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吾谁与归
这不是吃绝户,是什么!
欺人太甚。
“陈兄莫慌,听我细细道来。”刘天和大声的喊着压住了所有人的声音,大声的说道:“听我说!”
“我认为陛下把出海富户送往吕宋,乃是仁慈之举!”
“朝鲜贫瘠、倭国内乱,看起来比吕宋更好的地方,应当是哪里?”
“安南和占城。”
“但是我得到了消息,朝中最近任命了宁阳侯为征夷将军,从北衙赶至南衙,两广卫军已经云集镇南关,想来是安南有变。”
“那诸位说,陛下把富户送去吕宋,是好是坏?”
“陛下宽仁啊!”
刘天和一番话语,让所有人都恍然大悟,陛下看似把富户送去了贫瘠之地,但是却并无兵祸之虞,实乃是深思熟虑的宽仁之举。
朱祁钰苦笑不得的对着高婕妤说道:“看到了没,这就是商人的嘴,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高婕妤认真思考了片刻说道:“我觉得刘天和说的很有道理啊,这不是陛下宽仁吗?”
朱祁钰一时间哑然,看着台上的刘天和,突然大声的喊道:“刘商总,听说皇爷爷上船收五成,下船收三成,这皇爷爷要拿八成,有这么一回事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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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七百二十九章 无题
刘天和站在台上,支支吾吾的大声说道:“那还不是给你剩下两成吗?”
“别看就两成,就这!你去找蛇头,怕是一分都落不下!”
朱祁钰坐在雅阁里,也是一乐。
刘天和说的很有道理,眼下的大海是极其危险的,是完全无序的,并没有什么规矩可言。
他们坐蛇头的船,只会万劫不复,坐大明的官船,虽然税率高,但是胜在安全。
即便是暴戾的秩序,也是秩序。
刘天和拿起了茶杯喝了口茶说道:“我们出海,是安全的,而且还能剩下资财,即便是这份资财并不是非常的雄厚,但是足以让我们在海外安家立业。”
“陈平刘氏,一门七十二丁口,到了吕宋之后,直接用银锭购买了三千顷田,一年三熟,土地肥沃到撒一把种子,就可以收获三百斤白粮。”
“刘氏花了多少钱?不到五万两白银!不到五万两白银啊!各位!”
“即便是在地广人稀的湖广、川渝,三千顷田也要三十万两白银!”
“宝丰刘氏,一门一百余丁口,到了吕宋,就开始和当地的回回人做起了买卖,那边的外番,一丁只要五百铜钱,不到月余,刘氏就买了五千人的丁口,有男有女!”
……
朱祁钰靠在凭栏上,看着刘天和在台上奋力的咆哮着,宣传着出海以后的新生活,简直是海阔天空,风光无限。
“这个刘天和是不是和叶衷行达成了合作,他负责拉客,叶衷行给他分成啊,怎么感觉刘天和比叶衷行还要卖力?”朱祁钰略带几分疑惑的问道。
兴安犹豫了下说道:“应该是。”
兴安之所以会如此说,是因为他知道出海之后的艰辛,叶衷行和费亦应在奏疏里写的非常详尽。
刘天和说的都是实话,但是刘天和选择性的挑了好的说辞,以致于刘天和比叶衷行,更像是个卖货的。
三千顷田,全是参天大树,那些近三十丈的参天大树,砍断一棵,就要一班十一人一整天的忙碌,而后就要花费几日时间刨出树根,而开荒的辛苦,才刚刚开始。
烧荒除草、平田整地、疏浚水道,需要的劳力、农具、畜力都是一笔让人绝望的开支。
开荒的辛苦,需要卫所军垦,才能有效垦荒。
至于人丁买卖,将当地人豢养起来干活,也不是什么轻松写意的活儿,这本就是一个刀尖上添血的买卖。
刘天和终于说完了在新世界里的美好生活,才继续开口说道:“我知道在座的诸位都不想走,但是能怎么办呢?”
“看看皇爷爷做的那些事吧,高昌的杨老爷做错了什么吗?一个小地主就被皇爷爷亲自带着人抄家灭户了!”
“白鹿洞书院的那些个先生,又做错什么了吗?他们只是拿着地契,不愿意参加农庄法罢了,就招致皇爷爷出巡九江府,亲自主持江西农庄法。”
“江西十八家,朝士半天下,最后还不是被抄家灭门,家主死,家眷流放鸡笼岛开荒去了!”
