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吾谁与归
朱祁钰看着窗外说道:“于少保,朕心中有惑。”
“文化造极于赵宋之世,宋有志之士如过江之鲫,为何宋独取弱民之道?”
毫无疑问,两宋的弱民之道是极其鼎盛的,建立在乡村户和坊郭户的户制之上,驱赶失地佃户入城当牛做马,不立田制,售卖官田,在朝政上以重文轻武,以文驭武,最终造成了国力孱弱。
说到底,两宋的孱弱,完全是走的弱民之道。
两宋士大夫那么多,他们就看不到吗?
于谦想了想,十分认真的说道:“陛下,《商君书》曰:民弱国强,民强国弱,故有道之国,务在弱民。”
“陛下,北宋与辽国签订了澶渊之盟后,辽国有助军旅之费,极其富裕,但是辽国仍然继续极尽朘剥百姓,让百姓始终羸弱。”
“若有战且战败,这辽国的肉食者们可以西进,也可以投降北宋,但是这羸弱的百姓就没法跑了,只能死战到底。”
“若是让老百姓们吃饱了喝足,还有动力南下劫掠北宋吗?”
朱祁钰陡然瞪大了眼睛看着于谦,猛地坐直了身子,满是疑惑的说道:“不对啊,商鞅变法不是奖耕战吗?”
“朕记得当时关中的土地都不够分了,只能分到关外去,老秦人们还闹了很大的意见。”
“若都是弱民之法,为何秦强宋弱呢?”
于谦摇头说道:“弱民之说本就是荒谬,而《商君书》二十卷《弱民》,本就是后人托名附会所做罢了。”
“况且…秦将公田奖励耕战,宋将公田卖售获利,好不容易有个公田法,执行了四年,就黯然退场了。”
商鞅本人到底有没有弱民?于谦没有讨论,他不能欺君,不知道的不能乱说,但是后人提炼出来的这《弱民》篇,可谓是贻害无穷。
两宋始终践行弱民之国策,刻意制造贫民。
朱祁钰靠在了椅背上说道:“怪不得金人能把开封做都城,完颜家压根就不怕老赵家打回去。”
“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啊。”
于谦往前凑了凑说道:“陛下,臣以为弱民之策不可取,纵观长史,最能打的多为有常产者。”
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七百二十一章 大明,向来重信守诺!
于谦说最能打的都是有常产者。
在秦时,有常产者叫老秦人,以军功爵名田地主组成,这些老秦人第一次帮大秦统一天下,第二次帮大汉统一天下。
而在魏晋南北朝不断的大思辨中,以均田制的田制为基础,建立的府兵制平推了天下,这些人在两汉、魏晋南北朝和隋唐时候叫良家子。
到了宋朝时候呢?
宋朝遍地都是失地的百姓,造反的百姓,宋廷只能招安设立厢军安置,这厢军冗员,变成了大宋朝的心腹大患。
百姓无恒产便无恒心,今日事宋辽,明日事金元,宋来投宋,辽来投辽,金来投金,元来投元,反反复复。
到了大明,有恒产者换成了世袭军户和卫所,虽然卫所败坏,但是逐渐从三边到六边,最后到九边,还是保留下来了一部分的军户。
一直到了明末的时候,依旧流传着一句话叫得三边(陕甘宁)者得天下。
明末大明军队的战斗力并不疲软,甚至有粮饷给够神仙干碎的说法。
朱祁钰颇为肯定的说道:“弱民之法不可取,那驭民五术,于少保又以为如何呢?”
于谦眉头紧蹙的问道:“什么是,驭民五术?”
“于少保不知道什么是驭民五术?”
于谦十分确认的说道:“不知道。”
朱祁钰认真的回想了下说道:“一曰愚、二曰弱、三曰贫、四曰辱、五曰疲,此乃驭民五术也。”
于谦听完打了个寒颤说道:“陛下是看商君书得到此五术吗?”
朱祁钰否认道:“那倒不是,商君书二十四篇,朕每一篇都看完了,而且读了许多遍,并未得到此五术的根由。”
朱祁钰专门看过《商君书》,这书共二十九篇,散迭五篇,只剩下二十四篇。
而这二十四篇里,大多数都讲秦国为何变法,秦国为何要奖励耕战、秦政令的诠释、和变法之中的思辨。
于谦疑惑的问道:“陛下,那是谁跟陛下您说的这个?”
