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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就是亡国之君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吾谁与归
“陛下…仍缺很多。”
朱祁钰想了想说道:“于少保是盯上了那剩余书院的教习先生了吗?”
“是。”于谦倒是没有掩饰。
陛下只是把十八家给查抄了,并没有把整个江西的所有的书院给拆了,所以仍然有二百多书院在平静的运营者。
朱祁钰想了想说道:“准了,姚布政,张黄榜,愿意在社学任教,朕可以给他们禀米七斗,不愿意就算了。”
不愿意去的,强摁着牛喝水,牛就要糟践秧苗了,到了社学里,这些个教习们,也是教坏学生。
于谦忍了这么久,终于开口说道:“陛下,臣以为陆来宣说得不对,人性本私并没有错,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是极度自私,也是有人愿意去的。”
这陆来宣那一顿犬吠,把所有人拉到和他一个道德水平,代表了大明所有的读书人,都是他那个调性。
若是陛下轻信了,他这个实际上的宰执,还怎么劝仁恕呢?
人之初性本善和人之初性本恶的争论,自古就有。
朱祁钰抓住了凭栏,这二桅平地商船已经拔锚开船了,还算平稳,他笑着说道:“于少保,朕明白你的意思,他一顿号丧,并不能动摇朕之本心,何须听信他一个败犬狂吠?”
“从古至今,就有义不苟合之人,有位不苟尊之人,有持节守正之人,有卑身贱体之人,有夙兴夜寐之人。”
“汉室江山,代有忠良。”
这是当初《帝姬怨》里的唱词,朱祁钰记得很清楚。
社会形形色色的人很多,社会也很复杂,千人千面,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和陆来宣这类的人一样。
若是见了孔府、渠家三兄弟、劣绅恶商、贪官污吏等等人物,就觉得大明该亡,进而得出大明人本就如此恶劣的谬论来,那才是失了智。
毕竟就连造反大头目会昌伯孙忠都说过,撑着江山的脊梁是忠良,而不是他们那群趴在大明这颗大树上的蛀虫。
“陛下英明。”于谦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下。
“陛下,此行咱们去哪儿啊?”于谦看着船头划开了水面,满是疑惑的问道。
朱祁钰笑着说道:“到了地方,于少保就知道了。”
即便是已经十月下旬了,但是长江水面上,依旧是百舸争流、千帆竟发,往来商舶在船上向着湖口县而去。
朱祁钰看着水势变得湍急,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说道:“徐有贞上了道奏疏,说疏浚长江事,他可以做得到,但是有些事,他做不到,他上奏讲了一些事,朕让卢忠调查了一番,真是确有其事。”
水势突然变得湍急,是长江上有一沙洲,将长江一分为二,船的速度陡然加快了许多。
朱祁钰握紧了凭栏,指着面前水中沙洲说道:“此处就是江洲镇,将大江一分为二,西汉时称之为桑落乡,永乐年间,张、翁两家在沙洲之上开垦。”
“这沙洲之后,就是咱们看热闹的地方了。”
“到了!”
朱祁钰一行人,来到湖口县。
赣江绵延,入鄱阳湖,鄱阳湖与长江汇流口有湖口县。
当年鄱阳湖大战,洪都被陈友谅大军围困之后,朱元璋从南衙至湖口驻跸,再入鄱阳湖与陈友谅决战,并且大胜汉军。
这是一段耳熟能详的历史,湖口县,就在鄱阳湖与长江的交汇处。
因为水中沙洲的缘故,江面上突然变得狭长了起来。
朱祁钰看着水面陡然增多的船,开口说道:“元宝山至沙州镇最窄的地方为四百步,汇口镇至沙州镇最窄的地方仅三百五十步。”
“湖口县设卡,造浮船以铁索横联,堵塞水面,设卡抽分。”
“铁锁横江啊。”
铁索横江,是当年陈友谅的战术,汉军楼船极多,再以铁索横联,巨舰联结布阵,望之如山。
一道浮船船墙如同一道城墙,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船舶拥塞无法前行。
情景复刻了属于是。
于谦呆滞的看着面前的盛景,长江水面,居然堵船了。
“来的时候没看到如此怪诞情景啊…”于谦愣愣的说道。
朱祁钰啧啧称奇的说道:“大明京军调动,通知沿途都司,自然是提前把这铁索浮船给撤了去,这大军驻跸,就又拉了出来。”
“通力合作,逼得朝廷废了水师,目的就是为了无法无天,为了收租啊!”
