点头说道:“陛下说让我教皇子们,自然会教五皇子,如果五皇子上学的时候,我还活着的话。”
尼古劳兹听到了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无奈的说道:“但愿胡尚书长命百岁。”
胡濙看着尼古劳兹迷茫的神情,点了点桌子说道:“我给你指条明路。”
“谢胡尚书。”尼古劳兹赶忙道谢。
胡濙颇为认真的说道:“多看看邸报,上面啥都有。”
尼古劳兹略显绝望的说道:“邸报我也在看啊,可是却看不出什么来。”
胡濙一乐说道:“那就多看几遍。”
胡濙从会同馆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他慢慢悠悠的向着讲武堂而去,刘吉在胡濙的身后亦步亦趋。
“胡尚书,为什么不告诉他呢?”刘吉带着求知的态度问道。
胡濙摇头说道:“陛下说过,蛮夷都是群养不熟的狼,再说了,你就是跟他讲,他没有设身处地的站在大明的角度去想,他也想不明白的。”
“说了也不懂,不如不说。”
刘吉不住的点头说道:“谨受教。”
刘吉编纂完了《景泰寰宇通志》之后,就回到了翰林院,入朝为官成为了七品的礼科给事中,算是正式入仕了。
这一年来,刘吉一直跟着胡濙,他最想学的就是胡尚书的无德。
刘吉是胡濙早就寻摸好的无德之人。
胡濙的无德是朝政反反复复被逼的,刘吉的无德是天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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