朱祁钰摇头说道:“一方外之人闲谈,偶尔被缇骑听闻奏禀,朕亦不知其人。”
于谦这才非常遗憾的说道:“陛下,臣以为谁对陛下言此治国,此人当送解刳院,家眷送于倭国,让他的家眷亲眼看看、亲身经历一下,这驭民五术的下场便是。”
“简直是荒谬。”
朱祁钰点头说道:“朕也觉得荒诞无比,让大明朝多数的百姓愚钝、忙碌、贫穷、屈辱、劳累,那还能有今日之大明?若是秦汉隋唐明皆依此法,那安有两三百年国运乎?”
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朱祁钰都找不到这驭民五术的合理性。
即便是站在一个皇帝的角度而言,这驭民五术,有一点合理之处?
把百姓都逼到不穿鞋的时候,闯进京师,剁了他的脑袋?
从最功利的角度而言,百姓闹出了民乱,尤其是像福建邓茂七叶宗留等百万之众的民乱,作为皇帝,那也是要对福建诸府免赋三年,恢复生产,朝廷收不到税赋的。
拆了地基建高楼,这楼不就轰然崩塌吗?
于谦颇为认真的说道:“《商君书》本身就是后世掇商君余论,以成是编。”
“就结果而言,秦国若是真以这狗屁不通的驭民五术为基准,进行变法,那秦国还能奋六世之余烈,一统天下耶?早就被秦人自己给推翻了。”
“再说了,在先秦之时,今日百姓,古之黔首,那时候能称的上民的又有几人?”
于谦认真的思考了一番说道:“街头巷尾的茶肆不求甚解之言,臣以为陛下不应放在心上,不过是摇唇鼓舌,蛊惑人心之说。”
“三国时,汉昭烈皇帝留遗诏训后主曰:可读汉书、礼记,间暇历观诸子及六韬、商君书,益人意智。闻丞相为写申、韩、管子、六韬一通已毕,未送,道亡,可自更求闻达。”
“博百家之长,方为治国之道。”
于谦真的很尽心的在辅佐陛下,他虽然不知道陛下从哪里读来的这等邪门歪道,但是中原王朝历经风风雨雨,时至今日,有些颠不破的公理,比如术不如道。
即便是这驭民五术是真的,也不应采纳才是,那是真正的亡国之术。
于谦尤其擅长国家之制,但凡是使用所谓的驭民五术,社会必然停滞不前。
反之,但凡是社会仍在发展,甚至快速发展,则所谓的驭民五术,不过是一些酸腐文人从旧书堆里刨出来,拾掇拾掇,胡言乱语之谈,不足为信。
于谦再次开口说道:“陛下,劳无所获使百姓逃田、八议践法使纲纪失常、明知冗疾而不去治理、礼乐崩坏而不闻不问等等,这才是亡国之弊。”
在景泰年间,你甚至可以讨论亡国之征,亡国之弊,亡国之君,亡国都可以谈,还有什么不可以谈呢?
因为在正统十四年,大明差点就亡国了,亡国近在咫尺。
朱祁钰和于谦聊了许多,逐渐解开了心中的疑惑,两宋不是没有人看到弱民之道不可取,可是形成了路径依赖之后,就再也难以摆脱了。
次日的清晨,朱祁钰再次变得忙碌了起来,长江,通衢九省的水路,沿途关卡遍布,几大支流也是如此。
徐有贞可以解决自然的拥塞,但是他解决不了行政上的壅积。
朱祁钰可以。
朱祁钰在九江府下了圣旨,责令各府州县自查的同时,还在南京、松江府这两个地方的港口,设立了登闻鼓,并且责令应天巡抚和松江巡抚定期流调,探访民情,并将其纳入了考成法之内。
如此这般,通衢九省之地的长江,才有可能真正的变成通途。
在大明,没有人把大明皇帝的圣旨当做玩笑,陛下的信誉极好,说到,必然做到。
偷偷继续设卡,没关系,只要被大明的缇骑、御史、府州县事、登闻鼓院奏禀到了朝堂之上,朱祁钰自然会嘉纳善款的。
鸡笼岛的树还很多,需要的缺口也很大。
闲来无事,朱祁钰来到了甘棠湖边,天朗气清,天高云淡,朱祁钰踏着木质的栈桥,来到了湖心亭之内。
湖心亭大约有五丈,中间有八角亭供人休息,这地方慢满满的都是钓位。
钓鱼,是朱祁钰的爱好。
冉思娘懒洋洋的靠在躺椅上,看着高婕妤坐在亭子里抚琴唱曲。
琴声美、歌声美、人也美,但是陛下的注意力始终在湖面的鱼漂之上。
确切的说,陛下在思考些什么,即便是鱼咬了钩,也是不为所动,半天不甩一杆。
“妹妹。”冉思娘打断了高婕妤抚琴。
高婕妤琴声一停,疑惑的问道:“姐姐,是我弹错了吗?”