于谦沉默无比的看着面前的铁锁横江的场面,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在元末。
因为赣江商船从鄱阳湖汇入长江的缘故,铁索前的商舶行动缓慢。
朱祁钰脚下的商船缓缓前行,因为壅积,船只离得很近,缇骑们神情紧张的四处张望,唯恐有歹人登船,惊扰圣驾。
“勒个小娃儿,你们打哪里来哟?”另外一条离得很近的商船之上一个老汉,大声的喊着。
朱祁钰看着那老汉衣服上的补丁,这老汉周围几个商贾,他们头上包着几尺长的粗白帕子,右耳朵边吊下三四寸长的帕头,显然都是同行。
他笑着喊道:“打九江府来,老丈打哪里来的?”
那老汉露出了个憨厚的笑容说道:“打四川蓬安来的,贩点灯草到吴中。”
这老汉的口音很重很重,朱祁钰听不懂,偶尔还要问于谦这老汉说的什么。
此人名叫陆二,以贩卖灯草为生,每年从四川贩卖灯芯草到苏州地区,再从苏州贩卖四川急需之物。
他也是拼船,和几个人合赁一条船,勉强糊口,这陆二手中的灯草价值不过不到三百两。
很快就轮到了朱祁钰和陆二的船只,朱祁钰笑着说道:“老丈先行,咱不急。”
陆二刚才还热情的脸上,变得颓然了起来,骂骂咧咧的说着什么,将船缓缓驶入了这铁锁横江的抽分局。
朱祁钰等了一会儿,却迟迟不见前船走动,就觉得有些奇怪,对着卢忠说道:“派几个缇骑去看看。”
三两个缇骑轻轻一跃就跳上了陆二的船,很快消息就传来了。
陆二的船被拦下了抽分,但是陆二交不起税银,陆二要用灯草实物抵扣,但是税吏不肯,就僵持住了。
因为陆二的船堵塞,导致了无法前行,朱祁钰站在船上,已经听到了周围船舶骂娘的声音。
朱祁钰沉默了片刻说道:“靠岸吧。”
朱祁钰的船靠了岸,他踩在了长长的木制栈桥上,看向了陆二的船。
陆二的船也靠了岸边,灯草被搬了下来。
朱祁钰走过栈桥的时候,还以为是税吏同意了实物抽分,但是看着看着,听着听着,才眉头紧皱起来。
陆二是没法往下走了,索性将所有的灯草都卸了下来。
税吏看着搬运着灯草的陆二,大声的呵斥道:“你这老头!麻烦的要死!”
“都如你这般,这码头栈桥还有下脚的地方吗?走舟的连现银都不带,不懂规矩!”
“来几个人把这灯草都堆到那边,一把火烧了!”
陆二听闻大惊失色,跪在地上,抓着税吏的裤管喊道:“官爷,使不得啊!这可是老倌一家老少活命的货啊,怎么能烧了呢!”
“官爷,我赶紧搬走,不在这里碍官爷的眼!”
税吏一脚踹开了抓着他裤管的陆二,嗤笑一声说道:“晚了!”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都像你这般没规矩,日后还怎么抽分收税?烧了你的杂草,也教他人,知道咱湖口抽分局的规矩!”
“来人,给老子烧!”
陆二爬了起来站在了灯草旁,声嘶力竭的喊道:“你要烧,我今天就死在这里!”
这大约就是陆二发出的最大威胁。
陆二同行的几个商贾皆是面红耳赤,却只能咬着牙看着这一幕。
税吏腰刀一挎,迈着外八字走进了陆二一把把他推开,面带不屑的说道:“贱皮子,贱命一条,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烧!”
“来人,烧啊!愣着干什么…”
税吏还没喊出来,就看到了脖子上架一把明晃晃的钢刀。
杨翰的绣春刀架在了税吏的脖子上。
其他的税吏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摁在了地上,嘴里被塞了袜子。
税吏吓得脸色苍白,但仍然安稳住了心神,色厉内荏的说道:“哪条道上的!报上来路。”
卢忠满脸嫌弃的看着这税吏,作威作福被皇爷爷看到了不说,杨翰可是和袁彬一样的狠人,杀人不见血的那种酷吏,问杨翰的来路…
杨翰的刀又逼近了一些冷冰冰的问道:“我问,你答。”
税吏的脸色瞬间失去了血色,一动不敢动,知道自己踢到了硬茬子,哆哆嗦嗦的说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
杨翰平静的问道:“谁让你在此处设卡收税抽分的,县太爷吗?”