朱祁钰大声喊道:“刘商总说得对!看皇爷爷做的那些事,简直是天地不容人神共愤,累累罪状罄竹难书,那为什么是我们走,不让皇爷爷走呢?”
皇爷爷往哪里走?
自然是地府。
“可不能乱说!”刘天和面色大变,愤怒无比的说道:“你没有恭顺之心!”
“皇爷爷睿哲天成,所作所为皆为天意,皇爷爷只是受奸臣蒙蔽,才对我等良善之家,多有误解,雷霆雨露皆为君恩,你这等腹诽君上,今日无事,他日必遭报应!”
“退一万步讲,自皇爷爷登极这近十年来,你家的钱粮是不是赚的更多了!”
朱祁钰看着刘天和,这话说的,他朱祁钰仿佛才是乱臣贼子,他刘天和才是忠君体国。
这番对话,引起了整个湖心阁议论纷纷,颇为热闹。
刘天和顿了许久,等到议论声渐渐消散,这才继续说道:“皇爷爷受到了奸臣蒙蔽,对我们有了偏见,而我们呢,又见不到皇爷爷,说不出自己的想法,皇爷爷也不知道咱们的忠心,更不能把皇爷爷心中拧起来的疙瘩给抹平,所以我们只能走,也必须走!”
“否则哪天斧钺加身,全家不保。”
“不过没关系,咱们还能回来的!”
朱祁钰好奇的喊道:“怎么回来?”
刘天和立刻说道:“等皇爷爷龙驭上宾向列祖列宗陈情之时,到那时,咱们就可以回来了!”
“或许不用等到那一天,朝中奸佞年岁已高,等他们呜呼哀哉,众正盈朝,就是拨乱反正、我等回乡之时!”
朱祁钰一拍凭栏,恍然大悟的说道:“这天下,是他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终究,还是我们的!”
“等到太阳落山了,咱们再接着干吧!”
终于,安耐不住的豪客,猛地站了起来,大声的呼喊着。
“好!黄贵人说得好!敬黄贵人一杯!”
“这话说的提气啊,皇爷爷总归是要走的,就像太祖高皇帝、太宗文皇帝那般!”
“是呀,这就是个圈儿,来来回回就那么一回事儿!”
“今日彼兴、明日我兴,此起彼伏也!刘黄贵人说得好啊!”
“黄贵人不愧是雅阁的贵人,看事情就是通透!”
“敬黄贵人一杯!来,诸位同起!”
……
刘天和听闻朱祁钰的呼喊之后,面色剧变,他一直左右张望,老半天才心有余悸的松了口气。
并没有缇骑突然给他一铳。
朱祁钰兴致缺缺的靠在椅背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下面的这群遮奢豪客,一直没有说话。
高婕妤知道陛下不在宫外服用水食,也没有惹陛下不讨喜。
朱祁钰看着遮奢豪客们推杯换盏,对着兴安开口说道:“他们还想回来?他们跑出去了,自然有人会占了他们的位置,他们还回得来吗?不知所谓,自欺欺人。”
兴安想了想俯首说道:“陛下圣明,这些人,回不来了,就是朝廷让他们回来,本地宗族已经占了坑,他们再回来,不符合道理。”
朱祁钰接着说道:“兴安啊,你看他们这一时苟且、便幸甚至哉的模样,像不像一条狗?”
“就是得了一块烂骨头,啃吧啃吧,然后还幻想着在吃肉的模样,是不是特别像?”
兴安俯首说道:“陛下,狗不吃烂骨头的。”
朱祁钰平静的问道:“你的意思是他们还不如一条狗是吧。”
兴安看着楼下的遮奢豪客,端起了袖子半弯着腰说道:“那是。”
“狗不会骗自己,说自己吃的是肉,但是他们会,他们不仅骗自己吃的是肉,还要大声的叫唤。”
“若是旁的人戳穿了他们吃的不是肉是烂骨头,他们便会狺狺狂吠不止,直到旁人认同了他们。”
“若是叫唤还不管用,就会要咬上那么两口。”
“狗挨了打,不会叫唤的全天下都知道,但是他们会,还会编一套自己都不太信的说辞,让所有人跟着一起信。”
兴安确切的知道陛下在骂的是什么人。
楼下的这些遮奢豪客们,眼下纸醉迷金的模样,的确不如狗,因为狗挨打是不会叫唤的。
但是楼下这群人,挨了毒打,还会自我安慰,说陛下宽仁这种陛下都不信的鬼话来。
“你说他们不知道自己吃的是烂骨头吗?朕可是收了他们八成的移民税啊。”朱祁钰平淡如水的问道。
兴安对答如流立刻说道:“自然是知道的,但是陛下也说了,一时苟且,便幸甚至哉。”
高婕妤愣愣的看着这番奏对,她不懂外廷政务,听不太懂这奏对到底是在骂谁,是在骂人?还是在骂狗?