冉思娘看着高婕妤一脸紧张的神情,笑着说道:“我不通音律,并不知道你弹错了没有。我这里有几样东西,你拿着。”
高婕妤拿起了手中的三件渔具,疑惑的问道:“这是什么?”
“你让陛下告诉你。”冉思娘再次懒洋洋的靠在躺椅上,带着笑容看着远处钓鱼的陛下。
高婕妤这才向着钓鱼位上的皇帝走去,走过去的时候,兴安还低声禀报了一声。
“陛下,姐姐给了妾身几样东西,妾身不知道如何用,就来问陛下了。”高婕妤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讨好。
朱祁钰看到高婕妤手里拿的东西,也是一乐说道:“这两个是钓虾笼,这两个是地笼,都是钓虾用的。”
“还给了你什么?”
“这个。”高婕妤打开了一个竹编的食盒,打开一看,里面都是些动物的内脏,尤其是以肝脏居多。
朱祁钰看高婕妤一脸迷糊的样子,说道:“这些动物的内脏,都叫杂碎,一些地方会扔掉,一些地方也会食用,也叫下水,为何叫下水呢?”
“因为放到地笼或者钓虾笼里面,很容易就钓到了虾,鲜肝最好,切一小块,像这样,放在这个里面,扔进水里便是。”
“下了水能掉到鱼鳖,所以就叫下水了。”
朱祁钰演示了一遍,高婕妤看着那鲜红色的肝,甚至还有些血,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但也是小心的切了一小块,放在了虾笼的圆盘上,固定好。
“真的有虾耶!”高婕妤第一次钓虾,第一笼就有四个虾在钓虾笼里,甚至有些微红,看到了有虾之后,高婕妤脸上笑开了花。
朱祁钰笑着说道:“三皇子他外公唐兴,唐指挥,就时常用这种钓虾笼钓虾,不过他都是在海中岛上钓虾,那个头更大。”
“如果没有了饵,就把活虾切一下也可以钓。”
“兴安,拿桶来。”
兴安看着那爬来爬去的虾,颇为无奈的说道:“臣忘记带…放在那边了,这就去拿。”
兴安为何不带桶?这不能怪兴安不周到。
陛下每次垂钓,都是一条没有,拿桶干什么?
陛下的确是来钓鱼的,但老是钓不到,久而久之,兴安也看出来了,陛下就是借着钓鱼的名头,来水边静静心罢了。
“哇!这么多!”起地笼的时候,高婕妤发出了惊呼声,一个地笼里面,至少又十几只河虾,大概巴掌大小。
“这甘棠湖都是山泉,水质极佳,却被陆来宣自己霸占,百姓等闲靠近不得。”朱祁钰看着那么大个头的虾,摇头说道。
甘棠别苑是金溪陆氏的产业,这甘棠湖是陆氏戏水之地。
高婕妤没有接话,只是一只一只的取着虾,想着晚上的时候,给陛下弄个韭菜炒虾仁。
一个小黄门将一封金字牌急件交给了兴安,兴安一看抬头说道:“陛下,两广巡抚陈汝言来了塘报!”
朱祁钰接过了塘报打开一看,认真的看了起来。
“叫于少保,取堪舆图,再把魏国公徐承宗、四威团营指挥使陶瑾叫来。”朱祁钰站起身来,向着栈桥而去。
高婕妤看着陛下的背影,有些失魂落魄的低声说道:“诶…”
冉思娘睁开了眼,摇头说道:“陛下有正事要忙的时候,你最好不要去打搅陛下,汪皇后都不会去惊扰的。”
“陛下这一忙,又要好久了。”高婕妤有些失望的说道。
冉思娘倒是满不在乎的说道:“没事,陛下人不在京师,即便是有事,也不会太忙。”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陛下不会忙到连…让她高婕妤侍寝的机会都没有!