税吏面色剧变,大声的说道:“朝廷让设的!爷爷!朝廷让设的!”
善名归己、恶名归上,这套路,玩的真的是出神入化,炉火纯青。
朱祁钰听闻也是一乐,对着于谦问道:“怪哉,咱登极至今已九年有余,从未听闻户部账目上,还有这等条目,于师父听说过吗?”
“臣未曾听闻。”于谦摇头,大明户部尚书都没听说过的事儿,他当然也没听过。
作为大明的户部尚书,朱祁钰能不知道大明的账目吗?
他连南京城里要收房号银都清楚。
大明在十二个城池按间架不等,每岁收房号银,每年到户部太仓的大约有十万两银子左右。
但是从未听闻大明朝廷还有这个进项。
大明的税能收到长江河面上,崇祯皇帝还能穷到平定李自成,只给孙传庭六万两从他牙缝里抠出来的银子?
大明自然也收商税,只收行商,不收坐商,即便是行商,那也是入城时候三十税一。
这长江设抽分局之事,自然是闻所未闻。
“老丈先起来。”姚龙先去把地上的陆二扶了起来。
“几位官人,我这一路上都交了一百五十两银子的税了,真的交不起了啊!”陆二已经哭的稀里糊涂,断断续续的说道。
陆二的灯草才不到三百两,就交了一百五十两的税。
朱祁钰面沉如水,厉声说道:“卢忠!你先带着人,把江上的铁锁横江给朕撤掉,知道的人,自然是知道咱大明胜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陈友谅胜了呢!”
“朕看了笑话不要紧,让那陈友谅看了笑话去,陈友谅岂不是在地府都得笑的肚子痛?”
“于少保,你说是不是?太祖高皇帝建立这大明朝,也不过如此嘛。”





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七百二十章 有道之国,务在弱民
鄱阳湖之战,对大明有何意义?
在鄱阳湖之战中,朱元璋杀掉了陈友谅,陈汉事实上亡国。
陈氏灭,张氏势孤,一举可定。
在打完了鄱阳湖之战后,元末最重要的问题,天下到底归谁的问题,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
鄱阳湖之战,是大明的定鼎之战,意义非凡。
可是在鄱阳湖的南湖嘴湖口县,陈友谅的铁锁横江再次出现在了长江之上,拦住了大明过往商贾,私自设卡收税。
缇骑们不仅有刀,还有火铳,很快,铁索横船在牵引之下,向着江心洲的江洲镇而去。
朱祁钰站在江边看到了那浮船的熊熊大火,面沉如水。
即便是要劝仁恕的于谦,也不知道该怎么劝陛下仁恕。
朱祁钰转过身来,从兴安手中拿过了一把永乐剑说道:“杨翰,过往商船很多,你挨个询问调查,看看这长江上下有多少关卡,一个不漏的找出来,挨個缉拿。”
“朕给你一千缇骑,三千京军,再给你永乐剑,王命旗牌。”
杨翰接过了金黄色的永乐剑,大声的喊道:“臣领旨!一个也不会少!”
朱祁钰对着兴安说道:“兴安,带几个人,帮陆二把灯草都装到船上吧。”
兴安在帮着陆二装船,陆二止不住的道谢,虽然仍不知道是哪路好汉,卢忠去拆另外一处的浮桥铁索横江的关卡,朱祁钰驻足江边,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紧了紧大氅。
于谦、姚龙等几个臣工,一言不发。
一个吵闹的声音忽然从码头埠头传来:“谁让你们烧的!好大的狗胆!不知道这买卖谁罩着是吧!”
一个满脸横肉、五大三粗的人出现在了码头上,他的身后乌泱泱跟着一大堆的人。
“大埠头!就是这批人,突然闯了过来,仗着他们人多刀利,在这里作威作福!”
“三爷为我们做主啊!这些人好是凶煞!连来路都不报,直接动手!”
“他们烧了大埠头的浮船,这可是几千两银子呢!”