狗,何其无辜。
朱祁钰眉头稍蹙的说道:“他们说了这么多,但是有一点是对的,那就是这天下,终究还是他们的。”
“朕之前就说,中国的老百姓,大抵是隐忍的,这种隐忍的性格,大约是可以承受苦难的。”
“大概的讲,就是老实人,老实人是不能承受屈辱的。”
“你不能左边让他承受苦难,右边承受屈辱,这样会把老百姓给逼疯的。”
高婕妤抿了抿嘴唇,看着陛下。
兴安想说什么,又停住了话头。
朱祁钰站起身来说道:“朕有时候就在想,有一天他们坐了江山,是何等模样。朕最怕的就是他们学了那南宋,对那外番蛮夷,俯首称臣啊。”
“朕其他都不怕,就怕这个,他们最擅长的就是转移支付成本,到那个时候,大明失去的东西,都要那些最普通的、本就在承受苦难的、千千万万个类似杨铁那般在当牛做马的百姓,去承担屈辱带来的所有恶果。”
“甚至还要翻倍承受。”
“再隐忍的百姓,再温懦的百姓,可以承受苦难,甚至从苦难中品出些许甜味的百姓,也无法再承受屈辱带来的痛苦。”
“想想当初胡尚书给朕讲史,就讲到了那赵构给金国皇帝上奏曰:臣构言,今来画疆,以淮水中流为界,西有唐、邓州割属上国。既蒙恩造,许备藩方,世世子孙,谨守臣节。”
“气的胡师父,吹胡子瞪眼。”
胡濙有一次给朱祁钰讲史,就讲到了《宋高宗上金朝誓表》,又谈到了当初太宗文皇帝读至此段,痛斥荒唐,引以为耻。
绍兴十二年二月,宋高宗赵构下旨杀岳飞后的两个月,赵构遣端明殿学士何铸等人到金国,进献这份誓表,以臣礼敬金国上国。
画疆割地,助军赔款,以求苟安。
而这一切,最后都落到了百姓的头上。
兴安一听这话,吓得一激灵,哗啦一下跪倒了地上,颤颤巍巍的说道:“陛下,大明何至如此,何至如此,何至如此。”
“就算是那不孝不悌、不仁不义的稽戾王,错在草率亲征,错在叩门啊。”
“陛下,大明…何至如此。”
兴安不理解,非常不理解,他坚信大明不至如此,千千万万的大明的百姓也坚信如此。
就是那最擅长投降的科道门阀们,也因为祖宗成法在,不敢说这话。
大明因何而立?
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
这是明明白白在吴元年,太祖高皇帝写在《谕中原檄》中的内容。
倘若哪一天,大明对外番蛮夷俯首称臣,那大明安在?
朱祁钰惨淡的笑了笑,摇头说道:“朕就是有感而发罢了,你起来便是,朕没说会有那么一天。”
“大明,也决计不会有那一天!”
大明的末代皇帝朱由检,面对千疮百孔、满目疮痍的大明江山,最后选择了以死谢罪,给大明留下了最后一丝体面。
朱由检没没有选择在后金鞑清苟活着,反复表演:大明皇帝今天下敕投降了。
那是苏献帝才能整出来的活儿,大明皇帝真的没那个脸整这种烂活儿贻笑大方。
大明立国之根本,也不允许有那一天。
“起来,看你那样子。”朱祁钰拉了兴安一把,兴安一个趔趄,差点没站起来。
兴安是真的怕了,陛下这料敌从宽的性子,料敌实在是太宽了,这都料到哪里去了?
“腿软。”兴安用力的跺了跺脚,看着楼下那群遮奢豪客,眼神中格外的凶狠,他咬着牙说道:“陛下,这些背弃大明之人是不是要抓起来?”