高婕妤脸色稍微红了下,没出声,愣愣的整理着手中的河虾。
陈汝言,原兵部尚书,在江渊屡次立功、陛下要亲征平叛的时候,陈汝言没有恋权,而是选择了让贤,自此之后,陈汝言就是陈爱卿了。
陈汝言被朱祁钰派往了广州做两广巡抚,主持广州市舶司事宜,眼下传来了塘报,显然是有大事发生。
朱祁钰将塘报放在桌上说道:“黎宜民发动了宫变,杀掉了安南王黎濬和黎越僭朝的太后阮氏英,自立为帝。”
“眼下,无数难民涌向边关,陈汝言问策。”
于谦拿起了塘报看了片刻说道:“不能让他们入我大明之境,当初黎越僭朝,自立为王之时,先帝与安南国王有盟定,这是违约。”
“陛下宽仁,不忍心看到如此人间炼狱,臣以为倒是可以让女子入关,至两广安置。”
难民,什么是难民?
因为外来侵略、占领、内乱等原因,不得不背井离乡的人叫难民。
眼下能跑的都是什么人?
在黎越僭朝占据了分配地位的肉食者,让他们入关,那就是给大明自己找麻烦,不事生产,还要这要那,在僭朝当惯了爷,到了大明也要当爷的主儿。
大明的爷都多到要清理一下的地步,把这群家伙弄过来作甚?
陛下仁善,有好生之德,惓惓以生灵为念,让女子入关,仁至义尽了。
徐承宗看完了塘报,犹豫了下说道:“黎越僭朝的几位旧臣,请大明天军前往戡乱,陛下臣以为这事儿,不能答应。”
“咱大明,向来重信守诺!”
“依照先帝盟约,国事自决,大明不好随意插手,臣以为看看再说?”
朱祁钰颇为赞同的点头说道:“嗯,魏国公所言极是,朕也是认为,看看再说,于少保觉得呢?”
“看看再说。”于谦也不是很在意的说道。
眼下的黎越僭朝,还不够乱,眼下就是废太子篡位杀了九岁的小皇帝和太后而已,随着黎越僭朝的天灾人祸愈演愈烈,大明才好插手。
否则,大明就是救了这交趾的百姓,交趾的百姓也不感谢大明。
就像永乐年间统治交趾一样。
让他们再乱一点才好。
交趾刚刚发生了旱灾,今年又大量出口大明粮食,朝中又是各种野心家野心勃勃,交趾会好生乱上一番,到那时,才是大明出手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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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是使用所谓的驭民五术,社会自然停滞不前,反之,但但凡是社会仍在发展,甚至快速发展,则所谓的驭民五术,绝没有大行其道。交趾是大明一省,而安南国是旧称呼,黎越僭朝是因为黎氏称帝,所以大明都以僭朝称呼。求月票,嗷呜!!!!!!!!!!!!!
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七百二十二章 大明水师需磨砺,可从交趾起
正者,所以正天下之不正也。
统者,所以合天下之不一也。
如此方为正统。
朱祁玉、于谦和徐承宗都认为要再等一等,等什么?
等此时的安南国变得上政昏暗,下官残虐,黎庶倒悬,生民涂炭,百姓填于沟壑,道路交横豺虎,白骨曝于原野,死者望于道路。
穷饿无告,苦不聊生,人民已有与日偕亡之心之时,方才是大明朝出手的时候。
能等得到吗?
近在眼前。
大明想要持久稳定的统治交趾,将交趾彻底纳入大明的四方之地,就需要如此。
朱祁玉想了想说道:“黎宜民虽然杀了他弟弟和太后,但是黎宜民还是坐不稳王位啊,他可以谋朝篡位,别人自然也可以,那些个宗亲,啧啧。”
“给那个逃到交趾的柳溥传个消息,让他好生支持黎宜民,坐稳王位。”
柳溥何许人也?
柳溥,大明安远侯,在正统年间随兵部尚书王骥三征麓川,而后进太子太师、总神机营兼掌右军都督府事,任广西总兵官,镇守广西。
在正统十四年八月十五,稽戾王兵败后,会昌伯孙忠多次上奏请旨令柳溥回京,任京营副总兵,京师之战在即,朱祁玉否了会昌伯孙忠的提议,专心应战。
景泰元年,会昌伯府再上奏,以于谦兵权过重恐为祸乱之始为由,再请柳溥回京,朱祁玉问于谦意,于谦表示了同意。
但是朱祁玉又一次否决。
景泰三年,南衙僭朝作乱,柳溥在广州府响应叛乱。
景泰三年冬,朱祁玉平定南衙僭朝叛逆,柳溥不敌宁阳侯陈懋自广州府逃往了交趾,至黎越僭朝任事至今。
徐承宗满是疑惑的问道:“陛下,为何要让柳溥支持黎宜民呢?”