“大埠头…”
……
来人的身份已经确定,是湖口码头的大埠头,就是介绍买卖的经纪买办,同样也是这湖口码头的扛把子。
金三在这个码头上已经混了二十多年,县太爷们来了走,走了来,换了十几茬,但金三仍然是这湖口码头的扛把子,人人敬称一声三爷。
这等人自然是有些眼力。
金三稍微走近了些,心头咯噔一下,就看这架势,显然是踢到了铁板上!
就当中那人身边,除了几个人,其余都在十步之外,而十步之外拱卫的缇骑,一个个块头比他还大,虎背熊腰,目露凶光,腰里别着铳,背上还有一个个六棱木箱,像极了传说中的一窝蜂。
金三站定,眼神中晦暗不明的闪烁了几下,才大声的喊道:“几位爷,若是有得罪,金三在这里给诸位爷配个不是。”
“若是没有得罪,今天烧船的事儿,咱就当交个朋友,和气生财。”
朱祁钰往外走了几步,看了看金三,从腰间抽出了燧发手铳,抬手就是一发火铳,铅弹带着尖啸声,钻进了金三的心口。
金三不敢置信的看着心口大开,缓缓倒下。
临死之前,他不明白,为何那个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为何会一言不发的就动手,如此狠辣。
码头上本来在围观之人,大叫一声,都扭头就走,只剩下了金三的码仔们,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这动了铳的火并,再看下去,就真的要出事了,铅弹可不长眼。
“拿人吧。”朱祁钰吹了吹火铳上白黄的烟气,对着两个提刑千户说道。
提刑千户抽出了手中的响箭,对空击发,带着哨声的响箭在空中炸裂出了大大的烟花,即便是在白天依旧是清晰可见。
大明皇帝出行,除了缇骑随行,还有将近三千人的京军已经赶至湖口。
朱祁钰这次来,的确是来看热闹的,不过这热闹是他自己制作出来的。
他在剿匪。
金三诨号混江龙,乃是长江漕帮一霸,手下码仔近千人,二十多年的在鄱阳湖无人敢惹,可谓是恶贯满盈,手上染血无数。
在朱祁钰的印象里,漕帮应当是伐木为船,垒土成寨,结成水寨,易守难攻,如同水泊梁山那般。
其实这类的漕帮主要混迹的地方却是码头,而这金三不过是金溪陆氏的家奴而已。
兴安颇为认真的说道:“陛下这枪法,一如既往的准!”
兴安不是拍马屁,陛下这一手火铳打的精准无比。
朱祁钰将手中燧发手铳填装火药,继续说道:“这湖口码头的抽分,一分为三,一份送给了县太爷,一份送给了陆来宣,一份留下自己糊口,否则怎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肆无忌惮?”
“这三份,陆来宣得五成,县太爷得三成,金三得两成。”
陆来宣这份也是要分润的,像江西布政使姚龙,就该拿一份。
倘若这姚龙不拿呢?
那便不是一路的人,那姚龙在江西便是寸步难行。
想当个好官,难上加难。
朱祁钰踢了踢被摁下的税吏说道:“这税吏,是湖口县衙的人,但又不完全是。”
“税吏都是湖口县衙的外班职役,倘若是这湖口抽分出了事,被人揭了盖子,湖口县衙就可以推脱给金三,说金三自立规条,擅抽课钱,这税吏则是临时征调,县衙并不知情,有失察之责,必然严肃整改。”
“有司监察,比如这巡察御史,也只能以监察不力,罚酒三杯了事。”
“巡察御史呢,也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结个善缘,上道奏疏,讲一讲国泰民安歌舞升平,一切岁月静好。”
“这好事儿吃干抹净,坏事则是眼盲心瞎,推给这临时征调的税吏,这官儿,可算是给他们当明白了。”
在这万恶的封建社会里,这类混吃等死的官吏,占了大半。
朱祁钰不由得想起来练纲等人前往四川查戥头案,巴县居然养了七千的衙役,而那个衙役的大头目李三元,混名黄臕,也是川中恶霸。
“臣有罪。”姚龙知道陛下在骂他,他面色苍白的俯首说道。
姚龙知道吗?知道。
但是知道又如何呢?