朱祁钰摇头说道:“不抓,放他们走,朕就是想看看,他们能不能在海外折腾出名堂来,能折腾出来,朕不仅不针对他们,还给他们海外封爵,除了师出有名,也会给他们需要的支持。”
“走了。”
朱祁钰不再看下去,热闹看够了,他和这些遮奢豪客们勉强达成了默契,这份默契,要看这些家伙在海外是否混出名堂,再做打算。
朱祁钰可以提供如武备、军需、船舶、名义、税收甚至直接的武力支持,来支持他们在海外的扩张。
给了他们机会,就看他们中用不中用了。
走出湖心阁的时候,兴安咬牙切齿的回头看了一眼,而刘天和眉头紧皱的站在阁楼上,看着朱祁钰远去的身影,越看越熟悉。
“那是皇爷爷?”刘天和不确信的自言自语的说道。
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七百三十章 如何治好朕的精神内耗
朱祁钰在刘天和的目送下,回到了南湖别苑,坐在软篾藤椅上,晃晃悠悠的看着黑色的天空下,白雪纷飞。
就从刘天和的演说以及在湖心阁的众多遮奢户的反应来看,他这个皇帝和遮奢户达成了某种默契。
“兴安,今天的奏疏呢?”朱祁钰站起来关上了御书房的窗户,拧亮了石灰喷灯问道。
兴安把厚重的奏疏放在了桌上问道:“陛下,要不今天歇一歇?”
打南湖湖心阁回到了别苑,已经快要子时了,这要是再看,怕是要熬到深夜了。
“看完再歇吧。”朱祁钰翻动着奏疏开始批阅。
北衙还是那些事,朝臣们弹劾襄王无道,从至德亲王到无道亲王只用了短短不到一个月,襄王就从人人拥戴的好亲王,变成了惨无人道的僭越之徒。
胡濙给襄王出了一招告密,算是把京师那些官吏们给折腾惨了,襄王可以再挺一挺了。
宗亲们不再上书,弹劾降袭制的不公。
这不是说宗亲们妥协了,而是襄王下了狠手,把郑王朱瞻埈给抓了。
本身郑王就是仗着自己庶皇叔的身份,闹腾最厉害的那个,襄王直接动手抓人,宗亲人人自危。
朱瞻埈性情暴戾冲动,这次降袭制他心中有郁气,借着酒劲儿便说了几句牢骚话,朱瞻埈说襄王不过是把刀,真正要杀人的是陛下,真正要搞降袭制的是陛下。
朱瞻埈说的是实话,搞降袭制的就是皇帝陛下。
结果府中一仆人就偷偷告了密,朱瞻墡不抓人也得抓,这是大不敬。
景泰年间,你可以骂皇帝是亡国之君,倘若别人也就罢了,但是郑王朱瞻埈是皇叔,他对皇帝有怨怼,那是恐有反迹,乃是诛心之言。
在大明做皇叔,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儿。
朱祁钰批复了下,继续关着郑王,等他回去再做处置。
朱瞻埈是皇叔,也是亲王,是八辟八议的范围,即便是住在宗人府,那也是雅间儿,不会受到太多的苛责,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就是没有自由。
陕西行都司景泰县发现了煤矿,请旨设立官厂,开井挖煤以求发展。
景泰县这个以前行都司的边角料,行都司、陕西、靖安省三不管的地方,立刻变成了香饽饽,陕西行都司、陕西、靖安省都在争夺关于此地的管辖。
朱祁钰朱批,让胜州厂派人前往支持开井挖煤,设立景泰官厂特区归工部管辖,仍属陕西行都司。
煤钢联营厂,经过近十年的发展,终于缓缓展现自己的能量。
松江造船厂发明了一种名叫球鼻艏的东西。
这种球鼻艏的外型为一个突出的球,能低消海波的打击而设计的,常用于大型海面船舶,三桅以下也用不到这玩意儿,可以增加航速,减少阻力。
这种球鼻艏原本是空心木制,经过匠城工匠们的不懈努力,终于将空心木制改为铁制,在航行时候,这种球鼻艏在船首若隐若现。
朱祁钰一开始以为是撞角,但是他看了许久,松江府造船厂的设计图纸上,这玩意儿还真不是撞船用的,就是劈波斩浪。
“嗯,不错。”朱祁钰朱批了新宝船的设计方案。
专为远洋设计的新宝船,有更好的抗风浪、抗击风暴和远航能力。
一直到深夜,朱祁钰才准备睡下,一直等着不敢睡的高婕妤,硬撑着等到了陛下歇息,朱祁钰刚躺下,高婕妤就钻到了他的怀里,沉沉睡去。
次日的清晨,兴安踩着厚厚的雪,行色匆匆的找到了于谦,愤怒无比的说道:“于少保,都怪你!陛下当初要吃咸鱼,你为何拦着不让!”