于谦摇头说道:“因为黎宜民自己坐不稳王位,陛下给他找个助力,唯有朝堂是两虎相争,交趾局势才会更加糜烂。”
“斗蛐蛐的时候,一方势过强,则必然快速落败,那斗胜的那一方,多数都不会受伤,甚至更加凶狠。”
徐承宗愣愣的看着于谦说道:“原来于少保还会斗蛐蛐。”
朱祁玉接过了话茬,笑着说道:“宣德年间为官,都会斗蛐蛐的。”
一如景泰年间,朝堂都是钓鱼老一样。
“那柳溥肯听话吗?”徐承宗有些担心的说道:“此人无君无父,悍然叛逆,有不臣之心,方才逃难交趾,有今日的下场。此时,让此人支持黎宜民,他不肯听怎么办?”
朱祁玉靠在软篾藤椅上,看着堪舆图说道:“他会听的,他母亲融国夫人还建在,人在交趾的柳溥,常与其母亲通信,朕给他下旨,他不听,他母亲的话,他多少还能听得进去。”
“柳溥在交趾扎不下根的。”
徐承宗了然,他是勋贵,他知道陛下说的有理。
柳溥的父亲柳升是一员悍将,在永乐五年,柳升俘虏了黎越僭朝的黎季嫠父子二人,因此封伯,随后再征鞑靼,因此封侯。
柳溥家以俘虏黎越僭朝的祖宗获封世侯,柳溥在交趾能扎的下根才是怪事。
于谦想了想说道:“陛下,以柳溥之能,在黎越僭朝也算是人中龙凤,支持黎宜民完全足够了。”
“臣担心,养虎为患。”
会昌伯孙忠提议让柳溥任京师副总兵,于谦同意,就是知道柳溥的才能,而柳溥对陛下的怨恨,也是来源于此。
无论是论资排辈,还是论带兵打仗,他柳溥怎么比不过一个阶下囚石亨?
柳溥怀恨在心,最终,在孙继宗的挑唆下,悍然叛逆。
万一柳溥借着黎宜民这废太子的名号,真的在交趾戡乱,一千五百万口、遍地良田、刚刚吞并了占城的黎越僭朝,岂不是要成为大明开海路上的绊脚石?
“臣以为于少保所言有理。”徐承宗心有余季的说道。
南衙僭朝在陛下面前,不堪一击,可是那是在陛下面前。
交趾一群什么臭鱼烂虾,一旦柳溥真的起了势,甚至可能成为心腹大患,不得不防。
要知道黎越僭朝可是在麓川称王称霸,甚至摁着几个小国朝贡。
朱祁玉沉吟了片刻说道:“内部矛盾内部解决,外部矛盾外部解决,倘若建功于大明有益,朕可以原谅他的叛逆,封海外侯。”
“倘若不肯与大明步调一致,柳溥就是大明水师的磨刀石。”
海外侯,就是之前徐承宗曾经承诺给费亦应和棠越鲍氏的鲍志敏两个商总的海外勋贵。(377章)
在大明四方之地,海外侯与平民无二,并非勋贵,也无特权,但是在海外,可世袭罔替,乃是正经的侯爷。
朱祁玉看着南方说道:“这么些年了,柳溥倘若仍不知悔改,不知天命,那就不能怪朕无情了。”
朱祁玉甚至拉下了作为皇帝的脸面,原谅柳溥的叛逆,倘若柳溥仍然不知悔改,他黎越僭朝有千五百万口,大明有万万口。
大明水师需磨砺,可从交趾起。
他坐直了身子,拿出了许久之前就准备好的委任令,按个朱批落印说道:“令宁阳侯陈懋从北衙至南衙,任征夷将军,文安侯少保于谦总督军务。”
“番都指挥马云任左副将军,南京刑部右侍郎林聪参赞军务,大明水师枕戈待旦;”
“定西候、两广总兵官蒋琬为右副将军,为前锋,兵部尚书、两广巡抚陈汝言参赞军务,屯兵镇南关,准备入越;”
“令黔国公、云南都督同知沐璘为左参将,云贵巡抚姚夔参赞军务,严阵以待,随时准备介入交趾战事,防备麓川作乱。”
“此战,事关大明百年国运,诸君共勉!”
“臣遵旨。”于谦俯首领命。
徐承宗有些落寞,本来这种征伐交趾,他这个武勋世公,魏国公不是应该首当其冲吗?
可是他疏于战阵,这么好的机会,就在眼前,却只能看着他熘走。
朱祁玉看着徐承宗说道:“魏国公你扈从朕前往广州府,御前听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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