姚龙初到江西,就碰到了金溪陆氏这种极其成熟的学阀,地方有司官吏,皆在其掌控之中,姚龙就是没收钱,就彻底被架空。
连金溪陆氏的陆来宣,姚龙都无可奈何,更遑论这湖口码头了。
朱祁钰看着请罪的姚龙,却摇头说道:“平身吧,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知道弄不过他们,就求助朕,你看,你稍微弄出点动静来,朕不就被你请来了吗?”
姚龙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俯首说道:“谢陛下宽宥。”
于谦羡慕的看了姚龙一眼,当初他在地方履任二十五年,他哪有什么求助的机会?
什么事都得自己扛,什么事都得自己解决。
卢忠很快就回来了,他跑了一趟江心洲,拆掉了湖口所有的关卡。
县太爷终于慢慢悠悠的赶到了。
在县太爷看来,这码头的漕帮与人火并稀松平常,等到他们打完了,县太爷再出来,调查一番,给个结果,张榜公告,安定民心便是。
于谦认识这位县太爷,他眉头紧皱的说道:“此人名叫荣德仁,陕西行都司西宁人,正统十三年的进士,正统十四年春,到了九龙府做了推官,景泰年间降任至此。”
于谦认识他,是因为当初此人离京的时候,于谦还见过他一面。
那时候于谦已经回到了兵部主持兵部事,这荣德仁还给于谦抵过拜帖。
于谦认识荣德仁,可是荣德仁不认识于谦。
“姚方伯,这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好好准备准备,招待一番。”荣德仁奔着姚龙就去见礼。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固。
连于谦都愣住了,这位当初中了进士给他递过拜帖的荣德仁居然不认识他?
大约是这些年养尊处优,于谦也是胖了许多。
荣德仁稍微有点眼力价儿,就能看出来正中间的那位才是正主。
奈何荣德仁看到姚龙,就跟抓住了上天的绳索一样,眼里再容不得别人了。
姚龙一言不发,这个礼,他受不住。
朱祁钰打量了下尖嘴猴腮的荣德仁,又看向了江面。
荣德仁感受到了气氛的尴尬,稍微打量了一圈,才看到了那一把把六边形的一窝蜂,心头大惊!
“敢请问二位是…”荣德仁颇为奇怪的说道。
朱祁钰看着荣德仁问道:“这处设卡,你拿了多少好处?”
荣德仁暗道此人好没有教养,情浅言深的忌讳都不懂,颇为不耐的说道:“我哪里敢拿啊,我一分都没拿,你可不要凭白污人清白。”
这个时候荣德仁突然看到了金三的尸首,看着那心口大开的模样,终于愕然。
这个恶霸,就这么被人打死了?
“你为何纵容他们在此设卡?”朱祁钰再次问道。
荣德仁猛地摇头说道:“瞧您这话说的。我能管得住他们呐?人家是金溪陆氏家里看门狗,我打狗不得看主人?”
“我倒是想上到奏疏,可是朝士半江西,我这奏疏递上去了,怕是还没掀起什么浪花来,就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荣德仁不知道朱祁钰的身份,但也知道了,面前这位是贵人。
朱祁钰在九江府驻跸甘棠别苑的事儿,朝中知道的人多,可是江西地面知道的缺少,这就是典型的信息差。
姚龙和杨翰只要不多嘴,江西地面也就知道九江府来了贵人,至于有多贵,那就不晓得了。
“你贪了多少钱?”朱祁钰又问了一句。
荣德仁斟酌了一番说道:“一共就不到三千两银子。”
“拿了吧。”朱祁钰看了眼卢忠,又看了眼荣德仁,走过了荣德仁身边时候说道:“朕给你留个全尸。”
朕?
朕!
九江府的贵人是大明皇帝?
荣德仁被缇骑摁倒的时候,面色金黄,如丧考妣。
他知道,他死定了。
按照大明在景泰二年制定的《宪纲事类》九十五条,贪百两罢免,贪三百两革除功名,贪五百两流放,贪一千两杀,贪五千两籍家,全族流放的标准,荣德仁按律当杀。
给个体面,就不斩首示众了,挂在通惠河上,以儆效尤。
朱祁钰回头看了一眼荣德仁说道:“没事,黄泉路上,陪你的人很多,不用如此担心。”
湖口县的堵船盛景已经消失不见,于谦年岁有些大了,回九江府的路上,朱祁钰并没有站在甲板上吹风,而是到了船仓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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