于谦一脸的莫名其妙。
兴安这顿牢骚,弄的于谦一脸的迷茫。
这发生了什么?
这都正统十四年的事儿了,兴安为何突然提起?
兴安将昨天在湖心阁的事儿一五一十的道来,大声的说道:“陛下身体不疲惫,但是心累啊!”
“尼古劳兹老说陛下的日子过得跟个苦行僧一样,当初陛下吃个咸鱼,于少保硬拦住了,陛下本就没有那么多的欲求,忧心国事,思虑甚重啊!”
陛下勤政自然是好事,但是太过于勤政,在兴安看来,反而不妙的很,人都有个阈值,一直如此高强度勤政,很容易造成疲惫。
昨日在湖心阁看热闹,陛下看着看着,说出了那么让人绝望的一番话。
这种现象,在后世叫做精神内耗。
陛下已经执政近十年,那些遮奢豪客们,依旧让陛下心寒,这种精神内耗,是需要治愈的,是在透支心力,通常可以通过满足类似的口腹之欲来补偿。
譬如美食,譬如美人。
在兴安看来,陛下忧心国事思虑过重,却得不到补偿,只是阴阳失调,这不是好事。
于谦终于听明白了兴安的意思,笑着说道:“大珰多虑了,陛下没那么脆弱,国事多艰,陛下早就不是当初刚登极之时了。”
“大珰以为是某拦住了陛下的口腹之欲?眼下陛下要做什么,没人能够拦得住,就是真武大帝从天上下来,那也不成的。”
“陛下为人君英主,只是在自制,克己奉公罢了。”
就于谦当初拐着弯儿劝谏陛下不要吃咸鱼这件事,是有其特殊的背景的。
彼时瓦剌南下,天下岌岌可危,陛下以郕王登基,本就人心惶惶,任何一个污点都不能有,若是那个时候,再传出陛下为了几条咸鱼弄的鸡飞狗跳,人心更加零落,对陛下极其不利。
可是到了景泰八年末,于谦拦着陛下吃鱼这件事,就变的有些权臣欺上了。
“你们这些读书人,道理总是恁多!”兴安一时间没法反驳,反驳就是陛下不自制,是陛下的不是,陛下不是英主,气的兴安戳着桌子说道:“于少保,你说怎么办!”
于谦整理着桌上的奏疏说道:“你是陛下大珰,花鸟使啊,高婕妤不得圣眷,你就再给陛下找几个呗。”
“又不是没找。”兴安谈到这里,也显得有些无奈。
就连于谦都支持陛下后宫多些嫔妃,可见于谦并不是元凶,软玉温香抱满怀,多少能够治愈陛下的精神内耗。
兴安将一堆奏疏交给了于谦之后,思前想后,想着怎么治好陛下的精神内耗。
“一早上就见你神色匆匆,有什么话就说。”朱祁钰披了件大氅,看着兴安问道,他准备出门去,龙江造船厂已经全面复工,他打算去看看。
兴安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陛下问,他就不能欺瞒。
朱祁钰哈哈长笑了起来,拍着兴安的臂膊说道:“大珰多虑了,朕昨日只是有感而发,你想什么呢?”
朱祁钰并没有太严重的精神内耗,他活在当下,而不会为自己无法控制的未来而担忧。
“收拾下,随朕出行,不骑马了,冉宁妃今天陪朕过去。”朱祁钰拿起了件大氅给冉思娘披上,上了大驾玉辂向着龙江造船厂而去。
龙江造船厂、松江造船厂和漳州造船厂各有分工。
龙江造船厂主要是五百料及以下的平底漕船和游弋在长江水面上的巡检船,主要配给的是漕粮运输和巡检司巡检。
不再下西洋后,龙江造船厂不再大规模造船,船塘被土掩埋做了耕田,大明的巡检司逐渐形同虚设,这才发生了湖口县私自设卡,造成了堵船的盛况。
下西洋被终止,不仅仅是西洋丰厚的海贸利益,还为了无法无天。
松江造船厂主要承担的是三桅及以上的远洋海船,这些船舶工序繁琐,时间长,木料、桐油、帆布、钢铁等等消耗极大,只有松江府才能撑得起这样的产业。
其庞大的产业链,即便是南京都无法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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